《灵媒御玺》 分卷阅读1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他们从灵媒御玺入手, 收集与大曜有关的点滴线索, 寻访了一座座人迹罕至的古墓, 经历了一次次惊心动魄的死里逃生, 在逐渐揭开大曜文明神秘面纱的同时, 也意外发现了彼此间经历几世轮回依然牵绊不断的爱恨情仇。 【连载进度】 1 芒宿卷《千帐孤灯》(已完结) 2 千代卷《洛河神泣》(已完结) 3 初云卷《万凤来仪》(已完结) 4 垩白卷《寤寐浮生》(已完结) 5 大曜卷《蓬莱何处》(连载中)― ― 最终卷 第一章 御玺的传说(一) 2019年,夏。 天气越来越热,而学校又正好停电。 苏泽坐在闷热的办公室里,一边批改学生的期末试卷,一边汗如雨下。 背后只有一台装有电池的立式电风扇,因为长久不用的关系,扇起风来呼啦作响,扰得苏泽越发心情烦躁。 “叩叩。”有人礼貌性地敲了敲门,随即推开一个小弧度,探进头来:“请问……苏泽苏老师在吗?” “我是。”苏泽站起身来,抹了抹脸上的汗,有些疑惑地看着来访者。 “太好了!”对方立即推开门大步走进来,有些激动地伸出手与苏泽握了握:“苏老师您好,我可算是找着您了!” 来者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皮肤白净,眉目清秀,嘴角的弧度总是微微往上扬起,像是在笑。这样的面相在交际圈想必很吃得开。 苏泽打量完他的样貌,在脑海中快速过滤了一遍,确定之前没有见过他,试探着问:“您是……学生家长?”虽是这么问,但看对方这年纪,要说是孩子他爸,还太过年轻了些。 “不不,我还没有结婚生子。”年轻人急忙解释,“我来,其实是有些私事,想请您帮忙。” 年轻人说着,略微踌躇了一下,然后从背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苏泽:“这是我父亲的名片。我父亲是骆氏集团的董事长骆衡华您听说过骆氏集团吧?” 苏泽接过名片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骆氏集团是近十年来在电子产品行业发展十分迅猛的龙头老大,旗下产业链十分完备,几乎垄断了东亚地区的各大电子市场。 年轻人接着说道:“我是我父亲的独子,也是骆氏集团的继承人,我叫骆融。” “哦,骆先生您好。”苏泽这才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怠慢,忙请骆融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然后起身为他泡茶。 苏泽一直很少与有钱人打交道,也许是受到公众舆论的影响,对有钱人的印象不太好。然而眼前这位骆氏集团的小开态度谦逊得让他有些意外。 同时他也十分迷惘,自己不过是一所普通中学里的普通教师,怎么想也不可能和这些有钱人产生交集,这位骆公子究竟为了什么事亲自前来找他? 也许是因为刚从户外进来,骆融的一张脸晒得有些红,再加上室内没有空调,电风扇吹出的风也是热的,更是让人感到闷热难忍,没过多久,骆融便和苏泽一样满身是汗了。他抓起苏泽递过来的一次性纸杯,刚喝了一口便手忙脚乱地放下了连茶水也是烫的! “啊,不好意思,”苏泽解释道,“这几天学生都放假回家了,学校正好在电路维修,没法开空调,我这电风扇也是以前充了电的,勉强拿出来用用,条件不好,还请见谅。” “没事,没事。”骆融抹了抹汗,然后笑着摆了摆手,“我在国外留学那阵子,过的条件比这还艰苦,我习惯了。” 苏泽对他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骆融顿了顿,又言归正传:“是这样的,现在骆氏集团陷入了空前危机,骆氏董事长,也就是我父亲,一个月前遭遇了车祸,脑部受创严重,一直昏迷不醒。医生说,一个月内醒不过来的话,恐怕就要变成植物人了。”骆融说到此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 “我很遗憾,”苏泽低声说,“希望骆董事长可以尽快恢复健康。” 他平日里不太关注此类新闻,如今听到这样的噩耗,除了替骆融这个年轻人感到难过之外,也生不出什么多余的八卦之心。只是心里越发疑惑,他是老师,又不是医生,骆融父亲昏迷不醒,来找他做什么? 骆融情绪低落了片刻,继续道:“我父亲正值壮年,所以还没有立遗嘱,这次事出突然,而我又刚从国外留学回来,对公司的事情一无所知,根本接不上手。公司里的几位元老见父亲有可能醒不过来了,都开始蠢蠢欲动,而一直将骆氏视为眼中钉的杨氏集团则在一旁虎视眈眈,想趁此机会兼并骆氏。所以,现在的骆氏没有父亲不行,我父亲必须醒过来,否则……” “等一等,”苏泽终于忍不住打断他,“骆先生,我虽然非常同情骆氏的遭遇,但我对经商一窍不通,您说的这些事情,与您此次找我帮忙,究竟有什么联系呢?” 骆融又踌躇了片刻,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压低了声音问道:“苏老师,您应该知道灵媒御玺吧?” 苏泽眉心微微一跳,故作镇定:“灵媒御玺?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骆融却没有直接回答他:“听说灵媒御玺有一种神力,可以实现人类的一个愿望,同时许愿人也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个传言是不是真的?” 苏泽沉默地看着骆融,眼神中已经流露出一丝戒备。 骆融突然笑了:“苏老师,看到你这样的表情,我总算是放心了。” “嗯?”苏泽被他搞得一头雾水。 “其实在来见您之前,我心中十分忐忑,我不能确定我所听到的传言,究竟是不是真的。但是您知道,人一旦被逼入了绝境,就算是一根稻草的希望,也会拼了命去抓住的。而我此刻,就属于急病乱投医的情况。如果您在听到这件事的第一个反应是嘲笑,也许这件事就当真没有希望了;但是您非但没有嘲笑,反而对我升起了戒备,那么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您其实也是相信这个传说的?” 苏泽神色渐冷,他不喜欢被人试探和算计的感觉。“骆先生,请原谅我的多疑。我希望您能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清楚,否则我们没法开诚布公地谈。” 骆融也不着恼,神色平静地从背包里取出一张照片,递到苏泽面前。 苏泽在看见那张照片的瞬间,立即变了脸色:“你居然有灵媒御玺的照片?” 骆融无奈地笑了笑:“这只是众多照片中的一张。您知道,这种无价之宝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则只会给我们惹来祸端。我如此谨慎地来找您,也是希望您不论能否帮忙,都请守口如瓶。” “我自然会守口如瓶。”苏泽神情严肃地承诺,同时又忍不住打量骆融:“可是,你是如何拿到这张照片的?” “不是拿到的,而是我自己拍的。” 苏泽抽了一口冷气。 骆融点了点头:“没错,如您所想,现在灵媒御玺就在我家里供着。” 苏泽原想问他是如何得到手的。但转念一想,以骆氏集团的财力,如果真心想要收购什么东西,又有何难? 骆融又说:“苏老师,您看,我已经对您坦诚到这份上了,您就不要再对我戒备太深了吧?” 苏泽的神色微微有些放松:“你既然专程来找我,想必是对我的过去有所了解了吧。” “是的,我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看到了这篇论文,从而对您产生了兴趣。”他说着,又从背包中取出一份影印文件。 苏泽瞟了一眼文件的标题《论大曜文明存在的可能性》。 他失笑:“这已经是多年前的论文了,难为你还能找到如此完整的影印版。不过有一点你误会了,这篇论文的主笔者是我的祖父,考古学家苏阅。我当时还在念大学,只是协助他收集资料罢了。” “我知道。老实说,一开始我寻找的对象是苏阅老先生,但很不幸的得到了他几年前就已经过世的消息。后来我听说苏阅老先生的孙子,也即是当初参与写作这篇论文的苏泽先生您,正在本市的一所中学里任教,所以我才又升起了希望。” 苏泽沉默了片刻,问道:“你对这篇论文怎么看?” “我认真阅读了论文中的每一个字,虽然无法做到百分之百深信不疑,但我希望它是真的。” 苏泽自嘲地笑了笑:“但这篇论文在考古圈内却是一个无人问津的笑话。” “这一点,我也已经了解到了。苏阅老先生用了毕生的心血写下这样一篇论文,希望能够得到国内考古界的支持,然后将这一研究继续深入下去。但是论文发表之后,却遭到了业内人士的嘲笑与奚落,没有人相信它的真实性。两年之后,苏阅老先生郁郁而终,而身为他唯一传人的您,也在大学毕业之后,心灰意冷地来到一所普通高中,做一名平庸的历史老师。” 苏泽苦笑,看来这位骆公子在来之前是做了充分的调查了。 “是的,如您所知,这篇论文给我们祖孙二人带来的只有屈辱,我的爷爷投注了毕生的心血却一无所获,而我,也早已冷却了对考古的热忱,宁愿做一名普通的历史老师。您还指望我能帮您什么呢?” “您当然能帮我!”骆融显得有些激动,一把握住了苏泽的手:“我希望用灵媒御玺救活我的父亲,但是我不知道如何使用它。既然论文中提到了灵媒御玺,说明您对它有一定的了解,我希望您能告诉我,如何才能让灵媒御玺实现我的愿望!” 苏泽平静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很抱歉,骆先生。关于灵媒御玺,恐怕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多少,我所知道的事情,都已经写在那篇论文里面了。” 骆融浑身一僵,望着苏泽说不出话来,眼神中渐渐弥漫出一丝绝望的气息。 苏泽撇开脸去不敢看他,心中莫名有些负疚,仿佛自己的见死不救,就是间接杀人的行为。但事实上,他没有说谎,关于灵媒御玺的事情,他知之甚少。 过了良久,骆融才喃喃道:“苏老师,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或者说,还有没有人,知道得更加详细一些?” 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苏泽,他抬头看了骆融一眼:“也许,有一个人可以问问看。” 第一章 御玺的传说(二) 苏泽带着骆融走出了办公室。 时值午后三点,天气还是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骆融抹了抹脸上的汗,问道:“苏老师,您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一位故人。”苏泽简短地回答了一句,然后回过头来看了骆融一眼:“我说,骆先生,既然您不是我学生的家长,就不必一口一个‘老师’地称呼我了,叫我苏泽吧。” “好。”骆融爽快地点了点头,“所以你也不必称呼我‘骆先生’了,叫我骆融吧。” 两人相视而笑。 走出校门口,苏泽左右张望了一下。 骆融问:“你在找什么?” “等公车啊。” “我有开车过来,不介意的话,上我的车吧。”骆融说着,补充了一句:“你指路,我开车。” 苏泽笑了起来:“我倒忘了,你是富二代,怎么可能会没有代步工具。” 这一句话反而让骆融有些不好意思了:“我的车……不是什么好车,你别见笑。” 苏泽刚开始还不太理解他的意思,当跟着骆融走到一辆大旁时,他明显怔了一下。 骆融看出苏泽的疑惑,径自解释道:“我从十八岁开始就经济独立了,大学时代都是靠自己打工赚学费和生活费的,当初为了买这辆车,几乎把我剩余的零花钱都掏空了。” 苏泽笑了起来,对骆融的好感度又上升了不少,心里决定要尽全力帮一帮这个骆氏小开。 车子在一条不太显眼的街道入口处停了下来。 骆融按照苏泽的指示下了车,问道:“你的那位故人,就住在这附近?” “唔……应该还要再往里走一段路吧,如果他没有搬走的话。” “这里不像是步行街,如果还需要走一段路的话,我们为什么不把车子开进去呢?” 苏泽摸了摸鼻子,面露尴尬:“其实……这条街有点古怪,如果不希望无端撞到什么东西的话,我们还是步行比较安全。” 骆融眨巴着眼睛一脸迷惘地看了苏泽片刻,渐渐回过味来,顿时变了脸色:“你是说……” “我们走吧。”苏泽做了个“请”的手势,便率先走了进去。 骆融战战兢兢地紧紧跟在苏泽身后,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地望着。 整条街道十分幽静,仿佛自踏进入口的一瞬间,便将尘世的喧嚣抛在了身后。 柏油路的两旁,疏朗有致地栽种着梧桐树,树的后面是连排的两层楼复古楼房,透着一丝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风韵。这些房屋的门扉半开半合,似乎有人住着,似乎又没有人住。 正当骆融看得入神时,走在前面的苏泽突然停下了脚步,他一个没注意,便撞上了苏泽的背。 “怎么了?”骆融被撞得往后趔趄了一下。 “这位老太太突然从我前面走过去,我总得先让道。” 骆融满腹疑惑:“这整条街道上就我们两个人,哪里来的老太太?” 苏泽回头看了他一眼:“哦,我忘记了,你看不见。” 骆融全身的寒毛顿时炸了开来:“什么意思?什么叫我看不见?这条街上还有多少东西是我看不见的?” 苏泽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淡定,其实这条街上住着的鬼魂比起外面只少不多,你看不见他们,所以从他们身上穿过去也无知无觉。我本来跟你一样也是看不见的,但是这条街的主人脾气古怪,他说鬼魂也是有尊严的,如果因为他们是鬼就从他们身上穿过去,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所以他强迫给我开了鬼眼。” 骆融抹了抹额角的冷汗,颤声问道:“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鬼街。” 骆融虽然猜到了几分,但从苏泽口中听见答案,还是忍不住抽了口凉气。 “这条街的主人,究竟……究竟是什么来头?鬼王?” 苏泽失笑:“他跟我们一样都是人,只不过他的职业比较特殊。他的祖上曾经是世袭的皇家巫觋巫觋你明白么,女子称‘巫’,男子称‘觋’,拥有灵媒能力的那种人到了清朝末年,封建统治时代结束之后,他们这一族便渐渐人丁寥落,到了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说话间,苏泽又让行了几次,还朝某个方向微笑着挥了挥手,像是看见了老朋友。 骆融原本觉得毛骨悚然,但看苏泽一直是悠闲轻松的模样,渐渐的,他也放松了下来,一边亦步亦趋地跟在苏泽身后,一边低声问道:“这些鬼……都长什么模样?” “你想不想亲眼看看?” “不不不,我就……就随便问问。” “长得嘛,跟他们生前的模样差不多,只要是在不发怒的情况下。” 骆融又紧张起来:“你的意思是,如果他们发怒,就会变得很可怕?” “发怒会让他们现出原形,也就是死后的模样。” 骆融深吸一口气,停下脚步不敢走了。 苏泽回头看他:“怎么不走了?” “要……要怎样才能不惹怒他们?”骆融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我知道每个地方都有它的风俗,鬼街也一定有风俗吧?他们忌讳什么?你提点我一下,免得我无意中惹恼了他们。” 苏泽感到哭笑不得:“你又看不见他们,管他们发不发怒呢?” “这样才更可怕!” “好吧。”苏泽摊了摊手:“只要你不对他们进行人身攻击,他们基本对你视而不见。” “就……这样?” “这些鬼的灵魂更加纯净、淡泊一些,他们对前生没有什么怨念,只是因为被亲人所牵绊,才在人间徘徊不去。鬼街的主人没有强行超度他们,只是与他们做了约定,只要他们不无端滋扰人类,便允许他们暂时居住在这里。” 骆融听得有些神往:“这位鬼街的主人,听起来好像很神通广大的样子。”他已经对那位尚未谋面的巫觋产生了敬畏而崇拜的情感。 苏泽的脸上划过一丝复杂的表情,似乎想笑,又似乎想皱眉。 “怎么?” “没什么。”苏泽岔开了话题,指着前方右侧的一幢比较醒目的房屋说:“就是那里了。” 这是一幢白色的小洋房,坐落在这片复古楼房之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苏泽率先走到门口,按了一下门铃,然后往可视对话机的摄像头前站了站。 过了片刻,门锁“咔嗒”一声开了。 骆融跟着苏泽推门进去,发现屋内空无一人。屋子的装修出人意料地十分现代化,甚至有许多电子产品都打着骆氏的商标,比如门口的对话机,比如副客厅正中央的5d荧幕,比如穿梭在各个房间忙碌打扫的机器清洁工。 骆融心底莫名地升起一丝自豪感,如此厉害的一位巫觋居然也在使用他们骆氏的产品,这让他这个骆氏的继承人感到与有荣焉。 苏泽的目光却没有在这些摆设上停留太久,他匆匆扫了一眼,确定一楼没有人,便登上回旋楼梯往二楼走去。 骆融原本想跟上去的,但是严格的家教提醒他,对于第一次到访的陌生人来说,不经主人允许便四处乱转是不礼貌的行为。所以他十分自觉地等候在了楼梯口。 “哎呀,这鬼天气,还让不让人活了!”身后突然传来抱怨声。 骆融回头,看见门口出现了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子,手中提着一只硕大的超市购物袋。因为门是虚掩着的,他便直接推门进来了。 他的皮肤十分白皙,却被烈日晒出一片红晕,身上穿着十分扎眼的花布衬衫和牛仔裤,却与他本人搭配得恰到好处,他留着一头黑亮柔顺的长发,在脑后随意绑了个马尾。 骆融觉得这个人从头到脚都很不可思议,每个部分单独来看明明很违和,组合在一起却十分自然,尤其是那一头长发,非但没有显得娘娘腔,反而透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蓬勃朝气。 那男子进门之后,抬头看见骆融的瞬间,明显怔了一下:“你是哪位?” “哦,我叫骆融,是来拜访这里的……主人的。”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连鬼街主人叫什么都不知道,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 男子歪头打量了他一番:“你是自己进来的?” “不不,是苏泽带我来的。” “苏泽人呢?” “他上楼去了。” 骆融回答了之后才察觉自己太过忠厚老实了,居然别人问什么他答什么。为了扳回一点脸面,他一本正经地问道:“你跟苏泽认识?” “啊,算认识吧。” “你也来找这里的主人?” 男子嘻嘻笑了一下:“你喊苏泽下来吧,楼上找不到人的。” “为什么?” “因为”男子拖长了声音,顿了顿,又改变了主意:“算了,不管他了。” 他随即从购物袋里掏出一个包装盒:“麻烦你帮我看看,这东西怎么做?” “唔?”骆融接过来看了一眼,发现这是巧克力蛋糕diy的配料,包装盒上的说明比较抽象,大部分新手一般都看不太懂。 骆融不着痕迹地觑了他一眼,有谁会向刚打了照面的陌生人讨教自制蛋糕的做法么?这家伙真是自来熟得可以。 两人交谈的档儿,苏泽从楼上下来,看见那男子便笑骂:“陈希扬,你刚才没在屋里么,害我好找!” 那名叫陈希扬的男子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膀:“我又没说我在屋里。” “你没在屋里,门怎么会自动开,就不怕遭贼?”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最近安装了智能门锁,能自动识别来访者的身份,如果是我的朋友,它就会自动开门。”陈希扬说着,又补充了一句:“是骆氏的最新产品哦!” 在一旁听了半天的骆融终于反应过来了,指着陈希扬:“你……你就是……” 陈希扬冲他弯起眼睛笑了笑。 苏泽说:“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吧。骆融,这就是鬼街的主人,陈希扬。” “陈希扬,这位是骆氏的小开,骆融。” “骆氏小开?”陈希扬蓦然睁大了眼睛,“骆氏集团的那个骆氏?” “是的。” “偶像!”陈希扬突然激动地握住了骆融的手,“我是你们的忠实粉丝哦!” “诶?”被自己崇拜的人称作“偶像”,骆融恍然有一种被雷劈到的感觉。 苏泽抚了抚额:“我刚才忘记说了,陈希扬是个无可救药的电子产品控。” 第一章 御玺的传说(三) 在陈希扬的书房里,骆融将之前对苏泽讲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陈希扬看着骆融拍下的那张照片,沉思了片刻,朝骆融笑了笑:“抱歉,单凭这张照片,我帮不了你。” 骆融皱眉:“什么意思?” “第一,我不确定你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这枚御玺真的在你家里吗?” 骆融急了:“这有什么好欺骗的?我如果没有御玺还谎称自己有御玺,岂不是自找麻烦?” 陈希扬摆了摆手,示意他先不要激动:“第二,即便有了御玺,如果没有咒语的话,也是不能用的。” “咒语?”骆融懵了,“什么咒语?” “不论是御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如果要使它发挥作用,必须用相应的咒语来启动它,否则它不过就是件漂亮的装饰品罢了。” 骆融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怎么还要咒语的?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这样听起来还真是麻烦。” 陈希扬笑道:“对于这些有灵性的东西来说,咒语既是钥匙也是锁,只有得到钥匙的有缘人才能开启它。试想,如果随便什么人得到了它,都能轻易启动它,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骆融垂下了脑袋,他知道陈希扬说的话很有道理,但是这一刻的挫败感让他很沮丧。 过了半晌,他抬起头问道:“是不是只要有了咒语,就能启动它?” 陈希扬耸了耸肩膀:“我说了,得到钥匙的有缘人才能启动它。而在座三人当中,我的成功几率自然要比你们大一些,因为我是巫觋嘛。” 苏泽拍了拍骆融的肩膀,安慰道:“你可以回去问问是否还有知情人知道咒语的事情。有结果了再联系我们。” 骆融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告辞。 苏泽原路将骆融送出了鬼街,然后再度回到陈希扬家里。 此时陈希扬已经换上了宽松的居家衣服,盘腿坐在空调房里打游戏。 苏泽打开门走进来,陈希扬正忙着组队杀怪,头也不回地说:“麻烦你随手关门,电费很贵的。” 苏泽依言将门关严,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到陈希扬身旁坐下。 沉默了片刻之后,陈希扬发话了:“干嘛来了又不说话?” “你不是在玩游戏么?” “玩游戏怎么了,我可以一心两用。有啥事你就快说吧,明明一副有话想问的样子。” 苏泽斟酌了片刻,说:“关于骆融的事情,我觉得你对他似乎不太热情。” “哦,何以见得?”陈希扬挑了挑眉,十指在键盘上毫不停歇地跳跃着。 “我以为,灵媒御玺至少能引起你的兴趣。但是看你刚才的态度,似乎有推拒的意思。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帮忙,可以对我明说,我不会勉强你。” 屏幕中的怪物终于被打到一滴血都不剩了,陈希扬解散了队伍,向队友简单交代了几句,便退出了游戏。 然后他正面转向苏泽:“我的确对灵媒御玺很感兴趣,但是我不喜欢受人摆布。” 苏泽皱眉看着他,不明所以。 “刚才那个骆氏小开说的话里面,有很多疑点,你不觉得奇怪吗?”陈希扬顿了顿,继续说道,“首先,他寻找灵媒御玺,是出于纯粹的孝心想救他父亲,还是为了让他父亲醒来立下遗嘱打通所有关节,好让他顺利接手骆氏?” 苏泽皱了皱眉:“富贵人家的心思都比较复杂,你何必管那种闲事?” “我只是觉得他动机不纯,又没说我要管他们家闲事。”陈希扬撇了撇嘴,“其次,骆氏董事长遇难之后,内有股东祸起萧墙,外有杨氏虎视眈眈,在这样的节骨眼上,身为骆氏继承人的骆融,不论其能力如何,首要的任务应该是立即接手骆氏,安定民心吧?但是他呢,居然还有心情大老远地跑到我们这偏远小城市里来,想通过灵媒御玺这么不靠谱的东西来救他父亲。我怎么想都觉得,要么他在撒谎,要么,就是他脑子进水。” 苏泽狐疑地看着陈希扬:“你是不是太多疑了点,也许他只是急着想救活他父亲罢了,却被你扭曲成了居心叵测的人。” 陈希扬嗤了一声:“苏泽,不是我说你,你从小跟着你爷爷一门心思钻研历史文物,二十多年来人际阅历单纯得就像一张白纸,还不如我这个和鬼打交道的人呢。” 苏泽有些不快,但是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驳。 陈希扬继续说:“而且我多少能理解你的心情。想当初你和你爷爷花了这么多的精力发表了那篇论文,却遭到了学术界一片冷遇,你在心灰意冷之下才改行做了老师。但其实你心里仍未彻底放弃对大曜文明的探索吧?如今好不容易出现一个积极响应你那篇论文的人,你就抑制不住激动了,是不是?但是你也要冷静下来想一想,对方究竟有什么目的,别不明不白地被人给利用了。” 陈希扬说着,回过身去打开了电脑中的搜索页面,很快便调出了骆融的个人信息。 他对着骆融的那张照片,眯起眼睛仔细瞧了半晌:“他这张照片可比本尊看上去有气质得多啊……不过这脸倒是同一张脸。” 苏泽问道:“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怀疑他是冒名顶替的不成?” 陈希扬仍在自言自语:“就算是同一张脸,也不排除易容的可能性啊。” 苏泽扶额:“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阴谋论?” 陈希扬一脸无辜:“我一个人住在鬼街很寂寞的,难得有人送上门来供我消遣。” 苏泽终于被他玩世不恭的态度惹恼了:“骆融的父亲命在旦夕,你能不能有点同情心?” 陈希扬摊了摊手:“同情心是什么,能当饭吃么?” 苏泽知道跟这个人讲道理简直是对牛弹琴,他深吸一口气道:“总之你就是不相信他就对了。” 陈希扬不置可否。 “人是我带来的,你是不是也该怀疑我啊?” 陈希扬笑着用手点了点他:“说这话你就有点幼稚了哦。我是拿你当自己人,才跟你说实话的,你犯得着为了个外人跟我闹别扭么。” “你说我幼稚?你自己也成熟不到哪里去,几百岁的老头子了还跟个小孩似的整天宅在家里玩网游,你才幼稚呢!”苏泽气鼓鼓地转身出去了。 陈希扬从二楼的窗台上探出身来:“苏泽,走路的时候悠着点,万一不小心撞到了老爷爷老奶奶……” 他话没说完,便见苏泽突然一个趔趄,一个身影模糊的小孩子追着一只皮球,从他身上穿了过去。 陈希扬摸了摸鼻子:“咳,当然,撞到小孩子也是不对的……” 苏泽气绝,回过头来冲他吼了一声:“这什么鬼地方,我要跟你绝交!” 陈希扬趴在窗台上,看着苏泽渐行渐远的身影,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都绝交了这么多次了,每次遇到问题还不是巴巴地跑过来找我……下回放狠话的时候能不能有点创意啊?” 五日之后,苏泽果然又巴巴地跑过来找陈希扬了。 这一回,他不仅带来了骆融,还带来了一个英俊的年轻人。那年轻人戴着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墨镜,面容肃穆一言不发地跟在骆融身后,看样子像是他的私人保镖。 “陈大师,”骆融开门见山地说,“为了表现我的诚意,我把灵媒御玺带过来了。” 他说着,看了看身后那名男子。那男子戴上白手套,从背包中取出一只装饰精美的盒子,对着盒子的开口处照了一下自己的瞳孔,只听“咔嗒”一声轻响,盒子被打开了。 陈希扬看得叹为观止:“这盒子的密码防护措施还真是……啧啧,看来你们家为了保护好这枚御玺,花了不少心思啊。” 他微微一顿,又问:“但是很奇怪啊,为什么用的是这位保镖先生的瞳孔,而不是身为骆氏继承人的骆先生你的瞳孔呢?” 骆融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尴尬。 那保镖面无表情地代为答复:“使用这种密码虽然保险系数很高,但同时也会给密码人带来极大的风险。犯罪分子一旦丧心病狂起来,极有可能会为了夺取骆先生的视网膜而将他杀害。为了杜绝这种情况的发生,骆董事长决定将密码存放在我这里。” 陈希扬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怎么称呼?” “我叫莫传延。” “看来骆氏对你的信任度很高啊。但是你就不怕‘丧心病狂’的犯罪分子对你下手吗?” “我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的。” 莫传延说着,将盒子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书桌上,并快速挡开了陈希扬伸过来的手,不容置疑地递给他一副同样质地的白色手套。 气场很强势嘛。陈希扬与苏泽对视一眼,暗地里撇了撇嘴。反观骆融的弱势,不知道的人会以为这莫传延才是骆氏的继承人,而骆融不过是他的小跟班。 但是此刻他对灵媒御玺的感兴趣程度,战胜了他对莫传延的不满情绪,于是他乖乖戴上了手套,学着莫传延的动作,小心翼翼开启了盒子。 这是一枚用旃檀木制成的御玺,主体上雕了一些繁复的花纹,像是无规则缠绕的藤蔓枝叶,初看有些粗陋,但细细一看,发现这些藤蔓枝叶的形状与缠绕的角度居然各不相同,并且每一次看,仿佛又会发生一些变化,像是有绿色的生命在延续。 御玺主体边上只有一圈用于固定与保护作用的镶金,除此之外基本再没有什么金属或玉器的修饰了。但奇就奇在,明明没有玉器的修饰,御玺通体却散发出淡淡的荧碧色亮光,这种光芒像是从旃檀木中由内而外透出来的,又像是由外而内将整个御玺笼住一般。 陈希扬把御玺翻过来,发现玺面上刻有四个文字,看形状有点像汉字,但没一个字是认识的。众人抬头,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在场那位考古学家的孙子。 苏泽凑过去仔细看了看,解释道:“这是大曜文字,刻的是‘神木灵玺’四个字。” 骆融皱了皱眉:“怎么不应该是‘灵媒御玺’四个字吗?” 苏泽猜测道:“也许‘灵媒御玺’是后世之人给它取的别名,久而久之,它真正的名字反而被人们遗忘了。” 陈希扬对着御玺端详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这算什么御玺,中国历史上有哪位皇帝的御玺做得如此粗陋的,好像生怕别人知道它是御玺似的。况且它身上唯一的修饰就是雕刻在旃檀木上的藤蔓花纹了,除此之外居然没有一丝多余的金属玉器,也许就是为了突出‘神木’的本意呢?所以要我说啊,还是它原来的名字更适合它。” 第一章 御玺的传说(四) 莫传延见陈希扬对御玺爱不释手,生怕他抢了去,态度有些强硬地将御玺收了回来。 “啧啧。”陈希扬对莫传延极不友好的态度有些意外,却也不恼怒,转而问骆融:“关于灵媒御玺的咒语,你可问到了?” “没有。”骆融显得十分沮丧,他看了莫传延一眼,“我父亲买下这枚御玺时,身边只有莫传延一个人跟着,现在父亲昏迷不醒,唯一知道交易过程的人,只有莫传延了。” 莫传延接口道:“骆老先生当初收购灵媒御玺,完全是出于古董收藏的爱好,根本不曾听闻‘灵媒御玺能实现人类愿望’这样的传说至少我跟着他见证了整个交易的过程,双方都不曾提及‘咒语’二字。” 苏泽揣测:“会不会是骆老先生瞒着你……” “不可能。”莫传延一口否决,“骆老先生十分信任我,整个交易过程,都是由我出面联系的,中间的信息传达人也是我,骆老先生只是在最后交易的那个时间点,与对方见了一面。可以说,关于灵媒御玺,我所掌握的信息只会比骆老先生多,不会少。” 莫传延说话间,骆融在一旁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说法。 陈希扬默不作声地看了看这主仆二人,心里嘀咕着:这骆老先生对一名保镖信任到这种程度,这让他的亲生儿子情何以堪啊…… 但是看骆融一脸单纯的表情,似乎并不为这件事而苦恼,至少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 陈希扬胡思乱想的档儿,苏泽却一门心思琢磨这其中的蹊跷,问道:“当初出手这枚御玺的人,是什么来历?” “似乎是个古董倒卖商,”莫传延仔细回忆了一下,“一般这些倒卖商手中的东西肯定都是转手货,他们不会透露上家的任何信息,这是他们这一行的潜规则。我们除了知道这枚御玺是从一个古墓中挖出来的之外,得不到其它有效的信息了。” 陈希扬笑了笑:“我估计那个倒卖商自己也不太清楚这枚御玺的价值,所以开出的价格也不会太离谱,否则他怎会轻易出手,就算要出手,也会狮子大开口,开出个天价来。以骆氏目前的财力,如果只是纯粹的收藏性质,恐怕还不至于为了一个看上去卖相不怎么样的木玺而倾家荡产。” 莫传延不得不点头承认:“没错,这枚御玺的价格,在骆老先生的收藏品中,价格只能算中流。” 谈话到了这里,算是基本断了线索。 骆融急切地问:“那现在怎么办,到哪里去找咒语?” 陈希扬转头看苏泽:“你不是一直对大曜文化很有研究么,你总该知道些线索吧?” 苏泽无奈地摊了摊手:“我只是在一些古墓中看到了关于灵媒御玺的壁画和文字记载,今天也是第一次看到实物,我实在提供不出更详细的信息了。” 莫传延想了想,说:“我可以尝试再联系一下那位倒卖商,也许能从他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比如,他是从哪里得到这枚御玺的。” 他说着,用手机发了一封邮件,声称自己受新老板之托,想从他那里再淘些有意思的古玩,希望能与他面谈。 众人屏住呼吸等了几分钟之后,对方果然回复了邮件,说自己正好又倒腾了一些新玩意,约他们三日之后在西安会面。 “西安?”苏泽皱了皱眉,从浙江到西安,路程可不短,他没有想到对方会定在那么远的地方碰面。 莫传延点了点头:“他的老巢在西安,也许是觉得这样比较保险。地方得由他们定,我们没得讨价还价,这是规矩。” “西安就西安吧!”骆融一口答应,转而对苏泽和陈希扬说:“我希望你们两位也能一起去。” 苏泽倒是没什么意见,他对灵媒御玺很好奇,肚子里藏了许多疑问,正好想去一探究竟。 但是陈希扬却露出不情愿的神色:“我就不必去了吧,我可不喜欢出远门。” 骆融露出哀求的神色:“陈大师,我们这里只有您懂咒语,我希望您能和我们一起去,帮我们把把关,免得我们被对方骗了。” 苏泽也望着陈希扬:“你已经在这条鬼街宅了这么多年了,也该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了,就当是免费出去旅游吧,你的路费我来出好了。” “不不,”骆融忙抢着说,“你们的路费我包了,我这就去订机票,很快就能到那里的。” 陈希扬露出得逞般的笑容:“既然是免费的,那我就不客气啦。” 苏泽心中暗叹:这抠门的老家伙! 第二天中午,四人便在西安机场安全着陆。 莫传延再度发送邮件联络那倒卖商,对方回复他,先在西安等消息,等时机到了,再告诉他们具体碰面的地点。 陈希扬不满地抱怨:“怎么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莫传延说:“他们卖的这些东西不合法,为了防范警方查抄,他们只能临时约定碰头地点,过时不候这也是他们自保的一种方式。” 陈希扬撇了撇嘴,没有再说话。 他们在西安城里随便找了一家舒适的酒店下了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骆融便兴致勃勃地提议大家一起出去转转。 苏泽欣然同意,对于西安这样历史悠久的古城,一向最合他的口味。 莫传延身为骆融的贴身保镖,自然是主人去哪里,他便去哪里。 陈希扬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呵欠:“你们去玩吧,我一把老骨头了,经不起折腾啊。”说着便往床上倒去。 骆融失笑地看着他,陈希扬外表看上去也不过比自己大了几岁而已,居然说自己是“老骨头”,怎么听怎么滑稽。 苏泽知道陈希扬愿意跟着来西安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于是也不勉强他,只与他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的时间,便跟着骆融和莫传延出去了。 三人关上房门之后,脚步声渐渐远去。 陈希扬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却缓缓睁开了眼睛,默默注视着窗外的天空。 西安夏日的午后,蔚蓝的天空中漂浮着几朵白云,却丝毫遮挡不住炙热的阳光对大地的烘烤。苏泽他们选在这样的时间出去溜达,简直是自虐。 但是此刻陈希扬的脸上却露出了少见的严肃,因为在他的眼中,西安的天空黑云密布,一片暗沉。 他一动不动地注视了片刻之后,又重新闭上了眼睛。他只是来旅游罢了,他什么也没看见。 苏泽等人出了酒店,没走出多远,便开始大汗淋漓了。 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们蓬勃的兴致,因为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天半,他们打算利用这空余出来的时间,好好玩一玩。 骆融买了一份详细的旅游地图,想研究一下当地有哪些风景区,那老板见三人是外地人,便十分热情地塞给他一张旅游公司的宣传单,上面罗列出a、b、c、d几个游玩路线,根据不同的需求,提供不同的套餐服务。 他们选择了a套餐,与旅游公司订好了明天一日游的行程,然后招了一辆出租车,打算用这剩下的半天时间去落雁塔转转。 落雁塔坐落在和平门外四公里处的大悲寺内,开车需要一段时间。 出租车司机是个健谈的人,一边开着车,一边自觉当起了业余导游,滔滔不绝地向他们介绍西安的历史,骆融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地问几个问题,引得司机谈兴更浓。 苏泽坐在一旁微笑地聆听,他是研究历史的,对西安的历史并不陌生,有时候听出司机颇为夸张的描述,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但是良好的修养让他保持缄默。 莫传延则抱着双臂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仿佛对他们的谈话一点也不感兴趣。 四公里的路程眨眼便过去了,苏泽等人下了车的瞬间,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如果一个人打寒颤也就罢了,但是三个人一起打寒颤,就有些古怪了。 骆融抬头看了看天空,天还是那么的蓝,白云还是那么的白,阳光还是那么的炙热,但是突如其来的寒颤……究竟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刚才出租车里的空调温度太低了吧。”骆融自圆其说地哈哈一笑,“仔细一想,我以前似乎有过类似的经历,那时候还在读大学,室外温度高达39度,我却被关在23度的教室里两个多小时,走出教室的瞬间,我连着打了好几个寒颤,半天没缓过劲来。” 苏泽笑着附和:“这也是有可能的。”他虽口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些疑惑。他觉得刚才出租车里的温度不算太低,骆融的这个解释似乎有些牵强。 莫传延看了两人一眼,没有说话。对于这种没有营养的话题,他一般都没有兴趣参与。 三人买票进入了大悲寺,遇到一群跟团游客,走在最前面举着小红旗的导游,正拿着小喇叭向游客们解释落雁塔名字的由来 “相传很久以前,摩揭陀国一个寺院内的和尚信奉小乘佛教,吃三净食(即雁、鹿、犊肉)。一天,空中飞来一群雁。有位和尚见到群雁,信口说:‘今天大家都没有东西吃了,菩萨应该知道我们肚子饿呀!’话音未落,一只雁坠死在这位和尚面前,他惊喜交加,遍告寺内众僧,大家都认为这是如来佛主在教化他们。于是就在雁落之处,以隆重的仪式葬雁建塔,并取名‘落雁塔’。后来唐朝高僧玄奘去印度游学,瞻仰了这座雁塔。回国后,他在大悲寺译经期间,为存放从印度带回的经书佛像,便在大悲寺西院建造了一座仿印度雁塔形式的砖塔,这座塔就叫‘落雁塔’。” 第一章 御玺的传说(五) 骆融听了这个故事,笑道:“这个故事真假参半,听起来还挺像这么回事。” 莫传延冷哼:“那和尚自己想吃肉了,便故意说是佛主在教化他,居然还有这么多人会相信。” 苏泽保持中立态度:“其实这些传说中的故事,信则有,不信则无,只看听的人自己愿不愿意去相信。” 莫传延突然转头看向苏泽:“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神之力吗?” 苏泽定定看了莫传延片刻,一脸认真地道:“我信。” 莫传延冷笑:“你不是历史老师么,听说你的爷爷还是个考古学家。一般考古界都不太认同怪力乱神之说吧?” 苏泽不与他争辩,只是淡淡一笑:“也许我是个异类吧。那么你呢,听你的口气,似乎对鬼神之说不屑一顾,那么你又如何看待灵媒御玺的这个传说呢?” 莫传延没有回答他,毫无预兆地转身走了。 骆融有些尴尬地朝苏泽笑了笑:“苏泽,他的脾气……就那样,你别介意啊。” 苏泽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没有介意。倒是你啊,好像总是一副被他的气势镇住的样子。” “咳……”骆融有些尴尬地清咳了一下,一张脸居然渐渐红了起来。 苏泽原本只是随口开个玩笑,不想骆融如此窘迫,心想也许骆融对自己软弱的性格十分在意,自己竟无意间揭了他的伤疤。 他正苦恼着如何向骆融道歉,忽听落雁塔内突然传出女子的尖叫声,紧接着许多游客面色仓惶地涌出塔门,口中叫着:“死人啦,快报警!” 这么一喊,不仅落雁塔,就连大悲寺附近的游客也骚动了起来,胆子小的游客想要往外跑,胆子大且好奇心旺盛的游客则想要进入落雁塔看个究竟,场面变得十分混乱。 苏泽三人距离落雁塔还有一段距离,他们原本想进去看看的,却被一拨往涌的游客挤了出来,没过多久,接到报案的警察便驾车而来,封锁了落雁塔。 最先发现命案现场的那一部分游客被留了下来,警察需要给他们录口供。 苏泽和骆融非常默契地混入了这一部分游客中,为的就是想知道前因后果。莫传延虽然觉得他们的行为非常幼稚,但是碍于自己保镖的身份,只能陪着自己幼稚的主子留了下来。 “我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妇女在面对警察的询问时,似乎仍惊魂未定,脸色十分苍白,一边拿纸巾抹着脸上的冷汗,一边情绪激动地向警察说明自己发现尸体的经过。 她语无伦次地说了半天,苏泽算是差不多听明白了,原来当时她一边抱着小外孙,一边和同行的家人聊天,小外孙伏在她的肩膀上自娱自乐,然后看见一条从上方垂挂下来的麻绳。 小孩子容易对新奇的事物产生好奇,便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去抓绳子,那绳子竟像是有生命一般,来回飘荡着躲闪着小孩的手,小孩被逗乐了,玩得兴起,猛地一把抓住了绳子,便用力往下拽。 只听头顶上方“哗啦”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翻滚了下来。妇女听见响声,一边抬头去看,一边下意识地往旁边闪了几步,便见一个男子的身体从悬梁上滚落下来,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她原本以为那男人是不小心摔死的,吓得尖声大叫:“死人啦!”但是后来经过旁人仔细观察,发现那人在摔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死去多时了,地上并没有飞溅的血迹。 “这很明显是一桩谋杀案。”警方立即下了定论,他们一方面派人对现场作进一步勘查,另一方面对在场的游客进行逐一盘问。 苏泽三人也被列入了盘问对象,由于警察盘问得非常仔细,每一个人的盘问时间被拖得很长,等轮到他们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半了。 西安的夏季,天黑得很晚,六点半的时候,天色还很亮,只是太阳渐渐西去,日头不再像正午那样毒辣了。 警察盘问完他们三人之后,确定他们与这起案子关系不大,简单记下了他们的身份证号码和联系方式,便挥手让他们走人了。 骆融显得有些精神萎靡,买了门票却连落雁塔的大门也没进去,被警察盘问了半天,却连尸体的一个脚趾头也见不着,他旺盛的好奇心无法得到满足,便化作了满腹的郁闷,一边往大悲寺的门口走去,一边叨叨絮絮地抱怨今日出门不利。 苏泽无心去听骆融唠叨,只是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落雁塔,却猛地刹住了脚步,面上闪过一丝惊异就在回头的一刹那,他看见一阵黑烟从落雁塔的塔顶袅袅升腾而去。 此时手机响了起来,苏泽恍然回神,取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是陈希扬的号码。 “你们几个跑到哪里去啦?!”果然,他一接通电话,便听见陈希扬不满地大声抱怨,“说好了六点回来一起吃饭的,现在都六点半了,你们有没有时间观念啊?” 苏泽简单解释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并答应立即赶回去。但是人不走运的时候,连打出租车都格外费劲。 等他们赶回住处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陈希扬等在下榻酒店的餐厅里,看到他们时自然又是一番抱怨。 四个人点了一桌的菜,然后开始狼吞虎咽。 但是一直嚷着肚子饿的陈希扬却十分反常地没有什么心情吃东西,而是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苏泽的脑门上。 苏泽忍受不了他那火辣辣的视线,抬起头道:“陈希扬,我又不是你碗里的白菜,你不用这样含情脉脉地看着我吧?” 陈希扬歪了歪嘴角:“苏泽,出去一个下午,就带了一位大美女回来,怎么也不给我介绍介绍?” 苏泽一怔:“什么大美女?” 同桌的骆融和莫传延互相看了一眼,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他们下午一直和苏泽在一起,没看见什么大美女啊。 陈希扬朝苏泽身后抬了抬下巴:“这样还不算大美女么,你的要求也忒高了一点吧?” 苏泽回头望了一眼,顿时抽了一口冷气。 只见一个身穿蓝色连衣裙的长发女子,一动不动地站在他的身后。她低垂着双眼,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苏泽吓得一个激灵,忙起身跑到陈希扬身后,指着那女子道:“你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 骆融和莫传延顺着苏泽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骆融知道苏泽开了鬼眼,能看见普通人看不见的鬼魂,不由全身炸开了一层鸡皮疙瘩,抖着声音道:“苏泽,你……你看见了什么?” 莫传延则皱着眉头看着陈希扬和苏泽,眼中露出狐疑的神色。 那女子缓缓抬起头,仿佛盯着苏泽看了半晌,朱唇轻启,低低吐出三个字:“帮帮我……” 苏泽见那女子身上没有煞气,才渐渐放下心来,推了推陈希扬的肩膀:“她在向我们求助呢,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冤情,你想办法帮帮她吧。” 陈希扬挑眉:“你搞错了吧,她明明是在向你求助,关我什么事?” 苏泽气绝:“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陈希扬摊了摊手:“人家美女看见你长得帅,便一路跟着你回来,如果我贸然出手干扰你英雄救美,人家美女还未必感谢我呢。” 苏泽知道陈希扬脾气古怪,这个时候跟他死磕对自己没好处。于是苏泽放低了姿态,好声好气地求他:“陈希扬,我知道你还在生气我们回来晚了的事情,要不这样,如果你能帮我解决了这个女鬼……咳……美女的事情,我送你一张最新出来的游戏光盘!” 陈希扬果然双眼一亮:“我要《仙剑八》!” “没问题!”苏泽拍了拍胸脯十分爽快地打了包票。 陈希扬这才站起身,对那女子道:“跟我来吧。”说着径自回房去了。 那女子迟疑了片刻,然后跟在陈希扬身后飘了过去。苏泽松了一口气,跟在女子身后,保持五步的距离。 骆融虽然心里害怕,但旺盛的好奇心却能杀死一百只猫,所以他还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了苏泽的后面。 最后剩下莫传延,皱着眉头看了看一桌子尚未吃完的菜,觉得浪费很可耻,但是主人都走了,他一个保镖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身来,尾随骆融而去。 女子跟着陈希扬来到入住的房间,陈希扬往沙发上一靠,然后朝女子伸了伸手:“请坐?” 女子在门口停住了脚步,缓缓摇了摇头。 陈希扬原本便只是意思意思地客气一下,见她不坐,也就任她站在那里。 于是苏泽、骆融和莫传延三人便只能守在门外五米处的地方,不敢轻易靠近。 陈希扬问道:“你想让我们帮你什么,说吧。” 女子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然后,她缓缓抬眸直视陈希扬:“我能感觉得出,您很厉害。” 陈希扬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我的耐心不是很足,所以麻烦你讲重点。” “此地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希望您能帮我们除去它。” “对于你们这些土著居民来说,我也算是一个不速之客,你们就不怕我除掉你们?” 女子定定看着他:“您的身上没有杀气,我们信任您。” 陈希扬将身子往后靠了靠,选择了一个非常舒适的坐姿:“我给你五分钟时间,希望你能把前因后果说清楚,否则我没有把握能否帮到你。” 第一章 御玺的传说(六) 那女子说道:“我叫唐杳,几百年前被人诬陷而死,曾一度变成了怨灵,后来得到了大悲寺的高僧渡化,得以进入落雁塔内清修。在我之前与之后,陆续有几个与我遭遇类似的魂被渡入塔中清修,我们互相作伴,潜心向佛,渐渐化去了内心的怨气。自那位高僧圆寂之后,我们便失去了庇佑,但是我们已经将大悲寺当做了自己的家,不愿离去。两年前,一个进入落雁塔的游客偷偷将一块乌铁藏在了落雁塔的横梁上,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得安宁,那块乌铁似乎能吸收魂魄的清修之气,将我与其他几个魂魄几百年的修为吸食殆尽,似乎还不满足,开始向往来的游客下手。” 苏泽脑中灵光一闪:“你的意思是,今日在落雁塔内发现的那具男尸,并非死于谋杀,而是被那块乌铁吸走了魂魄?” 唐杳点了点头:“我猜是这样的。” “你猜的?” “我没有亲眼看见。”唐杳神色黯然,“自从被那块乌铁吸走了大部分修为之后,我和几个同伴便被它越来越重的煞气逼出了大悲寺。我们无处可去,只能在那附近徘徊游荡,所以最近在落雁塔内发生的事情,我们都只是猜测。” 苏泽问道:“可是你怎么会找上我呢,我又不是什么得道高僧。” 唐杳看了苏泽一眼:“你的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灵气,我原本以为你能帮助我,但是我跟了你一路,发现你对灵体的敏锐度并不高。直到我看见了这位大师”她说着,看向陈希扬,“我才明白,原来你身上的灵气是从这位大师身上沾染过来的,真正的高人,是这位大师。” 苏泽听得一头黑线,搞了半天,他不过是个自动送上门去的饵。 陈希扬心情抑郁地瞪了苏泽一眼,他原本不想管闲事,都怪苏泽他们到处乱跑,把闲事带到了他面前来,逼着他非管不可。 但是既然麻烦已经找上门来了,他如果再不出手,就显得自己没肚量了。于是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说:“我且跟你去落雁塔看看吧。” 唐杳福了福身:“感激不尽。”她穿着一身现代连衣裙,却行古代的礼,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 陈希扬走出门,指了指苏泽:“你也得跟着。” “我也要去?” “麻烦你是带回来的,你有义务全程负责到底。” 苏泽撇了撇嘴,无话可驳。 骆融虽然看不见唐杳,也听不见她的声音,但听陈希扬和苏泽说话的意思,便明白过来,兴奋地道:“陈大师,您这是要去抓鬼了吗?我们可以围观吗?” 陈希扬冷冷看了他一眼:“第一,请不要再叫我‘陈大师’,你可以和苏泽一样叫我名字;第二,你们想要围观我管不着,但是我不会对你的安危负责,到时候缺胳膊断腿或者被鬼上了身,可别怪我没及时救你。” “不会不会。”骆融一个劲摆手,“我有莫传延保护就行了。” 莫传延斜睨了他一眼,心想我又不是神棍,到时候可别指望我。 以往每到夜晚,落雁塔的塔身都会亮起无数的灯光,成为西安一道亮丽的风景,许多游客会在夜晚来到大悲寺附近散步,欣赏美丽的夜景,并拍照留念。 但是这一日,因为下午发生了命案的缘故,警方完全封锁了大悲寺,落雁塔不再被灯光包围,游人也几乎绝迹。 苏泽等人跟着唐杳来到大悲寺外,发现有几名警察还在寺外值夜,附近有几个身影模糊的鬼魂在四处飘荡,只是警察们看不见。 苏泽心想,这些游荡的魂魄也许就是唐杳所说的那些同伴了。 唐杳在距离大悲寺门口百余步的地方停了下来,说:“那乌铁煞气太重,我如果强行进入,会有魂飞魄散的危险,所以,只能送到此处了,还请见谅。” 陈希扬点了点头,对骆融和莫传延说:“这里有警察把守着,你们进去不方便,还是在外头等着吧。” 骆融不甘心地问:“那你们呢?” “我们自然是偷偷溜进去了,总不能对警察说,我是来镇邪的吧?只怕到时候邪没镇住,自己被当成凶手抓起来了。” 莫传延看了看大悲寺的围墙:“这寺里寺外都是警方的人,你们怎么溜进去?” “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陈希扬说着,对莫传延道:“看好你们家这位好奇心过剩的主子,免得给我惹麻烦。” 莫传延不吭声,算是默认了。 陈希扬冷不丁抬手在苏泽脑门上弹了一下中指,苏泽一边痛得龇牙咧嘴,一边狠狠瞪了他一眼。陈希扬也不解释,只是歪嘴笑了一下,便攥了他的手往寺门口大踏步走去。 骆融依依不舍地目送两人远去的背影,刚想表达一下自己被半路丢弃的郁闷心情,突然睁大了双眼,指着那个方向低呼:“天呐,你看!” 莫传延抬头望去,不由面色一变陈希扬与苏泽的身影竟渐渐变得透明,直到消失不见。 “怎……怎么不见了?”骆融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 “看来这位大师的隐遁之术十分了得啊。”唐杳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幽幽赞叹,只是她的声音无法传达到骆融和莫传延的耳中。 其他几个鬼魂陆续飘至唐杳身边,点头附和:“没错,非但自己能随意隐遁,还能带着别人一起遁,看来这一次我们真的遇到高人了,我们有救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 苏泽跟着陈希扬走着走着,便看不见自己的手脚了,他低头看了看,发现连身体也不见了。 他并没有像骆融那般大惊小怪,反而有些兴奋:“陈希扬,我记得小的时候,你便老拿这隐遁之术来捉弄我,没想到现在我也有机会尝试一次了。不如你教教我吧,以后你不在的时候,我也能自己隐。” “你学去做什么,偷鸡摸狗么?” “别把我想得这么龌龊,我只是觉得好玩罢了。” 陈希扬笑了起来:“你以为隐遁之术很好学的么?” “你刚才在我脑门上弹了一下中指,我就隐身了,难道这不是隐遁之术的一部分?” 陈希扬笑得越发开心:“你若是觉得依样画葫芦便能学会,不妨自己去试试看啊。” 两人说话间,跨过了警戒线,光明正大地从值夜警察的眼前走了过去,而警察却毫无所觉。 他们进入大悲寺之后,立即感觉到一股阴森之气扑面而来,而那阴森之气的源头,正是落雁塔。 因为被陈希扬开了鬼眼的缘故,苏泽也能清楚地看见落雁塔周身散发出来的黑气,这黑气粘稠得像是要将靠近落雁塔的人全部吞噬一般。 苏泽下意识地咽了咽唾沫:“这乌铁究竟是什么来头,居然能散发出这么强大的邪气?” “我猜测乌铁本身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附着在乌铁上的邪灵,以及将乌铁偷偷藏在塔内的那个神秘游客。”陈希扬顿了顿:“我们还是先进去看看吧。” 他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苏泽没有跟上来,他回过头,蹙眉不悦地看着苏泽。 “我……我可以不进去吗?”苏泽的声音开始发颤。 “以前你跟着你爷爷进古墓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胆小?”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古墓里藏的是珍贵的历史文物,而这塔里,明摆着是吃人的邪灵!” “你把这邪灵也当做是珍贵的历史标本不就得了。”陈希扬不由分说拽着苏泽的胳膊便往里走。 两人穿过那层黑气,发现塔内竟亮着壁灯,想必是留守的警察为了保护现场而开的,但是由于塔周身的黑气太重,连灯光也被吞噬于内。 发生死尸的地方被用警绳围了起来,尸体则早已被移走。 陈希扬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走到画有尸体轮廓的地方,凌空捏了一个咒诀,口中低声念了几句咒语,便见一团火焰从他指间爆开,随即又化作青烟袅袅升起。 苏泽好奇地看着他,问道:“你在做什么?” “做法。” “我当然知道你在做法,但是你这做的是什么法?” “觅踪术。”陈希扬指着悬浮在半空中的那一支青烟,“你能看见它吧?” “能。”苏泽盯着那青烟,发现它渐渐往上空升去,一直升到房梁上,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绕着房梁一圈一圈地纠缠。 陈希扬说:“应该就是那个地方了。” “什么?” “那男人的尸体,应该就是从这个位置掉落下来的。”陈希扬走到梁木之下,细细看了一番,继续道:“那横梁上还有一道勒痕,应该就是凶手将尸体捆在横梁上勒出来的。” “你说凶手?” “没错。” “杀人的不是乌铁么?” “你说这个?”陈希扬朝横梁上张开五指,虚抓了一下,便见一块通体乌黑的方铁块跌落下来,正好落入他的手中。 “邪灵!”苏泽没想到陈希扬会直接去碰乌铁,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放心,这块乌铁上依附的邪灵已经离开了。”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已经感觉不到它的气息了。” “那这塔外的黑气……” “障眼法罢了。” “哈……?”苏泽被搞得云里雾里。 “我们可以这样推测,有一个人把一块附有邪灵的乌铁藏在了这座塔内,想用寄宿在塔里的净灵也就是唐杳和她的同伴们几百年的修为来喂养它,唐杳他们察觉到了危险,便避到寺外去了,乌铁没有了食物,开始焦躁不安,但是它无法对活人下手。这个时候藏铁之人只好亲自捕杀人类,那新鲜的灵魂来喂养乌铁中的邪灵。邪灵饱餐了一顿之后,便挣脱了乌铁的束缚,逍遥而去了。” 苏泽经他这么一提,突然想起下午离开大悲寺之前,他无意间瞥见落雁塔顶升起一股黑烟,难道那个就是挣脱了乌铁逃出生天的邪灵? 第一章 御玺的传说(七) 骆融在大悲寺外才等了一刻钟,便失去了耐性,怂恿莫传延说:“我们进去瞧瞧吧,他们到现在还不出来,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莫传延面色冷淡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奉劝你最好还是不要随便进去,一则你躲不过警察的眼睛;二则,如果那塔内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你还指望自己能全身而退么?还是少给我惹麻烦比较好。” 骆融终于被他轻蔑的态度惹恼了,深吸一口气,指着莫传延的鼻子道:“莫传延,我忍你很久了。现在趁他们两个都不在,我不妨一次跟你把话说清楚。我知道你心高气傲,但你别忘了,现在我才是你的正经主子,你的职责是保护我,以后对我说话的时候最好放尊重点!” 莫传延冷笑:“保护你,不代表我就必须尊重你。更何况,我的职责重点并不是保护你,而是保护灵媒御玺。” “你!”骆融气绝,“好,既然我们两个合作得如此不愉快,不如就此一拍两散!”骆融说着转身便走。 他走出几步,见身后没有任何动静,实在有些不甘心,回过头喉了一句:“我真的走啦!” 随即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因为他看见莫传延仿佛被什么东西勒住了脖子,两只手在颈项间拼命抓挠,同时他的双脚渐渐离开地面,似乎被什么大力的东西举了起来,不住地蹬腿。 骆融吓得抽了一口冷气,声音颤抖地问:“莫……莫传延,你怎么了,你别吓唬我啊!” 莫传延被勒得脸色涨红,根本发不出声音,听骆融如此说,恨不得拿视线将他射死。 骆融经过最初的惊吓之后,反而渐渐冷静了下来,一边小心翼翼靠近莫传延,一边问道:“是不是有东西在你身边,你指给我看他在哪个方位,我帮你打倒他!” 莫传延忍不住两眼翻白,他如果能看见那个东西,凭他的身手,还会受制于对方么?但是骆融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他,虽然他看不见对方,但是既然对方能掐住他的脖子,说明身体上的接触还是有感觉的。 他憋足一口气,猛地踢出一脚,脚底磕到硬邦邦的东西,随即隐约听到一声闷哼那东西真的在他面前! 骆融也看出了莫传延的意图,大致判断出那个东西所在的方位,突然从背包中抽出一支双截棍,“呼呼”作响地甩了出去,“啪”地一声击中了对方。 莫传延只觉脖子上的力道猛地一松,两脚一着地,他立即做出反击,转身一个回旋踢,便将那东西踢飞了出去。 随即两人背靠着背,神情戒备地瞪视着四周。 突然,骆融感觉有一种黏糊糊的东西缠上了自己手臂,他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觉那东西非常快速地蔓延至他的全身,紧紧包裹住他,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救……救命……”他努力想张口呼救,却只能发出蚊子般细微的声音。 莫传延见骆融全身僵硬,神色很不对劲,便知道那东西转而袭击骆融了,但是他看不见那东西,怕贸然出手会伤到骆融,一时间犹豫不决。 忽然骆融全身一阵痉挛,便直挺挺向后倒去。 莫传延一个箭步上前拖住他的身体,所触之处,只觉得满手粘滑,却又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他恶心得胃里直翻腾。 此时骆融猛然张开了眼睛,眼珠暴突,死死瞪着莫传延,声音粗噶地吼道:“灵媒御玺……把灵媒御玺交出来!” 这不是骆融的声音!莫传延心中大惊,双手一松,骆融便又直挺挺向后倒去,发出“嘭”的一声闷响,想必后脑勺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地上。 随即骆融像僵尸一般又直挺挺地站了起来,身子僵硬地面向莫传延:“把灵媒御玺给我,给我!” 莫传延向后退了几步,一边全身戒备地瞪视着骆融,一边暗暗伸手护住了贴身藏着的御玺。 “邪灵退散!”随着远处传来的一声厉喝,莫传延看见一道咒符像箭一般飞射而来,直击骆融面门。 骆融面目狰狞地发出一阵嚎叫,然后一阵黑烟从他头顶升腾而去,他的身体失去了支撑,便又瘫软了下去。 陈希扬走到骆融身边,掐了掐他的人中,骆融“哇”地一声吐出一滩黑水,渐渐恢复了神智。 苏泽跑过来扶着骆融站起来,问道:“感觉好点没有?” 骆融一脸茫然地看了看众人:“我刚才怎么了?” “你被邪灵附身了,”苏泽说,“还好陈希扬及时把邪灵驱走了,否则……” 骆融想起刚才那种遍布全身的黏糊糊的感觉,不由阵阵作呕,把晚饭全都吐了出来。 陈希扬沉思着说:“看来我们刚才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那邪灵的目标是灵媒御玺,却故意将我们引去落雁塔。” 苏泽一边给骆融拍背,一边抬头看向莫传延:“以后你带着那御玺,不仅要防人,还要防鬼,够你受的了。” 莫传延的脸色不太好看,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冲击中缓过神来,但是一双手紧紧护着御玺,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仿佛下定决心一定不让人夺走御玺。 苏泽见他们两人都被吓得不轻,于是挥手道:“我们赶快回去吧,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天就能恢复精神了。” 这天晚上,苏泽突然听见隔壁房间传来一声惊惧的尖叫。 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打开壁灯,看见邻床的陈希扬也睁着惺忪的睡眼坐了起来,不满地咕哝着:“大半夜的,鬼嚎些啥啊……” 似乎是在响应他这句话,隔壁又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苏泽渐渐清醒过来,听出那是骆融的声音,忙掀开被子跳下床,一边说着“那家伙该不会又被邪灵附体了吧”,一边快速打开门奔了出去。 他跑到隔壁房间,一进门便看见骆融窜到莫传延床上,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际,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莫传延的身上。 苏泽顿时傻眼,这是什么状况? 莫传延黑着一张脸,死活挣脱不开骆融,看见苏泽进来,咬牙切齿地说:“愣着干嘛,快帮我把这疯子拖走!” “呃?哦……”苏泽走过去拖骆融,骆融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有鬼啊有鬼啊,鬼来吃我啦!” 莫传延愤怒地吼:“哪里来的鬼,你不要在这里撒泼!” 苏泽环视了一下四周,果然发现一头长发的唐杳手脚无措地站在房间的角落里。 唐杳有些无辜地摊了摊手:“我本来是想来找陈大师的,没想到走错了房间,更没想到他居然看得见我……” 苏泽也是一脸诧异,回头看骆融:“你居然看得见她?” 这下换莫传延脸色大变,他见苏泽指着某个角落,不像是在开玩笑,可是那里明明什么也没有难道只有他一个人看不见? 骆融吓得涕泪横飞:“我半夜里起来撒尿,就看见贞子站在我的床前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呜呜呜,吓死我了!” 唐杳怒了:“我明明比贞子漂亮得多!” 苏泽抚额:“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吧。”又对骆融说:“她不是贞子,她是唐杳,今天带我们去落雁塔的那个女鬼啊,你忘记了?” 骆融停止哭号,睁着泪眼看向唐杳。 唐杳神情妩媚地撩拨了一下秀丽的长发:“我这头发可是专门请理发店的鬼师傅帮我烫过的,还有这条裙子,是服装店的鬼老弟送的,可比电影里那贞子in得多好不好。” 苏泽听得两眼直翻,这女鬼一定跟洋鬼混过,居然还秀英文。 骆融这下算是相信她不是贞子了,吸了吸鼻子,从莫传延床上爬下来,问道:“可是我以前明明看不见鬼的,现在为什么能看见了?” “也许是你被邪灵附过身的缘故吧。”陈希扬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解开了他们的疑惑,“并不是每一个被邪灵附体的人都会开鬼眼,只不过你的体质阳气偏弱,比较容易被鬼上身,也比较容易被开鬼眼。” 他说着,看了一眼莫传延:“他就正好相反,阳罡之气很盛,所以那邪灵只敢掐他脖子,不敢附他的身。” 他们说话的档儿,又有几缕魂魄飘了进来,骆融壮起了胆子,叉腰道:“喂喂,你们也克制一点,不要以为我不怕你们了,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乱闯我的房间!” 唐杳看着陈希扬说:“陈大师,经过今晚这件事,我们都不敢再回去了,还望大师为我们指一条明路。” 陈希扬说:“我明白你们的来意。这个邪灵十分狡猾,虽然我已经收走了它附身的乌铁,但难保它还会回来作乱。你们继续滞留此处也不是办法,还是各归各处去吧。” 唐杳与同伴们互相看了看,他们知道陈希扬说的是实话,只是要离开居住了几百年的地方,还是让他们留恋不舍。 陈希扬又说:“虽然你们清修了几百年的修为都被那邪灵夺走了,但是你们在清修时积累的功德还在,若是投胎转世,也必是个好去处,地府不会亏待了你们的。” 唐杳点了点头:“有大师这句话,我们便放心了。还请大师做法送我们一程吧。” 陈希扬不再言语,捏了个渡灵诀,送他们升入高空,化为流星远去。 第一章 御玺的传说(八) 一夜之间又被邪灵附体又被开了鬼眼,骆融脆弱的玻璃心受到了严重的摧残,以至于第二天一整天都显得病恹恹的,原本定好的西安景区一日游也泡了汤。 于是四个人窝在酒店的房间里,玩了一天的桌游。期间莫传延数次摸出手机,查看是否有新邮件,但每次都让他失望。看来那倒卖商的防备心不是一般的强,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提前告知碰面地点。 如此浑浑噩噩虚度了一日,到了第二天一早,莫传延打开手机便看见邮箱里躺着一封邮件,上面只有一句话:“上午十点在‘玖零年代’酒吧碰面。”神秘地像在搞地下工作。 “玖零年代”是一间非常低调的酒吧,四人租了一辆车,在这条街上来来回回了四五次,才总算在一家门面非常光鲜的网络会所下方看到了色调灰暗的“玖零年代”四个字。 骆融啧啧摇头:“看来真的是搞地下工作的,连碰头地点都这么难找。” 苏泽笑道:“这里可能是他们专门安排碰头的地方,里面恐怕都是他们圈里的人。” 陈希扬有些嫌弃地看了看酒吧大门,懒洋洋地躺在汽车后座上,挥挥手说:“你们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苏泽知道陈希扬的懒毛病又犯了,这时候强迫他也没用,便将车钥匙留给了陈希扬,自己跟着骆融和莫传延进入了酒吧。 陈希扬在车里躺了片刻,又百无聊赖地坐起身,打开车载电视机看新闻,随意按了几个频道之后,他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凝,随即又退回刚才那个频道。 他蹙着双眉,神情专注地盯着屏幕看了一会,随即掏出手机,打开视频录制功能,对着电视屏幕开始拍摄。 九点五十五分,莫传延带着骆融和苏泽进入酒吧。 酒吧里光线昏暗,生意清冷,桌椅都是半旧的,卖相十分寒碜。 因为是在早上,顾客本来就不多,他们一行三人的进入,立即引起了老板娘的注意。 “三位看着面生啊,第一次来?”老板娘扭着婀娜的腰肢迎上来,笑容很热情,眼神却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莫传延开门见山地说:“我们来找马老大。” “哦。”老板娘一脸了然的表情,指了一个端着盘子的年轻小姑娘,引着他们上了二楼的小包厢。 三人在包厢中坐定,然后莫传延发送邮件,告诉对方他们已经到了。 “我看见你们了,马上就到。”那人很快回复了邮件。 半分钟之后,一个身体微胖的年轻男子推门走了进来,笑哈哈地打招呼:“莫先生,好久不见。” 莫传延回了一个不算太友好的笑容:“马老大,要见你一面还真是难啊,比上一次还要难。” “哎呀,抱歉抱歉,我们做小本生意的,一个不小心就是人财尽失啊,趟这浑水的时间越久,就越是如履薄冰,还请莫先生见谅。” 两人笑里藏刀地寒暄了几句,莫传延才介绍说:“马老大,这位是我的小老板,骆融。另外一位是我们的……朋友,也是古玩方面的行家,叫苏泽。” “哎呀,幸会幸会。”这个外号“马老大”的男子十分热情地上前与骆融和苏泽握手,不等莫传延再开口,他便自我介绍说:“我叫马弈攸,因为身体比较胖,入行时间又比较久,道上的人给个面子喊我一声‘马老大’。” 马弈攸是个极度自来熟的人,不消几分钟,便与苏泽和骆融称兄道弟起来,热情奔放的模样与邮件联系时的谨小慎微判若两人。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谈话,马弈攸一直在吹嘘自己最近淘到的宝贝有多新奇,向他们展示手机里的照片,并拍胸脯保证,只要看中了照片,他立即让手下人把货送过来,至于是现金交易还是刷卡交易,任由买家选择。 骆融装作兴致勃勃的模样,认真挑选了两件看上去比较小巧又不算太贵的古玩,然后将话题引到了灵媒御玺上。 “马老大,你知不知道关于灵媒御玺的咒语?” “咒语?”马弈攸怔了一下,“什么咒语?” “当时你得到灵媒御玺的时候,难道没有听上家提过咒语的事情吗?” 马弈攸完全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样:“什么咒语,我完全没有听说过!”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马弈攸的表情不像是作假。 “马老大,你很有可能被你的上家忽悠了。”骆融故作神秘地说,“据我了解,这灵媒御玺,只有御玺还值不了这个价,得配上咒语,才是一套完整的物品。” 马弈攸也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追问道:“究竟是什么咒语,做什么用的?” 苏泽怕说多了,会牵扯出不必要的麻烦,于是接口道:“具体是什么样的咒语,我们也不太清楚,但是我敢肯定,最初得到这枚御玺的人,肯定知道。” 马弈攸不甘心地拍了拍大腿,口中喃喃自语:“他娘的,难道老子真被那死小子给骗了?” 骆融顺着台阶上:“马老大,你是你上家的受害者,我们可是你的受害者。这事情……你看怎么办吧。” 马弈攸也不是糊涂人,他呆坐了片刻,便明白过来:“原来你们这次找我出来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这个。我之前还在纳闷,几年前只有过一次生意往来的老主顾,怎么会突然找到我。” 骆融笑嘻嘻地道:“马老大,你也别想太多,我们还是本着友好解决的态度来的,否则我也不会继续在你这里淘货不是。但是之前那灵媒御玺既然有问题,我们总得找个妥善的解决方法,消除了双方心里的疙瘩,才更有利于日后的长久合作不是?” 马弈攸见他说得诚恳,再想到方才他挑选的两样古玩,如果这笔单子能做成,又是一大笔钱进账。当下也不便与他们翻脸,于是说:“你们放心,这事儿我既然知道了,就不会撇下不管的。我先去找我那上家问问清楚。” 骆融跟着站起身问道:“我们可以跟你一起去吗?免得他再忽悠你。” 马弈攸却突然笑了一下:“这就不必了,他虽然很有可能骗我,但这一行的行规不能破,我不能将我的上家暴露给我的下家,若是因此而给他带来什么麻烦,恐怕我日后在西安怕就没有立足之地了。还望各位见谅。” 他说完,便起身离开了包厢。 骆融恨恨道:“这胖子还真是谨慎,一点缝隙都不让人钻。” 苏泽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别急,我们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他说着,晃了晃手机,原来他在马弈攸刚走进包厢的时候,就偷偷用手机拍下了马弈攸的照片。 一分钟之后,等在车内的陈希扬收到了苏泽发来的照片,同时附加一条短信:“想办法监视马弈攸的行踪。” 他抬起头,正好看见马弈攸心事重重地快步走出了酒吧,迅速钻入了一辆黑色轿车。 陈希扬打开车窗,状似无意地将一只手探出窗外,两指并拢,捏了个“觅踪诀”,手腕轻翻,便有一道肉眼看不见的青烟飞向那辆黑色轿车,趁着马弈攸启动车子之际,悄无声息地渗入车窗之内。 几分钟后,苏泽三人也离开了酒吧,驱车返回西安城内下榻的酒店。 一路上,陈希扬显得异常沉默,苏泽以为他是因为刚才做法跟踪马弈攸,耗费了心神,所以便没有打扰他。 下午三点多,四人抵达酒店后,约好晚上六点一起吃晚餐,便两两进入各自的双标房稍作休息。 苏泽冲了个澡,走出淋浴房时,看见陈希扬半躺在自己的床上,双手交叠垫在脑后,盯着无声的电视屏幕发呆。 苏泽失笑:“为什么看电视又关掉声音?” “因为我需要思考。” “思考什么?” 陈希扬取出手机,抛到苏泽的床上:“你自己看。” 苏泽拿起手机,看见屏幕上是一段被暂停的新闻视频。 他点了播放键,画面中出现了新闻发布会的场景,骆融一身西装革履,面容肃穆地坐在发言席上,面对着此起彼伏的闪光灯,神色从容地回答各位记者的问题。 屏幕下方有一行字:“骆氏总裁骆衡华自车祸之后一直昏迷不醒,日前骆氏继承人骆融正式接手骆氏,成为新一任总裁。” “咦,骆融已经是骆氏集团的总裁了吗?”苏泽有些意外地喃喃自语。 随即他又笑了:“这家伙一本正经穿上西装的模样,可比现在要帅气很多啊。” “是么?”陈希扬冷笑了一下,提醒道:“你仔细看那新闻发布会的时间。” “7月……11日?”苏泽蓦然睁大眼睛:“这不是昨天吗?” “是啊,”陈希扬语气凉凉地笑,“昨天他一边和我们呆在西安,一边又在上海召开新闻发布会,难道他有分身术不成?” 苏泽来回踱了几步,丝毫没有头绪,问道:“他究竟是不是骆融?或者说,西安的这个骆融,和上海的那个骆融,究竟哪个才是真的?我要直接去质问他吗?” “不急。”陈希扬摆了摆手,“且沉住气,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第一章 御玺的传说(九) 这天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气氛显得有些微妙。 莫传延是只要事不关己就不会多一句废话,陈希扬出乎意料的异常沉默,低着头拨弄着自己碗里的饭菜,神色十分冷淡,而苏泽则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还时不时地偷偷观察骆融。 这样持续了十几分钟之后,骆融终于忍不住了:“苏泽,你总是看我做什么?” 苏泽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说:“没什么。” 骆融打破沙锅问到底:“说吧,你肯定有事,别瞒着我。” “那个……你脸上有……饭粒。” 骆融擦了擦脸,一脸茫然:“在哪里?” “已经擦掉了。” “诶……?” 陈希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其实骆融脸上根本没有饭粒,这只是苏泽临时编出来的一个拙劣的谎言。 骆融看出陈希扬笑容中嘲讽的意味,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却没有吭声。 吃过晚饭后,骆融趁陈希扬回房之际,迅速堵在了他的房间门口。 陈希扬不说话,只是挑眉看着他。 “陈希扬,”骆融一脸严肃地看着他,“是我的错觉吗,我总觉得你似乎很讨厌我。” 陈希扬似笑非笑:“有吗?” 骆融指着他道:“你看,你又对我露出这样凉凉的笑了。” “我对谁都这么笑。” “你对苏泽就不会这样!” 陈希扬沉默了片刻,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最后归于平静:“我将苏泽视为家人,我对他能够付出全部的信任,因为我知道他不会欺骗我,更不会陷害我。除了他之外,我不能相信其他任何人。” 骆融噎了半天,说:“你的意思是,你不相信我?”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我已经把御玺拿出来了,你为什么还是不相信我?你要我怎样才能让你相信?” “你不需要取得我的信任,只要苏泽还相信你,这就足够了。”他顿了顿,冷着脸道:“麻烦,借过。” 骆融无话可说,只得侧身让开。陈希扬走进去,头也不回地关上了门。 莫传延不知何时抱着双臂倚在了隔壁房间的门口,低低吐出一句:“自取其辱。”然后也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骆融低下头,习惯性地曲起食指第二个关节,放在齿间咬了咬,寻思着喃喃自语:“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天晚上,莫传延收到了马奕攸发来的一封邮件:“我已经问过了我的上家,他说他也不清楚咒语的事情。会不会这咒语之说只是以讹传讹,其实根本就不存在的?” 莫传延将邮件内容转发给了苏泽,苏泽看完之后转头问陈希扬:“你怎么看?” “很简单啊,要么是那个人撒谎,要么是那个人没撒谎。” 苏泽翻白眼:“说了等于没说。” 陈希扬懒洋洋地补充了一句:“如果想要甄别这句话的真假,只有自己跑一趟咯。” “现在?” “现在。”陈希扬顿了顿,“以他们谨小慎微的性格,我们最好立即行动,免得夜长梦多。” 当即他们敲了隔壁房间的门,不一会儿,莫传延出来开门。 苏泽招了招手说:“我们打算现在就出发,你去不去?” 莫传延点了点头,刚要说什么,忽觉后腰被人撞了一下,身后穿着浴袍的骆融挣扎着从门缝里探出半张脸,一头的湿发还在不断往下淌水:“等等,你们可不能趁我洗澡的时候把我给撂下了!” 陈希扬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我限你两分钟内……” “一分钟就足够了!”骆融说着,一只脚还在套长裤,一只脚已经开始穿鞋子了,速度十分迅速。 陈希扬眯起眼睛打量着他,骆融这毛手毛脚的模样,与刚见面那会的彬彬有礼可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一次由苏泽驾车,陈希扬指路,通过觅踪术追循着马奕攸的足迹,一直来到骊山一带。 骆融坐在后座上,不可思议地道:“陈希扬,你的那个什么术简直比gps还先进!” 陈希扬撇了撇嘴角:“gps耗的是电,而我的觅踪术耗的是心神,别把我的觅踪术和那种廉价的东西相提并论。” 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骆融只能怏怏地缩了回去。 四人下车之后,又步行了一段路,来到一排民宅附近。然后陈希扬伸手拦住了其余三人。 苏泽知道陈希扬向来谨慎,低声问道:“怎么?” “这里布了阵法,一不小心就会迷路。” “不是吧?”莫传延不可置信,前面除了房子,什么都没有。 苏泽却对陈希扬的话深信不疑:“难道这人是布阵高手?” “算不上什么高手,”陈希扬笑了一下,“阵法很杂乱,东拼西凑的,根本不成体统。用来糊弄外行人还马马虎虎,但是对我来说,简直是豆腐渣工程,一碰即碎。” 他话音未落,扬手撒出一把荧光粉,那些粉末没有落在地上,而是悬浮在半空中,高低错落,此起彼伏。 骆融和莫传延被这番奇异的景象惊呆了。 “看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没有,这便是阵法的脉络。”陈希扬解释道,“这些脉络扰乱气流,会让人的视觉产生幻象,以为自己被困住了,永远到不了对面。” 骆融问道:“那怎么办?” “跟着我走。”陈希扬说着,率先踏了出去。 黑夜中,四人排成一列,一个接一个地跟在陈希扬身后,绕着不规则的弧度,迂回前行。 他们隐约能感觉到,有细微的气流自周身轻轻滑过,很难想象,这样的气流如果不是顺着它的脉络走的话,就能将人困死。 片刻之后,他们已经来到了其中一间民宅门前。这是一幢二层楼立地房,外表看起来有些朴实,像是本分的农户居住的地方。 苏泽透过窗户看见屋内亮着灯,于是抬手敲了敲门。 屋里的灯突然之间灭了。 四人面面相觑,难道这家伙被人找上门了还想装不在家? 苏泽加大了力度,又敲了敲门。 屋里传来惊恐的喊声:“滚开,别缠着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骆融“噗嗤”一声笑了,这男人吓得嗓音都走调了,居然还能威胁别人。 苏泽说道:“这位先生,您误会了,我们来这里没有恶意,只是想跟您打听件事,问完我们就走。” 对方沉默了片刻,然后“咔嗒”一声开了锁。 出现在门内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一双眼睛十分戒备地打量了四人一番,才轻轻舒出一口气:“原来不是邪灵。” “邪灵?”四人互相看了一眼。 “请进吧。”年轻人重新开了灯,侧身让道。 苏泽一边走进去,一边笑道:“我以为你是把我们当做了警察,却没想到是把我们当成了邪灵。” “如果只是警察也就罢了,”年轻人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就为现在干的这行当,警察最多只能抓我,不能杀了我。但是邪灵却是想要了我的命。” “你被邪灵缠上了?”陈希扬回过头来,仔细观察年轻人的脸色,果然发现他的印堂发黑,气色非常不好。 他抬起手,用大拇指在年轻人额头上按了一下,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年轻人恍惚了一下,然后晃了晃脑袋,不可思议地道:“头疼好多了!”他看向陈希扬:“原来您是一位高人!” “高人算不上。”陈希扬很不喜欢被人用闪亮亮的目光注视着的感觉,摆了摆手说:“我只是把你体内的阴浊之气清除了一些罢了。但是要彻底摆脱邪灵的纠缠,还需要通过别的方法。” “这个我懂。”年轻人频频点头,“您可否帮忙帮到底,让那邪灵别再来纠缠我?” 陈希扬道:“可以,不过作为交换,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 “好,”年轻人一口答应,“只要您能帮我这个忙,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十分殷勤地招待四人在沙发上坐下,然后为他们泡了茶。 苏泽问道:“你怎么称呼?” “我姓李,叫李思考。” “李先生,是这样的,其实我们事前曾托马老大……” 他话没说完,李思考便露出一脸的恍然大悟:“原来你们就是灵媒御玺的买主!” 骆融点了点头:“看来马老大已经跟你说过了。” 李思考也点头:“这样我就基本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了。关于咒语的事情,我是真的不知道,当时我急着脱手,也不管这灵媒御玺究竟是什么宝物,就以便宜的价钱卖给了马老大。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 骆融和莫传延互相看了一眼,当初骆氏买下这枚御玺的时候,价格虽不能说非常高,却也不算低,看来这马老大一进一出就从中大大赚了一笔,也难怪他极力避免上家和下家碰面,原来是为了保住自己口袋里的钱。 苏泽想的却是另一个问题:“这灵媒御玺虽然卖相不太好,却是个名副其实的上古之物,怎么说也能卖个好价钱,你既然是干这一行的,应该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你当初又为什么如此着急地低价脱手呢?” 李思考叹了口气:“其实追本溯源,这事情还与我遇到的邪灵有关。” 第一章 御玺的传说(十) 骆融一听这话便兴奋了,催促李思考将事情的本末讲清楚。 “这件事情太可怕了,我现在想起来还全身发毛。”李思考说着,看向陈希扬:“我可以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你们,但是你一定要帮我!” 陈希扬点了点头,说:“我答应过你的事,自然会办到。” 于是李思考酝酿了片刻,开始叙述起往事:“那是2016年的秋天……” 严格说来,其实李思考算不上什么正宗的职业盗墓者,只是个半路出家的盗墓狂热者罢了。曾跟着师傅下过几次墓,虽不能说一无所获,但也没能淘到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主要原因是他师傅胆子小,挑的都是一些别人去过的墓,捡一些别人挑剩下的残羹冷炙。 如此混了几年之后,李思考开始不满足于现状,便撇下师傅自己去找活干了。那是2016年的秋天,他无意间得知有人在夹喇嘛,便兴冲冲去报了名。 夹喇嘛的是两个年轻人,据说师出盗王门下。 这盗王金福来在圈内的名气可是响当当的,主要原因在于,他是第一个敢将发丘、摸金、搬山、卸岭四大派系的绝技融会贯通并博采众长的人,只可惜不到五十岁便撒手人寰了。 盗王生前收了不少弟子,采取的是放养式教学,让各弟子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自由发展。盗王去世之后,门下弟子便各闯各的天下去了。 李思考早就对这位盗王的威名十分景仰,如今居然能见到盗王门下的两名弟子,自然是激动万分。 这一日,他按照约定来到当地一家小酒店的包厢里,发现已经有六七个人等在了那里。这些人,有的是李思考师傅曾经合作过的老熟人了,有的则是生面孔。不过这不重要,大家合则聚,不合则散,生面孔也有可能变成老朋友。 过了不久,便见两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向众人做自我介绍。 其中一个名叫温之临,二十五岁上下,长得细皮嫩肉的,待人接物彬彬有礼,一笑起来,嘴角露出一点梨涡这样的一个温室花朵般的人物,让人怎么看都没法把他和盗墓这个职业联系起来。 另一个名叫穆顺,二十出头,体格健壮,对待陌生人时不苟言笑,但是在他的师兄温之临面前却温顺得像一只猫。 温之临与众人寒暄了一阵,便言简意赅地切入了正题:“各位,这一次我们下墓的地点,是吉林的公主岭。” 立即有人讨论开了:“去挖公主坟么?” “那不是衣冠冢么?” “衣冠冢有什么好挖的?” “衣冠冢应该也有货的吧,只不过含金量不高……” 温之临抬手示意大家安静,说道:“你们误会了,我们虽然下墓地点在公主岭市,但下的墓却不是公主陵。” “那是什么墓?” “我们得到的消息,只说公主岭附近有一座古墓,但具体信息不详,要下了墓才知道。大家愿意跟我们去冒一次险吗?” 在场的都是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最喜欢的就是未知的探险,纷纷表示愿意去。 于是这一队人做好万全的准备之后,便浩浩荡荡地往公主岭进发了。 陈希扬听得有些不耐烦,催促道:“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就不要说太多了,直接讲重点吧。” 李思考尴尬地咳了一声,掠过了中间一些繁杂的准备工作,继续说了下去。 经过温之临和穆顺事先探测,墓地位于距离公主陵几公里以外的一片林区。 下墓那一天,他们选择在夜晚动手。几人中数李思考资历最浅,所以大家一致表决让他在外面望风。 李思考虽然满心不乐意,但是这么多人里面,只有他是一个人加入的,势单力薄的人就容易被欺负,所以他也只能接下这个任务。 他在外头呆坐了几个小时,见他们还没有上来,心想这地方的能有多大点墓,他们就算爬也该爬完一圈了,该不会是背着自己在里面瓜分完了东西再上来吧? 这么想着,他心里就开始发急,趴在洞口喊了两声,根本没有人回答他。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他想着,反正天也快亮了,如果墓中有什么不干净的,到了天亮之后也该消停一点了。 如此自我安慰着,他带上手电,顺着绳索一点一点滑了下去。当下到一米深处时,他踩到了两个马蹄形的足穴。 他低头往下看了看,黑漆漆的没有见底,只好继续往下滑,一边滑一边心里嘀咕着,看来他原来的猜测有误,这可能不是个小墓。 约摸下了十几米,盗洞开始倾斜,他半爬半滑地又下了十几米,空间突然宽阔起来,他心里一松,总算是找到入口了。 他刚要走进去,忽然额头上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撞得不算太疼,但是那东西太凉,让人心里寒了一下。 他拿起手电照了照,发现是一块铁牌,上面写着“进入者死”四个红色大字。 “哇喔,是诅咒啊。”骆融发出一声惊叹。 陈希扬瞥了他一眼:“人家正讲到紧张的地方,你这样随便打断,很破坏气氛的好吧。” 苏泽笑道:“其实很有多墓主为了防止后人盗墓,都会在墓室里留下类似的诅咒文字,但大多数是不灵验的。”他看向李思考,“就比如这个墓,虽然有诅咒,但是你现在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么?” 李思考脸上的表情却看起来一点也不轻松,甚至微微开始出汗:“其实,我也不知道这诅咒究竟算不算灵验……” “怎么说?” “因为……”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我还是接着刚才的地方往下说吧。” 李思考看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心里“噗通”跳了一下,下意识地就要往回跑。但是理智最终占胜了怯弱,他咽了咽口水,绕开那块铁牌,继续往里走。 里面还是一团漆黑,或者说,有些过于黑暗了,用手电筒照明也只能看到周围一米的地方,再远一点就看不清楚了。 他一边给自己壮胆,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约摸走了数十步的时候,突然脚下一绊,整个人往前栽了下去。 他吓得“哇”得一声叫了出来,整个空间立即响起回音,听起来十分惊悚。他摸摸索索地找到了滚落在地上的手电筒,往身后照了照,立即又吓得“哇”一声大叫。 原来绊倒他的竟是他们这一支队伍中的一个同伴,一张七窍流血的脸侧歪在地上,脸色铁青,眼珠暴突,一瞬不瞬地瞪着前方。 他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很快又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股寒意顺着他的脊背渐渐爬了上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拿手电去照,立即又看到另一名同伴同样七窍流血面目狰狞的脸。 他举起手电往远处照了照,发现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的死人,全是他的同伴。 这一下,他就算有十个胆也不敢再往前走了,跌跌撞撞地便往回跑。 此时身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别……别走,等一等……” 这声音听起来像是温之临的声音。李思考整个人僵在了原地难道还有诈尸的?! 他有些机械地回过头去,只见尸堆里伸出一只血手,手中握着一块微微发着绿光的东西。 温之临艰难地道:“带上……带上灵媒御玺,快跑……” 李思考一听这话,反而不好意思自己独自溜了,忙跑回去,将温之临从尸堆里拉出来,声音直打颤:“你们究竟怎么了,为什么全都……全都……” “里面有毒……”温之临喘了口气,“我们原本做好了防毒措施的,没想到还是中招了。等我们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连这墓都走不出去了……” 李思考听得双脚发软,一边想跑,一边又感觉自己丢下活着的同伴实在太不人道,于是问道:“你还能站起来吗?我带你出去吧?” “我的两条腿已经没有知觉了,带着我只是拖累。”温之临说着,将那绿色发光的东西塞进李思考手里,推他道:“你快跑,毒气正在往外蔓延,再不走,连你也……咳咳……”他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出来的都是血。 李思考再也不敢多呆,也没看清楚温之临塞给他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抓了那东西掉头就跑。 李思考说到此处,便沉默了下来。 骆融神色严肃地看着他:“这么说来,那次下墓之后,生还的人只有你一个?” 李思考点了点头。 一直沉默着的莫传延突然开口问道:“你说灵媒御玺与邪灵有关,又是怎么回事?” 骆融看了他一眼,想起那天晚上在大悲寺外遭遇邪灵袭击的事情,莫传延一定也是想到了这件事,才会出口询问。 李思考一听到“邪灵”两个字,脸色立即又变得惨白:“那之后,我就被邪灵盯上了。刚开始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纠缠我。后来我遇到一位道士,道士算出那邪灵是冲着我身边的御玺来的,就劝我把御玺丢掉。我原本还觉得舍不得,这御玺好歹是温之临用性命换来的,一定非常重要。但是那邪灵实在太可怕了,我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把御玺卖掉了。” 陈希扬问道:“你知不知道那邪灵是什么身份?” “我不知道,但是我猜一定跟那古墓有关系……该不会是那墓主的鬼魂吧?” 陈希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继续问道:“那么你屋外的那个阵法是怎么回事,也是那道士教你的?” “不是。我当初将灵媒御玺脱手之后,那邪灵也便消失无踪了,两年间不曾再来骚扰过我。但是几天前不知什么缘故,那邪灵突然又出现了,而且好像变得比两年前更厉害了,我差点被他害死!后来我求助了本地的风水先生,他说他懂一点点阵法,可以帮我暂时抵御邪灵的侵扰。” 李思考顿了顿,又道:“哎呀,说起这个……我之前还纳闷,自从我布下了阵法之后,很少有人能靠近我家的,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陈希扬翻了翻白眼,不打算正面回答他这个蠢问题。 李思考反应过来:“对了,你是高人,自然能轻松破解我的阵法了。”随即他又兴奋起来:“你这么厉害,一定可以帮我驱走邪灵的,对不对?” 陈希扬还没发话,却听骆融突然说:“我们得先去那个墓地看一看,那邪灵是不是墓主,要实地看了才知道。” 莫传延和苏泽不约而同看向骆融,觉得此刻的骆融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更出人意料的是,一直看不惯骆融的陈希扬,此刻却对骆融的看法表示赞同:“李思考,我希望你能再带我们去一次那个墓地。” 李思考呆滞了片刻,突然抱头大叫:“不是吧,那个噩梦般的地方还要我再去一次?!” 陈希扬站起身道:“不想让我帮你驱走邪灵就算了。” 这回李思考毫不犹豫地跪下去抱住他的腿:“我去,我去还不行么!” 第二章 盗墓者先驱(一) 为了更好地保护李思考,四人当天夜里便在他的屋子里住下了。 李思考当然求之不得,非常勤快地将屋子上下里外都打扫了一遍。这立地房虽然装潢不怎么样,但是足够大,腾出两间客房给四个男人合住完全没问题。 第二日,李思考要出去买下墓的器材,骆融自告奋勇地跟着去。 两人出门的时候,陈希扬叫住了他们:“喏,这个东西,一人一个,挂在脖子上。” 他们接过一看,见是两个小桃核,用绳子穿一个孔,正好可以套在脖子上。 李思考皱着眉头:“这什么玩意儿?” “戴上吧,辟邪用的。”骆融接过来,一个套自己脖子上,另一个就给李思考戴上了。 陈希扬不动声色地看了骆融一眼,眼中探究的兴味更浓。 李思考还在嘟嘟囔囔:“这小玩意儿能辟邪?这不是桃核么……” “你师傅以前没教过你么。”骆融说着,推着他出门了。 陈希扬闲来无事,优哉游哉地在房屋的周围转了一圈,一边转一边捏了个咒诀,这里指一下,那里点一下。 莫传延正趴在阳台上远眺骊山,一低头看见陈希扬这番举动,咕哝道:“这家伙在干嘛呢?” “在布阵。”苏泽也跟着走到了阳台上,嘴里叼着喝饮料的吸管,吸得“呼哧呼哧”的,“陈希扬嫌原来那个阵法太破烂了,所以重新布了一个,保管铜墙铁壁,神鬼绝迹。” 莫传延抬了抬眉梢,对于苏泽夸张的保证不置可否。 苏泽又问:“你不是骆融的贴身保镖么,怎么没跟着他一起出去采购?” “我首先是灵媒御玺的保管者,然后才是他的保镖。”莫传延冷淡地回答,事实上他对骆融表现出如此高涨的下墓热情表示万分不能苟同,所以直接用行动表示他的抗议。 骆融却表现得毫不在意,似乎莫传延不愿跟着去,他还乐得轻松。 苏泽一直觉得这对主仆的相处模式十分怪异,试探着问道:“我打个比方啊,假如说,骆融和灵媒御玺同时落入了水里,你会先捞哪一个?” “御玺。”莫传延答得不假思索。 这个答案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苏泽继续说:“但是御玺是死物,早一点捞晚一点捞没什么区别,骆融却是个大活人,如果晚一点救会溺水身亡的耶?” 莫传延还是回答:“先捞御玺。” 苏泽默默扶额,心想骆融你这个主子当得是有多失败…… 随即,他想到陈希扬给他看的那段访谈视频,脑中突然划过一个念头难道说,这骆融果然是假冒的,而莫传延明知骆融是假的,却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给他当保镖? 还是说,这两人从一开始就是密谋好的?但是很快他否定了第二种猜测,天底下有这样不肯合作、破绽百出的同谋者么? 想到此处,苏泽差点就把疑问说了出来,好在及时控制住了自己的嘴巴。陈希扬让他静观其变,他不能因为一时好奇而打草惊蛇。 骆融和李思考来到当地的“地下”市场,趁着李思考挑东西时,骆融说:“我出去打个电话,你先慢慢挑,挑完了我来付账。” 李思考一听便两眼发亮了,心想这敢情好,这一次不仅遇到了高人,还傍上了金主,看来自己倒霉了二十多年,终于时来运转了。 骆融出去了十几分钟,再回来时,看见李思考已经挑了一大堆器材,一旁的商贩还在絮絮叨叨地推销东西,搞得他看见什么都想买。 骆融无语了片刻,问道:“你以前没自己买过器材么?” “没啊。”李思考一出口便后悔了,有些讷讷地问:“你怎么知道?” “你买的这一大堆东西里,有三分之一是我们这一次根本用不到的,还有三分之一是可用可不用的。你买这么多,别说浪费钱,还增加我们的负重,完全没意义。” 李思考听得面红耳赤,他虽然是个半路出家的业余爱好者,但在骆融他们几个大城市来的人面前好歹也算是半个行家,刚想好好露一手,却被骆融几句话揭了短,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骆融却没顾及到李思考的自尊问题,将那一大堆东西挑挑拣拣,片刻功夫便减去了二分之一,他还一边挑拣一边告诉李思考,为什么不能用这个,为什么要用那个,完全是内行人的模样。 不仅李思考听得目瞪口呆,就连那个原本想讹李思考的商贩,也不得不自认倒霉地低声咕哝:“原来遇上了个走地仙。”(“走地仙”是对盗墓行家的称呼) 回来的路上,李思考说:“骆融,看不出来你居然也是线上的人,真是深藏不露啊。” 骆融摆手谦虚地笑了笑:“不算什么线上人,只不过对盗墓比较感兴趣,找了很多书看,懂一点理论知识罢了,在你们这些真正下过墓的土夫子面前,我不过是在纸上谈兵而已。” 李思考听得半信半疑,自己就算是跟着师傅下过几次墓,对有些东西还是一知半解的,哪像骆融,连买个器材都能如此胸有成竹干脆利落,难道只是性格问题? 因为要带着器材上路,不论是坐飞机还是坐火车都是十分不靠谱的事情,搞不好就会行迹败露。骆融二话不说,跑去二手车市场买了一辆结实耐用的越野车。 李思考坐在越野车的副驾座上,感觉倍儿爽。 这一次下墓,性质与两年以前的那一次完全不一样,那时候他孤单一个人,在队伍中算是大家都看不起的小菜鸟,但是这一次不一样,大家都得靠他带路,他才是整个队的灵魂! 如此想着,他全身的激情都开始燃烧,原本对下墓的畏惧心理也被燃烧地一干二净。 两人运载着器材回到住处,五人便聚在一起商讨行走路线。 骆融从头至尾没有发表过个人意见,大家说怎么走他都ok。但是他手中一直把玩着手机,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几日之后,他们如期抵达公主岭。 也算他们运气好,当地一连几天都是晴天,土壤比较干燥,方便他们下地。 为低调行事,他们在附近的一家小旅馆里下了榻,花了大半天的时间作休整。 到了第二天下午,他们驱车向那片埋着不知名古墓的林子驶去。 约摸开了半个小时,驾车的苏泽瞄了瞄后视镜,咕哝道:“后面好像有辆车一直跟着我们,难道是我的错觉?” 莫传延原本坐在后座上抱臂假寐,此刻却睁开眼睛接了腔:“不是你的错觉,我已经注意它很久了。它从出了市区就一直跟着我们,并且一直保持十米的车距。” “哇,这你也知道?”骆融吃惊地叫了出来,“难道你后脑勺还长了眼睛不成?” 莫传延瞟了他一眼:“别忘了,我是特种部队退役的。” 骆融原本是真心佩服他,见他这个态度,又开始不爽起来:“不好意思,我还真给忘了。” 陈希扬也正从后视镜里观察着后面那辆车子,问道:“苏泽,能不能甩掉它?” 苏泽耸了耸肩膀:“我是守法公民,从来不超速驾驶。” “是你的水平不行吧?”陈希扬毫不客气地揭短。 苏泽回嘴:“总比你这个没有方向感的家伙强!” 莫传延不想听他们聒噪,打断道:“还是我来开吧。” 骆融立即奚落他:“我可从来没见你开过车。” 莫传延哼了一声:“那是因为我从不轻易露这一手。” 骆融气绝:“不行,你开快车我会晕的!” 莫传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自己会开车的人,居然还会晕车?” “没错,开得太快我会晕!”骆融梗着脖子道。 李思考被骆融和莫传延夹在当中,左右为难:“要不……我来开?” 莫传延:“免了!” 骆融:“更没有安全感!” 李思考抓了抓后脑勺,这个时候两人倒是出人意料地统一战线。 陈希扬叹了口气:“那就没办法了。苏泽,停车吧。” “怎么?” “既然甩不掉,那就只能先解决掉对方再上路了。” 骆融还想说什么,苏泽已经在路边停了车,果不其然,后面那辆车也慢悠悠地停了下来。 这绝对是跟踪! 苏泽下了车,走到后面那辆车的驾驶座旁,敲了敲车窗玻璃,戏谑道:“兄弟,怎么不开了?” 车窗慢慢摇了下来,从里面探出一个脑袋,露出无辜的表情:“我的车子好像熄火了。”撒谎都撒得面不改色。 苏泽不经意地打量了对方一眼,这是一个比骆融还要年轻一些的少年,长得斯文白净,一双眼睛乍看十分清澈,却又隐约透出一丝迷离的媚意。 少年见苏泽笑眯眯的没有恶意,便壮起胆子问:“这位大哥,你们要去哪里,可以捎我一程么?” “你先说你要去哪里。”陈希扬走到苏泽后侧方,一只手肘搭上了苏泽的肩膀,代为反问。 少年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了片刻,似乎在思考该如何回答。 陈希扬笑了笑:“还是说,你其实根本就不知道要去哪里?” 少年突然笑了:“我要去的地方,和你们一样。”他说着,指了指地下。 陈希扬也懒得跟他兜圈子了,冷冷道:“老实交代吧,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第二章 盗墓者先驱(二) 此时骆融、莫传延和李思考相继下车,好奇地往这边走过来。 那少年见对方人多势众,丝毫不胆怯,干脆也下了车,朝陈希扬抬了抬下巴:“你问我是什么人?我怕说出来吓死你!” 陈希扬眉梢微挑:“哦?洗耳恭听。” “我就是大名鼎鼎的盗王金福来坐下弟子排名第九人称‘墓中九尾狐’的纪玖是也!” 陈希扬与苏泽面面相觑:“九尾狐?什么玩意儿?” 李思考却似乎想起了什么,挠了挠后脑勺回忆了片刻,突然一拍手掌:“九尾狐?你就是传说中那个阴险狡猾的‘九尾狐’?” 纪玖不高兴了:“喂喂,我看上去哪一点像是阴险狡猾了?” 李思考又问:“我听说‘九尾狐’和‘七尾貉’总是形影不离出双入对的,被人称为‘柒玖组合’,难道‘七尾貉’也来了吗?” 纪玖撇了撇嘴:“我们各自单飞了不行么。” 陈希扬在一旁翻白眼:“什么乱七八糟的……” 纪玖很快回归正题:“所以说,此次下墓,只要让我加入,保管你们如虎添翼,无往不利!” 陈希扬却突然回头看骆融:“你同意么?” “什么?”骆融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是这次下墓的出资人,如果你同意让他加入,我是没什么意见的。”陈希扬突然表现得十分宽容大度。 骆融有些受宠若惊,这几天陈希扬对他的态度一直十分冷淡,没想到这次却惟独征询他的意见。 他清咳了一声,说:“既然……他这么厉害,那就让他加入吧。” 随即,他看见陈希扬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隐约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又中了什么圈套了,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自己没必要这样疑神疑鬼。 李思考心里很不爽,他有一种预感,自己作为整支队伍的灵魂人物的地位,怕是要被此人取而代之了。 但李思考是一个很会自我安慰的人,他转念一想,干下墓这活儿,自然是人越多越好,能壮胆么。谁愿意深更半夜独自一个人下墓的,就算有够多的财宝独吞,也没那胆子搬出去。 但是这名叫纪玖的家伙究竟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为什么会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他百思不得其解。可既然骆融答应让纪玖加入,而一贯挑剔的陈希扬又表示没有意见,那么他也就无权置喙了。 六人进入林子时,已经是入暮时分了。 李思考凭着两年前的记忆,带着众人在林子里兜兜转转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找到了当时挖的那个盗洞。 虽然当时跑得急,根本来不及掩盖洞口,但林子里灌木丛生,经过两年的日晒雨淋,很快便有繁茂的植被将洞口掩去,难怪他们一时间找不到。 李思考拿了把镰刀,三两下拨开植物,便显出了那个盗洞的形状。他咽了咽口水,回头问众人:“我们现在下么?” “急什么?”纪玖白了他一眼,“一看你就是个半路出家的业余分子,连规矩都不懂。” 李思考自然是不服气,嘴里哼哼着:“就你懂规矩,你倒是说说有劳什子规矩!” 却见纪玖从背包中取出三支香,点燃之后插在洞口的泥土中,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词。 骆融也跟着跪了下去,与纪玖一样双手合十跪拜。 李思考皱着眉头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着他们:“你们在拜谁,土地公?” “后土娘娘。”纪玖闭着眼说,“拜土地公不如拜后土娘娘。” “后土娘娘?”李思考抓了抓头皮,回头看其余三人:“这是什么神,很厉害么?” 苏泽点了点头,说:“古时候有‘皇天后土’的说法,后土娘娘的低位曾经仅次于玉皇大帝,只不过后来渐渐被人淡忘了。不过这后土娘娘还是很厉害的,她不仅掌管土地,还是守墓之神。” 李思考听了这番解释,隐约记起两年前温之临和穆顺在挖洞之前也这么拜过。 只不过当时跟着他们俩来的都是些不怎么讲究规矩的年轻人,温之临和穆顺一本正经地点香跪拜,他们却在一旁嘻嘻哈哈地插科打诨。 难道那一次是因为对后土娘娘不敬,所以下墓之人才会全军覆没? 如此想着,李思考全身一个激灵,忙不迭地跪下身去,给他心目中假想的后土娘娘磕头,嘴里念叨着:“后土娘娘,上一次我是因为没听说过您老人家的威名,所以有些失敬。这一次我不是为了求财,是别人让我帮忙带路的,求求您老人家宽容大量,叫那些死去的人千万不要诈尸,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他也不管这后土娘娘是不是佛教中人,反正他唯一会念的就是“阿弥陀佛”,先念了再说。 陈希扬颇有兴致地看了看那跪拜的三人,然后抬头看向苏泽和莫传延:“你们两个不跟着拜拜?” 莫传延淡淡道:“人我都不怕,难道还怕鬼么?” 苏泽则摆了摆手:“我就不拜了,敬神拜鬼这是盗墓人才干的事,我信的是科学。” 陈希扬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口口声声说自己相信科学,居然还跟我这巫觋混在一块,也不怕别人听了笑掉大牙?” 苏泽倒是十分坦荡:“我爷爷曾说,有的时候,科学与迷信其实只有一线之隔,要搞科研就不能太墨守陈规,要学会海纳百川、兼容并包。” 陈希扬觉得好笑:“还真感谢你对我兼容并包。” 郑重其事拜完神灵之后,纪玖张罗大家开始做下墓的准备工作。 根据李思考对于两年前那件事的叙述,墓中似乎弥漫着高密度的毒气,并且由于盗洞的挖掘路径先是垂直向下,然后斜向墓室,不利于毒气散出,即便过了两年,再次进入的话,中毒的几率还是很大。 于是六人在下墓之前,全都戴上了防毒面具,并穿上了密闭性能很好的防御服,防止毒气透过皮肤渗入体内。 七月份的夏天,即便入暮之后,也还是带着一丝暑气,六人如此全副武装,实在闷热得不行。 骆融开始配发对讲机,叮嘱道:“下墓之后,大家务必把对讲机放在身边,遇到紧急情况立即呼救。” 纪玖把玩着对讲机,看了骆融一眼:“装备还挺先进的啊。” 骆融讷讷地没有说话。 众人全部准备完毕,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纪玖问:“谁第一个下?” 骆融看向李思考:“这还用说,李思考不是负责带路的么。” 李思考连忙摆手:“不不不,我只负责在地面上带路,这墓下的构造我也懵着呢,就不需要我带路了吧?” 陈希扬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谦虚啊,这儿你最熟,你打头阵是必须的。不过我既然答应了要护你周全,就不会放任你不管,我会跟在你身后的。” 纪玖赞同地点了点头,接口说:“然后苏泽走第三个,莫传延第四,骆融第五,我断后。” 天将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李思考如此自我安慰着,攀着绳子战战兢兢地下了墓。 进入地下数米,气温便骤然降了下来,闷热的感觉渐渐消失。李思考下到底之后,一步三回头,等陈希扬跟上了才敢往前走,六人首尾相顾,缓慢向着斜坡下方滑去。 突然苏泽低低发出“啊”的一声。 走在他身后的莫传延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苏泽蹙着眉继续往前走,没有再吭声。 过了一会,忽听骆融“哇”地一声叫了出来,向后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莫传延回头看他,有些不耐烦:“你又怎么了?” 走在最后的纪玖伸出手去拉了他一把,问:“喂,你没事吧?” 骆融的一张脸已经变得惨白,只不过带了防毒面具,别人看不见。 他攥着纪玖的手,哆哆嗦嗦地站起身,低声道:“纪玖,快……快点香。” “点香?” “四支!” 纪玖神色一敛,不再说话,立即从背包中取出四支香点上,递给骆融。 骆融将香插入洞壁下,一边双手合十一边口中碎碎念,念的什么却听不清楚。 莫传延皱眉看着他:“你在搞什么鬼?” 走在前面的三人听见身后动静,又折了回来。只是隧道太窄,李思考看不见后面的情况,好奇问道:“他们在做什么?” “应该是在点香拜鬼吧。”苏泽说。 “拜鬼?”李思考抖了一下:“入洞之前不是刚拜过么?” “那时候敬的是神,这会儿拜的是鬼。”陈希扬解释道:“神三鬼四,点香的支数也是有讲究的。” 李思考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地方拜鬼,要拜也应该在开棺之前拜才对啊。” “他现在拜的是客鬼,图个心安罢了。” “客鬼又是啥?” “不是本墓原著居民的那些鬼。”苏泽耐心给他解释。 “不是本墓原著居民……”李思考喃喃着,突然抽了一口冷气:“是说死在这盗洞中的那些盗墓人的鬼魂?” 苏泽点了点头:“骆融被开了鬼眼,一定是被这些鬼缠得烦了。” “鬼眼?!”李思考感觉自己整个脊背都开始发毛:“居然还真有这种东西?” “当然有,”苏泽道,“我也能看见啊。” 李思考的声音开始打飘:“所以说,现在我们周围全是这种客鬼? “好多只呢,”陈希扬玩心又起,故意逗他,“没准就是两年前留在洞中那些人的鬼魂。李思考,要不让苏泽把他们的样貌画下来给你辨认辨认?” “不要!”李思考闭着眼睛大叫,拒绝得斩钉截铁。 第二章 盗墓者先驱(三) 虽说骆融拜了鬼,但那些鬼魂仍久久不愿散去。 陈希扬劝道:“没有用的,这些人死前十分痛苦,死后灵魂就容易变成怨灵,再加上墓地阴邪之气很重,它们被困在此处两年有余,已经成了地缚灵,见了活人便容易暴动,不是点几支香拜两下就能轻易打发了的。” 骆融被那些鬼魂的重影扰得没了办法,问道:“那该怎么办?陈希扬你不是巫觋么,你能不能把他们驱走?” 陈希扬环顾了一下四周:“我在来的路上就大致看了一下这里的风水,这片地方是个浑然天成的养尸地,要将地缚灵从如此‘肥沃’的土壤中驱走比较困难,还不如直接渡化来得简单。” 骆融急道:“那就直接渡化吧?” 陈希扬看了他一眼:“渡化净灵很容易,但是渡化怨灵需要做法,你看我这个样子,能做法么?” 众人听了他这话,看了看他一身笨重的密闭性装备,果然很难想象他这副模样去做法会是什么样子。 骆融绝望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让他们一直这样纠缠着我吗?我会崩溃的!” 莫传延突然说:“我记得苏泽也是开了鬼眼的,为什么他就没事?” 苏泽无奈地笑了一下:“其实刚开始那些怨灵是来骚扰我的,只不过我装作看不见他们,他们觉得无趣,也就放过了我。” 李思考“哈”了一声:“这样也行?” “没错,”陈希扬解释道,“道行浅的鬼魂无法对人体造成实质性伤害,最多只能化出幻体来吓唬人,你就算看见了,也要装作看不见,只要不与他们对视,不对他们的骚扰行为做出任何回应,时间久了他们就会悻悻然自动散去;反之,如果你越是害怕躲避,他们便会越来劲这些鬼魂被束缚在地下墓室很久了,心灵甚为寂寞,所以一旦有外人到访,他们就会千方百计引起来访者的注意,即便是非常低俗的恶作剧。” 骆融听了这话,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边心中默念“我看不见你们,我看不见你们”,一边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如此走了一段路之后,那些怨灵果然渐渐散去。 斜坡到了尽头,李思考指了指前面:“看,诅咒的铁牌就在那里,我们快到墓室入口了!” 墓室入口原本就十分低矮,那块铁牌又是垂直挂下来的,加上地下隧道光线昏暗,难怪李思考第一次来的时候会撞到头。 苏泽职业病发作,拿起手机对着那铁牌“咔嚓”便是一张照片。 但是他脑中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试想当时李思考独自一人进入墓室,无意间撞上这块铁牌,仔细一看发现上面还写着咒语,之后又发现所有同伴全部横死,好不容易逃出墓地,却还被邪灵纠缠,这样接二连三的折磨还真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如今细想起来,李思考这家伙胆小归胆小,但神经却很粗,居然还能安然存活到现在。 众人依次绕过铁牌,正要继续往前行走,却见李思考突然“咦”了一声,又转身回到铁牌处,细细打量那块铁牌。 纪玖走在最后,见他跑回去,问道:“怎么了?” “这块铁牌有点奇怪。”李思考伸手摸了摸铁牌的左下角,“进入者死”的“死”字一角往外拗了一下,使这个字看上去有些变形。(友情提示:古代书写方式是从右往左。) 纪玖问道:“这铁牌哪里奇怪了?就因为它左下角拗了一点?” “拗一点是不奇怪,但问题是,我两年前下来的时候,它是平整的,我看得很清楚,也记得很清楚。” 此时其他几个人也都折了回来,苏泽推测道:“难道说,这两年间,还有别人来过这里,撞到了这块铁牌?” 陈希扬点了点头:“也不是没有可能。” 骆融也仔细端详那铁牌:“但是这块铁牌质地很硬,有什么东西能把它撞成这样?” 众人如此猜测着,也想不到什么靠谱的答案,只得暂时丢下这个疑问,继续往里面走。 渐渐的,李思考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根据他的回忆,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两年前那些同伴们死去的地方了。 两年的时间,尸体应该还没腐烂透,再加上他们又是中毒而死的,尸体难看不说,还会散发出非常难闻的尸臭。 怀着惴惴的心理,他一边攥着陈希扬的手为自己壮胆,一边一步步小心翼翼往前走去。 但是一直走了几十米,距离长到超出了他的心理预期,也没有看见死尸。 陈希扬问道:“你确定是在这附近?” “我确定,”李思考强调说,“我的记忆力很好,从来不会出错!” 莫传延默不作声地俯下身去,拿手电在这一带的地面上仔细照了照,然后指着其中一块地方说:“这里有黑色的血迹。” 李思考跑过去一看,点头道:“对对,就是这个地方,我就知道我不会记错的!” 苏泽摊手:“可是尸体呢?” “这个……”看得到血迹,却不见了尸体,李思考有些傻眼了,该不会这些人全都诈尸了然后自觉离开了吧? 莫传延的猜测更加实在一些:“会不会是被后来进入的人抬出去了?” 骆融脸色一变,默默看了纪玖一眼,后者也正皱着眉头一脸严肃。他掀了掀嘴皮子,欲言又止。 李思考苦恼地思索着:“可是如果真的是被人抬走的,那些人会是谁呢?谁会这么好心帮他们收尸?” 苏泽问:“会不会是他们认识的人,发现他们久久未归,就循迹找来了?” “不可能,”李思考摆手道,“温之临支锅那会儿,可是让我们挨个儿发了毒誓的,我们这一次下墓的事情,事前绝对不能对外人透露,就算是自己亲妈也不行。所以应该没有人会泄露才对。”(支锅:盗墓行业黑话,意思是搭班子组织盗墓团伙,与夹喇嘛类似。) 陈希扬哼笑了一下:“你们发的毒誓有多毒,能毒得过这墓室里的毒气?” 李思考被他这话噎了一下,仔细一想,觉得如果是有人违背誓言走漏了风声,倒也不是没有可能。“难道是温之临的同门师兄弟?” “不可能。”纪玖很快反驳道:“温师兄和穆师兄很多年以前就出师单干了,似乎是做了什么让师傅不高兴的事情才自请出师的,那之后他们两人再也没有和师门联系过。师傅去世那会,能联系上的师兄弟全回来送师傅,唯独不见他们俩。所以我敢肯定,绝对不会是我们盗王门下的人干的!” 讨论到了此处,又成了无头公案。 陈希扬不欲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挥挥手道:“别浪费时间了,继续往里走吧。” 再次整队时,队形有所调整,大家考虑到接下来的路程李思考没有走过,让他打头阵根本没有意义;又考虑到李思考胆子小,遇到一点事情就咋咋呼呼的,比较容易动摇军心,于是将他换到了队尾,领队人变成了陈希扬。 脚下的地面渐渐平坦起来,空间也宽阔了许多,但是能见度却更低了,手电筒的亮光像是被迷雾笼着一般,根本照不到远处。 他们觉得这样走下去,大家很容易失散,于是想出了一个办法,前后相邻的两个人拉住彼此的手,凭着感觉往前走,只要第一个人不走岔,后面的人就不会跟丢。 苏泽左手拉着陈希扬,右手拉着莫传言,一边走一边笑道:“我们这样子走路,好像又回到了童年,小朋友们手拉着手做游戏。” 陈希扬嗤笑了一声:“你是在刺激我年纪大了,回忆不起自己的童年了吗?” “没错,我这么说就是为了让你羡慕嫉妒恨来的。” “但是并非每个人的童年生活都是美好的,如果是不愉快的童年,还是不要回忆起来比较好。” 苏泽听他话里有玄机,忙问道:“陈希扬,你的童年不愉快么?” “我只是随便打个比方,你不要随便对号入座,ok?” 苏泽撇了撇嘴,因为爷爷苏阅和陈希扬往来甚密的缘故,苏泽从小就认识陈希扬,这么多年来,虽然跟他混得很熟,但对他的事情却知之甚少,除了知道他是一名巫觋,知道他能将很多鬼怪治得服服帖帖,知道他从很久以前就与自己的祖上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之外,其余一无所知。 小的时候,他也曾经问过陈希扬,但是每次都会被陈希扬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岔开了话题,到了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他开始懂得“”一词的含义,于是非常默契地不再追问。 此时既然开了这个话头,苏泽觉得聊个轻松的话题作为消遣也不错,于是问道:“莫传言,你的童年是怎么样的?” 莫传言没有回答。 苏泽道:“喂,不要一味耍酷,偶尔也跟大家一起聊聊天嘛。” 莫传言还是不吭声。 苏泽无奈,只好转而问后边的后边那位:“骆融,你的童年呢?我猜想你这种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富家少爷,童年一定很幸福吧?” 令人意外的是,骆融也没有回答他。 “骆融?” 骆融还是不答话。 苏泽觉得很郁闷,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不搭理他? 他又扬声问道:“李思考你呢?” 结果就连李思考也不给他面子。 苏泽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为什么身后的人像是集体哑巴了一样,全都不说话了? 第二章 盗墓者先驱(四) 纪玖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前面的人停下了,于是问道:“骆……骆融,怎么不走了?” 骆融没有回答。 “骆融?”纪玖扯了他一下,骆融突然向后栽倒下来,纪玖下意识地去扶他,却发现对方很沉。 “喂,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他话没说完,突然“哇”一声怪叫,将对方推了出去。 骆融翻滚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怎么了怎么了?”李思考听见动静,拿着手电走过来,当看清楚地上骆融的脸时,也忍不住惊叫出声。 骆融的一张脸已经溃烂得看不清本来面目了,还散发出阵阵恶臭。 纪玖刚想向前面的人呼救,一抬头却愕然发现,前面的队伍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心里“噗通”一声,呆呆站在原地,大脑中一片空白。 过了半晌,他才俯下身去,看着骆融那张溃烂的脸,强忍住心头作呕的冲动,轻轻摇了摇骆融的肩膀,低声央求道:“阿柒,别闹了成么,我不生你气了,你别这样吓我……” 李思考尚未从冲击中回过神来,哆嗦着一边踱步一边喃喃自语:“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难道是中毒了?可是中了什么毒会溃烂得这么快?” 纪玖一颗心七上八下,被李思考吵得更是心神不宁,怒斥道:“你能不能闭嘴?!” 李思考讷讷闭上了嘴巴,觉得有些委屈:“又……又不是我把他害成这样的,你干嘛好端端的冲我发火?” 纪玖瞪着他,恶声恶气地道:“我看见你就烦,你给我滚远点儿!” 李思考也恼了,梗着脖子道:“凭什么让我滚,要滚你自己滚!” 纪玖原本就因为受了冲击而情绪不稳定,此时见李思考抬高了嗓门,心里更是堵得慌,扁着嘴巴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 李思考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搞懵了,手足无措地道:“你……你哭啥,我又没怎么你……” 纪玖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地说:“阿柒没了,你又来欺负我,我的好兄弟都不管我了,大家都丢下我一个人,哇……” 李思考跺脚道:“我哪有欺负你,本来就是你好端端冲我发脾气,所以我才……”他顿了顿,突然问:“阿柒?阿柒是谁?” 纪玖只顾着自己哭,压根不搭理他。 李思考兀自思考了半晌,蓦然睁大了眼睛:“不是吧,难道你说的阿柒是骆融?骆融……骆柒……只差一个字,啊啊啊,难道说,骆融就是‘七尾貉’骆柒?” 纪玖一听到“骆柒”这个名字,仿佛被戳中了伤心事,又加倍地嚎啕大哭。 李思考虽然还在纳闷骆柒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骆融,但见纪玖哭得如此伤心,只好放柔了声音劝道:“纪玖,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先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人,把骆柒带出去,然后再好好安葬了他……” 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纪玖,他三两下抹干了眼泪,绷起脸气鼓鼓地道:“那些人都不可靠,骆柒莫名其妙遇害,他们竟然就这样不闻不问地丢下他跑了,亏得骆柒还这么相信他们。” “耶?”李思考怔怔然看着他,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 “还有那个莫传延,一天到晚黑着一张脸,好像别人都欠他钱似的。不就是有钱人家的一条狗么,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呢,老拿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对待我们阿柒,不用说我都知道阿柒在他面前有多憋屈。没准儿我们阿柒就是被这冷面狼给暗害了的,趁着这墓里黑灯瞎火的谁也看不见谁,就偷偷往阿柒脸上撒毒粉,然后丢下他自己跑了。” “耶耶?”李思考被纪玖的大胆推理震撼住了。 “还有你啊李思考,”纪玖突然转过来凶巴巴地指着李思考的鼻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打着什么鬼算盘,你一个人不敢下斗,就骗着大伙儿一起来陪你下,你好再回这里捞宝贝对不对?” “耶耶耶?!”李思考风中凌乱了,为什么这八竿子搭不着边的事情最后都能扯到他身上? 黑暗中,莫传延突然打了个喷嚏。 “你冷么?”骆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关你事。”莫传延伸手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却突然顿住了动作。 骆融还在继续说:“你听过那个传闻么,打一个喷嚏,是有人在骂你;打两个喷嚏,是有人在思念你;打三个喷嚏,说明你感冒了。你刚才只打了一个喷嚏,所以一定是有人在骂你。” 莫传延渐渐停下了脚步,看着自己刚刚揉过鼻子的手,怔怔发呆。 骆融问道:“怎么不走了?” “苏泽……” “嗯?” “苏泽不见了。” “啥?” “什么时候放开手的,我居然没有察觉……” “不是吧?”骆融刚想抱怨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转过身去,怪叫道:“纪玖呢,纪玖跟丢了!” 莫传延:“……” “怎……怎么办?”骆融求助地望着莫传延。 一般这个时候莫传延都会奚落他几句,但是这一次,莫传延自己也犯了十分低级的错误,于是两个人面面相觑,无语凝噎。 片刻之后,莫传延用冷静的头脑分析出了最佳方案,指了指骆融的对讲机:“不是说一有情况立即呼救么,现在派上用场了。” “哦对对。”骆融忙取出对讲机,唤道:“纪玖,纪玖你能听见吗?” 莫传延挑起眉梢看着他:“我以为你会先呼叫苏泽。看来在你的心目中,纪玖更重要一些。” “咳……那、那是因为,纪玖是我弄丢的,我有责任……” 莫传延眯起眼睛:“可是我怎么感觉,你和纪玖似乎一早就认识啊,很多时候都出人意料地有默契,难道是我的错觉?” 骆融连忙摆手:“错觉,绝对是错觉!可能是我跟他年纪相仿的关系吧,所以比较容易思维同调,啊哈……” 莫传延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对他的解释不置可否。 骆融呼叫了半天,没听到纪玖的回应,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该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莫传延淡淡道:“那小子从一开始就神神秘秘的,谁知道他是真的跟丢了,还是跟着李思考抄近路去独吞宝物了,倒把我们两个晾在这里不进不退。” 骆融对于他的阴谋论调很不能苟同,但是他算是了解莫传延的脾气了,越是跟他杠着,越是讨不了便宜。于是岔开话题道:“要不,你联系一下苏泽?” 莫传延也取出对讲机呼叫苏泽,令人奇怪的是,苏泽也没有回应。 两人又分别呼叫了陈希扬和李思考,还是一无所获。 气氛,渐渐变得阴森恐怖起来。 骆融拿手电筒照了照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望无际的黑暗中,根本看不见周边的景物,蓦然感到全身腾起一阵寒意。 苏泽将身后众人的名字叫了一圈,都没有听到回应,觉得事情越来越诡异,下意识地加重力道捏了捏身后那人的手。 由于大家都带着手套,手指的触感变得十分迟钝,但是他清晰地感觉到,莫传延的手变得十分柔软,就像柿子一样,一捏就陷了下去。 “陈……希扬……”他的声音开始打飘,“我怎么觉得……我抓的不是人的手……” 陈希扬怒了:“我不是人,难道是鬼?!” “我不是说你,我是说,我身后的莫传延,好像变得怪怪的了……” 陈希扬顿住了脚步,过了片刻,说道:“苏泽,松手。” 苏泽犹豫着松开了陈希扬的手。 陈希扬一把抓回他的手:“笨死了,我是让你松开另一只手!” “哦哦。”苏泽立即照做,随即他感到自己的手腕反被对方握住了,力道之强劲,让他差点痛呼出声。 他慌乱中掏出手电筒往身后一照,只见一只面色紫胀的獠牙鬼正虎视眈眈地瞪着他。 苏泽吓得倒抽一口凉气,立即向后退,但自己的手腕被对方钳制住,一时无法挣脱。 “退散!”陈希扬清喝一声,手腕一抖,有什么东西被他掷了出去。 只听那獠牙鬼发出一声闷呼,身子剧烈颤抖起来,最后化作一道黑烟,飘然而去。 “这是对方吓唬人的小伎俩。”陈希扬解释了一句,试图缓解苏泽的紧张情绪。 苏泽收回手,却觉得手腕上还是疼痛难忍,他用手电照了照,发现手腕上赫然一圈紫印。 “索命咒!”陈希扬吃了一惊,声音冷了几分。 “陈希扬?”苏泽明显感觉到陈希扬周身的气流开始凝固,通常这个时候,就是他发怒的先兆。 这一股怒气来得十分迅猛汹涌,让苏泽心里骇了一跳,惊魂不定地思忖:我没说什么得罪他的话吧? 但随即,他便意识到,陈希扬的怒气并非针对他,而是另有其人。 在苏泽的印象中,陈希扬很少动怒,但真正发怒的样子却十分可怕。 一次是在他五岁那一年,有一只水鬼企图将他拖下水去果腹,是陈希扬将他从水鬼的口中拽了回去;另一次是在他十三岁那年,一只邪灵企图吞噬他的元魂来增补自己的修为,是陈希扬将他从邪灵的桎梏中救了出来。 而那水鬼和邪灵最后都落得十分凄惨的下场,被陈希扬毁去百年修为,封入罪恶境遭受千年酷刑,永世不得超生。 陈希扬与黑暗中那不知名的对手沉默对峙了半晌,沉声喝道:“出来吧,别藏头露尾的了。” 远处传来“嘎嘎”的怪笑声:“你竟然能感应得到我,真是出人意料。” 陈希扬脸上浮起一丝怒笑:“还不现形么?是要我亲自请你出来?” 第二章 盗墓者先驱(五) 那粗嘎的声音笑得越发猖狂:“哦?我倒想看看,你打算如何请我出来。” 陈希扬不再言语,直接将防毒面具摘了下来。 苏泽吓了一跳,按住他的手道:“你做什么?” “做法。” “这里有毒气,你不戴上它会死的!” 陈希扬道:“放心,我的体质百毒不侵。” 苏泽怔了一下:“那刚才骆融让你做法帮他驱鬼,你不是说……” “我那是忽悠他呢,”陈希扬狡黠地笑了一下,“我就是不乐意随便被人使唤,如果让做什么便做什么,我岂不是太廉价了。” 苏泽十分无语,为了忽悠别人,他宁愿穿着这身笨重的装备下墓么,这是怎样一种令人发指的忽悠精神。 陈希扬不疾不徐地脱下全身装备,捏了个咒诀,闭上眼睛原地静默了片刻,然后缓缓睁开眼睛,开始做伸展运动。 苏泽看得心里焦急,心想你有那个时间磨蹭,还不如……他这槽还没吐完,忽见陈希扬突然用投掷铅球的动作用力甩出一个圆形物体,那物体迅速没入前方的黑暗中,就像打中巨大的棉花团一般,悄无声息,有去无回。 “……?”苏泽看得不明所以,等了片刻,不见任何动静,忍不住问道:“你把什么东西丢出去了?” “桃子,请它吃的。” 苏泽哑然,虽然他一直都知道陈希扬的言行时不时会很脱线,但每次看到他各种各样的脱线行为,还是会感到困惑,他的下限究竟在哪里? 突然地面剧烈地震动了一下,苏泽一个没站稳,差点栽倒在地。黑暗中传来痛苦的呻吟声,那个声音似乎十分恼怒:“你居然暗算我?!” 陈希扬冷笑:“喂你什么你便吃什么,是你自己蠢。”他说着,又拿出一只桃子,作势要掷,“本来想吃完了再把桃核丢给你的,但是时间有限,只能浪费这么好的一只水蜜桃了。” 苏泽听到此处,才恍然大悟,桃核具有辟邪功效,如果那魔物果真吞下了陈希扬丢过去的桃子,无异于人类吞下毒药。 那声音果然显得有些畏缩:“住手!” 陈希扬歪了歪头:“你到底出不出来?” “你先把桃子收起来。”那魔物居然提条件。 “你先出来。”双方开始讨价还价,僵持了片刻之后,似乎是对方先妥协了。 地面又剧烈地震动了一下,浓稠的黑雾渐渐散去,使人能够看清楚远处的事物了。 苏泽用手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筒四处探照了一下,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宽敞的石室,其中三面用平整的石头砌成墙,另外一面似乎安了一个活动门,门上绘制着一只兽,上半身像龙,下半身像螺蚌。 苏泽细细打量了一眼,便认了出来,这只形状奇怪的兽就是上古传说中的龙之子椒图。 其实人们对椒图并不陌生,由于椒图性好闭,不喜欢别人闯入它的巢穴,所以古人常将它的形象雕在宅院大门的铺首上,或刻画在门板上,用来抵御外人侵犯。 但是眼前这只椒图却又有些不同,它的额上有黑色的图纹,看上去像是某种咒符,配在它那原本就不怎么慈祥和善的脸上,更显得阴森诡谲。 就在苏泽聚精会神打量它的时候,那椒图的双眼突然亮了一下,整个身子变得立体起来,最后竟变成了活物,摇了摇头,摆了摆尾,慢条斯理地从壁上跃了下来。 苏泽睁大了眼睛,往后退了几步,不可置信地道:“居……居然会动!” 椒图径直走向两人,在距离五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似乎还有些顾忌陈希扬。 “人类,你们的胆子很大,”它开口道,“竟然敢主动挑衅我。” 苏泽有陈希扬撑腰,便壮起胆子反唇相讥:“不是我们的胆子大,而是你的胆子小,居然会被一只桃子吓倒。” 椒图怒道:“区区一只桃子能奈我何?”它看了陈希扬一眼,“若不是此人狡猾多端,在桃子上做了手脚,我也不会因为一时大意而……” “废话就不必多说了,”陈希扬不耐烦地打断了它的话,“如果你把他手腕上的索命咒消去,我就不跟你计较这么多了。” 椒图看了苏泽的手腕一眼:“这索命咒是滞留在此处徘徊不去的怨灵留下的,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没办法将它消去。” “那怨灵呢,把它叫出来。” “刚才不是被你打散魂魄了么。” 陈希扬:“……” 苏泽:“……” 两人一兽静默了片刻,陈希扬爬了爬头发,有些焦躁地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椒图犹豫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 但这一丝变化却逃不过陈希扬的眼睛,他指着椒图的鼻子喝问:“喂,你刚才为什么要犹豫?你在骗我对不对?!” 椒图扭过脸去:“没有。” “你一定有什么事情隐瞒我,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比较好,否则,嗯哼……”陈希扬说着,将那只新鲜娇嫩的水蜜桃在两手间抛过来又抛过去。 椒图又退了一步:“好吧,怕了你了。消去索命咒的办法还有一个,就是找到辟邪珠。” “辟邪珠在哪里?” “据我所知,墓主身上就有一串。” 陈希扬挑眉:“这么说,是要开棺借用了?” “会不会因此而触怒墓主,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说了半天,这墓室的主人究竟是谁?”苏泽忍不住插嘴问道,“我看这墓室的规格不算太高,生前应该不是什么身份显贵之人,却居然能请动椒图真身为其守墓,这太蹊跷了。” 椒图沉默了片刻,道:“我并非自愿在此守墓,只不过被他下了契约咒,不得不在他死后为他镇守墓室千年。” “契约咒?”陈希扬皱了皱眉,喃喃自语,“难道这位墓主人,生前也是同道中人?” 椒图道:“再多的我不便透露了。你们人类实在很讨厌,我在此地沉睡了两千多年,原本一直平安无事,两年前突然有人擅闯墓室,盗走宝物,扰我清梦,害我不得安眠。” 苏泽心中一动,问道:“那些人都是被你毒死的么?” 椒图“嘎嘎”笑了起来:“其实这墓中根本没有什么毒气,我不过是对他们施加了一些幻术,让他们感觉自己中了剧毒罢了。” 苏泽怔了两秒钟,突然低低骂了一句:“我擦!”然后三下五除二地将防毒面具和一身的装备都脱了下来,重重甩在地上。他们居然傻乎乎地穿着这套笨重的装备这么久,想想就憋屈。 陈希扬问道:“那么那些人的尸体呢,跑哪去了?” “不清楚,似乎是被另一拨人带出去了。那些人很聪明,进来似乎只为带走那些尸体,别的多余事情一概没有做,所以我就好心放了他们一马。” 陈希扬与苏泽互相看了一眼,看来他们之前的推测没有错,在他们进来之前,果然曾有一拨人进来过。但是这些人究竟是谁? 苏泽又问:“你刚才说他们盗走了宝物,是什么宝物?” 椒图沉默了一下:“我不能说。” “是不是灵媒御玺?” 椒图看了他一眼,还是道:“我不能说。” 苏泽知道必定就是灵媒御玺无疑了,不甘心地追问道:“你可知道灵媒御玺的咒语?” 椒图有些烦躁起来:“我说了不能说,就是不能说!” 陈希扬知道椒图既然已经被下了契约咒,对于墓主相关的信息是绝对无法透露给他人的,于是拉了拉苏泽,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对椒图笑了笑:“你不愿意说没关系,我们可以自己去找答案。不过在此之前,麻烦你把我们的另外四位同伴还回来吧。” 椒图脸上露出十分古怪的表情,伸出爪子挠了挠下巴,有些尴尬地道:“那个,其实我是在幻术的基础上施用了空间移位术,一时间没有掌握好分寸,所以……” 陈希扬皱了皱眉:“所以?” “我换不回来了。” 苏泽一听大惊失色:“什么?换不回来是什么意思?他们现在在哪里?” 椒图道:“你别这么大反应,他们还在这个墓室中,暂时也没有性命之忧,只不过被换到了其他房间去了,只要他们运气好,还是能找到出路的。” 陈希扬安抚性地拍了拍苏泽的肩膀:“现在幻术解除了,你试试看能不能通过对讲机联系上他们。” 苏泽点了点头,首先呼叫骆融:“骆融,你听得到吗?” 过了片刻,传来骆融欣喜的声音:“苏泽?苏泽是你吗?” “是我,你们现在还好吗?” “谢天谢地,终于联系上你们了,我和莫传延都还好。” 苏泽皱了皱眉:“就你和莫传延两个人?” “是啊,我们俩走着走着,发现你们四个人突然消失了,什么时候松的手也不清楚,真邪门。” 他们六个人,居然被两两拆伙,分别丢去了不知名的空间……苏泽想到此处,含着怒意瞪了椒图一眼。 椒图翻起双眼装没看见。 此时陈希扬也接通了李思考那一边的信号,问道:“李思考,你和纪玖在一起吗?” “啊啊啊,陈希扬你快来救我!”李思考一接通信号就大呼小叫地喊救命。 “怎么回事?” “骆融死啦,死得超级惨的,纪玖伤心得要命。我们本来想等找到你们之后,再把骆融的尸体带出去的,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他的尸体突然不见了,我们遍寻不着,现在纪玖正在抓狂呢,我快被他掐死了!” 陈希扬看了看正在和骆融通话的苏泽,便明白了前因后果,说道:“你们看到的那个骆融是假的,骆融没有死,正和莫传延在一起呢。” 李思考惊喜道:“真的吗?太好了太好了。”然后就听他转头对纪玖道:“喂喂,你别再掐我啦,骆融没有死,陈希扬说的!” 陈希扬问道:“纪玖为什么要掐你?” “他不知发什么神经,一口咬定是我们联起手来陷害骆融。” “……”陈希扬无语了一下,“他对骆融是不是有点紧张过度了?” “这个……嘿嘿。”李思考打着哈哈含糊了过去。 陈希扬直觉李思考有事情瞒着他,但现在的境况不允许他们深入探讨这个问题,于是暂时揭了过去。 由于不清楚整个墓室的构造,也就无法推测出另外两组人现在所处的具体位置,他们只能一边保持联系,一边寻找汇合的方法。 第二章 盗墓者先驱(六) 纪玖从李思考口中听到骆融还活着的消息,手上劲道一松,怔怔问道:“真的?” 李思考指天发誓:“真的真的,我不骗你!不信你可以跟骆融联系看看嘛。” 纪玖立即抓起对讲机呼叫骆融:“阿柒,阿柒听得见吗?” 没过多久,便传来骆融一声清咳,纪玖随即反应过来,改口道:“骆融,你没事吧?” “我没事,”骆融说,“我和莫传延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正在想办法寻找出路。” 纪玖这才真正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 因为陈希扬说这墓室中没有毒气,他们便开始卸装备,露出穿在里面的“老鼠衣”,顿时觉得浑身轻松了很多。 室内的空气虽然不算新鲜,但是也不算太难闻,看来这空气质量还是可以的。 李思考身心舒爽了之后,便哼着鼻子教育他:“陈希扬说了,刚才我们看到的那个尸体只是幻术,你以后别随便冤枉好人,亏得你今天遇到的是李大爷我,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了,如果是遇到别的人,谁还会给你好果子吃?” 纪玖觉得他很聒噪,一拍他脊背道:“快去找出口,别在这里唧唧歪歪的,烦不烦?” 李思考刚刚高涨起来的气焰顿时又灭了下去,一边纳闷纪玖这家伙怎么就能使唤人使唤得如此心安理得,一边还是乖乖执行命令去了。 此时浓密的雾气已经退散得一干二净,他们用手电筒四处照了一下,发现自己处于一个宽敞的甬道中,前后都有拐角,两边的石壁用十分平整的石头整齐堆砌而成,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石壁上有不规则的刻痕。 “这是什么东西?”李思考举着手电凑上去细细地瞧,他原本以为这是古人在上面刻的字,但是看了半天发现什么也看不懂。 突然他的后脑勺被人拍了一下,便听身后传来纪玖的声音:“你凑这么近当然看不懂了,往后退啊,笨蛋。” “呃……”李思考往后退了几步,视野渐渐开阔起来,那些不规则的刻痕渐渐变成了流畅的线条,形成了一幅幅图案。 “原来是壁画啊!”李思考恍然大悟。 纪玖默默翻了个白眼,对他这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感到十分无语。但是很快,两人便被这些壁画的内容吸去了注意力。 一般古人不会随便在墓室中留下无意义的画,如果有,就肯定会在画面中留下一些信息,仿佛是为留给后人看的。 李思考辨识着壁画上所要表达的含义,说道:“有件事情我一直很困惑,照理说墓主们既然建造了机关重重的墓室,就肯定不会希望自己的长眠之地被人打扰,但是他们又在墓室中留下一些信息,似乎在冥冥中等待后人来破解,这岂不是自相矛盾吗?” 纪玖却分析得头头是道:“人类原本就是一个悖论体,一方面他们希望保留自己的,一方面又渴望交流,渴望被理解。天底下没有永远绝对的秘密,一个人如果将自己所有的秘密都藏在脑子里带进坟墓里去,恐怕他会被自己折腾疯的。” 李思考听了不住点头,觉得有道理。他顺着石壁走完了这一段,发现壁上的画面是十分连贯的,有点像叙事画。 第一幅画的是一个穿着华贵的中年男子,趾高气扬地站在高处,俯视着芸芸众生,很多人以额触地匍匐在远处的台阶下,似乎对他万分恭敬,另外还有一个穿着素衣宽袍的男子跪在较近的地方,微微抬头看着他,一只手中抓着什么东西,另一只手高高举起,指向上天,正在向男子说着什么。 李思考指着那个身在高处的男子道:“难道这位就是墓主人?看来不是贵族就是皇帝了。” 纪玖道:“应该是皇帝。” “你确定?” 纪玖指着男子身后的一方巨鼎,说道:“这种样子的鼎,在商周时期比较普遍,而且鼎的规格象征着主人的身份,能用得起这种规格的巨鼎,其主人必定是当时的统治者。” 李思考一脸崇拜地看着他:“哇,你好博学!” “……”纪玖有些无语,身为盗王门下弟子,掌握一定的历史文物知识是必修课,因而他对于李思考的无知也感到很惊讶,随即想到他是个半路出道的业余人士,他师傅究竟教了他多少,也是个未知数。 既然这傻小子什么都不懂,纪玖便又显摆道:“商周时期,距离现在少说也有两千多年了,看来这墓还真是一座古墓,不知能不能在陪葬品里找到保存完好的青铜器。” 李思考知道青铜器是个值钱的东西,一听纪玖这么说,立即脸上笑开了花,他以前跟着师傅混的时候,去的都是一些被前人滤过好几遍的旧坑,自然得不到什么真正值钱的宝贝,难得这一次进了一个保存十分完整的古墓,若是能够从墓中顺一两件青铜器去卖,必定能发财。 纪玖打断了他的美梦,指了指后边,催促道:“别发愣,继续往下看。” 第二幅画中,皇帝挥起手,将什么东西掷向了眼前跪着的素衣男子,袖袍翻卷,看起来似乎正在发怒。跪着的那人则深深俯下身去,似乎在请求宽恕。 这幅画的意思很明显,那个素衣男子一定是说了什么大不敬的话,让皇帝勃然大怒了。 第三幅画中,素衣男子独自一人跪在月下,双手合于胸前,姿态虔诚,似乎在向上天祷告什么。 第四幅画中,素衣男子被五花大绑地悬空吊在一棵巨大的古树下,双目向上翻白,似乎已经死去。 第五幅画的场面十分宏大,已经死去的素衣男子被平放在石台上,有七个穿着怪异的少年绕着石台跳舞,外面一圈则跪满了平民,似乎是民间自发为素衣男子举行的超渡仪式。 故事到此便结束了。李思考与纪玖互相看了一眼,纪玖说:“如果说,这个故事中的主角就是这里的墓主人的话,你之前的推测有误,墓主人不是皇帝,而是那个被吊死的男人。” 李思考抓了抓头发:“说得也有道理。”他顿了顿,又说:“但老实说我没咋看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要自杀呢,难道是因为触怒了皇帝,心里害怕,所以自我了断了?” 纪玖顺着他的思路猜测:“我猜想,这个男人一定是个清正廉明的忠臣,所谓忠言逆耳,激怒了皇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所以他自杀了。但是他在百姓中的声望很高,所以百姓们怀念他,自发为他举行超渡仪式。” 李思考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但仔细一想,又说:“但是第三幅画中,素衣男子虔诚地跪拜上天,他在祷告什么呢?” 纪玖想了想,说:“可能是为了表示他的衷心日月可鉴吧。”纪玖说完这句话,自己也觉得有失底气。 根据他的经验,古墓中的壁画,每一幅都蕴藏着巨大的信息量,前后几幅都说得通,但是第三幅,如果用整整一幅画来表达“日月可鉴的衷心”这一主题,似乎有些大材小用,同时叙事的视角从客观的角度瞬间转换到了主观的角度,感彩太强了,这与整个故事的叙述风格有出入。 这般想着,他让李思考将这几幅画都拍摄下来,等见了其他几个人后,让他们谈谈自己的看法,人多力量大,也许大家的智慧叠加起来,就能破解这其中的含义了。 李思考不是个会钻牛角尖的人,他拍下这些照片之后,便转向甬道的另一侧,发现这里的石壁上刻的都是一些看不懂的字,他忙招呼纪玖。 纪玖走过来仔细看了一会,便道:“这上面刻的是甲骨文,我们看不懂的。” “哇,甲骨文,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实物。”他说着,又拿起手机对着这些甲骨文咔嚓咔嚓拍了起来。 纪玖在一旁提醒道:“最好拍得全一些,听说那个苏泽以前是做考古的,拿去给他看看,没准能认出几个字。” 李思考性急,是个藏不住好奇的人,拍下之后便立即将五幅图画和甲骨文的照片一股脑儿全发给了苏泽。 过不了多久,对讲机里便传来了苏泽的声音:“李思考,你是在哪儿拍下这些照片的?”声音里竟抑制不住欣喜。 李思考左右看了看,说:“这里是一段甬道,具体是在什么地方,我也不清楚,两头都有转角,我们都不知道究竟该往那一头走才是出口。” 苏泽想了想,说:“你们身上有没有带指南针?” 李思考傻了一下,转头问纪玖。纪玖很快便取出了自己的指南针。 苏泽道:“你们先看一下,这个甬道是不是南北走向的。” 纪玖点了点头,说:“是。” 苏泽兴奋地道:“你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是在主室南面的通道上。你们先不要心急,在原地等一会,我和陈希扬马上就到。” 过了不到五分钟,果然见苏泽和陈希扬从甬道的南边那头跑了过来。 苏泽一边跑一边迫不及待地说:“李思考你拍的照片太模糊了,根本看不清楚,我要看实物的!” 李思考指了指两边:“就在这墙壁上了。” 苏泽拿着手电对着那石壁上的五幅图画看了半晌,渐渐皱起了眉头,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纪玖等得有些不耐烦,问道:“你看出什么了没有?” 苏泽恍若未闻,在甬道中来回走了几次,反复看了很久,最后又回到第一幅壁画前,指着素衣男子手中的那个东西,说道:“这壁画刻得不够精细,这男人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看不清楚啊。” 第二章 盗墓者先驱(七) 纪玖之前倒是没有太过留意这男人手中拿着的东西,经苏泽一提,便凑上去仔细瞧,猜测道:“该不会是灵媒御玺吧?” “不像。”陈希扬站在他们身后,看了一眼便否定了他的猜测,“这东西看上去形状比较扁平,还有一定的弧度,和御玺的外形大相径庭。” 苏泽和李思考也点头同意陈希扬的看法。 纪玖心里琢磨了一下,看向他们三人:“看你们说得如此笃定,难道你们都见过灵媒御玺长啥样了?” 三人点头。 纪玖咬了咬嘴唇,心里极度不爽,敢情这么多人里面就他一个人没亲眼见过灵媒御玺,一时间各种羡慕嫉妒恨翻涌上心头。 李思考问苏泽:“这个东西是什么,很重要吗?” 苏泽点了点头:“它仅用五个画面的篇幅来叙述一个完整的故事,每一张画中蕴含的信息量是非常巨大的,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能错过。这个男人一手拿着东西,一手指着上天,正在对王者说着什么,可见他所说的内容,既与手中的东西有关,又和上天有关,那会是什么呢?如果能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也许就能解开后面几幅画的谜题了。” 此时纪玖趴在第二幅面前,对众人招手:“你们过来看,这幅画里皇帝丢出去的东西,是不是和第一幅画里那个男人手里拿着的东西很像?” 苏泽凑过去仔细比对了一下,觉得还真有些像,虽然不能说是一模一样,但仔细分辨就能看出,工匠在雕刻时使用的笔法是相同的。 “果然!”苏泽拍了一下手,“看来真正触怒王者的,不是那个男人说了什么,而是这件东西本身。” 李思考笑道:“前两幅画让我联想到一个很熟悉的场景。” 纪玖好奇地问:“什么场景?” “以前看清宫戏的时候,不是经常有大臣递上奏折进谏皇帝什么的,如果触怒了皇帝,皇帝就会一甩手将奏折丢回去,要多帅气有多帅气……” 纪玖:“……” 陈希扬却觉得有趣:“按照你的说法,这男人手里拿的也是奏折一类的东西咯?” 苏泽说道:“商周时期用的是甲骨文,当时人们普遍尊尚鬼神,遇事习惯先占卜,把卜辞刻在龟甲和兽骨的平坦面上,涂上红色标示吉利,图上黑色标示凶险。一般有资格做占卜的大多是巫师,占卜的结果代表天意,所以……” 他话说一半,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跑回去看第一幅画,一拍后脑勺道:“对啊,我刚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这个男人一手指天,意思就是传达天意啊,那么他手中拿着的东西,肯定就是写着卜辞的甲骨了!” 纪玖点了点头:“这样就能说通了这个男人是当时的一位巫师,因为占卜出凶险,向皇帝示警,没想到反而触怒了皇帝。面对上天安排好的命运,他无力避免灾祸,于是愧疚而死,百姓十分悲痛,便自发为他超度亡灵。” “不,他并非因愧疚而死,”陈希扬站在第三幅画面前,脸上掩饰不住惊愕,“相反,他做了一个十分重大的决定。” “什么意思?”其他三人跟着来到第三幅画前,看了半天也没能看出,他究竟做了什么重大决定。 陈希扬指着画中男子在月下跪拜时的手势,说道:“虽然现代巫术与古代巫术相比,在咒诀的手势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这个手势我还是认得的,这是千百年来巫族的禁咒月渎咒。” 苏泽问道:“月渎咒是什么意思?” “亵渎月亮?”李思考顾名思义,立即引来众人白眼。 陈希扬道:“月渎咒,就是与月阴之神做交易,祭献出自己毕生的修为,来换取某个不可告人的愿望。在巫族中,这种交易的方式是为族人所不齿的,因为巫族将自身的修为看得很重,如果用自己的修为来换取不可得的事物,就是对巫族圣洁使命的亵渎,所以巫族将月渎咒视为禁咒,族人若擅自使用这个咒术,非但会失去性命,死后也会被驱逐出巫族家谱,永世不得回归。” 众人听罢,不由一阵唏嘘。 苏泽恍然道:“难怪了,我之前还在疑惑,墓主人既然是商周时期的人,为什么会安葬在远离都城的东北方,原来是被驱逐了的缘故。” 李思考猜测道:“这位巫师的愿望一定很重要,否则谁会愿意献出自己的性命和毕生修为,还要落得被逐出巫族的下场呢。” 纪玖摸着下巴思索:“就是不知道,他究竟用月渎咒换取了什么愿望。”他说着,看向第五幅画,“能够让老百姓自发自愿地为他超度亡灵,他一定是为大家谋了福利,是个好人。” 陈希扬笑了笑:“有的时候,好人还是坏人,不同的时期和不同的人群会有不同的评判标准,所以不要过早下定义。” 纪玖还想说什么,忽听远处传来一声枪响。 四人悚然一惊,李思考颤声问:“谁……谁开枪了?” 此时又传来“砰砰砰”几声枪响。 陈希扬和苏泽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莫传延!”说着拔腿便向枪声传来的方向奔去。 纪玖和李思考不敢多留,也跟着跑了过去。 按照莫传延的性格,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轻易拔枪的,既然拔了枪,就说明他陷入了不得不自卫的险境。 纪玖立即想到了和莫传延一起的骆融,忙一边跑一边掏出对讲机呼叫骆融,过了半晌,才听到骆融的回应。 纪玖问道:“你们现在没事吧?为什么开枪?” “我们遇到了很多凶恶的鸟灵和兽灵,”骆融气喘吁吁地说,“莫传延为了掩护我,拿枪挡了一阵,但是好像不起作用,那些兽灵根本不怕子弹……” 骆融话没说完,忽然发出一声惊叫,随即对讲机便失去了信号。 “骆融?骆融!”纪玖心里越发焦急,不禁加快了脚步,追上苏泽和陈希扬道:“我们得赶快去救他们,骆融说他们遇到了什么灵的,不怕子弹!” 苏泽略一思索,当机立断:“一定是殉葬灵,去耳室!” 商周时期的墓室结构比较简单,一般甬道是直接通向存放棺椁的主室,而左右两侧的耳室则放置陪葬品和殉葬品。只是不知道这个墓室里的殉葬品会放在哪一边的耳室。 由于时间紧迫,苏泽来不及细想,便凭直觉先往右耳室去了。 耳室前有一道封闭的石门,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零散的枪声和骆融的呼救声,但是他们却无法打开石门。 纪玖急得狠狠踢了一脚石门,抱怨道:“那两个笨蛋是怎么把自己锁进去的?” 陈希扬猜测道:“也许当初椒图施用空间移位术的时候,就把他们两人拐进了这个密室里了。” 李思考叹了口气:“他们的运气真够背的!” 四人合力仍是无法推开石门,纪玖往后退了几步,沉声说:“没办法了,用炸的吧。” 李思考问道:“你有带火药?” 他话音未落,便见纪玖蹲下身去,从背包中取出一包小型炸药。 “嗬,装备真够齐全的。”李思考惊叹。 纪玖没空理会李思考的一惊一乍,示意三人往后退,然后将炸药安放在石门之下。 此时苏泽连上了莫传延的信号,说道:“莫传延,你们不要靠近门口,我们要炸门了。” 莫传延喘着气道:“你们来得正好,我的子弹刚好用完。” 只听“轰”的一声,石门被炸成了好几段,立即有一只半透明的鸟灵从炸开的洞中窜了出来,正朝李思考所在的方向俯冲而去。 李思考吓了一跳,抱着脑袋“嗷嗷”叫着躲到了纪玖身后。 纪玖也怕那鸟灵,大叫着:“你别拿我当肉盾啊!”一个闪身又躲到了李思考身后,于是两人就像转轮一样一个接一个往后退。 那鸟灵十分凶悍,一个俯冲便要去啄李思考的眼睛,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希扬一抖手腕掷出一脉金色丝线,那丝线绕着鸟灵的一只爪子缠了几圈,便牢牢将它缚住了。 陈希扬猛地一拽丝线,只听“嘭”的一声,鸟灵的周身突然燃起金色的火焰,鸟灵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扑腾着翅膀用力挣扎了几下,半透明的羽毛掉落下来,尚未触地便消失不见了。那鸟灵被丝线栓住了脚,挣脱不去,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在金色的火焰中焚为灰烬。 与此同时,已经疾步钻入洞中的苏泽,立即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只见五六只不知名的鸟兽的半透明灵体正在疯狂围攻骆融和莫传延。 骆融似乎受了伤,已经陷入了昏迷,头部和右臂还在不断淌血,莫传延抱着他左躲右闪,身上也已经多处负伤,十分狼狈。 苏泽随手抓起一个铜铸物体便要向那些鸟兽袭去,却被快步追进来的陈希扬一把拽住了胳膊。 “别做无谓的攻击!”陈希扬低声喝止了他,随即环顾四周,见室内靠墙的一圈放置了许多半身高的青铜器,器皿中盛着一堆看不出原貌的白骨。 “一定就是它们了。”陈希扬指着那些青铜器喃喃道,“这些鸟兽殉葬的地方。” 第二章 盗墓者先驱(八) 由于苏泽等人的闯入,吸引了那些鸟灵和兽灵的注意力,于是它们开始分头攻击,这无疑给了莫传延一丝喘息的机会。 纪玖见莫传延拼死保护骆融,心里软了一下,便冲进去接应莫传延。 陈希扬在石室中心站定,双手执起渡灵诀,闭上双眼开始默念咒语。 鸟灵和兽灵仿佛有所感应,放弃了正在攻击的目标,掉头向陈希扬所在的方向聚拢过去,将他团团围在中间。 一时间,鸟灵尖锐的鸣叫声与兽灵低哑的咆哮声此起彼伏,看得众人心惊肉跳。 苏泽自觉做起了疏散工作,对众人挥手道:“陈希扬正在为我们争取时间,大家快趁此机会退出去!” 于是莫传延背着骆融,纪玖和李思考则一边一个搀扶着他们,迅速退出室外。 李思考在走出石门的时候,回头看了苏泽一眼:“你不走?” 苏泽冲他笑了一下,指了指陈希扬的身影:“我得在这里守着他。” 陈希扬背对着石门,闭着眼睛聚精会神地念着渡灵咒,他能感应到苏泽那熟悉的气息就在他身后不远处,他想叫他离开,但是此时不能有丝毫分心,他只能暂时调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将绵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的渡灵咒念完,细密的汗珠逐渐渗出皮肤,沾湿了他鬓发。 苏泽则一瞬不瞬地盯着陈希扬的背影,全身绷得很紧,生怕他有个什么闪失。 他知道,这些鸟灵和兽灵的怨气在经过千年的积累之后,变得异常强大,攻击已经成了他们的本能,想要渡化它们,存在很大难度,万一渡化失败,极有可能被它们反噬,到时候陈希扬就危险了。 不知过了多久,陈希扬突然睁开双眼,一双眸子迸发出凛冽的光芒。只见他右手向上扬起,清喝一声:“归去!” 那些鸟灵和兽灵像是突然遭受巨大的冲击,齐声发出连绵不绝的哀鸣,它们那原本就半透明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淡,最后化作几缕灰色烟雾,消散在空中。 苏泽知道陈希扬成功了,紧绷的神经立即松懈了下来,脚跟一软,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抹了抹自己额头上的虚汗,喃喃道:“谢天谢地!” “渡化它们的是我,”陈希扬不满地回头瞪他,“你不感谢我,去谢天地做什么?” 苏泽知道陈希扬还有力气跟他拌嘴,说明他现在没有什么大碍了,于是十分开心地冲他笑了起来。 陈希扬在看到苏泽那心无芥蒂的灿烂笑容时,突然恍惚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然地撇过脸去,没话找话:“他们人呢?”说着朝石门的方向走去。 “我把他们疏散出去了,免得打扰你做法。”苏泽站起身来屁颠屁颠地跟上去,还不忘邀功。 陈希扬突然回身,拍了一下他的脑门:“你也知道我做法的时候不能分心的么,以后别忘了把你自己也疏散出去。” 苏泽大声叫屈:“我又不会妨碍你!” “你只要在现场就会妨碍到我。” “喂喂,我好心好意帮你守阵,你居然狗咬吕洞宾……” 两人拌嘴拌到一半,看见李思考和纪玖鬼鬼祟祟地躲在拐角处,往这边探头探脑。 李思考问:“做法成功了?” 苏泽点了点头,得意得说:“当然成功了!”仿佛立功劳的人是他。 纪玖又问:“那些怪兽都不在了?” “全都消失了。” 纪玖和李思考互看一眼,然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耳室奔了回去。 苏泽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急问道:“你们还进去做什么?” “那些青铜器很值钱的,不能白白浪费!”李思考头也不回地说。 “那可是盛放殉葬品的青铜器……”苏泽话没说完,纪玖和李思考已经钻入石门不见了踪影。 苏泽挠了挠头,喃喃自语:“真想不通,刚才还怕得要死,现在居然又见钱眼开,命都不顾了。” 陈希扬失笑:“正因为你想不通,所以你这辈子只能做个考古学者,做不了盗墓贼。” 因为青铜器太大,凭纪玖和李思考两人的力气,根本带不走多少,他们难得心平气和地协商了一下,决定两人合力搬走一个青铜器,出去之后卖了钱平分。 莫传延受的大部分是皮肉伤,包扎了伤口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骆融被纪玖掐了半天的人中,也渐渐苏醒了过来,但仍然显得怏怏无力。 陈希扬走到骆融面前,仔细观察他的气色,问道:“你是不是吸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骆融用他那晕沉沉的脑袋努力回想了一下,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当时莫传延掩护我往石门边上退,但是石门怎么也打不开,这个时候其中一只兽灵慢腾腾地走到我身边,我以为它要张口咬我了,吓得半死,没想到它突然背过身去,对着我‘噗’地一声放了个臭屁,我被呛得不行,然后就晕了。” 苏泽扭过头去,捂着嘴巴闷笑,连莫传延也忍不住扭曲了嘴角。 陈希扬却没有笑:“那不是屁,是在兽灵体内酝酿已久的尸毒,它是想毒晕你再将你果腹。” 骆融一听自己吸入了尸毒,恶心地趴在地上一阵阵干呕。 陈希扬对莫传延和苏泽挥了挥手:“你们避避嫌,我得帮他驱毒。” 苏泽不明所以:“大家都是男人,就算脱光了又能怎么样,避什么嫌啊?” 陈希扬挑眉瞪他:“嗦什么,哪儿凉快闪哪儿去。” 苏泽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拉着莫传延走了。 陈希扬待两人走远了,才俯下身看着骆融:“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嗯?”骆融眨巴着眼睛看着陈希扬,不明白陈希扬此话含义。 “所以我问你什么,你必须说实话,否则我可不会那么好心救你。” 骆融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你威胁我?” “我就威胁你怎么了?”陈希扬歪了歪头,“我说过的,我一直不信任你,因为你身上有太多疑点,试想我怎么会救一个我无法信任的人呢。” 骆融一时词穷。 “不过,如果你肯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只要我满意了,你就能活命,如果让我不满意……”陈希扬说着,露出一个冷漠的笑容,仿佛就会用这样的笑容看着他渐渐死去。 骆融浑身打了个冷颤,他从小到大跟着师傅探过不少墓穴,遇到的恐怖事件也不在少数,觉得它们已经够可怕了,但此时此刻他却觉得,陈希扬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人,因为生命在他眼中,根本无足轻重。 虽然心里很窝火,但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骆融垂下了眼睫,温顺地道:“你问吧。” 陈希扬问道:“第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骆融啊。” 陈希扬眯了眯眼,转身便要走。 骆融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丧气地道:“好啦,我叫骆柒。” “骆柒……?你跟骆融是什么关系?” “看姓氏就知道啦,兄弟嘛。” “亲兄弟?” “孪生兄弟。” 陈希扬皱了皱眉:“你应该知道的吧,我是骆氏产品的忠实粉丝,所以骆氏的一些信息我还是比较关注的,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骆氏总裁居然有两个儿子?” 骆柒沉默了片刻,说:“你既然是骆氏的粉丝,应该也知道,我爸也就是骆衡华,是在年轻的时候白手起家,一步步将骆氏做到今天这个规模的。” 陈希扬点了点头:“的确是有这么回事。” 骆柒苦笑了一下:“所谓的白手起家,也就是说,我爸在创业之前,家境并不怎么样。甚至可以说,他的第一次创业,是以失败而告终的,投下去的资金几乎全打了水漂,还背上了债务,家里入不敷出,一度穷得连饭都吃不上。” 陈希扬沉默地看着他,没有打断他。 骆柒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我和我哥才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是家里穷得连锅都揭不开了,哪里还有能力养活我们两个。后来我父亲一狠心,决定将其中一个儿子卖给当地一户小康人家做养子。 “我还清楚记得,那天晚上,我妈和我爸吵得很凶,我妈哭着抱住我们俩,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就算大家一起饿死,也好过把其中一个儿子卖掉。但是我爸说,卖掉是为他好,至少有饭吃,有衣服穿,有养父母疼,不必再跟着亲生父母忍饥挨饿,不必为了躲债而东奔西藏。 “那个时候我吓得只知道哭,我哥就比我懂事得多,说弟弟身体不好,挨不得饿,就把弟弟卖掉吧。所以那一晚之后,我就和家人分开了。我父母原本与我说好,等他们有了钱,就会回来把我买回去,绝对不会让我受苦,但是我等了好几年,他们都没有再出现。 “再后来,我养父母家被一场洪水淹了,他们没能逃出来,全死了。我当时在外地念书,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是却变成了彻底的孤儿。我没有了生活费,便辍了学,在街头流浪了几个月,后来遇到了我的师傅金福来,他问了我几个问题,觉得我脑子还算机灵,便将我带了回去,收我做盗门第七个弟子,取名叫骆柒。” 陈希扬想了想,道:“所以说,其实你跟纪玖是同门师兄弟,也就是李思考提到的‘七尾貉’咯?” “没错。” “我们在半路上被纪玖跟踪,其实是你事先透露了我们的行踪对不对?” “是的。温之临和穆顺是我们盗门的大师兄和五师兄,他们两人虽然很多年前就出师了,与师门也基本没有什么联系,但大家毕竟同门一场,师兄弟的情分还是在的。我听李思考说他们都被毒死在了墓中,就暗中联系纪玖,想下墓之后如果还能找到他们的尸体,就想办法将他们带出去,好好安葬。” 第二章 盗墓者先驱(九) 陈希扬点了点头:“下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伪装成骆融?” 骆柒沉默了一下:“这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一个月前,我无意间在一张报纸上看见一条新闻,说骆氏集团总裁骆衡华遭遇车祸,生命垂危。我之前是很少看财经类新闻报纸的,那一次真的只是偶然,然后我就看见了骆衡华西装革履的照片。虽然童年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我连自己父母的名字也记不清了,但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个人是我爸。 “为了确认这件事,我上网查了关于骆氏的很多资料,也看到了骆融的照片,一张脸几乎跟我长得一模一样,这个时候我就确定,这个名叫骆衡华的有钱人的确是我爸,他果然如他所说的东山再起了,并且事业非常成功。但不幸的是,我妈在离开我之后没几年就去世了,我只剩下我爸和我哥了。我确认这件事之后,情绪很激动,打算立即去上海找我爸和我哥。 “那个时候我师傅已经去世了,盗门弟子有的自立门户单干了,有的则在下斗之后失去了音信,生死未卜,只剩下我和纪玖两个人相依为命。纪玖原本不叫纪玖,他有自己的名字,但是因为师兄弟里面就数他和我最投缘,他见我是孤儿,连名字也取得不正经,觉得我可怜,就按照排行把自己的名字也给改了,叫纪玖,想用这种方式来表示与我同甘共苦,这么多年来,我们俩的感情比亲兄弟还要亲,甚至发誓要一辈子一起倒斗。 “所以当他知道我打算去上海找家人的时候,觉得我要抛弃他了,是对这么多年革命友情的背叛,便与我大吵了一架,说干脆就此分道扬镳。但是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我爸危在旦夕,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我只想赶快回去见他一面。我到了上海之后,虽然知道他住哪家医院,但是我不能这样光明正大地去,我只能偷偷等在医院门外,等我哥出现。” 陈希扬好奇地问:“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去?你不是骆衡华的亲生儿子么?” 骆柒露出一个苦笑:“你应该知道,我师傅金福来在倒斗圈很出名,顺带的,我师傅收的十几个弟子,不管厉害的不厉害的,走出去只要说自己是盗王门下的,别人就会敬畏三分,要支锅夹喇嘛什么的,也会比别人容易得多,这靠的全是师傅的名声。 “但同样的,我们这些弟子的名字在圈内也是众所周知的,就像上次,李思考这么个业余人士,听了纪玖的名字,便能联想到还有个骆柒。知名度是一把双刃剑,我在倒斗圈声名远扬,出了倒斗圈就是恶名昭彰,如果让人知道骆氏总裁骆衡华的小儿子居然是个盗墓贼,恐怕整个骆氏集团都会颜面无存。 陈希扬没有再说话,于是骆柒便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往下说:“我哥看见我的时候很高兴,说父亲事业一有起色之后,就想回去找我,但是那个时候我的养父母已经死了,而我下落不明,他找了很多年都没能找到如今终于找到我了,我们的父亲又昏迷不醒。他说到这里就直叹气,整个眼圈都红了。 “我知道我哥很疼我,从小就这样,所以对此我更加珍惜。我怕我哥知道我是盗墓贼之后,会对我失望,所以就骗他说我后来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没读多少书,现在在社会上打些散工蒙混度日。他觉得很愧疚,说等爸康复之后,就送我去国外读书,回来之后安排我进骆氏。 “但是不管前景多么美好,当务之急是先救活我爸。我哥联系了很多名医,他们都表示对我爸的病情无能为力,能不能从鬼门关转回来,只能看他运气了。这个时候,我发现家里居然收藏着倒斗圈内传言能实现人类愿望的灵媒御玺,我对御玺了解不多,只在苏阅教授发表的一篇论文上看过相关记载,对于它的灵性,大多数人还是持否定态度的。 “但是你知道,人到了绝望的时候,就算是无神论者也会开始求神拜佛,更何况是干我们这一行的,下墓的时候什么离奇事件没遇到过,对于鬼神之说更是深信不疑。所以当我看见灵媒御玺之后,心里就萌生出一个想法,如果现代医疗技术无法救活我爸,我就只能寄希望于灵媒御玺,只要能让我爸醒过来,只要能让我们父子相认,我就算减寿十年也愿意。” 陈希扬接口道:“所以那个时候,你找到了苏泽?” “是的,”骆柒点头道,“灵媒御玺是骆氏的财产,我又不想让骆氏和盗墓贼扯上关系,所以只好暂时借用我哥的名字,装作对盗墓一窍不通的样子,希望能掩人耳目。只是我没有想到灵媒御玺这么复杂,居然还需要什么咒语,我没有办法,只好回去找我哥商量。 “刚开始我哥觉得我简直疯了,居然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但是考虑到我迫切的心情,只能勉强同意我去试一试。他怕我一个人带着灵媒御玺出去会惹祸上身,再加上御玺的盒子只有莫传延才能打开,所以就让莫传延跟着我,一方面保管御玺,一方面也好护我周全。” 陈希扬直截了当地说:“但是莫传延看起来可不太喜欢你。” “那是自然的,”骆柒自嘲地笑了笑,“他在高中时期是我哥关系比较好的学弟,高中毕业就入了伍,因为表现出色而被选入了特种兵。一年前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了伤,所以就退了役,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是我哥安排他进的骆氏,所以他对我哥很服帖。 “你别看他对别人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其实他在我哥身边的时候特别听话,简直让人不敢相信。但是我哥却把他安排到了我身边,他当时一张脸就黑下来了。他从第一次见我就豪不掩饰对我的厌恶,觉得我既没文化,又缺乏修养,简直丢我哥的脸。所以这一次跟着我出来,他就对我百般看不顺眼,老拿话刺我。” 骆柒说到此处,反问道:“但是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是假的?我和我哥长得很像,不但身高差不多,就连后背上的痣都长在同一个位置。我扮成我哥的模样去公司,别人都喊我骆总,根本没人发现我是假的,反而是你这个陌生人识破了我的伪装,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陈希扬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外表相似,不代表你就可以代替那个人。一个人要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是很困难的一件事,就算刚开始分辨不出来,时间久了,也会被人发现的。” 骆柒不依不饶地追问:“你究竟是从哪一点看出来的?” 陈希扬慢条斯理地道:“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的确伪装得很好,性格文静,举止得体,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但是你出现的原因太过荒诞了,就如同你刚才所说,你哥觉得灵媒御玺的传说是无稽之谈,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想法,而是大部分人普遍的想法;退一步说,就算他相信御玺的传说,也不可能为了这个渺茫的希望而抛下整个骆氏不管。事实证明,他在父亲病危之时,以最快的速度接手骆氏,稳定局面,才是符合他身份的明智之举。” 骆柒恍然道:“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陈希扬接着道:“我一旦对你的动机产生怀疑,就会特别留意你的一举一动。你第二次出现的时候,身边还带着莫传延。与你善于伪装不同,莫传延是个性格耿直的人,他无法掩饰对你的厌恶,所以时常有意无意地针对你,而你的伪装在面对莫传延的挑衅时,就会破绽百出,你的本性也就逐渐暴露了出来。也许你自己都没有发现,现在你的性格、气质,和你最初与我见面的时候相比,已经大相径庭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同一个人。” 骆柒听得张口结舌,丝毫没有反驳的余地。以前他和纪玖一起混的时候,是出了名的狡猾多端,以至于被圈内人取了“七尾貉”、“九尾狐”的绰号,但是现在遇上陈希扬,才蓦然发觉自己的段位还差得很远。 他哑了半晌,涩声道:“但是这些都只是你的主观判断,无凭无据的,你如何就肯定我不是骆融?” “因为这个。”陈希扬给他看了自己手机里的视频,“我是在看到这个新闻之后,才最终确定,你是个冒牌货。” 这一回,骆柒彻底无话可说了,所谓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难怪他的伪装这么快就被揭穿了。 沉默了片刻,骆柒问道:“现在我把什么都招了,你可以信任我了么?” 陈希扬道:“信任度上升了一点点。” “只有一点点?” “差不多就知足吧。”陈希扬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把衣服解开,我帮你驱毒。” 第二章 盗墓者先驱(十) 骆柒怔了一下:“还真要脱衣服啊?” 陈希扬翻了翻白眼,一副你爱脱不脱的表情。 骆柒只能妥协:“那要脱到什么程度?” “全部脱光。” “哈?!”骆柒炸毛了。 “骗你的,脱上衣就可以了。”陈希扬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像在逗一只猫。 骆柒已经彻底没了脾气,乖乖脱去上衣,然后按照陈希扬的指示背过身去。 片刻之后,他感到一丝暖意从脊背上渐渐向周身弥漫开来,而原本在体内四处乱窜的阴寒之气则缓缓聚拢在丹田之处,一点点向胸口移动。 渐渐地,胸口传来窒息的感觉,那窒息越来越厉害,堵得他喘不过气来。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只觉喉头一甜,便“哇”得吐出一滩黑血。 陈希扬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吐出来就没事了。” 骆柒感到全身虚脱,瘫在地上只有喘气的份。过了半晌,才闷声道:“陈希扬,求你件事。” “你说。” “关于我的真实身份,希望你帮我保密。虽然我从一开始就骗了你们,但你要相信,我对你们没有恶意。” “晚了。”冷质的声音从转角处传了过来。 骆柒吃了一惊,转头看去,发现莫传延和苏泽相继从转角处走了出来。他脸色一变,指着他们俩恼羞成怒:“你们……你们居然听墙角!” 苏泽显得有点尴尬:“我原本打算带莫传延避开的,但是莫传延说他是你的保镖,担心陈希扬会对你不利,一定要回来监视。我为了证明陈希扬不是那种暗中使坏的人,所以也就跟着回来了,我们真不是故意的……” “我是有意的。”莫传延十分不给面子地拆苏泽的台,走到骆柒面前,蹲下身来神色冷淡地看着他:“我早就怀疑你和纪玖关系不一般了,看来我的感觉没有错。”他说着,语气中透出一丝嘲讽,“只是我没有想到,你在盗墓圈里居然还挺有名的,真是失敬啊。” 骆柒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一把抓住莫传延的衣袖:“你别告诉我哥,我求你别告诉我哥!” 莫传延眯起眼睛看着他:“要我保密没问题,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不管能否找到灵媒御玺的咒语,也不管能否救活骆叔叔,你都必须从骆融眼前消失,走得越远越好。” 骆柒声音颤了一下:“……为什么?” “你难道不明白么?你的出现,对于骆融来说简直百害而无一利。骆融的心肠软,即便知道这一点,也不会对你怎么样。”莫传延说着,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但是我不一样,但凡是威胁到骆融利益的人,我都会一概扫除,不留余地。” 骆柒虽然脸色苍白,倔犟劲却上来了,一双眼睛瞪着莫传延,以沉默表示抗议。 苏泽觉得莫传延这么做实在太过绝情,毕竟骆柒是骆融的亲弟弟,兄弟重逢家人团圆享受天伦之乐,原本是件好事,有必要把人性想得这么复杂阴暗吗? 他刚想开口劝解,却收到了一旁陈希扬阻止的眼神。他明白陈希扬的意思,这是人家的家务事,旁人无权干涉。但是陈希扬做得到冷眼旁观,他却做不到。 正在此时,一叠声的叫唤打破了僵局,只见李思考咋咋呼呼地飞奔过来,口中嚷着:“大发现啊大发现!” 苏泽问道:“发现什么了?” “刚才我和纪玖在房间里找了半天,除了一只只硕大的青铜器实在找不到其它便于携带的值钱东西了,所以我和纪玖就商量着去别的房间看看,然后我们就发现主室的石门也打不开,但是左侧耳室的门居然是开着的……” “讲重点!”陈希扬被他叽叽呱呱漫无重点的聒噪搞得很不耐烦。 “重点就是,我们在左侧耳室里找到了一个台子,上面的印记和灵媒御玺的轮廓一模一样!” 御玺最初是从李思考那里出手的,不像骆衡华对古物保管的小心翼翼,李思考在出手之前不知把灵媒御玺全身上下摸了多少遍,可以说是在场众人中最熟悉御玺构造的人了。 所以李思考话音刚落,骆柒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左侧的耳室跑去,苏泽也跟着跑,陈希扬在他身后叫道:“哎你急什么啊?” 这一叫反倒提醒苏泽了,他折回来拉着陈希扬一起跑:“快去看看那台子附近有没有藏着咒语什么的!” 陈希扬跟得不情不愿:“为什么让我看?” 苏泽:“因为只有你看得懂咒语。” 陈希扬:“可是我又看不懂大曜文字……” 苏泽:“没关系,我看得懂。” 陈希扬:“……” 三人跑到耳室入口,发现这里的门与其说是打开的,不如说是炸开的,和刚才在右侧炸掉之后留下的残垣差不多。 骆柒喃喃道:“看来这洞是当初温师兄炸出来的。可是他怎么能肯定灵媒御玺就在这个耳室里面呢?是碰运气的还是……” 纪玖正趴在一个青铜铸成的圆形台子旁,上上下下地瞧。他见骆柒来了,便冲他招手:“快过来看,这台子不错呢,做工很精致,带出去的话肯定能卖不少钱,只可惜它被固定死了,怎么抬都抬不动。” 骆柒的注意力却不在台子的价值上,而是一门心思地观察台子,这台子半身高,下半部分是圆柱体,顶端呈平滑的半弧形,边沿高,中央低,看起来像是一个开口很大的碗,当然,比碗的美观度要高很多。 台子底部有一个凹槽,槽内有刻纹,正如李思考所说,这刻纹的形状与灵媒御玺的外部轮廓十分契合。 骆柒转头,对身后走进来的莫传延说:“你把灵媒御玺拿出来,放在这上面试试,看是不是这个台子。” 莫传延没有说话,动作利索地将随身携带的御玺盒子拿了出来。 纪玖和李思考还是第一次看见莫传延打开盒子的全过程,张着嘴巴惊叹不已,有钱人就是有钱人,连放个东西也这么复杂,这量身打造的盒子只怕也价格不菲吧? 纪玖很想伸手摸摸那只盒子,但是在接触到莫传延冰冷的眼神时,还是讪讪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骆柒从盒子里取出御玺,然后小心翼翼放在台子上,只听轻微的“咔嗒”一声,灵媒御玺被牢牢地镶嵌在了台子中央,纹丝不动。 “没错,就是它了。”骆柒说着,想把御玺收起来,随即他脸色一变,低叫一声:“糟糕!” “怎么了?” “拿……拿不起来了。”骆柒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没能将御玺拿起来,额角渐渐渗出了冷汗。 莫传延不相信,挥开骆柒亲自去拿,结果也没能如愿。大家面面相觑,难不成墓主人显灵了,要收回御玺了? 苏泽却不信这个邪,他拿着手电筒趴在台子底部仔细地瞧:“该不会是有什么机关吧?” 众人受了他的启发,也围着台柱子找机关。纪玖发现在台盘与台柱的交界处有一个不起眼的凸起点,试探着按了下去。 只听一声清脆的“咔嗒”声,御玺松动了,骆柒轻松将御玺取了出来。 众人虚惊一场,都松了一口气。 但随即又传来“喀嚓”一声闷响,似乎不是从台子上传来的,而是传自他们的背后。 众人转身,循声望去,只见在黑漆漆的墙角,放着一口小型棺材。那棺材十分不起眼,以至于众人在进入室内的时候都未曾留意到。 此刻棺材盖渐渐被掀了起来,发出“喀嚓、喀嚓”的摩擦声。 “诈尸?”李思考一个激灵,躲到了众人身后。其他人虽然没有像他如此反应激烈,却也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苏泽心里不断自我安慰:有陈希扬在,就算诈尸了也不怕。但安慰归安慰,看着那黑洞洞的棺材口,他还是忍不住心里发毛。 他攥着陈希扬的衣袖道:“这棺材放在耳室里,应该也是殉葬用的吧,棺材这么小,照理说装不下一个人,难……难道又会冒出鸟灵、兽灵之类的东西?” 众人对刚才一番磨难还记忆犹新,后遗症严重,一听说“鸟灵、兽灵”,便大叫着争先恐后蜂拥而出。 此时棺材盖已经完全被打开,“喀嚓”声随即停止,一切又归于平静。 陈希扬保持着高度警惕,走到棺材旁往里看,随即肩膀一松,对苏泽招手道:“只是动物的尸骸罢了,魂魄已经不在了。” 苏泽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看了看里面,是一具兽类的骨骸,腐化得很干净,基本除了骨架再没有什么东西了。 “好奇怪,”苏泽喃喃自语,“如果真是殉葬兽的话,为什么不和右侧耳室的鸟兽合葬,而要单独放在左侧的耳室,和灵媒御玺放在一起呢?” “难道殉葬的动物也有贵贱之分?”陈希扬打趣道。 苏泽却认真地思索了一下:“也有这种可能,只是单纯从骨骸上看,没法看出是什么动物。” 当确定没有危险之后,苏泽的胆子便大了起来,趴在棺材板上看上面刻着的甲骨文。 “跋……弘……”他念出了两个字,然后抬头看陈希扬:“跋弘是什么意思?” 陈希扬一怔:“你说什么?” “跋弘啊,这上边只刻了这两个字。” 陈希扬脸色一变,拽起苏泽的胳膊便往后退。 第二章 盗墓者先驱(十一) 苏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被陈希扬拉到室外还一脸发懵的模样:“陈希扬,怎么啦?” “跋弘是上古时期非常凶残的邪兽,”陈希扬低声道,“我怕它诈尸。” 苏泽曾经看过一些关于上古鸟兽的资料,却没有关于“跋弘”这个名字的印象。 但是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他问道:“你刚才不是说,它的魂魄已经不在了么?” “对,所以我才觉得诡异。” “怎么诡异了?”苏泽还是丈二摸不着头脑。 陈希扬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全身戒备地盯着那棺材等待了片刻,确实没有看见对方诈尸,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解释道:“跋弘虽然凶残,但是休眠期很长,短则几百年,长则上千年,很少出来活动,所以古籍中关于它的记载很少。但是在我们巫族中,有一条禁令,就是禁止与跋弘签订式神契约。” “为什么?” “一般我们巫族与式神签订契约时,都会承诺死后将自己的献给式神,这还不算什么,因为只是容器,只要灵魂不灭,就能渡入轮回。但是跋弘不同,它要的不是契约者的,而是灵魂。跋弘的寿命十分漫长,可以和很多个契约者签订契约,它每吞噬一个契约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的灵魂,自身的灵力就会更加精进;而巫师的灵魂被跋弘吞噬之后,非但永世不得超生,还会被禁锢在跋弘体内,渐渐被同化成它灵魂的一部分,完全失去自主意识。” 陈希扬说着,蹙起眉心喃喃自语:“照理说,跋弘在吞噬了契约者的灵魂之后就会离去,要么进入休眠期,要么等待下一个契约者的出现,但这只跋弘却成为了契约者的殉葬兽,肉身腐化之后,灵魂也不见了,这不符合常理啊。” 苏泽想了想,说:“该不会是,上一次温之临他们触动了里面的机关之后,就把跋弘的灵魂放跑了?” “有这个可能……”陈希扬思忖着,“但是它跑去哪里了呢,以它凶残的本性,应该会大造杀孽才对,但是近几年却不曾听到过关于人类离奇死亡的集中报导啊。” 苏泽想起上次在落雁塔外遇到的那个邪灵,揣测道:“会不会就是那个袭击了莫传延和骆柒的邪灵呢?”随即他又摇了摇头:“不对,如果真的是那个邪灵的话,居然被你轻轻松松就打跑了,会不会太弱了一点啊?” “什么叫‘居然被我轻轻松松就打跑了’?”陈希扬重重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你不吐槽我会死吗?” 苏泽捂着脑袋委屈:“是你自己说跋弘很厉害的嘛。” “我也很厉害的好不好!” 苏泽垂下头小声咕哝:“王婆卖瓜,自卖自夸。”随即又被陈希扬揪着耳朵哇哇直叫。 他叫着叫着,突然全身一阵抽搐,倒在地上陷入了昏迷。 陈希扬惊了一下,俯下身去轻拍他的脸颊:“喂,苏泽,你没事吧?” 苏泽没有丝毫反应。 此时另外四人见这里没有危险,也都陆续跑了回来,发现苏泽倒在地上,纷纷围拢过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陈希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苏泽这模样不像作假,心中疑惑着,伸手在他颈项探了探脉象,面色一凝,随即又去翻苏泽的手腕,发现他腕上那一圈紫色的索命咒已经蔓延了整条胳膊,直逼颈动脉。 “居然发作地这么快?”陈希扬脸色大变,据他所知,索命咒的蛰伏期是1224个小时,而现在才过去了两个小时而已! 他想起椒图曾经说过,墓主人的棺椁中有一串辟邪珠,看来,只能立即进入主室开棺借用了。 纪玖和李思考一听说要进主室,立即又兴奋了起来。 他们之前一直没能找到打开主室石门的机关,想故伎重演用炸药炸开,但是考虑到这墓中诡异的事情太多了,怕一个不慎惊动了墓主人,开了棺之后尸体要找他们索命,那就麻烦了,所以一直犹豫不决。 如今陈希扬说要进主室,那就不是他们的主意了,冤有头债有主,墓主人就算要索命,也找陈希扬去,不会找到他们身上来。 所以他们干脆利落地翻出炸药包,放在石门之下,然后跟着众人一起远远避开。只听“砰”地一声巨响,震得地面都在颤动,主室赫然被炸开了一个大洞。 起初众人都躲在远处没有动,怕有什么暗器会从里面射出来,但是等了半天,也没见什么异常。 纪玖壮着胆子第一个钻了进去,过了一会,探出头来,一脸兴奋地朝众人招手:“快进来看啊,这里面有好多陪葬的玉器,而且体积都不大,便于携带,这下子发大财了!” 李思考一听这话,欢呼了一声,便撒丫子奔了进去。 骆柒下意识地就要跟过去,但是考虑到莫传延在一旁看着,只得忍下自己的职业冲动,咽了咽口水,帮着陈希扬一边一个抬着苏泽走进去。 室内居然有亮光,而且光线不暗。 他们仔细看了一下,发现两侧的墙壁上都点着一支长明灯,借着灯光,他们可以清楚地看见墓室的中央放置着一口木质棺椁,其外观出乎意料地简朴,但是棺椁的两侧却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大小不一的玉瓶。 这些玉瓶晶莹剔透,在灯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彩,看得人有些炫目。 李思考看着这些玉器,激动地连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不断搓手道:“怎么办怎么办,真想全部带走……真后悔当初投胎的时候怎么不多长几只手……” 莫传延鄙夷地斜眼睨他:“如果你生下来就长了无数双手,那你就不是人了,是蜈蚣。” “你”李思考生气地瞪了莫传延一眼,却一时口拙,找不出话来抨击回去。 纪玖知道莫传延自恃身份,瞧不起他们这些盗墓贼,但是看在他曾经救过骆柒一命的份上,不与他做口舌之争,当即从包里取出几只折叠式的大布袋,递给李思考和骆柒一人一个,说:“我早就做好万全的准备了,这些小型器皿用大布袋来装就是了,装满了之后一系袋口背了就走,又简单又方便。” 李思考怔怔看着手中的布袋:“可是这些玉器很脆弱的,不怕碰碎了吗?” “放心,我这布袋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外面一层比较厚,只要没有大的撞击,一般不会损坏到哪里去。” 骆柒拿着布袋没有动,如果当着莫传延的面拿这些玉器,只怕他会更加看不起自己,到时候不知会在哥哥面前说他什么坏话。这么想着,他将布袋又递还给了纪玖。 纪玖先是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想法,两人原本便因为这件事而闹翻过一次,纪玖的脸色当即就不好看了。 李思考却压根没注意到身边诡异的氛围,蹲在地上拿起一个玉瓶就要往口袋里装。 陈希扬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制止道:“这些玉器不能碰!” “为什么?”李思考和纪玖同时抬起头看他。 “你们也不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居然就随便往袋里装。” “里面有东西吗?”李思考晃了晃,“明明是空的啊。” 纪玖则眯起一只眼睛往瓶口里看,因为瓶口太小,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他又将瓶子贴在耳边细细听了一下,喃喃到:“好像……是有点声音。” “什么声音?”李思考学着他的模样听了一下,然后脸色微变,“怎么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爬……?” 陈希扬道:“这里面装着什么,我不知道。不过我认得这种玉,叫姬苓玉,这种玉现在已经几乎绝迹,但是在商周时期却是巫族的宝物,因为它可以用来镇蛊。” “镇蛊?”李思考睁大了眼睛,“你是说,这一只只玉瓶子里面装的都是蛊虫?” 陈希扬点了点头:“不同的蛊类会通过不同的方式传播蛊毒,你们刚才近距离接触过瓶子,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已经……” 李思考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猛地往后窜了几步,“我不会这么倒霉吧,我只是碰了一下瓶子而已!” 随即他发现自己抓过瓶子的那只手,已经从手掌到手背黑了个透心凉。 “啊啊啊啊……我的这只手没知觉了,没知觉了!”李思考吓得上蹿下跳。 纪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立即倒抽一口冷气,他的手也和李思考一样,黑了一片。他下意识戳了戳自己的手背,果然没有任何感觉了。 看来这蛊毒邪门得很,即便只是触碰玉瓶,还是能迅速将毒素深入触碰者体内。在场众人不由纷纷退了一步,害怕不小心碰到他们两人,自己也会沾染上蛊毒。 骆柒求助地看向陈希扬:“你有没有办法救他们?” “暂时没有。”陈希扬摇了摇头,“因为我不知道那玉瓶里面装的是什么蛊虫,没办法对症下药。” 纪玖泪眼汪汪地看向骆柒:“阿柒,如果……如果我有什么不测,你一定要记得将我好好埋葬……” 骆柒也急得快哭了:”阿玖你别这么说,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眼看着两人就要抱团痛哭了,莫传延眼疾手快地拉住了骆柒:“不要靠近他,你不想活了吗?” 陈希扬看了一眼仍然昏迷不醒的苏泽,突然道:“也许还有一种方法能试试看。” 众人忙问:“什么方法?” 陈希扬指着棺椁:“开棺,请辟邪珠。” 第二章 盗墓者先驱(十二) 这副棺材十分奇怪,外棺上居然连基本的铭文都没有,这已经不是简朴,是简陋了。 照理说,商周时期的巫师,地位是比较高的,受到的待遇也应该很不错才对,但是这一位巫师,显然下葬之后受尽了委屈。 但是大家没有时间思考这位墓主人究竟为什么要受这样的冷遇,现在开棺才是头等大事。 纪玖和李思考都是半残人士,苏泽昏迷不醒,陈希扬又是只动嘴不动手的人,于是体力活只能由骆柒和莫传延来做了。 骆柒没有忘了规矩,点上四支香,拉着不情不愿的莫传延跪在棺椁前拜了拜,说了些请求墓主人原谅的话,然后便取出专业的开棺工具开始动工。 这是一个构造十分朴素的双层棺椁,骆柒凭借娴熟的开棺技术,在莫传延的帮助下,很顺利地便打开了外面一层套棺。 令人惊讶的是,里面那一层却是石棺。 “石棺外面套木棺,究竟是谁这么有创意啊……”骆柒看着棺材喃喃自语。 李思考也发表意见:“我只听说过在石棺里面放木棺的,没想到还能反过来组合,这看起来不科学!” 纪玖无语地看了李思考一眼,心想你个半路出家的别不懂装懂。正想开口奚落李思考,视线划过石棺侧面,发现上面似乎有刻痕。 “你们过来看,这是什么?” 骆柒凑过去仔细看了看,然后叹了口气:“不用看了,肯定是铭文了,不过这文字是甲骨文,我们看不懂的。” 李思考想了想,说道:“这铭文不写在套棺上,而是写在里面这一层,会不会是墓主人不想让太多人看到这段文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重要的秘密。” 通常铭文中会记下墓主的名字、身份、生前事迹及死因等信息。据说盗墓者如果能了解铭文内容,避开一些墓主忌讳的事情,那么开棺之后墓主尸变的可能性就会降低当然,这只是据说,究竟是否灵验,没人说得清。 但是知道总比不知道的好,至少能消除人们对未知的恐惧。但是此刻而唯一能看懂甲骨文的人,正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陈希扬见众人犹豫,挥手道:“不用管铭文的事情了,就算尸变又如何,你们只管开棺好了。” 众人互相看了看,这个时候,他们也只能自我催眠说“陈希扬是无敌的”了。 骆柒在莫传延的帮助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石棺棺盖拉开。 借着室内长明灯的灯光,他们往棺内看去,不由睁大了眼睛棺内躺着的,竟是一具保存完好的古尸! 他们仔细观察了一下,棺内找不到任何防腐措施的痕迹,这古尸非但皮肤光洁有弹性,连尸体身上的服饰也崭新如初。 这具两千多年以前的古尸,是如何保存下来的? 想到这个问题时,骆柒、纪玖和李思考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一步,干倒斗的都知道,通常这种保存完好的古尸,透着十二分的诡异,很有尸变的可能。 陈希扬非但没有退,反而走到石棺旁,拿着手电仔细查看棺内的陪葬物。他的陪葬物不多,一个木枕,一把短剑,一只形状怪异的金器陈希扬凭着自己的第六感,觉得那个叫不出名字的金器,应该是此人生前惯用的法器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陈希扬暗暗皱眉,为什么没有找到辟邪珠?难道是椒图骗了他? 随即他否定了这个念头,椒图如果想要骗他,没必要拿墓主人的棺椁开玩笑,这有悖于它的职业道德。 那么会不会是藏在尸体的什么地方了?陈希扬想着,便伸手去摸尸体的两腮、胸口、手臂及腿脚。最后,他在古尸用衣袖掩盖起来的右手腕上,发现了一窜用细麻绳串成的手链,链子上一共有五颗漆黑晶亮的珠子。 陈希扬一看便认出这就是他要找的辟邪珠。辟邪珠因为十分稀有,往往一颗珠子便价值连城。 当初椒图说墓主人有一串辟邪珠的时候,他还以为是一串小珠子,没想到这珠子每一颗的直径都有拇指这般粗,这该让多少人羡慕嫉妒恨啊! “这就是辟邪珠?”骆柒显然是第一次看见这玩意,见它黑漆漆的看不出哪里像宝物,但是既然陈希扬是这么认为的,他便壮起胆子想将手链从古尸的手腕上褪下来。 但奇怪的是,这链子套在古尸的手腕上明明显得比较宽松,可就是褪不下来,他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不由使上了蛮力,这一下非但没能把链子褪下来,反而拉动了古尸的胳膊,只见古尸“腾”地一下坐了起来,脖子微微歪斜了一个角度,正好面朝骆柒。 骆柒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脸色煞白,大气也不敢喘。 “不好,要起尸了!”李思考掉头就跑,跑了几步意识到自己率先逃走很没义气,忙折回来拉着呆怔的纪玖一起跑。 此时莫传延一边扛着昏迷的苏泽,一手拉起骆柒,也打算往室外退。 唯有陈希扬站着不动,只是蹙眉上下打量着古尸,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为什么……还会有灵识残留下来?”他喃喃自语,“难道说,跋弘没有按照契约把你的灵魂完全吞噬掉?” 古尸直挺挺坐着,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还是说,是你用了什么办法保留了自己的一部分灵识?” 陈希扬的脑海中突然闪过甬道中的第五幅图画,顿时恍然大悟,那七个少年跳的舞,不是渡灵舞,而是锁灵舞!那些人不是想为这名巫师超渡亡灵,而是想将他的灵魂锁在体内,等到跋弘前来吞噬灵魂时,就会像吃漏嘴一般,残留下一星半点的灵识。 但随即他又感到不解,想用锁灵的方式躲避跋弘,不过是徒劳的挣扎罢了,即便留下那么一点灵识,对跋弘不算什么损失,对契约者自身也没有什么利处,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点灵识也会渐渐游离在身体之外,最后烟消云散,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陈希扬从沉思中抽回思绪,发现那古尸似乎与刚才有些不同了,原本对着骆柒站着那个方向的脸,不知何时转而正对着他了。 如果是普通人,此时早就吓得心惊肉跳了,但陈希扬却面不改色地注视着古尸的脸,问道:“你有话对我说?” 古尸没有动。 “你不能说话,我只能通过接触你的灵识来探取你的记忆了,你不介意吗?” 古尸还是没有动。 “那么,冒犯了。”陈希扬说着,伸出右手,平放在古尸的头顶,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幕幕画面迅速从他“眼”前掠过。 因为触碰的是对方残留的灵识,那些记忆的画面都不完整,有的甚至只剩下了碎片。 陈希扬只能凝神屏息,尽可能让自己集中精力抓取对方记忆中较为完整的信息。 “大王!”他看见一名素衣男子当着忠臣的面,向高阶之上的君王下跪磕头:“褒姒不除,周必灭亡啊!” “大胆!”君王从王座上豁然起身,指着素衣男子厉声喝道:“竟敢直呼王后名讳,仅这一条罪名就可以治你死罪,更何况你口出狂言,诬蔑王后,诅咒我大周,你是何居心?!” 陈希扬心下恍然,原来这位君主就是西周的最后一位王周幽王姬宫。 素衣男子举起手中的卜辞,一手指天道:“臣是在传达上天的警示,请大王切勿再沉迷女色,速速除去褒姒!” 周幽王将他手中的卜辞夺过来看了一眼,又迅速丢了回去:“什么上天的警示,必定又是你们这些乱臣贼子编造的谎言!姜启,孤王念你是当朝最有能力的巫师,才会对你一再忍让,但是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孤对你非常失望。你走吧,从此以后不要再出现在孤王面前!” 画面一转,白日变成了黑夜。 清朗月色之下,素衣男子独自一人长身而跪,夜风飒然,掀起他宽大的袖袍,将他的身影衬得越发落寞寂寥。 他神色肃穆,一边凌空划下月渎咒诀,一边低声说道:“月阴之神在上,巫族第十代弟子姜启,愿以自身五百余年修为,换得周朝五百余年寿命。” “五百余年?!”陈希扬吃了一惊,虽然他对历史不怎么感兴趣,但因为经常跟苏泽混在一起的缘故,他也耳濡目染了一些历史知识,他记得当初西周就是灭于周幽王之手,周平王姬宜臼由镐京迁都于洛邑,后世称为东周,而东周从迁都到被秦国所灭,满打满算正好是五百多年。 难道说……这混乱的春秋战国五百年,真的是这个名叫姜启的巫师用自己的五百年修为换来的吗? 这个事实对陈希扬来说太具有冲击力了,如果说东周这一段历史是姜启擅用禁术月渎咒篡改原来的历史轨迹造成的结果,那么承接东周而下的秦、汉、三国,乃至后世的唐、宋、元、明、清各个朝代,难道都是偏离了姜启所谓“天意”的产物?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原本的“天意”是什么样的?上天原本安排好的历史又会是怎样一番面貌? 随即他意识到,姜启想要展现给他的这些记忆片段,究竟想告诉他什么,又想让他做些什么? 第二章 盗墓者先驱(十三) 画面停滞了几秒钟,就在陈希扬以为记忆片段到此为止的时候,眼前又闪过几个破碎的画面,有些画面中只有姜启一个人,有的则是姜启身边跟着一只看不清全貌的兽。 但是这些画面很快便又消失不见了,让人根本来不及抓取。 陈希扬心中挂念着苏泽的安危,觉得自己继续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只能渐渐从姜启的灵识中抽离出来,然后他取出挂在脖子上的一只小玻璃瓶,打开瓶盖,将姜启残留的灵识吸入瓶中。 “现在时间紧迫,我没法完全理解你表达这些信息的意图,不过等我有时间了会想办法弄明白的。”陈希扬认真对尸体做着保证。 他话音刚落,便听“咚”的一声轻响,辟邪珠的手链自动从尸体的手腕上脱落了下来。 陈希扬有些意外地看着手链。 此时其他几人也都回来了,骆柒和纪玖看见这番景象,错愕地互相看了一眼,他们曾经听老一辈的盗墓人说过,盗墓的时候如果触怒了墓主人,就可能会发生尸变,但是如果帮助墓主人了却一桩心愿,尸体非但不会尸变,还会主动将身上的宝物褪下来送给他。 他们俩跟着师傅下了那么多墓,从未遇见这等好事,没想到居然被陈希扬给遇上了。 “他的意思是你可以把辟邪珠拿走了。”纪玖虽然心里十万个羡慕嫉妒恨,见陈希扬脸上有疑惑,还是好心解释道,“这是他指明给你的东西,你就拿着吧。” 陈希扬拿起辟邪珠,看着姜启的尸体诚恳地点了点头:“谢谢。” 尸体突然晃了晃,迅速萎缩下去,眨眼间便化作了一堆粉尘。 陈希扬用辟邪珠消去了苏泽身上的索命咒,又驱走了纪玖和李思考手上的蛊毒。 苏泽醒来之后,就看见陈希扬将一个串满了黑色珠子的手链套在他的手腕上,并在上面打了个死结。 苏泽怔了一下:“这是什么东西?” “辟邪珠。”陈希扬头也不抬地答。 苏泽四处看了看,然后就看见了姜启的那副棺材。 “咦,我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在你睡着的时候。” 苏泽还是一脸茫然,然后他才发现自己手腕上的索命咒不见了。 “呀,原来真是辟邪珠!”苏泽惊喜地叫了起来。 众人见陈希扬将辟邪珠送给了苏泽,心里早就羡慕死了,见他还如此后知后觉,都忍不住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可是,这辟邪珠不是跟墓主人借的吗?怎么套在我手上了?” 陈希扬道:“墓主人给我了,就是我的东西了。我转送给你,他应该没有意见。” 苏泽刚想推拒,便被陈希扬紧接而来的一句“好好戴着这东西,免得以后老给我惹麻烦”而成功堵住了嘴巴。 然后陈希扬指着石棺上的铭文让苏泽辨认。 苏泽一边看一边解释道:“墓主人名字叫姜启,是周朝最有威信的一位巫师。他原本是姜子牙的同宗族人,辈分比姜子牙还要高,但因为他在修仙之术上颇有小成,非但延年益寿,还驻颜有术。 “姜子牙辅佐了六位周王后去世,临死前将维护周朝国运的重任交托给了姜启。姜启为人低调却很热心,平日虽退隐山野,却一直关注着周朝的命脉,当他占卜出周朝将亡于幽王姬宫之手时,便大胆进谏,请求幽王除去引起祸端的女子褒姒,不料却反被幽王怒斥。 “姜启为了不辜负姜子牙重托,只能冒着违反族规禁令的风险,与月阴之神做交易,用自己五百多年的修为换取周朝五百多年的延续,然后他便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的弟子们按照他的遗言要求,为他做一场法事,将他的魂魄锁在体内,然后将他的遗体远葬他乡。” 铭文到这里就结束了。陈希扬点了点头,铭文中的内容和他在姜启的记忆碎片中看到的差不多,只是他没想到,姜启居然是西周开国元老姜子牙的同宗族人。 那边李思考抬高了嗓门表示他的惊讶:“五百年?!那他究竟活了多久?姜太公辅佐了六位周王,也才活了一百三十九岁呢!” 纪玖和骆柒纷纷点头表示惊讶+2。 苏泽偷偷瞄了陈希扬一眼,心想如果他们知道身边这位“陈大师”也是个活了不知几百年的老妖怪,会不会比现在更惊讶。 随后他们又将一个主室、两个耳室里里外外翻了个遍,还是没能找到关于灵媒御玺的文字记载。 骆柒丧气地喃喃自语:“原本以为进来之后就能找到灵媒御玺的咒语,没想到这墓主人如此抠门,连一星半点的文字都不留,害我们白跑一趟。” 苏泽心中的沮丧并不亚于骆柒,骆柒找御玺的咒语是为了救自己的父亲,而他则是希望继承爷爷的事业,通过咒语来进一步了解灵媒御玺,了解那个神秘的大曜文明。 陈希扬见大家都十分疲惫,便道:“我们先撤吧,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讨论。” 苏泽点了点头,取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手机屏幕还停留在相册里,因为光线很暗,其中有几张照片拍得很模糊,只能隐约分辨出是一些文字。 这些照片是哪儿来的?他不记得自己有拍过这些啊。他努力回想了一下,猛然想起这是之前李思考打包发给他的,是和甬道上那些壁画的照片一起的。 此时众人已经开始收拾东西,打算出去了。 李思考与纪玖是不敢打玉瓶的主意了,不过还没忘记那个青铜器,正一边一个合力抬着走。 苏泽走到李思考身边,指着手机里的照片问道:“这些照片你是哪里拍来的?” “就在那个甬道里啊。” 苏泽回忆了一下:“我不记得我有在墙壁上看到过啊。” 李思考一拍额头道:“是在另一边的墙壁上啦,一边是图画,一边是文字。你们来的时候就只顾着看图画了,看着看着不是就听到骆柒打电话来求救了嘛。” 苏泽这才想起,当时因为骆柒和莫传延情况危险,他们便立即赶去了耳室,以至于完全忽略了甬道另一边的墙壁。 骆柒在一旁听见了他们的谈话,立即反应过来:“难道说甬道那里还有遗漏掉的信息?” 苏泽道:“照片里看不清楚,不过应该是甲骨文没错。” “那还等什么,快带我去看!” 苏泽带着骆柒来到甬道上,果然发现在壁画的对面,刻着许多文字。 骆柒最后一点希望就押在这上面了,于是十分殷勤地开着手电筒为苏泽照明:“怎么样,看出什么了吗?” 苏泽趴在墙壁上,将那些文字仔细看了一遍,脸上露出莫大的喜悦:“真的在这里,关于灵媒御玺的记载!” “它说了什么?” “它说……灵媒御玺原本不是我朝之物呃,它指的是周朝是大曜时期灵媒族的圣物它提到了大曜!大曜果然是在历史上存在过的,而且比周朝还早!” 骆柒却不关心大曜比周朝早还是晚,催促道:“它还说了什么,提到咒语了没有?” “等等,我继续往下看……它说,姜启是在一次云游之时,无意间进入了一座陵墓,得到了灵媒御玺,将其视为珍宝,却一直束之高阁。” 此时众人也都跟了过来,李思考一听这话,惊叹了一声:“原来在两千多年前就有人盗墓啦?这个姜启真可谓是盗墓者先驱啊!” 纪玖道:“姜启既然得到了御玺,为什么要束之高阁?” 李思考想了想:“难道是没有咒语用不了的缘故?” “不是吧,”骆柒急了,“你再仔细看看,这上面真的没有提到咒语的事情?” 苏泽又仔细将全文看了一遍,摇头道:“真的没有,后面只说姜启非但对御玺的存在只字不提,还严禁身边的人触碰它。他死后入葬,指定由式神跋弘守护御玺,谁若敢打御玺的主意,就会遭到跋弘的报复。” 李思考冷不丁打了个寒颤:“难道当时纠缠着我的邪灵,真的就是跋弘?” 骆柒和莫传延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难道当时袭击莫传延、附身骆柒的那个邪灵,也是跋弘? 纪玖不满地道:“这姜启也真够自私的了,自己不用灵媒御玺,还独占着不让别人碰。” 陈希扬蹙着眉心摇了摇头:“我觉得,事实并非如此。” 众人看向他:“什么意思?” “也许是我刚才接触了姜启的灵识,能够感应到他的一些情绪吧。我总觉得,姜启似乎知道灵媒御玺的很多秘密,并对此讳莫如深,应该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 苏泽将石壁上所有内容都解读过去之后,发现在左下角有几个符号。这些符号看起来像是数字,却又不像数字,把他这个考古学家的孙子也难住了。 直觉告诉他,这几个符号十分重要,如果破解出来的话,也许会有所帮助,于是他从背包中拿出纸墨,将这几个符号拓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之后,众人便循着原路爬出了盗洞。 守墓神兽椒图看在陈希扬的面上,没有再为难他们,对于纪玖和李思考带出去的那个青铜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返回宾馆的路上,大家都很累了,于是相对精神比较好的莫传延主动担当了司机。 骆柒没能在墓中找到灵媒御玺的咒语,所有希望都落了空,郁郁寡欢地坐在副驾座上,眼神空茫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莫传延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偶尔目光会向骆柒的方向打一下,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苏泽和陈希扬坐在后座,苏泽因为拓下了那几个符号,心里一直挂念着,坐在车上也不时地翻出来看。 陈希扬原本便性情懒散,在墓中做了几次法,心神消耗较大,此刻已经歪在苏泽的肩膀上,沉沉睡去了。 至于李思考,这家伙自上到地面之后便与四人分道扬镳,巴巴地跑去蹭纪玖的车去了。 他的想法是,跟着纪玖混,绝对钱途无量。于是早把之前那位师傅抛到了九霄云外,跟着纪玖一口一个“小师傅”叫得欢,把纪玖哄得眉开眼笑,当即就带着他回盗门去了。 第三章 异度坐标(一) 七月中旬,天气一日比一日酷热。 因为学生放暑假而无事可做的苏泽百无聊赖地趴在陈希扬的空调房里,对着拓本中那几个怎么也看不懂的符号发呆。 陈希扬则戴着耳麦对着电脑忙得噼里啪啦,还不时对着麦克风吼:“加血的哪去了?没见我的血快掉光了吗?……我让你跟在我后面,你没事跑那么远干啥啊?……你打怪?你一个小医生没几滴血的你打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什么怪?……少罗嗦,快点回来给我加血,如果害我挂在这里回头我砍死你!” 苏泽被他吵得有些受不了,掏了掏耳朵,抬头看着陈希扬的后脑勺:“喂,陈希扬,打个网游而已,人家好歹是你队友,又不是你仆人,有你这么凶人家的吗?” 陈希扬头也不回地道:“我乐意,你管得着么?听不下去你走啊,每天跑我这里来蹭空调算是怎么回事啊?” “切,我还不是可怜你一个人呆着会孤单寂寞,特地好心好意来陪你……” “拉倒吧,我这整条街上这么多孤魂野鬼的,我会寂寞才怪。” 苏泽一时词穷,哼了一声,没话说了。 过了半晌,他又开口道:“陈希扬,你说……骆柒回去后怎么样了啊?” 自从上次在上海分手之后,他们与骆柒便断了联络。苏泽想起莫传延在墓中说的那番话,难道骆柒真的要被迫离开骆家么? “我又不是姜启,弄个甲骨就能占卜了。”陈希扬咕哝着,“其实吧,说句老实话,就骆柒那性格,骆家未必适合他。”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我不是说他不好,只不过,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圈子,骆柒从小的生活圈子就和骆家格格不入,真要他呆在骆家,他也未必呆得下去。” “可是,好不容易找到了家人,又不能在一起生活,岂不是太悲惨了?” 此时陈希扬已经杀了怪交了任务,从队伍中退了出来,摘掉耳麦,回头觑了他一眼:“你这悲天悯人的性格也该改一改了,你又不是什么救世主,不过区区一个中学老师罢了,管别人这么多做什么。” 苏泽一个翻身,仰面四脚八叉地躺在床上,叹了口气:“我这不是无聊吗,如果有更重要的事情给我做,我也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啊。” 陈希扬走到他身旁,看了一眼他脑袋边上摊着的那个拓本,“怎么,这几个符号还没搞定?” “是啊,我翻遍了爷爷留下来的甲骨文对照表,根本找不到跟这几个符号相似的文字,我都开始怀疑,这究竟是不是甲骨文体系里的文字了。” 陈希扬拿起拓本仔细看了看,脑中掠过一记电流,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当他仔细回味,又觉得那感觉十分渺茫,无迹可寻。 他不像苏泽,会对一件事情钻牛角尖,对于费心劳神的事情,他从来不会跟自己过不去。当即耸了耸肩膀,学着苏泽的模样并排横躺在床上,道:“要不要问问你爷爷以前的那些旧识?” “我也有想过,”苏泽道,“但是我想了半天,居然不知道我还能找谁帮忙。” 苏泽的爷爷苏阅,在考古界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为人处世也不够委婉,本来值得深交的朋友就不多。 自从他发表了关于大曜文明的那篇论文之后,受到了考古界的一片质疑,就连原来跟他走得比较近的几位同事,也对他的这种观点表示不认同,苏阅当即就和他们全都闹翻了,这也是导致苏阅最后郁郁而终的原因。 自从苏阅去世之后,苏泽便退出了考古界,与苏阅的那些旧识们断了联系,其中有负气的成分,也有心灰意冷的成分,以至于如今回想起来,竟找不到一个可以求助的人。 陈希扬对于苏泽家里发生的变故自然是了然于心的,此时也不欲戳他痛处,于是岔开了话题:“你也不用太郁闷,并不是你一个人进展不顺,我这边也非常不顺。” 苏泽一听这话,才想起上次陈希扬从姜启那里得到了残留的灵识之后,时常在夜深人静之时进入姜启的灵识,试图修补他破碎的记忆,尽可能从中得到更多的信息。 于是苏泽问道:“怎么,记忆修补工程不顺利?” “太累人了!”陈希扬道,“你知道的,我没什么耐心,也从来不爱玩拼图游戏,只拼一张图就能让我发疯,更何况是要将千万个碎片还原成一幅幅记忆图,这对我来说简直是酷刑!” 苏泽忍不住笑了起来:“既然觉得是酷刑,为什么还要这样坚持?我记得你很少对这种事情上心的啊。” “我还不是为了你。”陈希扬抛给他一个“不知好歹”的眼神,“你不是很想找到灵媒御玺的咒语吗,既然墓室中没有留下这方面的记载,我只能进入姜启的灵识中,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苏泽眨巴着眼睛怔了半晌,突然抽了抽鼻子,翻身抱住了陈希扬,捏着嗓音撒娇:“陈大师,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喂,苏同学,一米八几的个头了还学小孩子卖萌是非常可耻的,这个时候给我灌迷汤不嫌太迟了吗?” 苏泽小的时候长得白白净净的,非常可爱,陈希扬经常喜欢抱他逗他。但自从苏泽成年之后,两人之间的肢体接触便越来越少,一方面是因为苏泽对于外貌始终年轻如昔的陈希扬,心理上多少有了些膈应,另一方面,陈希扬似乎也感觉到了苏泽心境的变化,渐渐的也不再主动亲近他了。 此刻陈希扬突然被这样一个大男孩抱住,心里有些别扭,拍了拍他的后脑勺,恶声恶气地道:“热死了,滚远点。” “不!” “滚!” “就不!” 陈希扬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没能挣开,也就作罢了。 两人维持着这种暧昧的姿势持续了几秒钟后,陈希扬低沉着声音道:“苏泽,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是没有出路的。” “唔?”苏泽抬眼,不明所以地看着陈希扬。 “我知道你因为你爷爷的死而迁怒于整个考古圈,迁怒于他的那些旧识。如果你从此放弃了考古,放弃了你爷爷留下的未完成的事业,我也就由得你去了。但是现在,一个灵媒御玺便又激起了你的好奇心,很明显你内心根本没有真正放弃过对大曜文明的探索。 “如果实在无法放弃,那就只能坚持下去,完成爷爷的遗愿我知道你心里是这么想的,对此我也没有意见。但是,既然你决定要继续走下去,就要打开目前的困境,机会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幸运也不会无端砸中消极自封的人,你就算现在举目无亲、茫然无助,也必须走出那一步,你明白么?” 苏泽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我明白,我明天就主动去拜访爷爷的那些故交。” 苏泽离开之后没多久,陈希扬这个宅男也难得地出了门。 但是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去超市狂购,而是朝着鬼街的更深处走去。 明明是天气炙热的午后,越往鬼街深处去,却越是让人感觉阴森寒冷,到最后,连一缕阳光也看不见了。 陈希扬在一幢颜色古旧的阁楼前停下了脚步。阁楼门上悬着一张牌匾,上书“陈氏宗祠”四个大字。 守在宗祠门口的是两位穿着古代汉服的垂髻少女,身体像蝉翼一般透明轻盈,仿佛风一吹就会凌空飞起。 少女见到了陈希扬,态度谦卑而不失优雅地躬身行礼,柔声道:“您来了。” 陈希扬朝她们点了点头,举步拾阶而上,在门前收住了脚步。 其中一名少女动作娴熟地为陈希扬套上色彩艳丽的长袍外衫,然后手指灵巧地在他的腰带上扎了一个样式繁复的结;另一名少女则跪下身去,伺候他穿上配套的鞋袜。 最后,少女将他束在脑后的发带抽了出来,漆黑的长发倾泻而下,比束起来时感觉要长许多,发丝如同细滑的绸缎,细细密密地覆盖住了他的整个后背。 一切装扮停当之后,两位少女为他开启了厚重的木门,然后躬身退至两旁。 陈希扬抬脚跨过高至半膝的门槛,走入了室内一望无际的黑暗之中,身后的木门“嘎吱”一声,又自动合上了。 片刻之后,屋子两侧的墙壁上同时亮起了四盏烛火,跳跃着昏黄色的暖光,虽然算不上明亮,但至少能让人看清楚这间屋子的格局。 屋子比从外面看起来要更加宽敞一些,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四方高大的木桌,上面有常年祭祀的痕迹,但此刻被收拾得还算干净。 木桌靠着的墙壁上方,挂着几幅人物画像,每一个人都是宽袍大袖、长发过肩的装扮,有的看上去年长一些,有的则较为年轻这些是巫族陈氏一脉中灵力较高的先辈,但令人惋惜的是,他们都没能活过五百年。 陈希扬在木桌前站定,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默默祷告了一番。 当他再度睁开眼睛时,发现一名黑衣老妪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侧前方,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持着烛台,沟壑交错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您来了。”老妪朝他躬了躬身,声音粗噶难听,对待陈希扬的态度,也不似门前两个女婢那般恭敬谦和。 “嬷嬷,好久不见。”陈希扬冲他微微一笑,对于她轻慢的态度丝毫不以为忤。 “少主继承家主之位后,来到此地的次数屈指可数,今日大驾光临,不知有何吩咐?” 陈希扬笑道:“嬷嬷这是在责怪我供奉不勤呢,看来我以后要多加改正了。” 老妪似乎没有料到他会如此退让,不由抬眼瞧了瞧他,眼中毫不掩饰探究的意味。 过了片刻,老妪重重咳了几声,才道:“供奉就不必了,老朽虽然风烛残年,但好歹还能喘气,只要老朽在世一天,就不会怠慢了我们陈氏一脉的列祖列宗。少主此次前来,如果有什么要事,还请明言,老朽若是能帮,绝不推拒。” 陈希扬见她话说到这份上,也不再与她兜圈子了,开门见山地道:“还请嬷嬷帮我找一找阁楼中收藏的名人古籍,我想查一个人。” 第三章 异度坐标(二) 老妪又看了陈希扬一眼:“容老朽多嘴问一句,少主想查的是什么人?” “巫族先祖,姜启。” “姜……启……?”老妪皱起眉,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但她没有再多问,只是低眉顺眼地道:“少主请跟老朽上楼吧。” 房间的两侧各有一道回旋木梯,通向完全不同的阁楼,左侧木梯通往生阁,右侧木梯通往死阁。 老妪转身,率先往右侧的木梯走去。她虽然看上去风烛残年,身体佝偻,行动迟缓,但上楼梯的速度却一点也不慢,原本还在眼前的身影,一眨眼便已拉开了七八步台阶的距离,再一眨眼,已经在十几步之外了。 陈希扬知道这老妪性情古怪,若是在往日,他才不把这老太婆的怪脾气放在眼里,但现在正是求人帮忙的时候,自然得小心应对着,当下也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即提速跟上。 回旋木梯看起来不长,走起来却花了不少时间,仿佛在一座小阁楼里延伸出无穷无尽的空间。 老妪一边在前方带路,一边问道:“那姜启是什么年代的人?” “西周末年,距今……应该有两千多年了。” “那是挺久远的先人了,难怪老朽没有印象。” 陈希扬见她起了谈兴,便趁机多问了几句:“嬷嬷,您今年贵庚?我听父亲说,他出生的时候,您就已经在了。” “何止是您的父亲,”老妪面无表情地道,“就连您的祖父,也是老朽看着长大的。” 陈希扬吃了一惊:“那您现在……” 老妪叹了口气,喃喃道:“老朽究竟活了多少年,连老朽自己也记不清了,反正日子一日接着一日地过,时间久了,也就没有心思算这无聊的岁数了。倒是您的祖父和父亲,当初都是同辈之中灵力最高的人,只是可惜啊,都活不长,不到三百岁便早早去了,老朽有的时候甚至在想,如果能将老朽的寿命分一些给当家主子们,该多好啊……” 陈希扬听得有些动容:“嬷嬷,您别这样想,我们陈氏一脉子孙寿命都不长,但您是例外,这是上天对您的眷顾。” 老妪听了这话,抹了抹泪湿的双眼,没有说话。 陈希扬又问:“嬷嬷,您知道巫族中除了我们陈氏,还有别的脉系留存下来么?” 老妪的情绪已经恢复了平静,淡淡道:“我年轻的时候,曾听当时的主子说,我们巫族的史书记载是从商朝开始的,最初由姜氏发展而来,到了春秋战国时期,由于世道纷乱,人心不稳,巫族内部发生了一次大分裂。其中姜氏本家在战火中渐渐凋零,不知所踪;赵氏一脉因为暗中辅佐秦国,得以发扬光大;其余宋氏、叶氏、陈氏、梁氏几个脉系只能韬光隐晦,等待时机东山再起。 “到了汉朝末年,赵氏一脉垮台,汉王朝岌岌可危,宋氏、叶氏、梁氏趁此时机东山再起,分别投靠了不同的主子,最后形成了三国鼎立的局面。叶氏因为投靠了曹魏,曾在历史上很是风光了一段时间,但宋氏和梁氏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三个脉系,在历次朝代更替中,一直是此消彼长的关系。 “那段时期,我们陈氏一直十分低调,逐年隐秘地向南方迁移,不参与各国纷争。因为不关心时局,不与其它脉系接触,以至于他们各脉最后是如何消亡的,我们也不太清楚。到了南宋初年,宋高宗迁都至临安,他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我们陈氏一脉的下落,于是学刘备三顾茅庐,恳请我们当时的家主入世辅佐他。”(注:临安即现今浙江杭州。) 陈希扬听到此处,接口道:“于是自南宋而下,元、明、清四代,都是由我们陈氏暗中辅佐的了?” “没错,之后陈氏一脉的历史,相信您已经很清楚了。到了晚清年间,我们预知了清王朝的命数,不欲卷入其中,便在鸦片战争开战前夕迅速隐退,落户在鬼街以躲避战乱。所以我们陈氏一脉,在巫族各个支脉中,算是保留比较完整的一脉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回旋梯的尽头。 老妪站在长廊的一段,指了指侧旁一排排望不到尽头的书架,说道:“关于巫族先祖的古籍,都存放在这一层楼,越往深处走,古籍的年代便越久远。少主,您自己慢慢找把,老朽一介女婢,没有资格翻看古籍,恕不能相陪了。” 陈希扬谢过老妪,目送她佝偻的身影消失在回旋梯的尽头,然后深吸一口气,一步步朝长廊深处走去。 这些古籍长年无人翻看,都已经堆积了许多灰尘,越往里走,灰尘堆积得越厚。 终于,陈希扬找到了标记着“周朝人物卷”的书架,抹去上面厚厚的积灰,随意抽出了其中一卷翻看。 陈氏一脉在最初巫族分裂的时候,只能算是各脉系中势力较弱的一个小支脉,所以“韬光隐晦、退隐自保”成了他们立家之本。 这份古籍自然不可能是姜氏本家的原版,而是后人誊抄而成的。 陈希扬将书卷抱在怀中,一页一页仔细翻找,终于在第十代族长这一页,看到了姜启的名字。 但令他意外的是,其他每一位族长的记载都洋洋洒洒好几页,唯独姜启,只有寥寥半页。 前半部分交代了姜启的出生时间和籍贯,师从何处,与西周开国元老姜子牙的关系,以及姜子牙临终前对姜启的托付。 又说姜启生性淡泊,不喜入世,在担任族长期间,经常四处云游。直到有一次云游归来,突然变得积极入世、忧国忧民,在卜算出周朝命数之后,屡次苦谏幽王废后,未果,自殉而亡。 陈希扬看得直皱眉,这最后几句话写得太敷衍了,根本没有关于姜启使用月渎咒的记载。 但随后他发现,在这一段文字的最后,誊抄者用小字添加了一句注释:“有删减。” 看来,当时有人故意删去了关于姜启生平的大部分记录,包括他云游的过程,以及他因使用月渎咒而死去的事情。 只是他不知道这些内容是在原版中就已经被删去了,还是誊抄者自行删减的。但是根据巫族史书承袭的原则,若非当世之人特别要求,后世誊抄者是不会擅自删减原稿的,可见这删减的时间,应该是在誊抄之前。 难道就这样空手而归?他一边在心里咒骂删除这些内容的那个人,一边沮丧地转身欲回。 走了几步之后,他忽然停了下来,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如果人物卷里找不到,那么咒术卷里是否能找到相关记载呢?” 想到这一点,他立即转身去找咒术卷,终于在书卷的最后几页,找到了关于“月渎咒”的介绍。 月渎咒虽然被列为巫族禁术,但还是有一小部分族人违反族规,尝试使用了这种咒术,古籍上对他们的案例一一做了记载。 陈希扬耐着性子将每个案例逐一看下去,令他惊讶的是,所有记载的案例,都以失败而告终,他们不是被月阴之神夺去了性命,便是被禁术反噬,不得善终。 但是从头至尾,都没有提到姜启一个字。 陈希扬再度希望破灭,恨恨将书摔在了地上。此刻他严重怀疑,所谓“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巫史传说,不过是以讹传讹的谣言罢了。 老妪持着烛台,一动不动地守在楼下,见陈希扬神情沮丧地踱下楼来,问道:“没有查到想查的东西?” 陈希扬点了点头。 随即,他又不甘心地问了一句:“会不会是,有些事情连巫史也不知道,或者知道了却没有记录下来?” 老妪看了他一眼:“你可以不尊重任何一位巫族族长,但不可诬蔑巫史的职业道德。” 陈希扬撇了撇嘴:“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啊,否则为什么我找不到关于姜启施行月渎咒的记载?” “月渎咒?”老妪明显吃了一惊。 “是啊,我分明在姜启的灵识中看到了他施行月渎咒的记忆,可是不论是人物卷还是咒术卷,都没有关于这一段历史的记载,这不是很奇怪吗?” 老妪沉默了半晌,才低沉这声音道:“老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说,巫史绝对不会隐瞒任何事,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后世人为删除。” 陈希扬立即想到人物卷中关于姜启的记载,最后的确注明了有删减。 他立即问道:“可是为什么要删除?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老妪将身子垂得很低:“老朽只是一介女婢,若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便是越矩了。” 陈希扬眯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听她的话风,感觉她似乎知道些什么,但一时间又抓不住证据,无法逼问。 走出陈氏宗祠的大门,陈希扬在两名女婢的帮助下,卸下层层繁琐的装束,重新束起长发,这才轻轻呼出一口气,感觉浑身上下舒坦了不少。 虽然这一次去阁楼上没能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但是他从古籍那遮遮掩掩的文字中,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也许,在巫族几千年的漫长历史中,深埋着一个巨大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三章 异度坐标(三) 次日清晨。 陈希扬是被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惊醒的。 他猛然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全身已经湿透,想起刚才的梦魇,他还一阵后怕。 这几日他白天组队打网游,晚上打坐玩拼图,生活非常充实。但充实过了头,其结果就是半夜里拼着拼着一不小心睡了过去,差点陷在姜启的灵识黑洞中抽出不来。 陈希扬撑起身子,看了看来电显示,屏幕上闪烁着苏泽少年时期的学生照,白白净净的脸上明明稚气未脱,还偏学明星露出八颗牙齿摆一个标准式微笑。 “小时候比现在可爱得多啊……”陈希扬每每看到这张照片都会在心里默默吐槽,然后语气臭臭地接起了电话:“说!” “哇,好大的起床气!”苏泽的声音透过电话泛着明朗的笑意,“陈希扬,快起床出门,我请你吃饺子!” 陈希扬哼哼两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有什么事有求于我,直说了吧。” 苏泽哈哈笑道:“我就心情好,想请你吃饺子,哪儿那么多歪理。快起来快起来,老地方等你!” 他说完,也不等陈希扬拒绝,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啧。”陈希扬皱着眉头不满地看了一眼暗淡下去的手机屏幕,这小子最近越来越嚣张了嘛。 虽然这般想着,他的嘴角却微微扬了起来。 这样的苏泽,才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苏泽,那个会不管不顾粘着他赖着他的苏泽。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苏泽意识到自己长大了,要有成年人的样子了,尤其是进了学校当了老师之后,他更是摆出了一副成熟稳重为人师表的模样,真性情反而被他刻意掩盖了下去。 半个小时之后,陈希扬穿着t恤短裤,拖着凉拖鞋,双手插在裤袋里,慢悠悠地晃到鬼街外的一家老字号饺子店。 苏泽早已坐在店门口的木桌子旁,面前摆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饺子,一碗已经开吃,另一碗是给陈希扬留着的。 “慢死啦。”苏泽冲陈希扬招手,“再不来饺子都泡烂了。” 陈希扬在他身边坐下,鄙夷地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请客也不摆出点诚意,一碗饺子就想打发我?” “你不是说你最喜欢吃这里的饺子么?”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 “要不然我小的时候你为啥老带我来这里吃饺子?” “……”那是因为你说好吃我才带你来的啊魂淡!陈希扬在内心默默地咆哮。 “别装矜持了,吃吧吃吧。”苏泽将筷子塞进陈希扬手里,“一会我还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嘿,我知道那几个符号是什么意思了!”苏泽的脸上满是得意。 陈希扬没有立即问“什么意思”,而是问:“你去拜访你爷爷的旧识了?” “是啊,”苏泽面色不改地道,“那天我回去之后,就立即去翻我爷爷留下来的通讯录,有一个已经换了手机号联系不上了,一个听见我自报姓名就把电话给挂了,一个听完我说的事情然后客客气气地把我给拒绝了。” 陈希扬听到此处,皱了皱眉:“看来你爷爷的人缘真不是一般的差啊,当初我咋没看出来呢?” “我爷爷那人啊,只要不是触及他的底线,他一般还是比较和蔼可亲的,但是一旦触及了他的底线,他就会彻底跟你闹翻。” 苏泽叹了口气,转回正题:“最后我联系上了一位名叫杜忠胜的教授,他对我说的东西比较感兴趣,让我发一份扫描件给他。 “他看出来了?”陈希扬慢条斯理地咬着饺子。 “他研究了一晚上之后,凌晨四点打电话给我,说那符号极有可能是商朝早期使用的一种地理坐标,因为没有得到普及,只是小范围通用了一段时间,到了周朝已经几乎看不见这种符号了。因为此类历史资料太少,他也不是很确定,所以建议我带着拓本去他那里,他为我引见一位比较有权威的地理学家。” 陈希扬听了点点头:“那就去啊,难得有人肯不计前嫌地帮你。” “我也是这么想的!”苏泽兴奋地点了点头,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陈希扬。 陈希扬内心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你用这样羞涩的眼神看着我是怎么回事?” 苏泽面色腼腆扭扭捏捏地道:“陈希扬,那个……” 陈希扬立即做了个制止的动作:“我拒绝!” “我都还没说出口呢!” “我说我拒绝!” “先让我把话说完嘛!” “你那脑回路里有几道曲曲我会不清楚么?大清早地请我吃饺子,我就知道没好事。” 苏泽不乐意了:“别把我想得这么猥琐好吗,我不过是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去而已。” “你还是小孩子吗?这种事情你自己搞定不就好了,干嘛还非得拉着我?” “你在我身边,我比较有安全感嘛。” “……”陈希扬无语地瞪着他。 苏泽想了想,提出了一条诱人的条件:“如果你愿意陪我一起去,我就去帮你搞一个《冰河帝国》的vip账号!” 《冰河帝国》是最新推出的一款探险类网游,目前尚在内测阶段,很多人没日没夜地排队也没能申请到普通账号,更不用说是全国限量发行的500个vip账号了。 陈希扬脸上的表情果然松动了一下,但很快又被鄙夷所取代:“你搞得到vip?” 苏泽这个工作没几年的穷酸小子居然能搞到vip?打死他都不信。 苏泽嘿嘿笑了两声:“我有一个从小学到高中的死党你知道的吧,就是王琮昱那小子,画画很厉害的那个没想到他毕业之后居然被那家游戏开发公司录用了,这次《冰河帝国》的人设就是他参与设计的。我前阵子联系上他的时候,他还夸下海口,说他们公司的内部员工每人可以领一个vip账号,如果我想要,他可以帮我搞一个。” 陈希扬皱了皱眉,他是很想要一个vip账号没错,但是这么一来,就等于让他欠了王琮昱一个人情了。 对于王琮昱,陈希扬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 王琮昱从小便与苏泽要好得跟连体婴似的,好几次还跟着苏泽到他的鬼街来玩,当然,他看不见那些游魂,也不知道陈希扬的真实身份。 陈希扬其实不算太喜欢小孩子,当然苏泽是个例外,他想着,既然是苏泽的好朋友,那他也就勉为其难地接待一下好了。 没想到这小子对苏泽的占有欲强烈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每当苏泽习惯性地钻到陈希扬怀里撒娇的时候,王琮昱就会以强硬的态度把苏泽拖回去,然后用敌视的眼神瞪一眼陈希扬。 而苏泽那缺心眼的居然对这微妙的气氛毫无所觉,这样带着来玩了几次之后,陈希扬的耐心快要被磨尽了,明确对苏泽说:“下次你来可以,你那个连体婴兄弟就算了。” 苏泽傻傻问:“为啥啊?” “我嫌闹得慌。”陈希扬随便找了个借口:“一个小孩就已经够让我闹心了,两个我就实在受不了了。” 苏泽沉默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听明白了,总之从那以后,王琮昱的身影便再也没有在鬼街出现过了。 那时候,苏泽和王琮昱都念初二。一年之后,两人考入了不同的高中,苏泽成绩好,一直是老师眼中的尖子生,进的也是重点高中,而王琮昱因为过度沉迷于漫画,成绩越来越烂,随便进了个三流高中了事。 但是两人的关系依然很铁,陈希扬经常会从苏泽口中听到王琮昱漫画比赛得奖的事情。 再后来,苏泽不出意料地升入了重点大学,读的是历史系,经常利用课余时间跟着他爷爷苏阅去各地考古,还为了爷爷的论文四处收集资料。王琮昱则顺利考入了一所美院,专攻美术设计。 在大学四年的时间里,两人因为分隔两地而渐渐断了联系,直到工作以后也没有再见过面,没想到,最近居然又联系上了。 苏泽见陈希扬目光空茫地发着呆,于是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陈希扬,想啥呢?” “唔?”陈希扬恍然回神,掩饰性地咳了一声,严肃地道:“我正在天人交战中。” 苏泽鄙视他:“交什么战啊,白送你一个vip,你还这么磨磨唧唧的。” 陈希扬哼笑了一下:“你那死党说了是送给你,又不是送给我,我可不想自找不痛快。” 苏泽却不当一回事:“送给我和送给你有什么区别啊。” “我敢打赌,你要是明白告诉他,你那vip账号是要来给我的,他肯定就不乐意了。” 苏泽眨巴着眼睛停顿了片刻,也不知有没有领悟出陈希扬话中深意,随即说道:“那我不告诉他不就得了。” “纸是包不住火的,你没玩过这游戏,又不会撒谎,他几句话就能把你套出来。” “就算被他知道了又怎么样,你拿到账号把密码一改,他还能强行把账号收回去?再不行,我就说我水平差,找人长期代练不成么。” 陈希扬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苏泽立即道:“呐,你笑了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喂,有你这样拐人的么?” “不管不管,总之吃完饺子,咱俩就收拾行李出发。” 陈希扬已经完全妥协了,咬着筷子问道:“去哪儿啊?” 苏泽笑嘻嘻:“哈尔滨。” 我擦,陈希扬悲愤地想,怎么老跑这么远的地方,简直挑战他宅男的底线。 第三章 异度坐标(四) 抵达哈尔滨之后,苏泽一下飞机就迫不及待地联系了杜忠胜教授。 然而杜忠胜却说因为临时接到一个学术研讨会的通知,邀请他去做嘉宾,必须熬夜准备发言材料,暂时没有时间接待他,所以约了他第二天见面。 “看来,今天我们得自己招呼自己了。”苏泽挂了电话,朝陈希扬耸了耸肩。 陈希扬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困死了,赶快找个地方补眠先。” 苏泽看着机场外明媚到耀眼的阳光,有些郁闷地想,陈希扬在家时明明可以连续几天通宵玩网游的,怎么一出远门就犯困,难道真的是天生宅男体质? 有人在机场门口散发小册子,苏泽随手接了过来,发现是哈尔滨的旅游宣传册,不仅将所有景区都罗列在内,还标注了详细的行走路线、门票价格、注意事项等,可谓服务到家。 “呐,我们一起去看冰雕吧?”苏泽指着宣传单上的“冰雪大世界”,兴致勃勃地怂恿陈希扬。 陈希扬觑了他一眼:“你确定要去?” “有问题吗?” “现在是七月份,大热天的哪里还有冰雕给你看?” 苏泽噎了一下,仔细看介绍,果然,展览时间集中在每年的春节前后,到了三四月份基本就结束了。 但这并没有影响他逐渐高涨起来的游玩热情。他拿出笔,在几个比较有兴趣的景点旁打了勾,心里盘算着,等会一定要把陈希扬这个宅男拉出去陪他玩不可。 两人在市中心找了一家看上去还算不错,价格又比较合理的酒店。 陈希扬快要被全身的瞌睡虫淹没了,一进酒店的大厅便歪在沙发上不肯动弹了。于是苏泽自觉自愿地包办了住房手续登记。 此时他注意到隔壁柜面的两个年轻男子,明明长着亚洲人的脸,却在用英语低声交谈着什么。 他原本没有打算探人,但是因为距离比较近,他还是稍微听到了一点交谈内容。 “为什么开双标房?” “咦,难道你希望我们睡一张床?” “我要的是单独的一个房间!” “哎呀怎么办呢,客服说只剩下双标了呢。” “你刚才根本就没有问!别以为我听不懂汉语。” “那你为什么从一开始就跟我说英语?” “……” “说几句汉语给我听吧,我很期待呢。” “……这有什么好期待的……” “说吧说吧!” “……烦死了。” 于是关于住房的讨论就这样不知不觉朝着调戏的方向划了过去。 苏泽突然对这对组合感到一些好奇,忍不住扭头看了那两人一眼,只见其中一个男子身形较高,五官长得很端正,说话的时候嘴角带笑,看他的穿着及言行,应该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公子哥,受过良好的教育。 另一个男子个子稍矮一些,明明长着可爱的包子脸,嗓音却是充满磁性的中低音,在同伴的调戏下,神情有些别扭,说话时微微带一些鼻音,仿佛未长大的孩子,让人看了都忍不住想逗他。 苏泽觉得有趣,出门在外,同性朋友合住一个房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他和陈希扬就从来没有对这个问题发生过争执。他想不通那个大男孩究竟在别扭些什么呢? 被他们忽略已久的客服小姐终于受不了长时间的冷落而讷讷出声:“杨先生,符先生,一间双标房,确定了吗?” “是的。” “不要。” 两人同时开口。 被称为杨先生的男子挑了挑眉,十分好心情地转头看自己的同伴:“宁止,你真的会说汉语啊,以后都说汉语给我听好不好?” 客服觉得自己快要风中凌乱了你们领了卡回房调戏成么,不管一间房还是两间房,快点办完走人行么? 名叫宁止的男子在杨先生的软磨硬泡之下,终于点头答应开一间双标房了,此时杨先生又问客服:“请问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客服如数家珍般推荐了圣?索菲亚大教堂、中央大街等几个旅游胜地,还十分热情地告诉他们行走路线。 苏泽听到几个自己感兴趣的地名,于是也凑过去询问了几句。 杨先生回头打量了苏泽一眼,礼貌地冲他笑了笑:“这位先生也打算去那里玩?” “是啊,”苏泽晃了晃手中的宣传单,“刚好有看中的地方,想趁今天闲着,就去逛逛。” 杨先生热情地道:“你一个人来玩吗?要不一起去吧,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其实我是和朋友一起来的。”苏泽说着,指了指坐在大厅里的陈希扬,“不介意再加一个吧?” 然而此时的陈希扬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在人声喧闹的大厅里也能毫无顾忌地睡过去,这让杨先生和宁止都有些失语…… “我……我去叫醒他!”苏泽额角划过一滴冷汗,忙跑过去摇陈希扬的肩膀。 陈希扬正梦见自己和队友全力奋战,把怪兽打到只剩下一滴血,突然高大的怪兽俯下身来抓住他的肩膀死命摇晃,嘴里冒出苏泽的声音:“陈希扬,别睡了,快醒醒!” 陈希扬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盯着苏泽瞧了半晌:“苏泽,你啥时候变成怪兽了啊?” “……哈?”苏泽怔了片刻,随即明白陈希扬还没睡清醒,于是将他拉起来道:“陈希扬,别睡啦,给你介绍两位朋友。” 陈希扬这才注意到,在苏泽的身后站着两个陌生男子。 其中一个彬彬有礼,嘴角噙着笑:“你好,我叫杨臣修,这是我朋友,符宁止。” 他身旁的那个包子脸男生配合地朝他点了点头。 “你们好,我叫陈希扬。”陈希扬不失礼数地与他们一一握手,心里却将苏泽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和陌生人接触,可是苏泽那二愣子每次都要挑战他的底线! 哈尔滨是一个散发着浓郁异国情调的城市,走在大街上,欧式建筑比比皆是,就连哈尔滨人的生活习惯也早已被欧化了。 来了哈尔滨,必定要去的地方便是圣索菲亚大教堂。 这座古老的拜占庭式建筑,自上个世纪三十年代重建之后,便成为了远东地区最大的东正教教堂(注:远东地区是以欧洲为世界中心的概念,地理上是对亚洲最东部地区的通称,文化上是对从属于东方文化圈国家的统称)。 教堂建得高大巍峨,但泥黄色高墙和草绿色楼顶的搭配却十分挑战人的视觉审美。正门顶部为钟楼,七座铜铸制的乐钟分别代表七个音符,由训练有素的敲钟人以炫丽的舞姿敲打出抑扬顿挫的钟声,成为哈尔滨市一道独具特色的风景。 由于圣索菲亚大教堂是沙俄入侵东北的历史见证和重要遗迹,苏泽一走到广场上就忍不住对着教堂“喀嚓、喀嚓”猛拍。 杨臣修对这段历史不熟悉,一边跟着拍照,一边询问了许多关于教堂的历史传说。苏泽以前就对这段历史略有耳闻,再加上宣传单上也有小篇幅的文字介绍,他东拼西凑地居然也能解说得像模像样。 然而每次苏泽卖弄历史知识的时候,陈希扬都会听得昏昏欲睡,不是苏泽讲得不够生动,而是因为这些历史在陈希扬眼里压根没有什么神秘感可言。 陈希扬蹲在教堂前面的广场上,抓了一包饲料,百无聊赖地逗弄着争相抢食的鸽子。 “可以给我一些么?”低柔却不失稚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陈希扬抬头,见那个名叫符宁止的大男生不知何时也学着他的模样蹲了下来,伸出一只手,似乎是在讨饲料。 陈希扬没说什么,抓了一把饲料递给他,于是两人一起默默地喂鸽子。 这一路行来,杨臣修一直十分活跃,仿佛和谁都能瞬间打成一片。但是符宁止却一直十分沉默,若不是杨臣修有意逗他,他可以一直沉默不说话。 陈希扬留意到符宁止说的中文稍微有些生硬,语速快的时候,还会夹杂一两句英文。 他想了想,还是好奇地开了口:“你不是中国人?” 符宁止看了他一眼:“我是。”顿了顿,又说:“只不过汉语讲得不好。” 陈希扬理解地笑了笑:“小时候在国外长大的?” “小时候父母离异,就跟着母亲去了美国,前不久母亲去世了,才被父亲接回国内的。” 陈希扬指了指杨臣修的背影:“他是你亲戚?” “不是。”符宁止否认得很快。 “那就是朋友了?” “也……不是。”符宁止的声音低了下去,似乎有些犹豫。 陈希扬注意到,杨臣修对符宁止很热情,有事没事就喜欢逗他,而符宁止对杨臣修的态度,则似乎有些抗拒,好像在回避什么。 陈希扬点了点头,话说到这份上,便不能再问下去了,他可没有刨根问底打探别人的癖好。 符宁止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突然低低说了一句:“他……不算什么好人。” “诶?”陈希扬意外地抬头,以为符宁止在开玩笑,但是符宁止已经站起身走了,留给他一个孤寂的背影。 这个“他”,是指杨臣修? 陈希扬蹙起眉玩味着这句话,好人的定义是什么?符宁止又是出于什么心情说出这句话的?难道两人之间存在着不可告人的私人恩怨? 第三章 异度坐标(五) 到了傍晚,杨臣修提议去一家名叫塔道斯的俄式西餐厅用晚餐。 苏泽和陈希扬都没有听说过这家店的名字,也从未吃过俄式西餐,一时有些茫然。 杨臣修兴致勃勃地介绍道:“其实我在来哈尔滨之前,就已经对这家西餐厅慕名已久。这是一家名副其实的百年老店,据说餐厅的始创人叫塔道斯什么什么的,是沙皇俄国时期亚美尼亚人,店里出售的食物都是正宗的俄罗斯食物,带着独特的高加索风味,很受大家欢迎……” 他话没说完,便被自己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迅速看了一下来电显示,说了声“抱歉”,便走到一旁接电话去了。 通话时间很短,但是杨臣修回来之后,脸色却变得凝重了许多,在符宁止耳边低语了几句,符宁止面色暗了暗,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然后杨臣修朝苏泽和陈希扬略带歉意地笑了笑:“真不好意思,原本还打算请你们两位去吃西餐的,没想到临时有事……” “没关系没关系,”苏泽忙摆手道,“你们有事就先去忙吧,我们自己去好了。” 于是杨臣修告诉他们西餐厅的地址,还好人做到底,帮他们叫了一辆出租车,直接把他们送了过去。 塔道斯西餐厅位于一条巷子的拐角处,店名写在一块欧式风格的墨绿色牌匾上,不张扬,但很能抓住路人的眼球。 两人穿过走廊,看见幽暗的灯光下,古老的家具、欧式的壁炉、泛黄的照片、断断续续的留声机以及留着俄文笔记的旧书籍,感觉像是进入了时空之门,一瞬间便穿越到了过去。 两人挑了个靠窗的座位,在服务员的热情推荐下,选了一份双人俄式套餐,什么炭烧牛仔骨、鱼排酸奶滋、红菜汤,对于宅男陈希扬来说都是新鲜东西。 就在等待食物上桌的时间里,苏泽看见一个背着挎肩包的清俊少年匆匆忙忙跑进来,差点和店老板撞了个满怀。老板黑着脸低声训斥了他几句,他便点头哈腰地赔不是。 这一幕发生地很低调,并未引起太多顾客的注意,但是坐在附近的苏泽却看到了。苏泽莫名地有些同情这个少年,便留心多看了几眼。 少年被老板放行之后,跑到钢琴前坐了下来,从背包中取出曲谱,端端正正摆好,片刻之后,悦耳的琴声便从他指尖流泻下来。 此时服务员送上了苏泽和陈希扬的双人套餐,苏泽趁机搭讪道:“这位弹钢琴的小哥,看上去好像还在念书的年纪啊。” “是啊,”服务员笑着答道,“小任是我们这里年龄最小的员工,因为还在念大学,打工的时间不多,老板看他可怜,就让他每天晚上过来弹弹钢琴什么的。” “小人?”苏泽迷惘地眨巴了一下眼睛。 “哦,他姓任,所以我们就叫他小任了。” 苏泽恍然,向服务员道了声谢。 待服务员走远之后,陈希扬才抬眼看了看苏泽:“你很关心他嘛。” “一边念书一边打工,一定很辛苦吧。” “其实你想说的不是这个吧?”陈希扬撇了撇嘴,“这样千方百计引起我的注意,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泽被揭穿了目的,讪讪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道:“陈希扬,你看到小任身旁的那个……背后灵了么?” 陈希扬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漫不经心地道:“唔,看到了,怎么了?” “这个男生,该不会被那背后灵缠上了吧?” “是又怎么样?” “你不打算帮帮他吗?” 陈希扬停下手上的动作:“他现在遇到危险了么?” “呃,目前看来,没有。” “那你要我帮他什么?” “可是,他被背后灵缠上了啊!” “你不是也说了,他现在没有危险吗。” “虽然现在暂时没有危险,那万一以后有危险怎么办?” 陈希扬叹了口气,觉得很烦。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开口:“你看见这男生后腰上的白色细线了吗?” 苏泽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还真有,这条白色细线呈半透明状,很轻灵,气流滑过时,就会像河里的水草一样轻轻摇曳。 细线的一端系在少年身上,至于另一端……苏泽循着那细线延展的方向望过去,渐渐睁大了眼睛,细线的另一端,竟栓在那背后灵的手腕上! 那背后灵原本一直默默注视着少年弹琴的侧影,此时似乎感应到了苏泽的目光,缓缓转过头来。 苏泽忙调开视线,装作是在聚精会神地欣赏少年的琴艺。 那背后灵细细看了苏泽一眼,微微皱了皱眉,然后又回过头去,继续注视着弹琴的少年。 一滴冷汗从苏泽脸上滑落,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假装看不见鬼魂这种事情伪装起来真的很辛苦。 陈希扬将一切看在眼里,抖着肩膀闷笑。 “喂!”苏泽对于陈希扬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感到非常不满,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压低声音道,“我看到他身后的细线了,这线是什么意思?” “这是羁绊线。”陈希扬解释道,“羁绊线一开始是无形无色的,时间久了之后,才会渐渐显出形态来。如果是善意的羁绊,丝线就会变成白色;如果是恶意的羁绊,丝线就会变成黑色。” 苏泽恍然大悟:“这么说来,这背后灵对那个男生没有恶意咯?” 陈希扬耸了耸肩:“我讲的只是纯理论的东西罢了。” 这么一句,又让苏泽开始担忧了。如果那个背后灵对少年没有恶意,就应该速速离去才是,为什么要这样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呢。那少年若是知道有个鬼魂一直这样跟着自己,只怕会吓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吧? 少年弹奏了一个多小时的钢琴,苏泽就在餐厅里耗了一个多小时,陈希扬屡次劝他不走,也懒得管他了,取出手机自顾自地玩起了游戏。 好不容易等到少年起身离开,苏泽便拉着陈希扬远远跟了上去。 一路上陈希扬一直捏着敛息诀,隐藏了他和苏泽的气息,才不至于让那背后灵察觉。 少年乘坐公车抵达了中央大街,下车之后,他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欣赏两边的建筑,有的时候甚至停下脚步,望着一些景物出神。 这中央大街融建筑、商贸、文化、艺术于一体,素有“亚洲第一街”的美誉,每日都有来自各地的游客在其间川流不息,到了晚上,整条街更是笼罩在五光十色的灯光下,斑斓炫目。 那背后灵耐心地跟在少年身后,少年走几步,他便走几步,少年停下来看风景,他便也停下来看着同一个方向,少年看着看着会突然叹气,他便也轻轻叹口气。 少年来到一座具有巴洛克风格的建筑面前,抬起头向上看,二楼的阳台上,一个五六人组成的小型乐队正在深情演奏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少年呆呆站在原地听了半晌,脸上渐渐布满了眼泪。然后他蹲下身去,将脸埋进了臂弯里。那背后灵缓缓走到他的身侧,垂下双眸默默注视着他,眼中溢满了悲伤。 苏泽和陈希扬站在距离他们十几米之外的地方,没有再靠近,川流不息的人群很快淹没了他们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又站起身,继续往前走。这一次,他加快了脚步,仿佛恨不能尽快逃离这个地方。 陈希扬看了看身边的苏泽:“怎么不跟了?” “不跟了。”苏泽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果那个背后灵想要加害于他,早就可以动手了,何必要这样形影不离地跟着他呢。也许那鬼魂,生前是他的朋友吧,因为心有羁绊,才舍不得离去。” 陈希扬笑着调侃:“谢天谢地,你这木瓜脑袋终于想通透了。” 苏泽转头看陈希扬:“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他们的关系了?” 陈希扬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会相信我的话吗?”陈希扬道,“你非但不会信,没准还会给我扣上薄情、冷血的帽子,我何必自找没趣呢。” 苏泽刚想反驳,但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来。仔细想想,他心里的确是赌了一些气的,觉得陈希扬置身事外的态度有些恼人,此刻回想起来,便觉得有些对不住陈希扬。 他讪笑了一下,又说道:“那个背后灵就算没有恶意,但老跟着那个男生也不是办法啊,一来他自己入不了轮回,二来,时间久了,那男生会染上阴气,这对男生也不好啊。” 陈希扬瞥了他一眼:“你操心的事情还真多。” “这不是你以前告诉我的吗,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陈希扬被他的滥好心彻底打败了:“好吧,如果还有缘遇上那男生,我就救他,这总行了吧?” 这天晚上,两人在中央大街上随意逛了一会,便打道回府了。 坐在回去的公车上,陈希扬又开始犯困,打了几个呵欠之后,转头看见苏泽一直把玩着从中央大街上买来的套娃,乐此不疲的模样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于是问道:“一个套娃也能玩这么久,你越活越回去了?” 苏泽笑嘻嘻地道:“你不觉得它很眼熟吗?” 陈希扬觑了一眼:“哪里眼熟了?” “它披着长头发啊。” “……所以呢?” “它穿着很漂亮的花衣服啊。” “……所以呢??” “和你穿上巫服的样子不是很像吗?” 陈希扬无语了片刻,挑了挑眉:“所以说,你玩它就等于是在玩我咯?” “诶?”苏泽呆滞。 陈希扬伸出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收。” 第三章 异度坐标(六) 杜忠胜教授在哈尔滨一所颇负盛名的大学中任教,虽然现在是暑假,但还是有很多学生自觉留下来一起完成假期课题,而杜教授则是他们的课题导师。 苏泽与教授约在上午十点见面,为了不失礼数,他与陈希扬上午九点半便抵达了学校门口。 为了不打扰杜教授工作,苏泽等到九点五十分才给教授发了一条短信,教授回复说,他会让他的学生出去接他们。 几分钟之后,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生小跑着来到学校门口,四处张望。 苏泽“啊”了一声,用胳膊肘顶了顶陈希扬:“你看,这不是昨天那个……” 此时那学生也看到了他们两人,犹豫着上前问道:“请问,你们是来找杜教授的吗?” “诶?”苏泽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欣喜道:“原来你就是杜教授的学生?” 那学生对苏泽过于热情的反应有些惊讶,但还是礼貌地说:“是的,我叫任庭守,杜教授让我来接你们进去,请跟我来吧。” 苏泽有些失落地看了陈希扬一眼,原来这男生对他们两个根本没有印象。 两人跟着任庭守进入校园,一路上,任庭守没有说话,他们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气氛显得有些沉闷。 苏泽突然意识到什么,四处张望了一下,低声对陈希扬道:“那个背后灵不见了!” 陈希扬抬了抬眉梢,作为回应。 “细线还在,”苏泽指着任庭守的后腰,“可是中间断掉了,这是怎么回事?” 陈希扬尚未开口,任庭守便转过头来,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这个人性格比较闷,不怎么会招待客人,并不是冷落你们的意思,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不会不会。”苏泽想了想,干脆自己打开话题:“你叫任庭守是吧?你读几年级了?” “大三了。”任庭守说道,“过完暑假就要大四了。” “大学以后有没有什么计划?” 任庭守想了想,说:“我希望能在这里继续读研、读博,像杜教授一样,一边教书,一边做研究。” 苏泽笑道:“你一定是杜教授的得意门生吧。” “哪里。”任庭守谦虚地笑了笑。 “可是你钢琴弹得这么好,为什么没有选择音乐专业呢?” 任庭守一怔:“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泽一时说漏了嘴,摸了摸鼻子道:“那个……也许你对我们没有印象,不过我昨晚见过你,在塔道斯西餐厅吃饭的时候。”苏泽说着,做了个弹钢琴的动作。 任庭守恍然,随即又变了变脸色:“希望你们两位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杜教授若是知道我去那里打工,会不高兴的。” 苏泽感到不解:“他为什么不高兴?” “他希望我能一门心思完成学业,不要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 “那地方环境很好,氛围也不错啊,你弹的钢琴很好听,我听见很多顾客都对你赞不绝口呢,怎么算是乱七八糟的地方呢?” 任庭守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做解释。 苏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如果任庭守家庭经济困难,无法满足他的学费和生活费的话,外出打工就是必然的选择,能够在塔道斯西餐厅弹一两个小时的钢琴,这种打工方式再轻松不过了,杜忠胜有什么理由干涉自己的学生? 但是任庭守似乎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作解释,苏泽也只好不再追问。 大约走了十分钟,任庭守带着他们进入一幢教工宿舍。 苏泽见这宿舍楼有些陈旧,问道:“杜教授住在这里吗?” “杜教授在市区有自己的房子,平时不住在这里,但是上完课会在这里稍作休息,他现在在里面等你们,请跟我上来吧。” 陈希扬一直默默跟在两人身后,在踏上台阶的一瞬间,脚步滞了一下他能感觉得到,那背后灵并没有离开,还在附近徘徊。 但是陈希扬没有回头张望,若无其事地跟了上去。 杜忠胜教授已到了花甲之年,虽然两鬓白发,但仍显得神采奕奕。 他对苏泽表现得还算客气周到,但在看到陈希扬时,眼眸中明显闪过一丝不快。 陈希扬之前已经从任庭守口中得知杜忠胜的保守个性,想必自己束起长发、穿着花哨的模样在对方看来十分碍眼,当下也不与他计较,只拍了拍苏泽的肩膀道:“你们的学术讨论我就不参与了,我去附近转转,结束了就打我电话吧。” 苏泽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当着杜教授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嘱咐他不要走太远。 陈希扬点了点头,便带上门出去了。 他走到楼下时,看见那背后灵静静地站在树荫下,脸色有些苍白,身体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 陈希扬缓缓走到树荫下,一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树叶,一边低声道:“任庭守就在楼上,为什么不跟上去,非要在太阳底下呆着?” 那背后灵惊讶地转过头来,似乎没有料到居然有人能看见自己。 “你是……在跟我说话?” “你的道行太浅了,被阳光照射久了会耗尽元神的。” 那背后灵沉默了片刻,道:“我暂时……还不能离开他。” “为什么?” “我不放心,守守他……太脆弱了。” 陈希扬这才将目光落在对方身上:“你们是恋人?” 那背后灵又是一怔,随即苦笑:“被你看出来了?你认识守守吗,知道我们的事情?” “我和他不熟,这只是我单方面猜测罢了。”陈希扬顿了顿,“你如果有什么难处,不妨对我说,我若帮得上忙,会尽力帮你。” 背后灵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斟酌了片刻,说道,“我叫聂臻,我和守守是在一次音乐会上认识的。那时候我是音乐学院大三的学生,而守守是历史系大一的新生,我们原本不会有什么交集,但是有一次,我接到通知说,中央大街要举办一次音乐会,让我作为学生代表去演出,而恰好那次守守报名参加了自愿者团队,一来二去的,我们就熟悉了。 “守守很有音乐天赋,我教他弹钢琴,他几乎一学就会,我问他想不想转音乐系,他说他家里不会同意的,更何况他的导师杜教授是他的舅舅,一直想将他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对他十分严苛,他就更不可能转系了。 “两年前,我和守守的事情不知怎么的传到了杜教授的耳朵里,杜教授勃然大怒,狠狠斥责了守守。守守不堪压力,跑来跟我提分手。我不想就这样和守守分开,所以每天在守守的宿舍楼下等他,但守守一直对我避而不见,这让我失魂落魄。那段时间我每天浑浑噩噩,几乎荒废了学业,连毕业考试都未能通过。万念俱灰之下,我选择了跳楼自杀。” 聂臻说到此处,声音已有些哽咽。 陈希扬看了看楼上,突然有些明白聂臻不愿上楼的原因了。杜忠胜厌恶聂臻,所以聂臻尽量避免与杜忠胜见面,即便对方根本看不见他。 聂臻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道:“那是我一时糊涂做出来的错事,却没想到会给守守造成这么大的伤害。守守一直以为我恨他,所以一直活在负疚中。他原本就性格内向,自从我死了之后,他就越发消沉,再也没有真正开怀笑过了。 “两年来,他每天晚上都会偷偷跑去塔道斯西餐厅弹一个小时的钢琴,别人以为他是为了赚钱交学费,但是我知道,他家庭殷实,根本不缺钱,他这么做,也许只是为了延续我以前的生活,因为那里是我曾经打工的地方。 “他还经常跑去中央大街,去看我们一起呆过的地方,听我们一起演奏过的音乐,听着听着就会伤心地哭泣,而我明明就陪伴在他身边,却什么也不能做……我原本以为自己死了便一了百了,却没想到,反而将守守拖入了自责的深渊,给他上了一套沉重的枷锁,累人累己。” 聂臻说着,抬起泪眼望着陈希扬:“你既然能看见我,应该也会一点法术什么的吧,你能帮帮我吗,只要让守守看得见我,听得见我的声音就好。” 陈希扬沉默了片刻,道:“你想对他说什么呢?” “我只想告诉他,我一点也不怪他,我还是很爱他,因为爱着他,所以希望他幸福、快乐,这样我才能安心地进入轮回。” 陈希扬道:“要想让他看见你并不是什么难事,但你要想清楚,看见了你之后,他平凡的生活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你想让他带着一双鬼眼继续生活下去吗?”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聂臻似乎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严重的后果,睁大了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还有一个办法,给他抹上牛眼泪,也许能让他暂时看见你。但是牛眼泪有副作用,我听说有人在使用牛眼泪看见自己想见的人之后,就失去了关于这个人的所有记忆。你愿意承受这样的风险吗?” 聂臻变了变脸色,忡怔半晌,低声道:“可以……让我再考虑一下吗?” 第三章 异度坐标(七) 教工宿舍中,杜忠胜戴上老花眼镜,神情专注地盯着手中的拓本,反反复复地研究那些奇异的符号。 苏泽和任庭守坐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打扰到他。 约摸一刻钟之后,杜忠胜摘掉老花眼镜,吐出一口气道:“凭我几十年的考古经验,这符号应该就是商朝早期的地理坐标,可能性在九成以上。不过这坐标究竟指向哪里,我还真弄不明白。” 杜教授说着,翻了翻桌台上的日程,有些惋惜地道,“原本我打算亲自带你去找我的一位好友的,但是这几天实在是忙得脱不开身……” 苏泽问道:“就是您上次在电话中提到的那位地理学家吗?可否告诉我他的姓名和住址,我自己去拜访他。” “没错,就是他,他姓吴,叫吴怀疏。”杜教授说着,又皱起了眉:“不过他这人性情孤僻,不喜欢被陌生人打扰,如果你贸然上门,他未必肯见你……这样吧,我让阿守陪你们去一趟,”杜教授说着,指了指身旁的任庭守,“阿守他见过的,这样应该会通融些。” 任庭守听了,朝苏泽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愿意效劳。 保险起见,杜忠胜还写了一份引荐信,盖上自己的私印,让苏泽带去给吴怀疏。 苏泽接过引荐信,又郑重地向杜忠胜表示了感谢,便起身告辞了。 待苏泽离开后,杜忠胜兀自忡怔了一会,然后打开抽屉,取出一张集体照,上面写着xxx研讨会参会人员合影留念,因为年代久远,照片已经泛了黄。 杜忠胜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名中年男子脸上,颇有些感慨地喃喃自语:“老伙计,你孙子刚来找过我,似乎还没有放弃寻找大曜文明的念头。当年我没有站在你那一边,也有我的不得已,如今我能帮的,都尽力帮了,你若泉下有知,就原谅我一回吧。” 任庭守陪着苏泽走到楼下,看见陈希扬独自一人站在树荫下,似乎是在把玩树叶,但又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嘴巴一张一合,不知在自言自语着什么。 但是苏泽看见的,却是陈希扬与那背后灵亲密交谈的场景,他怔了怔,察觉到身旁任庭守正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忙整理好自己的表情,若无其事地喊了一声:“陈希扬。” 陈希扬转头看见他,淡淡问道:“谈完了?” 苏泽于是将事情的经过略述了一遍,笑道:“还得麻烦任同学陪我们走一趟了。” “不麻烦,”任庭守腼腆地笑了笑,“你们和杜教授一样,叫我阿守就可以了。” 任庭守告诉他们,吴怀疏住的地方距离市区比较远,坐车需要一个多小时,车次也不多。如果要去的话,最好吃过午饭再去。 三人说着话,缓步向校门口走去。此时任庭守后腰上的羁绊线又与那背后灵聂臻的手腕连上了,聂臻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树荫下走了出来,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 哈尔滨的夏天,气温不算太高,但聂臻的身影却越来越透明,仿佛随时会化作水蒸气消失。 苏泽猜想他是耐不住晒,心里正琢磨着该怎么办才好,此时陈希扬已经将一把遮阳伞递给了任庭守:“撑着吧,我看你都冒汗了。” “啊,不用不用……”任庭守话没说完,陈希扬打断道:“如果你一个人不好意思,我们一起撑吧,我这人怕晒,这么白的皮肤晒黑了我会心疼的。” “……”任庭守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陈希扬的自恋。 陈希扬将伞柄往后靠了靠,在身后留出一大片阴影。聂臻感激地看了陈希扬一眼,加快脚步钻入了伞下。 苏泽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向陈希扬投去一个温暖的笑容。 中午吃饭的时候,陈希扬趁着任庭守去洗手间的档儿,将聂臻和任庭守的往事告诉了苏泽。 苏泽听得一阵唏嘘,同时对于究竟要不要让任庭守开鬼眼看见聂臻的事情,也觉得不太好办,因为他自己就是开了鬼眼从此不得安生的最好例子。 但是若用牛眼泪,后遗症太大,如果任庭守就此将聂臻忘记了,这对聂臻来说是个致命的打击,等于是彻底抹去了他在这个世界存在过的痕迹了。 他们还未能讨论出个结果,任庭守便回来了,好奇地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陈希扬笑了笑,没有说话。 苏泽转了转眼珠,试探着道:“阿守,我们有个朋友遇到一件麻烦事,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和陈希扬讨论了半天,也讨论不出结果,不如你帮我们拿个主意?” 任庭守道:“好啊,是什么麻烦事?” “是这样的,我这朋友有个恋人,他们非常相爱,但是因为家里人反对,不得已分了手。后来他的恋人去世了,他很想再见恋人一面,所以就去找巫师想办法,巫师告诉他说,要想看见恋人的魂魄,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打开鬼眼,但是开了鬼眼之后,便无法闭合,以后会看到各种各样的鬼魂,并有可能受到它们的骚扰;另一种方法是擦牛眼泪,可以暂时看见一会,但会有后遗症,看完之后可能就会失去关于恋人的所有记忆。我这朋友为此十分犹豫,不知道该选择哪一种。” “第一种。”任庭守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 “诶?”苏泽没想到他会这么果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当然是选择第一种。”任庭守的表情很认真,“如果你的那位朋友是真的爱着自己的恋人的话,当然不可能选择第二种,那样对他和他的恋人,都是非常残忍的一件事情。” “可是……如果选择了第一种,我那朋友以后的生活就会变得一团糟了……” 任庭守垂下了眼眸:“即便如此,我觉得,这也是值得的。”他的情绪突然变得很低落。 苏泽哑了片刻,问道:“阿守,你……还好吧?” 任庭守沉默着摇了摇头,眼泪已经滑落了下来。 聂臻缓缓走到他身旁,俯下身去,含泪亲吻他的额头。 任庭守擦了擦眼泪,不好意思地道:“真是抱歉,让你们看笑话了。” 苏泽这才想起把纸巾递给他,轻声问道:“是不是让你想起什么伤心事了?” 任庭守没有立即回答他,过了片刻,突然问道:“刚才那个事情,是真的吗?” “什么?” “那个巫师说的,打开鬼眼就能看见鬼魂的事情,真的存在的吗?” “这个……”苏泽下意识看了陈希扬一眼,“我也只是听说……” 任庭守两眼放光,向前倾了倾身子:“能不能问一下你那位朋友,怎样才能联系到那位巫师?” 苏泽见他一脸“我想立即开鬼眼”的迫切模样,有些不知所措了,不知道究竟要不要将实情告诉他。此时站在任庭守身后的聂臻却朝他摆了摆手。 苏泽讷讷道:“哦,这个我还得回去问问我朋友,没准他也是被人忽悠的呢。” “这样啊……”任庭守脸上露出落寞的表情,喃喃自语道,“说得也是呢,天底下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若是想见就能见到,这世界还不乱套了……”更何况,聂臻真的还有魂魄留下来吗,还愿意见他吗?这些疑问他都说不出口。 苏泽虽然暂时稳住了任庭守,但是他心里很疑惑,根据任庭守的反应,如果让他开鬼眼,他肯定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聂臻究竟还在顾虑什么呢? 下午三点,他们在一个小镇上下了车。 此时的天空已经晴转多云,没有了阳光的直接照射,聂臻的气色好了很多,陈希扬终于可以收起他的遮阳伞了。 任庭守带着他们步行了一段路,然后指着路边的一个小院子道:“就是这里了。” 他们按了按门铃,不多时,便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出来开门,一双眼睛警惕地打量着门外的三个年轻人:“你们是……?” 苏泽迟疑了一下:“您是……吴教授?” “我是吴教授家里的保姆。”那妇女道,“你们找吴教授有什么事吗?” 任庭守忙代替苏泽说明了来意,并递上了杜忠胜教授写的那封引荐信。 那保姆是见过任庭守的,脸色缓和了不少,接过信说道:“吴教授年纪大了,越来越不喜欢与人交往,为免触怒他,还请你们在外面等一会,我先去向他请示一下。” 苏泽忙道:“有劳了。” 他们这一等,就等了半个小时。 好不容易等到那保姆再度出现,对方却还是不让他们进:“吴教授说,先拿拓本给他鉴定一下,如果真是商朝时期的坐标,再请你们进去面谈,如果不是,还请你们带着拓本原路返回吧。” 苏泽算是领教到这吴怀疏的刁钻脾气了,不就是见个面吗,有这么难吗?相比之下那位严肃古板的杜教授实在是太和蔼可亲了有木有! 虽然内心无比宽泪咆哮,苏泽还是恭恭敬敬地递上了拓本,并老老实实站在门外继续等。 这一等,又是一个多小时。 陈希扬早已不耐烦地跑去一旁的小卖部买冷饮吃了,走的时候还不忘招手让聂臻跟他一起去。 任庭守看到陈希扬招手的动作,有些奇怪:“苏泽,你这位朋友在招谁呢?是在叫我吗,可是看着又不像……” “没事,他自个儿招着玩呢。”苏泽讪笑着敷衍了一句。 陈希扬给自己买了一瓶汽水,又帮苏泽和任庭守带了两瓶,然后看向聂臻:“你能喝么?” “可以喝,但是……未免吓到人,还是算了。”聂臻顿了顿,说道,“你叫我过来,不是为了问我这个吧?” “唔,”陈希扬咬着吸管道,“刚才任庭守在场,我一直不方便问你,你现在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 “再等等吧。”聂臻踌躇了片刻,道,“主要问题不在我,而在守守。他现在一门心思想见我,也许会一时冲动而开了鬼眼,但是见完之后呢?我是彻底离开了,可是他要如何面对以后的生活?这两年来,我也遇到过许多可怕的鬼魂,他们寂寞焦躁,遇见八字轻的人就忍不住上去纠缠,一旦守守开了鬼眼,就会遇到很多类似的麻烦,我担心他会受到伤害,更担心……他最终会因为这个决定而后悔。” 第三章 异度坐标(八) 当保姆第三次出现时,脸上明显带了笑容,非常客气地邀请苏泽等人进去。 苏泽与任庭守交换了个眼神,心中默默松了口气,看来杜忠胜的猜测是对的,那几个符号真的是商朝的地理坐标。 他们跟随保姆进入大门,穿过院子,直接进入了吴怀疏的书房。 吴怀疏看上去已年逾古稀,头发花白,身形佝偻,但即便如此,他趴在书桌上认真研究拓本的背影,却让苏泽不由得肃然起敬。 那一瞬间,苏泽仿佛看见了多年前爷爷伏案工作的背影。他甚至在想,如果爷爷还活着,是不是也会像这位吴教授一样,即便老得走不动了,还是不知疲倦地沉溺于他的学术世界。 吴怀疏似乎有些耳背,保姆走到他耳边,大声说了几句,吴怀疏才抬起头,目光落在苏泽等人身上,朝他们点了点头。 保姆请三人坐下,为他们沏上茶,便悄悄退下了。 吴怀疏盯着苏泽看了半晌,才开口道:“老杜信上提到的苏阅的孙子,就是你吧?” “是,吴教授,”苏泽恭恭敬敬地道,“我叫苏泽。” “这个拓本,你是从哪里弄到的?” “是在一个西周古墓的石壁上看到的。”苏泽简简单单一句话带过,毕竟那一次他们并不算是合法下墓,这种事情说多了只会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好在吴怀疏的心思全在这拓本上,对于古墓什么的倒是不甚关心,随便问了几句也就揭了过去。 他的目光落回到拓本上,沉吟了片刻,然后取出一张纸,递给苏泽道:“虽然我敢百分之百肯定这的确是商朝早期的地理坐标,但是你要知道,从商朝到现在,经历了几千年,地理面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所以我目前也只能根据这些符号推算出大致的位置,不能保证太高的精确度。” 苏泽低头看了看,发现纸上写满了繁复的公式,公式的结尾,只有两个数字,一个代表经度,一个代表纬度。 苏泽惊讶地抬头:“吴教授,这都是您刚才推算出来的?” 吴怀疏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如果推算不出来,要么是这几个符号有问题,要么,就是我老不中用了,不论是哪一种情况,我们都没有必要面谈了吧?” 苏泽听得冷汗涔涔,吴怀疏居然能在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就把上古时期的地理坐标推算成现在的经纬度坐标,简直是神的速度! 当初他在门外等得不耐烦的时候,还在心里埋怨吴怀疏脾气古怪,如今想来真是太愧对这位老教授了! 正当苏泽陷入自责时,吴怀疏走进隔壁屋,取出了一个小型的类似罗盘的仪器,递给了苏泽。 “这是……?” “坐标校对仪。你们根据我推算出来的经纬度,抵达实地之后,再根据这个仪器的指向,以正北方为基准,精确调整方位。”吴怀疏说着,脸上带着淡淡的自豪,“这是我近几年发明的一个小东西,还不曾给别人用过,既然你们赶上了,就送你们一个吧。” 苏泽捧着校对仪,感动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鞠着躬连声道谢。 吴怀疏道:“你不必谢我,我也只是举手之劳。想当年,苏老在世的时候,也像你一样,有着一股子拼劲,我一直很赏识他。只可惜,他孤立无援的那段时间,我一直在疗养院里养病,当我听闻此事的时候,他已经过世了,哎” 苏泽陪着吴怀疏聊了一会,看出吴怀疏有些疲倦了,便适时地告辞出来。 随即苏泽上网查了一下,发现吴怀疏推算出来的那个地理坐标东经12237°,北纬5348°,指向的位置是中国最北端,漠河。 陈希扬就坐在苏泽边上,看着苏泽兴奋的神色,不用问也知道,这小子恨不得现在就飞过去。看来自己这一趟远门走得还真远,差一点就要跨越国境线了。 任庭守好奇地问:“你们去漠河做什么?是去考古吗?” “这个……算是吧。”苏泽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至于考不考得到,还很难说。 任庭守小心翼翼地问道:“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你也想去?” “我下学期就要上大四了,正在准备毕业论文的课题,但是我找了很多考古方面的素材,发现都没有什么新颖的东西,最近正在为这件事发愁呢。” 苏泽沉吟到:“带你去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杜教授跟你提过我们这次前往的目的吗?” 任庭守摇了摇头。 苏泽斟酌着道:“你是学历史的,应该有听过几年前考古圈内发生的‘大曜文明’风波吧?” 任庭守锁眉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听某位老师提过,还作为反面教材来教育我们,说什么考古要讲究科学,不能为了哗众取宠而无原则地标新立异什么的。” “反面教材……”苏泽感到自己的额角抑制不住在抽筋。 随即任庭守无知无觉地补充了一句:“不过我有仔细看过那篇论文,虽然论点看起来有些科幻,但也算不上什么‘无原则地标新立异’,至少他有提供论据嘛,虽然这些论据的真实性有待考究。在这方面,我比较认同我舅舅也就是杜教授的观点,他说,现在的考古界有点过于死气沉沉了,对于创新大胆的设想也存在较大的抵触情绪,有的时候对历史进行大胆地设想也没有什么不好,只要谨慎求证就可以了。” 苏泽听了一怔:“这……真是杜教授说的?” “是啊,我舅舅这个人,在生活上思想非常保守,但是在学术上还是比较能够兼容并包的,他说提出‘大曜文明’论点的那位教授,原本是他的好朋友,只不过当时因为业内复杂的形势,他为了明哲保身而选择了沉默,没想到从此失去了一位交心的朋友,为此他一直耿耿于怀。” 苏泽听得十分激动,一把握住任庭守的双手:“那这一次,我打算继续完成我爷爷未能完成的事业,你愿不愿意加入我们?” 任庭守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咦,你爷爷是……?” “不瞒你说,我爷爷就是那篇论文的作者,苏阅。” 任庭守两眼放光:“真的吗?我可以参加吗?” “当然当然,热烈欢迎!” 于是两个人激动地互相拥抱。 陈希扬用面瘫的表情目睹了整个过程,对于学术研究者这种近乎癫狂的心理状态,他永远也无法理解。 任庭守毕竟是家里的乖宝宝、学校的好学生,他表示要先回学校去,当面征求杜教授的意见,杜教授担任他毕业论文的导师,要选择这一课题,必须先经过导师的同意才行。 对此,苏泽表示非常理解,他打算在哈尔滨再逗留一天,如果任庭守能一起去最好,如果去不了,他们就自己上路。 任庭守离开之后,聂臻却没有立即跟着去,望着陈希扬欲言又止。 陈希扬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聂臻犹豫了片刻,说:“自从你们出现之后,守守似乎变得开朗了一些,我很久没有见过他这样开心地笑了。我希望他能跟着你们四处走走,将封闭已久的心扉打开,多接触一些新鲜事物,也许,就不会再沉溺于往事了。所以,我有个请求。” “什么请求?” “如果这一次,守守能够顺利走出阴影,我想,我也没有必要再与他见面了,请你做法将我渡化了吧。” 陈希扬静静看着他:“你可想清楚了?” 聂臻笑了笑:“我想得很清楚了,一切都在于守守怎么想,我只求他过得好。” 晚上回到酒店,陈希扬洗完澡后便倒床睡去了。 苏泽躺在床上把玩着吴怀疏送给他的坐标校对仪,大脑一直处于兴奋状态,久久无法入眠。 睡不着也不是办法,他打算看会电视聊作催眠。为了不惊扰陈希扬,他把声音调到了静音,然后挨个切换频道。 当换到某个地方台的财经频道时,该频道正在播报晚间新闻,苏泽向来对财经不感兴趣,正要轮过去,忽然屏幕上出现的人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不是骆柒么?他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凝神一看,随即又觉得不对,这神态、这气质,应该是骆融才对。 此时屏幕下方的两行字幕映入了他的眼帘:“骆氏集团前任总裁骆衡华已于今日凌晨四时过世,享年五十五岁。骆氏新任总裁骆融出席了记者发布会,表示会在三日之后为父亲举办葬礼。” 屏幕中并未出现骆柒的身影,甚至连骆柒的身份都只字未提,看来骆柒在骆家的身份仍处于保密状态。 苏泽看着电视屏幕怔怔发呆,过了半晌,才摸出手机拨了骆柒的电话。 “哪位?”骆柒的声音听起来带着淡淡的鼻音。 “我,苏泽。” “哦。”骆柒应了一声,又问,“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我刚才看了新闻,说骆总裁已经……嗯,就是想告诉你一声,节哀顺变。” “谢谢。”骆柒的声音低了下去,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苏泽在这方面不善言辞,想要安慰对方,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正纠结着该如何延续对话,却听骆柒喃喃道:“苏泽,你说我……是不是像个笑话?” “嗯?”苏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总觉得,我这辈子,就像是老天爷不小心溅落在人间的一团泥,没有归宿,到哪都嫌多余……” 苏泽知道他现在处于情绪异常低落的阶段,很容易产生悲观厌世的想法,忙劝道:“你别这么想,这个世界上在乎你的人还是很多的,你不是还有你哥么,还有纪玖,还有我。” 骆柒笑了一下:“也是。”但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敷衍。 两人又沉默了片刻,骆柒道:“太晚了,你睡吧,我挂了。” 苏泽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句:“别想太多,你也早点睡。” “嗯。” 挂断电话之后,苏泽感觉自己心里空落落的,不由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苏泽父母早亡,从小跟着爷爷长大,爷爷就是他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了。但是几年前,连爷爷也弃他而去。 现在的骆柒,就像是过去的他,所以他非常能够体会骆柒的感受,当年失去亲人的痛苦再度席卷而来,顷刻间将他淹没。 他像孩子一般蜷起身体,独自舐舔悲伤。 不知过了多久,他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缓缓抬起头,看见黑暗中陈希扬的目光漆亮而宁和。他不知道陈希扬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又默默注视了他多久。 陈希扬什么也没问,只是掀开被子一角,轻声道:“过来么?” 苏泽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小时候,他点了点头,乖乖爬上了对方的床,像许多年前习惯的那样,伸手环住了陈希扬的腰际,然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第三章 异度坐标(九) 第二天一大早,任庭守便兴冲冲跑过来敲他们的门:“苏泽,苏泽快开门,杜教授同意啦!” 苏泽开门的时候,嘴巴里还叼着一支牙刷,看着任庭守大包小包的行头,有点被吓到:“你是逃难来了?” 任庭守微微红了脸:“那个……昨晚兴奋地睡不着,又不敢打电话吵醒你们,所以一个人在宿舍里准备行李,一不小心就拿了这么多……” 聂臻站在任庭守身后,朝苏泽无奈地笑了笑。 苏泽侧身让任庭守进去,一边低声叮嘱道:“轻点声,陈希扬还睡着。” 任庭守发现这是一间双标房,一张床上的被子已经叠得整整齐齐,另一张床上,陈希扬半趴着身子仍在熟睡,被子被褪至腰际,上半身裸露在外,漆黑的长发蜿蜒着覆盖了大半个脊背,隐约露出白皙光滑的肌肤,让人忍不住遐思翩翩。 任庭守看得两眼发直,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好……好像睡美人一样……” 苏泽用手在任庭守眼前晃了晃:“喂,不要露出这么色迷迷的眼神好吗,陈希扬也是男人,不就是头发长了点、皮肤白了点吗,说什么睡美人呢……”他话说一半,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因为他突然想起来,任庭守是喜欢男人的。 此时陈希扬已经成功被他们吵醒,撑着上半身坐起来,绸缎般光滑的长发无声地从他肩头滑落下来。这一瞬间,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弥漫着妩媚的色香,看得人馋涎欲滴。 苏泽心中突然划过一个念头陈希扬这副模样还真是迷死人不偿命,为何以前他都不曾注意到呢? 然而这样旖旎的美景却被陈希扬本人硬生生打破,只见他睁开一双死鱼眼,直愣愣地瞪着苏泽,恶声恶气地抱怨:“大清早的嚷嚷什么呀,我好不容易把那只怪兽打到只剩一滴血,就这样被你搞得前功尽弃,你说你怎么赔我?” 苏泽黑线:“你每一次做梦都是在打怪,能不能换个主题?” 陈希扬摊手:“做梦又不是我自己可以控制的。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平白无故被你拉出来东奔西跑的好几天上不了游戏,你还不让我在梦里面过过瘾?” 这一刻苏泽万分后悔自己刚才居然对着陈希扬生出那一份不该有的绮思,他早该觉悟的,像陈希扬这种骨灰级宅男,绝对和不食人间烟火的“睡美人”没有半毛钱关系。 当天上午,这三人一鬼便登上了飞往漠河的航班。 从哈尔滨到漠河,要穿越绵延辽阔的大兴安岭,坐火车的话足足需要二十多个小时,但是坐飞机的话,当天下午就抵达了漠河机场。 下飞机后只需要步行几十米就能走出机场,所以没有什么机场大巴可以乘坐。 聂臻跟在任庭守身后,看他那小身板还要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好几次想上去搭把手,但每次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半透明的双手穿过任庭守的身体。 苏泽看在眼里,于是主动跑去帮任庭守分担行李。 任庭守冲他感激地笑了笑:“苏泽,你真是大好人!” 苏泽摆了摆手:“要谢也别谢我啊。” “那要谢谁?” 苏泽叹了口气,没有回答他。 走出机场之后,苏泽拿出坐标校对仪,面向正北方向站定。校对仪表盘的指针在持续颤动了一分钟之后,才渐渐静止不动。 北纬53°33′30″,东经122°20′27″这一次指向的是更加精确的坐标。 陈希扬凑过来看了看,问道:“这是哪里?” 任庭守立即拿出手机进行坐标定位,兴奋地道:“啊,是北极村耶!” 陈希扬扶额:“难不成还要继续往北?” 北极村位于大兴安岭山脉北麓的七星山脚下,是黑龙江省漠河县最北的村镇,也是中国大陆最北端的临江小镇。 从漠河县城去北极村的车次并不多,他们错过了下午的那一趟大巴,只能在漠河县城暂宿一晚,打算第二天上午再搭车去北极村。 刚办完住房手续,苏泽便接到了纪玖的电话,对方开门见山地问:“听说你们去了漠河?” “啊?唔。”苏泽刚开始还纳闷纪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行踪,但仔细一想,自己早上在候机室的时候,因为一时无聊,跟骆柒发了几条短信,然后就把这次出行的事情告诉了对方。难不成是骆柒透露给纪玖的? 只听纪玖接着说:“你们居然闷不吭声地就跑那儿去了,你们去做什么?是不是打算下墓?” 苏泽听得翻了翻白眼,心想我们要去哪里是我们的自由,没必要跟你报备吧? 他原本只是想找到那几个符号代表的位置,至于找到之后怎么办,他还没有什么明确的计划,更没有想到要下墓什么的,纪玖这一问,倒把他给问住了。 纪玖见他沉默,笑道:“你们如果真要下墓,知道墓地在哪里么?知道该怎样确定位置么?骆柒是担心你们空手而归,才临时联系我的,他爸刚过世,繁琐的事情一大堆,他想帮忙也走不脱身,所以才打电话告诉我,让我来帮帮你们。” 苏泽皱了皱眉,这么听起来,倒是骆柒一片好意了?但是纪玖这个人,一看就是个典型的盗墓小贼,由他来给他们做向导,也不知靠不靠谱。 他尚未答话,便听纪玖自顾自地道:“虽然我最近比较忙,但是既然是骆柒拜托,我也不好意思推辞啦,我就当帮熟人好了。你们住在哪里,我今晚动身,明天就来跟你们汇合。” 好嘛,什么都被对方说完了,这个人情不承也得承了。苏泽无奈,只得报上了他们住宿的地址。 晚上吃饭的时候,苏泽把纪玖要加入他们队伍的事情跟陈希扬和任庭守说了一下。 任庭守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那个叫纪玖的,是个土夫子吗?我居然遇到了活的土夫子?” 苏泽扶额:“任同学,我们走的是正经的考古道路,不要告诉我你现在脸上的表情叫做‘崇拜’。” 任庭守对他这话充耳未闻,继续用一脸崇拜的表情道:“我听说有些厉害的土夫子,寻找古墓一探一个准,有他在,也许能让我开开眼界呢!” “你……”苏泽倍感无力,学术界的尊严究竟飘到哪里去了? 陈希扬一边拨弄着盘子里让人不太有胃口的食物,一边淡淡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他冷水:“苏泽,我曾经听你爷爷说过,考古界的很多掘墓经验和技术,还是从盗墓界传承过来的,该谦虚的时候,还是要谦虚一下的。” 苏泽哼笑了一下:“我倒要看看,纪玖能在北极村那地方找到什么古墓。” 任庭守怔了怔:“听你的意思,那里没有古墓?” “也许你还不太了解北极村的历史。”苏泽身为教师诲人不倦的职业病又开始发作,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北极村那一带原本是荒无人烟的,一直到1860年,也就是清朝咸丰年间才开始有人居住,所以要在北极村挖到什么墓,也肯定是清朝后期的墓了,根本算不上什么古墓。” 任庭守听了有点发愁:“这么说来,那纪玖岂不是要白跑一趟?” 陈希扬觑了苏泽一眼:“不要说得好像跟你没关系,如果北极村的历史只有这么一小段的话,你还能在那里找到什么?” 苏泽一听这话,立即垮下脸来:“说得也是,所以当我知道坐标精确到北极村的时候,心里就一直在打鼓,我们该不会是从一开始就找错方向了吧?” 任庭守的房间就在苏泽和陈希扬的隔壁,他打开房门进去的时候,怔了一下苏泽居然为他单独开了一个双标房,这也太大方了一点。 但他不是个会在这方面深究的人,简单放置好行李之后,便走进浴室去冲澡了。 聂臻坐在床沿上,看着苏泽贴心的安排,不由苦笑,对于鬼魂来说,睡在什么地方都是一样的,哪里还需要为他特别准备一张床呢。以前他呆在任庭守宿舍的时候,常常是任庭守睡床上,他就坐在床边的地上,静静看着任庭守入睡。 记得他刚自杀那段时间,任庭守每天晚上都会躲在被窝里流眼泪,整晚整晚睡不着觉。刚开始他看着心里难受,也陪着一起流泪,到后来,他强迫自己坚强起来,每每在任庭守辗转失眠的时候,便坐在床边,轻拍着哄他入睡。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样做也是徒劳,但不知是不是冥冥中的感应,次数多了之后,任庭守的心绪竟也能渐渐平和下来,然后安静地睡过去,有的时候,甚至还能看见他在睡梦中轻轻弯起嘴角。 任庭守从浴室出来之后,便直接上床睡了。 聂臻像往常一样,静静坐在床边守着他,闻着任庭守身上微微散发出来的沐浴露的味道,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一时间绮思泛滥,脑海中不断回闪着以前和任庭守在床上耳鬓厮磨的场景。 “居然在这里遇到了同类。”突然有尖锐的声音将聂臻从回忆中拽了出来。 聂臻猛地睁开眼睛,发现一男一女两个地缚灵从地底下冒出头来。 其中那个女鬼毫不客气地打量着聂臻:“看起来似乎道行不高嘛。” 男鬼则有些艳羡:“不过他是背后灵,可以跟随目标四处走动,不像我们,几十年来一直被束缚在这个地方,不得往生。” 聂臻站起身来,下意识地将任庭守挡在背后:“你们出来做什么?” 女鬼吃吃笑道:“不要露出这么凶的表情嘛,这个人的魂魄香气四溢,勾得我们肚里的馋虫都开始不安分了。” 男鬼接口道:“你一个人霸占着他又不吸食他的灵魂,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不如我们三个分一分吧?” 【手机党看这里】本文从明天开始入v上架,还请大家多多关照,没有银子的可以写书评赚银子哦~! 第三章 异度坐标(十) 陈希扬洗完澡之后,难得地没有立即睡觉,而是躺在床上拿着手机挂在yy上跟人聊语音。 今天晚上是他所在的网游公会集体攻城的日子,陈希扬这个副会长却在关键时刻缺席,以至于公会中很多兄弟姐妹通过qq、短信、微信等方式进行各种骚扰谴责。 陈希扬原本就心痒难耐,此刻更是抵不住诱惑,只能巴巴地跑去公会的yy频道听他们的指挥调度看不到游戏画面,听听现场转播也好。 于是苏泽走出浴室之后,就看到陈希扬捧着手机一脸灵魂出窍的呆样。 他叹了口气,说道:“你不是带了笔记本来的么,酒店里也有提供无线上网,你要是实在憋不住,就上线去玩一会好了。” 陈希扬鄙夷地撇了撇嘴:“就这坑爹的网速,我还不被卡得上吊自杀啊。” 随即又对yy那头道:“没,我跟我朋友说话呢。……男的,哪儿是女的啊,我这么纯情一男人,能随便跟女人同居么?” 苏泽瞥了他一眼,心里咕哝着,都好几百岁的人了,还跟别人装纯情。 这般想着,他的目光便下意识地在陈希扬身上逡巡了片刻。陈希扬平常出门的时候都会束发,但是晚上洗完澡之后就会把头发散开,黑色的长发柔柔顺顺地披在身上,将他整个人都衬得柔美了许多。 “柔美……”苏泽被自己脑子里窜出来的这个词语雷了一下。自从小时候被身穿巫服的陈希扬狠狠地惊艳了一把之后,他基本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陈希扬免疫了,同时也对其他任何美色都免疫了。 但如今,不知怎么的,这种惊艳的感觉居然又兜兜转转地逆袭而来,搞得他有点神经衰弱。 随即他又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陈希扬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为什么从来没听他提过他的老婆、孩子呢?该不会真的到现在还是个原装版童子? 说到这个,他实在很难想象,陈希扬把女子压在身下究竟是怎样一副画面,他脑补了半天,突然浑身一个激灵,抖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陈希扬一边语音一边将余光打了过来,抽空又对苏泽说了一句:“你光着膀子站在那里发什么呆,虽说现在是夏天,但是漠河的温度也不高,你别抖着抖着就着凉了。” 随即又转回yy里去:“说我那朋友呢,二十出头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苏泽在听到“孩子”俩字的时候,心里很不舒服,以前陈希扬也不是没说过,但不知怎么的,今天听着觉得格外刺耳,肚子里腾地窜起一股邪火,就想找什么东西发泄一下。 正愣着神,忽见陈希扬摘掉耳麦站了起来,他心虚地后退了一步,心想不会这么邪门吧,自己腹诽些什么他都知道? 却见陈希扬神情凝重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喃喃自语道:“好重的阴气。” “诶?”苏泽尚未回过神来,便见陈希扬穿着睡衣开门走了出去。 “等等……”苏泽刚追出两步,发现陈希扬站在隔壁任庭守的房门前,迟疑着拍了拍门板。 苏泽问道:“陈希扬,你干什么呢?” 陈希扬没有搭理他,继续拍打门板:“任庭守,听见我声音了吗?快开门!” 但是里面没有一点动静。 苏泽也意识到不对了,推开陈希扬便要踹门,却被陈希扬一把拉住:“你脑子秀逗了么,这门是你能踹开的?更何况你闹出这么大动静来,还不被酒店的人给轰出去?” 苏泽急道:“那怎么办?” “聂臻在里面,如果任庭守醒着,应该会有反应,怕只怕……”他说着,捏了个天目诀,在自己瞳前依次划过。 向天借目能让他在短期内隔墙透视,但比较伤元气,不过几秒钟的功夫,陈希扬已经开始脸色发白了。 苏泽虽然不赞成陈希扬频繁使用天目术,但也知道此刻事态紧急,不敢随意打断他,只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怎么样?” “任庭守被地缚灵魇住了。这两个地缚灵加起来有上百年的道行,聂臻道行太浅,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苏泽一听更急了,用力掰了掰门把手,还是掰不开,丢下一句“我去客服那儿要房卡”便跑了。 陈希扬估计等他说服了客服取来房卡,还需要一段时间。他思忖了片刻,对着门板施了个褪魇术,只见一团半透明的乳白色雾气透过门缝丝丝缕缕渗入室内,然后渐渐弥漫开来。 眼前是无穷无尽的阶梯,四周全是看不到底的黑暗。 任庭守独自一人在阶梯上攀爬,不知道自己来自何处,又要去往何地。渐渐地,他收住了脚步,蹙眉思索了片刻,觉得自己应该是在梦境中。 以前他也曾经做过类似的梦境,老人们说这叫“梦魇”,若是被不干净的东西沾上了,就会在熟睡的时候被魇住。 他有些心急,想要开口呼救,但又想到,以往他每次被魇住的时候,虽然能听见外界的声音,自己却无论如何叫不出声,好像喉咙被堵住了一般。如今他一个人睡在房间里,就算叫得出口,也未必有人能听见。 随即他又觉得奇怪,以前每次被魇住的时候,他总是非常害怕,但是这一次,他居然很镇定,仿佛有一种力量在身后支撑着他,让他有恃无恐。 这真是一种绝妙的体验,即便站在无尽的黑暗中,也感觉不到孤独和寒冷,反而被一种若有似无的温暖包围着,并且这种温暖越来越强烈,他甚至可以看见,一团乳白色雾气渐渐将自己包围了起来,同时有一个细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任庭守,醒过来。” 这个声音很熟悉,像是……陈希扬的声音? 他有些迷惘,因为陈希扬身上总是散发出疏离冷淡的气场,所以他和陈希扬走得不算近,如果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话,他的梦境中没有出现聂臻,而是出现了陈希扬的声音算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今早对着陈希扬的睡相发了一小会花痴就魔怔了? 但陈希扬的声音无疑给了他莫大的勇气,虽然知道此刻呼救也是徒劳,但他还是打算尝试一下。 “救、救命”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随即猛地睁开了眼睛。 居然……这么容易就挣脱出来了?他缓缓坐起身,望着一室的昏暗怔怔出神。 “吧嗒。”有什么东西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低头看了看,发现手背上沾染了一滴鲜红的液体,看上去像是血。 “吧嗒、吧嗒。”血液不知从何处滴落下来,溅得他满手都是。 任庭守内心狂跳,却还是故作镇定地拧开了壁灯,这时他发现不仅是他的手上,就连他的睡衣上、床单上也都是血。 恐惧瞬间涌上他的喉头,他还来不及尖叫,便听见一阵急促的拍门声:“任庭守,听得见吗?快开门!” 真的是陈希扬的声音!这声音对他来说不啻为溺水时抓到的浮草,他强忍着内心的惊惧,手脚慌乱地想要奔过去开门,脚下却被看不见的东西绊了一下,结结实实地栽了一个跟头。 随即一阵阴寒之气席卷而来,他感到原本包裹着自己的那股热量在迅速流失,手脚渐渐虚软无力,他挣扎了好几次都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此时又有几滴鲜血滴落下来,溅了他满脸。他下意识地抹了抹脸,再度睁开眼睛时,发现眼前的事物全都变成了暗红色。 “来了来了!”苏泽拿着房卡一路疾奔回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酒店的保安。 陈希扬猜想苏泽一定是拿屋主的性命安危相挟,才迫得客服不得不交出房卡,同时又派了保安跟着过来,与其说是救人,不如说是监视苏泽,以防他欺诈盗窃。 苏泽拿房卡在门口刷了刷,房门“兹兹”响了两声,门把手明明可以转动,却怎么也推不进去,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门后顶着。 这回连保安也开始不安了,他取过房卡亲自刷几次,可还是和苏泽一样,推不进去。 保安长得人高马大,也是个性子急躁的人,见这门邪乎,二话不说便抬脚踹门。 陈希扬知道必是那地缚灵用念力封住了门板,趁着保安踹门之际,不动声色地施了个驱邪咒,附着在保安的脚踝上,他这一脚踹下去,门板终于支撑不住,“嘭”地一声被踹开了。 室内开着壁灯,光线不算太暗。陈希扬抢先一步踏了进去,看见任庭守趴在地上不能动弹,聂臻则用身体覆在他的身上,忍受着两个地缚灵疯狂的撕咬,已经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 陈希扬眉心微蹙,手腕翻转,施了个缚灵咒,只见一张金色爻网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将两个地缚灵纳了进去。 地缚灵一触碰到爻网便被牢牢吸附住,越是挣扎,爻网便收得越紧,金色爻线勒住他们的身体,渐渐勒出一道道血痕,痛得他们发出凄厉的嚎叫。 尚留着一分清明的聂臻看见陈希扬和苏泽赶到,咬住的一口气一松懈,身子便从任庭守身上歪斜下来,被陈希扬俯身托住。 保安看不见鬼魂,只看见任庭守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以为他疾病发作,正要拨打120,却被苏泽拦了下来。 苏泽谎称任庭守患有轻度心脏病,说自己带了药,给他服下便好,暂时没有性命危险。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保安,苏泽刚要将任庭守扶起来,不料任庭守用尽力气推开他的手,喘着气道:“聂臻……聂臻有没有事?” 陈希扬和苏泽俱是一怔,抬起头面面相觑。 第三章 异度坐标(十一) 两个地缚灵被金爻网勒了几分钟之后,终于支撑不住,化作两道黑烟消失了。 聂臻伤得很重,陈希扬连施了两道回灵术,才堪堪将他的灵体稳住。 任庭守睁着一双眼睛,目及之处仿佛一片血海,根本无法看清聂臻的模样。他一边伸手探去,一边急切地问道:“他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苏泽发现任庭守的反应有些不对,接住他的手问:“你的眼睛怎么了?” 陈希扬拨开任庭守的双眼看了看,轻声叹了口气:“被鬼血感染了,只怕……” “只怕什么?” “轻则开启鬼眼,重则……双目失明。” 苏泽咋舌,这样也能触发鬼眼的开启? 任庭守似乎根本不关心自己的眼睛会不会失明,只是一叠声地问:“聂臻是不是流了很多血?要不要紧?” 此时聂臻的灵体状况渐渐趋于稳定,他有些吃力地睁开眼睛,虽然气若游丝,却还是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守守,我没事,只是暂时……有点儿贫血。” 任庭守循着聂臻的声音靠了过去,在触碰到聂臻身体的那一瞬间,脸上滑落两行血泪,哽咽着说:“聂臻,我是不是在做梦?我知道我刚才被梦境魇住了,我以为我已经醒过来了……但是现在想想又不对,我怎么还能看见你呢。我一定还在梦中对不对?” 聂臻听得失笑,笑容却有些发苦:“傻瓜……”他伸手轻轻按了一下任庭守的头顶,“其实我一直在你身边,只不过你之前看不见我罢了。” 任庭守怔了一下,然后才后知后觉地问:“所以我现在看到的……是你的鬼魂吗?” 有了这一层认知之后,他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苏泽见任庭守哭得一脸血泪,觉得实在太触目惊心了,戳了戳陈希扬的胳膊道:“喂,你也想点办法,他这么个哭法太恐怖了。” 陈希扬却很淡定:“多流点眼泪是好事,能把眼睛里的鬼血流尽,说不定眼睛就好了。” 任庭守噎了一下,猛地收住眼泪:“是不是鬼血流尽,我就又看不见聂臻了?” “那倒不是,”陈希扬淡淡道,“鬼血之毒排出之后,你的眼睛就会变成正常意义上的鬼眼了,到时候你不但能看见聂臻,还能看见许许多多你不想看见的鬼魂……” 陈希扬话没说完,任庭守又开始放心大胆地掉眼泪,至于后面那半句话,他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陈希扬觉得这个时候没有必要继续杵在这里当电灯泡了,于是勾了勾手,把苏泽那盏电灯泡拖出了房间。 苏泽躺在自己的床上,辗转反侧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陈希扬,我实在想不通,照理说任庭守应该看不见鬼血的啊,他怎么会被鬼血感染呢?” “这样的几率也是千分之一的,”陈希扬解释道,“这种东西不能用概论来定义,就好比双胞胎之间异于常人的心灵感应一般,恋人之间有的时候也会产生心灵感应,尤其像聂臻和任庭守这种阴阳相隔的恋人,思念的强度一旦超过了阴阳结界所能负荷的程度,就会打破结界,产生交汇。” 苏泽听得颇有些感慨:“聂臻原本还在纠结要不要开启任庭守的鬼眼呢,现在倒好,任庭守感染了鬼血,让他没得选择了。不过我倒是担心啊,任庭守如果真的顺利开启了鬼眼,以后可有他受的了。” “那倒未必,”陈希扬咕哝着,“有的人看上去很娇弱,但未必如我们想象的那般不堪一击。” “你的意思是,任庭守也许能挺过去?” 陈希扬久久没有回话,苏泽扭头往隔壁床上看过去,发现陈希扬已经睡着了。 这一夜,任庭守抱着聂臻说了一宿的话,也流了一宿的眼泪。 到了第二天,他的两只眼睛肿得像桃子,但好在鬼血之毒终于排尽,他能够清晰地看清楚聂臻的样子了。 接近中午的时候,纪玖果然风尘仆仆地跑来与他们汇合,只不过,在他大包小包的行李中,还夹杂着李思考这么个拖油瓶。 陈希扬觑了他们一眼:“你自己来也就算了,带着李思考算是怎么回事?” 不等纪玖开口,李思考立即抱大腿:“我师傅已经收我为徒了,师傅说,这一次要带着徒儿好好历练历练,学点真本事!” 这番话纪玖听得十分受用,一脸道骨仙风且和颜悦色地摸了摸李思考头上的毛。 陈希扬撇嘴:“是不是路费自付啊?” 李思考跳了起来:“我们是来帮你们的诶,来时的机票我们都已经自己解决了,接下来的路程当然应该由你们承担路费了。” 纪玖安抚李思考:“徒儿,我们现在是有钱人了,应该拿出有钱人的气度,这点路费算什么,自付就自付呗。” 苏泽忍不住笑了:“看来你们上次抬出去的那个青铜器卖得不错啊。” “咳,哪里,哪里。”纪玖看了一眼一旁的任庭守,觉得此人眼生,尚不知来路,还是低调一些比较好。 任庭守率先伸出手去:“你好,我叫任庭守,历史系的学生,这一次是跟着苏泽他们来长见识的。” 纪玖一听对方还是个学生,顿时精神松懈了大半,与他握了握手:“我叫纪玖。” 李思考补了一句:“我师傅有个外号,叫九尾狐!” 纪玖拍了一下他的脑门:“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低调。”随即抱歉地对任庭守笑了笑,“这是小徒李思考。” 这日下午,他们坐着大巴抵达北极村时,已经临近傍晚了。 但是因为时值夏季,北极村纬度较高,一天中有20个小时都能见到太阳悬空高挂,让人产生很不真实的时间错位。 他们下车之后,正好赶上一个小型旅游团,导游口若悬河地向大家介绍北极村的风景名胜,比如七星山碉堡、室内冰灯展,恐怖森林等,还有坐落于黑龙江边的“最北一家”。 纪玖和李思考早就听得心痒难耐,尤其是那个位于七星山半山腰的恐怖森林,越是刺激的东西越是感觉,两人恨不得马上跑去七星山一番。 苏泽打趣道:“纪玖,你不是说要帮我们探寻古墓么,比起古墓里的滋味,恐怖森林那种级别的根本不够你塞牙缝儿的吧?” 纪玖敛色:“正餐之前来点开胃酒还是必要的。”他转头看向任庭守,“你敢不敢跟我们一起去?” 任庭守回头看聂臻:“你说呢?” 聂臻宠溺地摸摸他的头:“你想去就去吧,反正我会陪着你的。” 任庭守笑得分外阳光灿烂:“那我们一起去吧。”他甚至有些坏心眼地想,只要有聂臻在身边,等进了恐怖森林,还不知是谁吓唬谁呢。 纪玖狐疑地看着他:“你在和谁说话?” “聂臻啊。”任庭守无知无觉地答了一句,随即了悟,“哦,你看不见他。” “耶?”纪玖和李思考互相扶持地向后退了一步。好在纪玖脑子转得快:“那个谁,是你朋友?” 任庭守小脸红了红,模糊地点了点头。 纪玖仔细盯着任庭守看了看:“难不成……你和骆柒一样,也开了鬼眼?” “骆柒是谁?” “咳,这不是重点。”纪玖转头看向陈希扬:“陈大师,他们一个个都开了鬼眼了,能不能帮我也开一个?” 陈希扬翻了翻白眼:“你当开鬼眼跟开双皮眼一样简单?很耗元神的好吗。” 纪玖追着他说:“我付你钱还不成么,开一个五千块吧,开一双就一万了,这可比开双眼皮的市场价还要高呢。” 苏泽哭笑不得:“你这么想要开鬼眼,就不怕被鬼扰得不得安生么?” “你懂什么,”纪玖摆了摆手,“越是看不见的东西才越可怕。我们下地干活的人,当然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才更有利于自保。” 李思考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不甘寂寞地插嘴:“师傅,如果你开了的话,能不能捎带着把我的也开了,徒儿开了鬼眼也好跟师傅互相照应。” 陈希扬困意又泛了上来,懒得听他们聒噪,打着呵欠道:“我困了,得赶紧找个地方睡觉,找古墓什么的等明天再说吧,要去恐怖森林的请自便。” “喂喂,那开鬼眼的事……”纪玖还想跟陈希扬讨价还价,却被苏泽拦住了。 “我说你们俩还是消停点吧,开鬼眼真不是什么闹着玩的事儿。我和陈希扬先去酒店里订房间了,你们玩痛快了回来联系我。” “嘁”纪玖看着苏泽和陈希扬施施然远去的背影,不甘心地腹诽了一通,然后朝李思考和任庭守两人挥了挥手:“不管他们,我们去恐怖森林。” 任庭守兴致很高,拉起聂臻的手就跟了上去。 纪玖走了片刻又忍不住问:“任庭守,你这鬼眼当初是怎么开的啊?” 任庭守性格单纯,便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了。 李思考听得寒毛直竖,对纪玖说:“师傅,我觉得……这法子可行性不高,还有失明的风险,就怕得不偿失啊。” 纪玖听完却是一阵沉默,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如果要通过这种方式打开鬼眼,还得先等自己的另一半死后变成守护灵然后流出鬼血滴在我的眼睛里……这方法太迂回了。”他说着,抬起头四十五度角忧伤地仰望天空,“最重要的是,我的另一半究竟在哪里?” 第三章 异度坐标(十二) 从恐怖森林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李思考恹恹地蹭在纪玖身边,嗓子沙哑,形容萧索虽然进入森林之前,他信誓旦旦地表示会舍身保护师傅,但事实上,在穿越森林的整个过程中,他都是叫得最响、逃得最快的那一个。 对此,纪玖给予了毫不留情的鄙视,心想这家伙还想跟着他开鬼眼呢,开了鬼眼之后还这样鬼叫的话,自己恐怕就真的不得安宁了。 相反的,任庭守的表现却让他十分意外,原本他以为胆子最小的人会是任庭守,却没想到从头至尾他都是最镇定的那个难道有个鬼恋人陪在身旁,真的能让他胆量爆棚?纪玖默默地羡慕嫉妒恨。 “啊,下雨了呢。”任庭守伸手,将雨水接在掌心。 纪玖抬头看了看,虽说平常这个时候的北极村亮如白昼,但此刻天空中浮着层层叠叠的黑云,似乎是要下大雨。 他们这才恍然想起,临行前将行李全都交给苏泽保管了,居然连把伞都没有带出来。 “真tm的狗屎运。”纪玖郁结。 任庭守指了指前方的凉亭:“这雨估计一时半会停不了,我们先去那里避避雨吧。” 众人表示没有意见。于是,他们这一避,就避了两个多小时。 中途任庭守还接到苏泽打来的一通电话,询问他们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去。任庭守解释了一下目前的状况。 苏泽觉得任庭守跟着自己出来,自己得为他的安全负责,于是问道:“你们在哪个位置,需不需要我来给你们送雨伞?” “不用不用,”任庭守说,“雨已经小了,一会我们就能回去了。” 苏泽又嘱咐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三人一鬼又百无聊赖地等了半个小时,到了晚上十点多,雨终于停了。他们这才走出凉亭,继续往山下走去。 天空虽然放了晴,但太阳已经大半个坠落下去了,天边的几朵云瓣被镀上一层金色余辉,让人们终于有了入暮的感觉。 “大半夜的看晚霞,这感觉还真不赖。”李思考一边走一边拿起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打算回去跟朋友们炫耀一下。 纪玖呼吸了一下雨后清新的空气,也难得抒情一下:“如果这个时候来一道彩虹会更赏心悦目。” 任庭守说:“来了北极村,自然是要看极光了。不过我听说北极村的极光集中在夏至前后出现,现在夏至已经过去了,不知还有没有机会看到。” 聂臻笑了笑:“如果你这么想看,就算这次碰不上,以后还可以再来的。” 任庭守眼神闪了闪,小心翼翼问了句:“你还会陪我来么?” 聂臻敛了笑,沉默了下来。他知道任庭守问他这句话,是在试探他,以后会不会离他而去。 这个问题任庭守昨天晚上就问过,当时因为任庭守的情绪还不稳定,所以他借故岔开了话题,没想到此刻又被提了起来。 任庭守见他不说话,内心有些不安,追问道:“聂臻,你会陪着我么?” 聂臻斟酌了片刻,说:“守守,人和鬼是不能在一起太久的。也许你自己还察觉不到,其实你的印堂已经开始黯淡了……” 任庭守突然情绪有些激动:“当年白娘子和许仙在一起的时候,法海不也说许仙印堂发黑么,结果怎么样,白娘子还不是照样和许仙结婚生小孩?若不是法海从中作梗,他们两个早就白头偕老了!” “咳,”聂臻听得哭笑不得,“守守,你看的那个该不会是赵雅芝演的《新白娘子传奇》吧?” 任庭守脸上红了红:“我就爱看暑期档怀旧剧,怎么了?” 聂臻摸了摸鼻子,咕哝道:“你怎么不说,演许仙的还是个女人呢。这种电视剧都是编来骗骗人的,这你也信?” 任庭守一时词穷,心里又着急又委屈,眼眶里又浮出了一丝泪光。 聂臻生怕他当众哭出来,忙哄道:“守守,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们应该珍惜当下,不是么。” 任庭守哽咽了一下,低声道:“不管怎么说,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不准悄无声息地离开我。” “……好,我答应你。” “拉钩。”任庭守执拗地伸出手。 聂臻无奈,苦笑着与他勾了勾小指。 纪玖在一旁看见这一幕,被他们两人腻味得不行,尤其其中一个还是看不见的鬼,就见任庭守一个人在那里一会哭一会笑,一会又自言自语。他想幸好自己是知道内幕的人,否则他一定会以为任庭守是个神经病。 想到此处,他又不由对任庭守投去了怜悯的目光。 李思考见纪玖陷入了沉默,以为他又开始感叹自己那尚未出现的另一半,觉得自己身为弟子,有必要帮助师傅缓解一下苦闷的情绪,于是亦步亦趋地跟在纪玖身后,小心翼翼地巴结他:“师傅,你今天累了吧,回去我给你泡一杯安神茶缓缓神?” 纪玖似乎想起了什么,觑了他一眼:“安神茶就免了。” “唔?”李思考作疑惑状,感觉纪玖还有后话。 果然纪玖接着说:“你晚上睡觉的时候不要打呼噜,我就谢天谢地了。” “咦?”李思考像是听到了令他十分震惊的事情,睁大了眼睛看着纪玖:“难道师傅晚上睡觉不打呼噜的么?” 纪玖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你什么时候听见我打过呼噜了?” 李思考抓了抓后脑勺:“可是我小时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听我姥姥说,睡觉不打呼噜的男人,不算是男人诶……” “……”纪玖噎了一下,随即火冒三丈:“你才不是男人呢,你们全家都不是男人!”说完怒气冲冲地丢下李思考暴走而去。 李思考被他这么一吼,怔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得罪了师傅,忙小跑着跟上去一个劲地赔礼道歉。 走在他们身后的任庭守突然喊了一句:“小心!” 但李思考还是反应慢了一拍,脚下一滑,便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溅得满身是泥。 纪玖听见声响惊了一下,回头见李思考只是摔了一跤,才暗暗松了口气。 “师傅……”李思考坐在地上发了会愣,才委委屈屈地看向纪玖。 纪玖原本是很生气的,此刻见李思考那副呆样,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李思考立即喜笑颜开地爬起来,十分狗腿地粘了上去:“师傅你不生气了吧?如果还生气的话,我就多摔几次给你解气?” 他说着作势又要摔,却被纪玖伸手拦住了。 李思考感动地热泪盈眶:“师傅,我就知道你疼我,你舍不得我……”话没说完,便被纪玖毫不怜惜地一把推了开去。 李思考有点懵,却见纪玖神色有些凝重,缓步走到刚才李思考摔倒的地方,蹲下身去盯着地面看了半晌,喃喃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片地方特别湿?” 身后几个人听他这么一说,环顾了一下四周,果然发现这山道上虽然还残留着雨水的痕迹,但湿地的颜色与纪玖所在的那片地有些区别,似乎那片地方颜色特别深。 李思考以为纪玖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装模作样地学着纪玖的样子蹲下身去看,看了半天却不知他在看什么。 纪玖站起身来,用步子丈量了一下这片湿地的面积,嘴巴里咕哝了几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看上去有些神神叨叨的。 李思考的好奇心实在膨胀得不得了,但又不敢随便打断师傅沉思,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 纪玖丈量完毕之后,又去四处走了走,不时地捡起地上的土块盯着瞧,瞧了几眼便收进一个塑料袋里。 如此反复了几次,李思考终于忍不住问:“你拿的这些土块有什么问题吗?” 纪玖抓出一把土块给他看:“漂亮吗?” “漂……亮?”李思考有些犯懵,“你是说这些五颜六色的泥土粒?” “这叫‘花土’。”纪玖将泥土粒子平摊在自己掌心,指尖温柔地就像在抚摸自己的情人,“这可是我们土夫子眼中的宝贝,因为有这些花土出现的地方,下面藏着古墓的可能性至少在八成以上。” 此时任庭守也跟着凑了过来,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土壤深厚的地方,有层次明显的土层,每一层的结构、密度、颜色、厚度都不一样,而土壤的颜色就会呈现出红色、黄色、白色甚至是黑色。古人若要挖坑造墓,就需要把土壤翻开,土层被打乱之后,各种颜色的土壤就会被混杂在一起,就形成了如今的花土层,而且这些花土层不会随着时间而改变,所以基本错不了。” 任庭守又问:“那刚才你丈量那块湿地又是为什么呢?” “人工土层和原土的结构、密度不同,相比之下,人工土层比较松软,所以下过雨之后,人工土层的吃水会比较深,越是年代久远的墓,它上面的土壤吃水就越深,所以我估摸着,这块地下面,应该会有一个古墓。” 李思考听得两眼冒心:“师傅,你真是太厉害了,我太崇拜你了。” 纪玖听了非常受用,站起身道:“天晚了,我们该回去睡觉了。” “咦,不趁今晚动手吗?”李思考表示非常失望。 纪玖用一脸“你是白痴吗”的表情看着他:“工具呢,工具在那里?你打算用手挖吗?” “这个……”工具什么的都在酒店里,李思考摸了摸鼻子,无言以对。 第四章 七星山地宫(一) 第二天一早,几人穿上登山服,背着驴友专用包,再度来到了七星山。 苏泽对于七星山藏有古墓的推测一直抱着十二分怀疑,就如之前他对陈希扬和任庭守所说的,北极村一直到清朝后期才开始出现人烟,那以后建造的墓都算不上什么古墓,并且规模都不会太大。 就算在那之前就有人选中了北极村这个地方作为自己死后长眠之地,那这个人一定脑子进水,因为他不论怎么看,都看不出北极村有什么绝世风水之处。 虽然抱着这样的怀疑,但一切理论都是虚的,科学讲究的是用实践来检验真理。所以苏泽决定静观其变,没准还真有这么个脑子进水的人下葬在此处也说不定。 他们找到了昨晚走过的那条羊肠小道,发现这条小道竟是七星山北面一条人迹罕至的小道,一般有导游带着的游客基本不会往这边走,因为这里道路蜿蜒又比较容易迷路,还容易出事故。昨天晚上他们一行人无知无觉地绕着这条路下山并且顺利回到了酒店,回想起来是何等幸运又令人后怕。 但是越是人迹罕至的地方,便越是有利于土夫子下地干活。纪玖精神抖擞地打开驴友专用包,取出成套成套的盗墓专用工具,这些工具都分装在几个垂钓工具包里,不知底细的人会以为他们只是去钓鱼当然,跑半山腰去钓鱼这种事情不是行为艺术就是神经病。 苏泽以前虽然跟着爷爷下过几次墓,但那都已经是中后期的考古工作了,一般前期的挖掘工作比较繁琐而漫长,他们不会参与;而上一次进入的那个西周古墓,也是前人挖好了隧道让他们拣现成的。所以严格说起来,苏泽还是第一次亲眼见人挖墓,不由好奇心倍增。 只见纪玖打开其中一个垂钓工具包,从里面取出一根钢钎,这钢钎有一米多长,一端有个圆柄,另一端则趋于细尖,看上去就像一根巨型的针。 纪玖将这根钢钎端端正正横放在面前,然后神色肃穆的跪下身去,朝钢钎拜了拜。 李思考问道:“师傅,你这是做什么呢?” “这是我们盗门的规矩请出‘分土剑’之前,要先跪拜祷告,此剑有灵性,只要我们祷告心诚,它就会引领我们寻到墓宝。” 李思考一听,不敢有丝毫怠慢,忙学着纪玖的模样郑重跪拜。 苏泽自纪玖取出“分土剑”时,就觉得此“剑”颇为眼熟,他努力想了想,突然一拍掌:“我想起来了,这不就是考古工具里面的探针么!” 纪玖抛去一个白眼:“你们考古用的探针还不是从我们的‘分土剑’上得到的灵感。” 苏泽闭上了嘴巴,现代考古界使用的一些掘墓工具和技术,的确有很多是从盗墓人那里借鉴过来的,这一点他无法否认。 纪玖跪拜完毕,然后手持“分土剑”,剑尖垂直朝下,缓缓刺入土壤之中。他的动作十分缓慢,神情十分专注,握着剑柄的那只手十分稳当,可见这一手功夫练了不少时日。 众人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瞧,见他如此郑重的神色,不由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打扰到他。 纪玖缓慢均匀地刺入三分之一之后,手腕逐渐加重力量,很快便将剩余的三分之二剑身全部没入地下。 随即,他眉心一松,嘴角荡开一丝笑意,然后缓缓将分土剑拔了出来。 李思考已经迫不及待地发问了:“师傅,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我这是对昨晚的猜测进行检验。”纪玖说,“光凭地表湿度和地面的花土还不足以百分百确定这下面就一定有墓穴,所以我用分土剑来检测土层分布结构。刚才我这一剑下去,基本上没有受到什么阻碍,直插到顶,所以我可以肯定,这下面至少一米以上的土层都不是原土,而是人工回土,以前肯定有人在这里挖过洞穴,然后把土填回去,所以这里的土层比较松软。” 任庭守在一旁听得很认真,此时也忍不住发问:“所以你的意思是,现在就可以开挖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纪玖说着,又打开另外一个垂钓工具包,里面有一柄钢制铲子,这种铲子的原型是洛阳铲,由于时代的进步,人们对洛阳铲的外形做了进一步加工、改造,变得比原来更加细长一些,以便于插入土壤的时候受力更加集中。 此外,还有很多长度、粗细均等的钢管,每一段钢管的两头都有链接扣,可自由连接和拆卸。 他招手让李思考帮忙,将每一段钢管首尾相接,然后用螺丝拧紧,最后将钢管连接在钢铲子的另一端,如果无限制地连接下去,这铲子可以长达十几米甚至几十米。 纪玖做了个三四米的长度,便往土壤中插下去,一边插一边告诉众人,这是在打孔取样,可以根据各个深度的土样,大致判断古墓的“年龄”。 这一句话引起了苏泽的兴趣,于是他也积极加入到打孔接管的工作中去,纪玖每插入一米,他们便在最上头再接一根钢管,虽然不怎么费力,但比较费时,也比较枯燥。 工作一枯燥,苏泽就容易分心,这一分心,思绪不知怎么的就飘到陈希扬那里去了。 他心里嘀咕着,不管是盗墓圈也好,考古圈也好,要辨别一个古墓,前期鉴别工作实在是太繁琐了,如果是陈希扬,施个天目术,隔土透视一下,下面有没有古墓,大概多少深度,藏了多少宝藏,不就一目了然了? 话虽这么说,但苏泽心里也清楚,天目术难度很高,也很耗元神,被列为巫族的半禁术,不到万不得已,陈希扬是不会随便使用这种法术的。所以这个念头只在脑中过了一下,他便自嘲地笑了起来。 下一刻,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四顾,脸色微变:“陈希扬去哪儿了?” 他这么一问,众人才察觉,在他们忙着打孔取样,也许在更早一些的时候,陈希扬就不见了。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纪玖不满地咕哝:“说好了一起来的,他怎么可以一个人开溜呢,真是无组织无纪律。” 苏泽讪讪笑了一下:“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性子,可能是觉得有点无聊,就先四处转转了吧,你们先忙,我去找找他。” 虽说相处了二十多年,苏泽对陈希扬的习性已经摸得七八分熟了,但这一次,他还真是冤枉了陈希扬。 陈希扬倒并不是因为无聊才走开的,或者准确地说,在他还没有感到无聊的时候,就发现这七星山上隐隐约约弥漫着一种特殊的气息,让他感到亲切,却又有些惶恐。 这种特殊的体验让陈希扬感到陌生,且不说这种亲切感来得莫名其妙,就单说惶恐吧,几百年来,他还从未对什么东西惶恐过,这让他心里有些不痛快,他想要找出这种惶恐感的根源。 于是趁着同伴们忙着打孔取样的时候,他悄无声息地走开了。并非故意不辞而别,只不过他觉得,只是走开一会罢了,应该不需要惊动大家。 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一走,竟走入了迷雾之中。四处都是一模一样的草木,不论走多远都会回到原点,像是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不断打转,这实在太蹊跷了。 来时的路上并不曾看见过岔路,他原本还纳闷,这一条羊肠小道虽然蜿蜒,分岔口却不多,为什么当地人却说这里比较容易迷路、容易出事故呢?但当时他也只是纳闷了一下而已,并没有深究这个问题。 如今想来,是自己太过大意了,其实容易迷路,并不一定是因为分岔口太多,也有可能是一些非自然力量扭曲了空间造成的,比如鬼打墙。 他又想到,这条羊肠小道位于七星山北面,北面属阴,阳气稀薄,若要在这一带遇到什么神神怪怪的东西,简直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想明白了这些问题之后,就只剩下一件事他不明白了为什么昨天晚上纪玖他们下山的时候没有遇到鬼打墙,今天上午他们上山的时候也没有遇到鬼打墙,一路上顺利得令人不可置信,可偏偏自己独自一人离开队伍之后,就遇上了这种事情? 更令他郁闷的是,他可是巫师啊巫师,哪个不长眼的小鬼不去找普通人类的麻烦,偏偏招惹上他堂堂一位巫族陈氏的现任家主陈希扬想到此处,下意识地眯了眯双眼,咬了咬唇,心下暗暗发狠它简直是自找死路! 但他面上却保持淡然自若的神色,慢条斯理地环视了一下四周,扬声说道,“那个谁,别躲躲藏藏的了,既然敢主动来挑衅我,看来你胆子也不算小,不如出来打个照面如何,我也好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呵。”迷雾中递过来一丝轻笑,不远不近,不真不切,不喜不怒,却很有一种睥睨的姿态。 像是在调戏。居然是调戏! 杀意猛地窜上心头,陈希扬藏在背后的那只手五指微张,金色爻线迅速抽出丝芽,细细密密地缠绕于指尖,以极快的速度旋转起来,很快便绕成了一个实心金爻球,散发出凛冽的罡气。 就在他打算将陈氏特制的“爻果”抛出去,以强行破坏“鬼墙”之时,肩膀上突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随即耳边传来苏泽气喘吁吁的声音:“陈希扬,我可算找到你了!” 第四章 七星山地宫(二) 陈希扬猛地回头,映入眼帘的是苏泽粘着汗水的脸。 苏泽被他的反应过度吓了一跳,怔了一下,才说:“你干嘛摆出这么吓人的表情?” “你是怎么……”他原本想问苏泽是怎么闯进鬼墙的,却突然打住了话头,因为他发现四周的迷雾已经逐渐在消散,不消片刻便遁得无影无踪。 陈希扬蹙起了双眉,究竟是迷雾开始消散,所以苏泽才能找到他的,还是因为苏泽来了,迷雾才消散的? 苏泽见他话说一半又开始发呆,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陈希扬,你没事吧?” “唔?”陈希扬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有点反应迟钝。 “你的脸色很不好看,是不是中暑啦?” 陈希扬调整了一下心绪,脸色恢复了平静:“没什么,我就是感觉有点闷,想四处走走。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本来是不知道你跑去哪里的,后来我四处看了看,通往山上的路很崎岖,道路的痕迹已经很淡了,按照你的性格,应该不会挑这种地方走才对,所以我就往来时的路找,然后就看到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发呆。” 苏泽说着,伸手贴了贴陈希扬的额头:“真是稀奇,很少看见你这样心神不宁的样子,你确定自己没事吗?” 看来苏泽对刚才闯入鬼墙的事情一无所知。陈希扬想着,脸色又微微一变,心里已经隐约揣摩出两件事情:第一,这藏在暗处的家伙,法力远在自己之上;第二,此人很明显是在针对他一个人,对于他的同伴倒是没有什么恶意。 但这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与他有什么恩怨,为什么要如此戏弄于他?陈希扬想破头皮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陈氏一族一直行事低调,很少主动与什么人结仇,结下梁子且法力超出他们的仇家更是寥寥无几;而他自己自从接任家主之位之后,几乎年复一年地窝在鬼街足不出户,也就最近一段时间被苏泽拖着到处跑,即便如此,他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种不该得罪的人。 陈希扬满腹狐疑地跟着苏泽回到原地,看见纪玖等人已经开始收拾工具了。 苏泽走过去看了看摊在地上的一堆堆样土,问道:“样土取完了?” “差不多吧。”纪玖恹恹地答了一句,难得的没有了刚才洋洋得意的神色。 “怎么了,取样的结果是什么?” “这玩意儿有些古怪。”纪玖指了指其中几堆样土,“我居然判断不出它的年份。” “啥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纪玖摊了摊手,“上至夏商周,下至清朝民国,我都能讲出个大概的朝代,但是这样土,越往下就越蹊跷了,这年份也实在太久远了一点。” 苏泽问:“比夏朝还要早?” “恐怕在奴隶社会之前。” “那就是原始社会了啊!”任庭守插嘴:“会不会是母系氏族公社那个时期的墓坑啊?” 纪玖苦了脸:“我怕的就是这个,原始社会时期的人,丧葬观念很淡薄,通常都是挖个坑埋一下就了事了,所以即便有墓穴,也都十分简陋,更不要说什么值钱的陪葬品了。我就担心我这回是瞎忙活了。” 苏泽原本听纪玖说这下面是个古墓的时候,心里还半信半疑,此刻听说竟有可能远古至原始社会时期,当下心也凉了半截。那时候的墓葬中根本找不到什么文字记载,恐怕对他此行寻找灵媒御玺咒语的事情帮助不大。 不过作为一名考古学家的后代,苏泽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下去亲眼看一看的,就算真的不是自己想要找的东西,但是如果能在北极村这地方发现一座原始社会时期的古墓,也算是为中国的考古事业做贡献了吧。 苏泽这般想着,拍了拍纪玖的肩膀:“我们还是下去看看吧,如果真的如你所想,是一座简陋的墓穴,我们就原封不动地退出来,我付给你一定的苦力费,也不算你白干一场。” 纪玖怔了一下:“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们把这地方报上去,由国家来接手。虽说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对于考古界来说,也算是一大发现了吧。” 纪玖摆了摆手:“要上报你自己去上报,我还是有多远躲多远吧,免得惹来一身腥。” 苏泽笑了一下:“也行,我就说是我自己不小心发现的,绝对不会把你卖出去的。” 纪玖这才点了点头:“好吧,看在你说的苦力费上,我就勉为其难下一次,就当是赚回点路费吧。” 他说着,冲李思考招了招手:“徒儿,来干活了。” 李思考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师傅,要开挖了吗?” “咱换个地儿开工。”纪玖说,“这地方基本算是古墓的正上方了,但是这里太接近路边,不好下手,我们得在附近找个隐蔽的地方打隧道,垂直打下去之后再横着通往古墓的方向。” 苏泽心里一哂,这手法简直和上次西周古墓的隧道打法一模一样,果然是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徒弟。 他想起以前跟着爷爷去古墓现场的时候,看到的都是“大揭顶”的挖法,从正上方把古墓整个掀开,这样的方法最为直观,使古墓的整体结构一目了然,但同时也是对古墓最彻底的一种破坏。 相比之下,传统的盗墓人更倾向于挖掘迂回式隧道,其主要目的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但同时也能降低对古墓的破坏程度,尤其有些经验丰富的盗墓人,可以准确判断出甬道的方位,这些甬道一般都是当年造墓工匠出入的通道,大部分都设有指路石,根据指路石的引导,可以少走许多弯路。 不过,苏泽转念一想,如果这下面真的是一座原始社会时期的墓穴,恐怕也没有后世如此完整的墓室结构了,哪还有什么造墓工匠的通道呢? 纪玖带着众人在附近转了转,一边走一边用步子丈量大致的距离,最后他们在一处草木茂盛的无人区,选了一处相对平坦的地方,作为挖掘隧道的开工地。 纪玖毕竟是个有些经验的盗门弟子,隐蔽工作做得非常到位,从开挖隧道到最后完工,整整两天的时间,他们一直做得低调而隐晦。 参与挖掘的还有李思考、苏泽和任庭守,基本上能够征用的苦力都征用了,处于灵体状态的聂臻帮不上忙,只好站在边上为任庭守加油助威,还不时地帮任庭守擦汗,看得纪玖在一旁越发地羡慕嫉妒恨,这时候李思考也算练出一些眼色了,忙给自个儿师傅端茶递水,口中巴结着:“师傅,咱不羡慕昂,你还有徒儿我呢。” 至于陈希扬,别人没敢拿他当苦力使唤,他自己也根本没有想要帮忙的意思,心情好的时候还会站在一旁帮他们把把风,心情不好了就自个儿跃上树去,找个舒服的分叉枝干半躺着玩手机,美其名曰“高空监工”,气得洞里面几个人龇牙咧嘴的却也敢怒不敢言。 到了第二日傍晚,他们估摸着快挖到墓穴边上了,正要一鼓作气把隧道挖穿,不料纪玖却在这个时候喊了停。 众人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我不确定这墓之前有没有被人破坏过。”纪玖解释道,“如果我们是第一次开墓的人,就要万分小心了,像这种保存了不知多少年的封闭性古墓,极有可能是个火洞子,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李思考问:“师傅,火洞子是啥意思啊?” “我知道我知道!”苏泽抢先答道,“这个我在相关资料里面有看到过,当初发现马王堆辛追之墓的时候,施工人员在凿穿灰白色膏泥的瞬间,就有蓝色的火焰喷射出来。当时有人猜测这是当年造墓时设下的一种反盗墓机关,但是后来从科学的角度解释,有可能是墓室内有机物质腐蚀所产生的沼气,因为墓葬密闭得好,沼气日积月累,气压很大,遇火即燃,杀伤力极大。” 任庭守也对这一段传说有所耳闻,因为马王堆千年不朽女尸辛追之墓实在太有名气了,基本上对考古有点了解的人都听说过。他有些担忧地问道:“如果这真是个火洞子,我们该怎么办呢?” “倒是有个安全的方法,只不过比较费时。”纪玖说,“我们先凿一个小孔,让沼气慢慢泄出去,我们则先出洞去避避,过个两天再进来,那个时候沼气应该泄得差不多了吧。” 李思考早已迫不及待想进去一探究竟了,此时听说还要再等两天,不禁垮了脸:“怎么这么麻烦啊?” “也可以不必这么麻烦。”陈希扬的声音冷不丁地从他们背后传来。 众人猛地回头看过去,脸上都是一副惊吓过度的表情:“你什么时候下来的啊,不要像个幽灵一样突然出现好不好?” “我看你们半天没上来,估摸着你们差不多该挖穿了,所以就下来看看情况呗。”陈希扬说着翻了翻白眼:“要说幽灵的话,聂臻才是真货吧,怎么也没见你们吓成这副样子。” 聂臻摊手卖萌:“大概因为我是个心地善良、让人有安全感的幽灵吧。” 任庭守忙点头附和:“嗯嗯,聂臻你真的让我很有安全感哦,有你在身边,我一点也不怕下墓呢。” “拜托你们不要不分时间、不分场合地秀恩爱好吗?”纪玖又炸毛了。 任庭守委委屈屈地看了他一眼:“哪有在秀,我讲的都是实话啊。” 苏泽扶了扶额,打算把歪到天边去的话题拉回来:“陈希扬,你刚才说不必这么麻烦是什么意思?” 陈希扬从怀中取出一只迷你型玻璃瓶,里面隐约可见一条赤红色的爬虫,身体约摸一指长,形状有点像蛇,又有点像蜈蚣。 众人看得一阵恶寒,纷纷后退:“这什么玩意儿啊?” “这是火吞龙,我的宠物之一。”陈希扬像是在炫耀稀世珍宝一般,晃了晃手中的瓶子,“一切易燃物体都是火吞龙的最爱。” 第四章 七星山地宫(三) 众人听了陈希扬的话,懵懂地眨巴着眼睛,还是苏泽反应最快:“你的意思是,这只小虫,能吞食沼气?” “都说了是龙,不是虫。”陈希扬不满地纠正,“而且这小家伙脾气大得很,一会我把它放出来之后,你们可千万别在它面前提‘虫’这个字,否则它会暴走的。” 纪玖和李思考看着陈希扬手中的瓶子,心里都有些发怵,他们不约而同地回想起上一次在西周古墓中的恐怖经历,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见绳”,而他们俩是一朝被蛊咬,十年怕见虫。 李思考结结巴巴地问:“陈希扬,你这……这什么龙的,除了爱吃易燃物体之外,不……不会再吃别的东西了吧?” “比如?”陈希扬明白他心里怕什么,却故意逗他。 “比如……人肉什么的。” “哈。”陈希扬笑了一下,“这小家伙的脾性其实跟蜜蜂差不多,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只要你们不主动惹它不开心,它一般不会把你们当回事。” “……”李思考和纪玖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为这个答案高兴还是生气。 而任庭守则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火吞龙。 他是在打开鬼眼的第二天才从聂臻口中得知陈希扬的巫师身份的。从小接受的唯物主义教育让他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半信半疑,但聂臻魂魄的出现,彻底打破了他的无神论思想。 好在他的接受能力特别强,对于陈希扬这种长辈口中的“封建迷信人士”非但一点也不排斥,反而充满了好奇。 陈希扬缓缓拧开了瓶盖,此时众人又往后退了一步,虽然心存顾忌,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手中的瓶子。 陈希扬将瓶口对准自己的掌心,只见火吞龙迈着几不可见的小短腿一点一点挪出了瓶口,然后微微昂起头来,脑袋上两根细长的触须左右摆动了一下,像是在跟自己的主人撒娇。 但是这个娇撒地有些虚软无力,很快它便软趴趴地伏在陈希扬的手掌心不动弹了。 陈希扬用食指指腹轻轻点了点它的小脑袋,笑道:“饿很久了吧,一会就让你饱餐一顿。” 那火吞龙似乎能听懂人话,立即又昂起小脑袋,努力晃了晃触须,似乎在表示自己的兴奋之情。 “不过先说好,吃完之后要乖乖回来哦,不准惹是生非,否则有这顿就没下顿了。” 火吞龙的触须从左右晃动变成了前后晃动,像是在点头。 于是陈希扬用两根手指轻轻将火吞龙捏起来,放在了岩壁上,那火吞龙爪子一伸,整个身子便牢牢地粘在了上面。 然后陈希扬对众人挥了挥手:“我们先撤。” 纪玖有些疑惑:“啥意思?我们撤了,就剩它一个在这里?” “这家伙吃饱了之后就喜欢伸伸懒腰什么的,你们呆在这里恐怕不妥。我们且出去等一会,要不了多少时间就能解决的。” 众人半信半疑地跟着陈希扬退了出去,然后围在洞口傻等。 约摸十分钟之后,地面突然微微震了一下。 李思考吃了一惊:“不是吧,地震了?” 众人还来不及发表意见,便感觉到脚下又是一震,这一次的震感比刚才那次强烈得多。 “怎么回事,这是要地震了还是要火山喷发了啊?”纪玖也开始担忧起来了。 任庭守皱着眉说:“七星山现在还会喷火吗?不至于吧?” 苏泽面上也带着疑惑,但是他什么也没说,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陈希扬。 “没事没事,”陈希扬摆了摆手,“别担心,不是火山也不是地震。” “那是什……”李思考话没说完,脚下又是一晃,他没留神,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脸色已经吓得发白。 隧道中突然传出一声咆哮,众人还来不及变色,便瞧见一条通体赤红的火龙从洞口窜了出来,直入云霄。 “……龙!真的是龙!!”任庭守睁大了眼睛,一脸错愕。 “……!!!”其余几人也都看着那凭空出现的火龙目瞪口呆。 那龙看上去足有十几米长、一臂粗,全身鳞片红得发亮。只见他腾入高空之后,便在云层间兴奋地穿梭扑腾,口中还不断吞吐着赤红色的火焰。 “实在是……太高调了。”苏泽忍不住扶额。 虽然人们很喜欢把外形接近于龙的动物称为小龙,但那不过是讨个吉祥的说法罢了。“龙”的意义到了陈希扬这里就大不相同了,如果他说是龙,那就真的有可能是龙。 所以当陈希扬说它叫“火吞龙”的时候,苏泽就怀疑,这小东西恐怕不是个寻常东西。 跟着陈希扬撤出来之后,苏泽心里一直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不安,他担心如果火吞龙真的变成了龙的样子,会不会把别人吓死。 但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有点多余了。因为纪玖等人只是震惊了片刻,便立即回过神来,欣欣然掏出手机对着那火吞龙猛拍,一脸赚大发了的表情。 苏泽忍不住偷偷拉了拉陈希扬的袖子:“差不多就可以了,把它收回来吧。” 陈希扬倒是不以为意:“这小家伙平日里被我关在玻璃瓶里憋坏了,如今好不容易放它出来,就让它尽兴地玩一会好了。” “我只是担心,明儿一早就有无数人在微博上争相转载‘北极村七星山上空惊现红色巨龙’这样的内容,再加上万一纪玖和李思考这两个家伙嘴巴不牢靠,最终被人肉的还不是你自己。” 陈希扬听了觉得也有些道理,他虽然行事不拘小节,也从不刻意隐瞒自己的巫师身份,但陈氏一族低调避世的传统还是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骨血之中。 当下他叹了口气,抬手冲天空中的火吞龙打了个响指:“行了宝贝,回来吧。” 火吞龙听见之后,连声哀鸣抗议,在云层中做了几个高难度的后空翻,以表示它此刻愤懑的心情。 陈希扬正色道:“忘记我之前嘱咐的话了吗?回来。”言语神色都很淡然,却带着主人的不怒自威。 火吞龙又在空中独自郁结了片刻,实在是迫于陈希扬的威慑力,只好不情不愿地俯冲下来,同时长尾一甩,掀起一阵狂风,像是心愿得不到满足的孩子报复性的恶作剧。 众人都被这冷不丁的平地风沙迷了双眼,只有陈希扬立在原地岿然不动,一手打开瓶盖,一手施放一个幻化术,那火吞龙俯冲至眼前时瞬间又变回了原来一指长的小虫,“吧嗒”一声跌入瓶内,摔了个四脚朝天,其中一条腿还抽搐般蹬了两下。 此时众人才揉着眼睛围拢过来,仍意犹未尽地打量着瓶中的火吞龙,若不是见识过了这小家伙变身后的恐怖,他们还真想讨过来养着玩几天。 再度进入隧道时,他们发现隧道中非但没有一丝类似沼气的残留气体,空气质量还比原先还清新了不少,不禁怀疑那火吞龙难不成还有净化空气的本事? 他们走到隧道终点的岩壁前,发现那里已经破了一个小洞,想必火吞龙就是咬穿了这个洞,才吸食沼气渐渐变成庞然大物的。 纪玖重新取出挖掘工具,与众人合力捣鼓了一番,将那洞口扩到能容下一人穿过,然后他们一个接着一个钻了进去。 里面很黑,但好在并不如想象中的狭窄,至少能容纳两个人并排行走。 他们将绑着带子的照明灯戴在额头上,然后脱下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的登山服,换上盗墓专用的“老鼠衣”,并戴上了手套。 整顿完毕之后,他们借着照明灯光,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朝里面走去。 这也许是一段不太正规的甬道,路面崎岖不平,一不小心就会被脚下凸出的碎石块绊得一个趔趄,有时候踩上尖锐的岩角,也能让人痛得龇牙咧嘴。 “这什么鬼地方,”李思考嘟嘟囔囔地抱怨,“做个甬道也不晓得把路面凿平一点,这简直不是给人走的嘛。” 任庭守听了“噗嗤”一声笑了:“这原本就不是给人走的啊。” “难道是让鬼走的么?”李思考抖了抖后背的鸡皮疙瘩,“任庭守,你这冷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咦,”任庭守愣了愣,转头看聂臻,一脸疑惑:“我刚才说的是冷笑话吗?” 李思考:“……” 聂臻知道任庭守的意思是,这里的墓主人根本不愿意被外人打扰,只不过这份微弱的愿望根本传达不到盗墓者的耳朵里罢了。他安抚性地揉了揉任庭守的头发:“我懂你就可以了。” 走在前头的纪玖突然顿了顿脚步:“是我看错了么,前面好像有亮光。” 众人抬头往前方看去,果然,在这细长甬道的尽头,传来一束微光,光线十分柔和,透着一丝暖意。他们愣了愣神,不由加快了脚步。 渐渐的,光点越来越大,渐渐地显出了它的轮廓这是一个四方形的洞口,而光线就是从洞外照射进来的。 他们发现,越是靠近洞口,脚下的路面就越趋于平坦,双手触及的岩壁也逐渐光滑起来,似乎是被前人精心凿过的。 苏泽自进入甬道之后,心中便揣着一个模糊的疑团,此时疑团越滚越大,他终于忍不住问道:“纪玖,你觉得,这前面真的是一个原始社会的墓穴么?” 纪玖沉默了片刻,回了一句:“别问我,我也正纳闷着呢。” 第四章 七星山地宫(四) 当走到洞口时,他们彻底怔住了。 洞外连着一个巨大的山谷,谷内一片五颜六色的奇花异草,空中还有鸟儿拍打着翅膀互相追逐嬉闹这般风和日丽世外桃源的景象,让他们恍惚有种错觉,仿佛此刻并未身处高纬度的北极村,而是四季分明的江南。 在山谷的对面,是另一座崖壁,壁上似乎写了几个字,只是距离太远,兼之藤蔓遮掩,看不真切。 众人发了一会呆,才恍然回神般啧啧赞叹。 李思考兴高采烈地说:“真是没想到,这七星山里面居然还藏了这么个风景宜人的旅游景区,这地方叫什么名儿来着,好像没在宣传手册上见过啊?” 纪玖则脸色不太好看:“原本还以为这下面会有个原始社会的墓穴,这下可好,我们全被忽悠了,这下面什么墓也没有。” “那倒未必。”苏泽仔细看了看四周,“如果这里真是一个旅游景区,你们不觉得缺少了什么吗?” “唔?”众人一脸疑惑。 还是任庭守率先反应过来:“对哦,没有任何进入的通道!这里完全是封闭的,就连我们走进来的隧道,也是我们自己动手挖出来的。” 聂臻本着谨慎的原则说:“也许还有别的暗道呢?只是我们站在高处,没有发现。” 苏泽摇了摇头:“既然要做成旅游景区,当然是越高调越好,做个大家都看不见的暗道,开发商还打不打算对外营业了?” 李思考开始发散性思维:“难道进入的方式是直升飞机空降?” 众人纷纷白眼,将他的这种无厘头猜测直接当做冷笑话处理了。 陈希扬淡淡开口:“是不是旅游景区,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站在这里讨论又不能讨论出什么结果。” 他这个提议立即得到了所有人的响应。但问题是,谷底距离洞口落差约有十几米,他们怎么下去?总不能直接跳下去吧? “你们快看!”眼尖的任庭守指着洞口下方,冲同伴们招手:“这里有人工梯的凿痕!” 众人循着他指的方向看下去,果然发现有一串笔直的阶梯凿痕,从洞口一直延伸到谷底。只不过,也许是经历了年复一年的风吹雨打,如今的凿痕已经很淡了,脚踩上去很容易打滑,一不留神就会摔下去。 不过有了凿痕就好办了,当初他们是怎么进入垂直隧道的,现在就怎么下去,于是一个个系好登山绳,缓慢而有秩序地下到了谷底。 越接近谷底,各种花草交融而成的奇异香气就越是浓郁,尤其当一阵风横扫而过之后,香味成倍席卷而来,差点将人熏翻。 任庭守的鼻子对花香稍微有些过敏,当下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憋出了满眼的泪水。 其他几个人虽然还不至于这么大的反应,但这股香气实在浓郁过了头,让他们有些扛不住,不由纷纷捂住了鼻子。 纪玖想起他的万能包里还有一打口罩,于是取出来分发给大家。众人戴上口罩之后,果然感觉舒服了许多,被香气熏到发晕的脑袋也逐渐恢复了清明。 任庭守感觉鼻子还是不太舒服,一边擤着鼻涕一边道:“你们看,这里居然同时盛开着月季、百合、桃花、梅花、向日葵……它们的花期明明属于不同季节,对于生长环境的要求也有差异,为什么现在全都出现在了这里?这不科学啊。”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也都存着同样的疑惑,但是没有人能够给出答案。 在山谷的中央地带,盛开着一片百合花,花株显得特别粗壮高大,平均高度都在一米三四以上,走入花丛中的时候,基本上腰部以下全都看不见了。 李思考似乎很享受被花丛包围的感觉,一边哼着“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呀不要采”,一边拿出手机对着其中几株百合猛拍,拍了一会便朝纪玖招手:“师傅你快来看,这花实在太有意思了!” 纪玖狐疑地走过去,只听李思考接着道:“这花肯定是那什么含羞草的姐妹,含羞草是碰一下就害羞,这花是照一下就奔放,简直是当之无愧的花中模特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纪玖低头看了看,只见这几株百合花原本都是花骨朵的模样,但只要李思考将镜头对准它们,它们便会渐渐绽放开来,呈现出最完美的姿态,一旦移开镜头,它们便又会恢复到原本花骨朵的状态。 正如李思考所说,它们似乎很有成为模特的潜质,很懂得把握时机展现自己。 纪玖怔怔看了半晌,心中突然升起一丝恐惧这些花,仿佛拥有自己的灵魂。 如果不是这样,很难解释为什么它们会对镜头做出反应纪玖如此想着,不由看了一眼仍在兴致勃勃为它们拍照的李思考,这二货居然还在一门心思地给它们拍照。 苏泽也拿着手机拍了几张照片,一回头,发现陈希扬不见了。他刚想喊一声,却看见陈希扬只身一人朝花海中央缓步走去。 “陈希扬,你上哪儿去呢?”苏泽追上陈希扬,拽了拽他的胳膊。 陈希扬没有回头,只是指了指前方:“你看。” 苏泽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万紫千红中,有一朵麝香百合的体型特别高大,花株约有两米多高,嫩白色的花瓣完全绽放开来,直径长达一米左右,在一片花海中亭亭玉立,很有一种“云裳仙子”般不容侵犯的素洁高雅。 苏泽从未见过如此高大的百合花,一时有些愣神,见陈希扬继续往前走去,他忙也收起惊讶跟了上去。 周边传来“沙沙”的声音,起初苏泽并未留意,但随着他们的深入,“沙沙”声越来越响,既不像风声,也不像他们的脚步声。 苏泽下意识地回过头去,顿时被吓了一跳,只见以他们为中心,但凡经过之处,周边的百合花竟都朝这个方向转了过来,那种感觉就像是…… “它们好像在盯着我们看……”苏泽拉了拉陈希扬的衣袖,声音莫名有些发颤。被人行注目礼的感觉是很不错的,但是如果被植物行注目礼,这种感觉就太诡异了。 陈希扬回过头淡淡看了一眼,然后握住了苏泽的手继续往前走:“装没看见就好了。” 苏泽懵懵懂懂地跟在后面,心里还在犯嘀咕,难道说,对付这些诡异的花,跟对付鬼魂是一个道理? 远处突然传来了任庭守的呼救声。两人回头去看,却没有看见任庭守的身影,就连聂臻也不见了。 另一边的李思考和纪玖明显也听见了呼叫声,怔怔站在原地,与苏泽和陈希扬遥遥相望他们都只听见呼救声,却辨不清任庭守所在的方位。 “你们快看,”纪玖眼尖,指着花海中某一处花枝摇曳得特别厉害的地方,“他们一定在那里!” 说话间,李思考已经拔腿往那里飞奔了过去。 苏泽也想过去,但是他惊愕地发现,来时的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封死了,四周的花草密集度成倍增加,让人根本无处下脚。 “陈希扬,”苏泽的声音开始发抖,“我在想,我们是不是被包围了……?”而且是被花花草草们包围,这听起来实在太可笑了。 此时纪玖和李思考都已经跑到了任庭守所在的地方,两人俯下身去片刻,然后纪玖挺起腰板对苏泽招手:“任庭守好像是被什么藤条缠住了,我们费了老大劲都拔不出来。聂臻我看不见,不过看样子是被另一根藤条缠住了。这些藤条太古怪了……” 他话没说完,只听“哎哟”一声,身旁的李思考一个没站稳,被突然冒出来的一根藤条勾住了脚,硬生生往后拖去五六米。 纪玖反应快,一个飞扑抓住了他的一条胳膊,于是一人一藤开始了拉锯战。 李思考被拉扯得嗷嗷直叫:“师傅啊啊快放手,痛死我了,你想让我被车裂吗?!” 纪玖被气得不行,心想你这臭小子,我好心救你你还狗咬吕洞宾!但是现在不是跟李思考耍嘴皮子的时候,他抬头朝苏泽和陈希扬吼:“你们俩别傻站着,快过来帮忙啊喂!” 苏泽看了看自己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局面,狠了狠心,打算硬踩过去,但只要苏泽一抬脚,那些美艳娇嫩的花朵们就会不约而同地往他脚底下凑,好像在向他示威:“你踩啊,有种你就踩啊!” 然后苏泽就很没种地把脚缩了回去。 陈希扬沉默着四处看了看,低声道:“不必去了,就算你去了也没用。” “那怎么办?” “这里的植物都有灵性,并且很有智慧。虽然我不太清楚它们困住我们的目的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们暂时还没有杀伤力。” 这番话并没有让苏泽释怀,他忧心忡忡地道:“你有办法救他们吗?虽说现在没有杀伤力,但是被藤条勒久了,还是会有生命危险的。” 陈希扬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麝香百合:“办法倒不是没有,就是有点儿缺少风度。” “啥意思?” “兵法上有句话,叫做擒贼先擒王。”陈希扬话音未落,身子已凌空掠起,手中一根金色爻线“嗖”地一声掷了出去,瞬间锁住了那朵巨型麝香百合的花株。 第四章 七星山地宫(五) 麝香百合像是遭到了极大的冲击,浑身剧烈战栗了一阵,然后花株弯成了奇怪的弧度,似乎在极力挣脱身上的爻线。然而它越是挣扎,爻线便纠缠得越紧,隐约已能看见花株上被爻线勒出的浅绿色血痕。 “麻烦你让那些藤条松开我的同伴们,”陈希扬两指扣住爻线,一边与麝香百合暗暗较劲,一边出语威胁,“我们来此并无恶意,你们这样的待客之道可不好。” 麝香百合似乎能听懂陈希扬的话,却不愿轻易妥协,与他较了一会劲,似乎摸出了爻线遇强则强的特点,于是缓缓放松了全身,从爻线桎梏的缝隙中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不消片刻,花株上被爻线勒住的伤口开始自动愈合,很快便了无痕迹了。 众百合似乎都以这株麝香百合马首是瞻,花王处于劣势时,它们尚不敢贸然出手攻击,此时见花王逆转了局势,立即士气大振,“沙沙”之声此起彼伏,纷纷涌上前来助阵。 苏泽被它们重重包围,无路可退,见这些百合花大有从他身上碾过去的架势,惊得冷汗直冒。 陈希扬眼疾手快,手中又一根爻线飞出,拴住了苏泽的腰际,苏泽便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什么力量猛地一扯,身子“呼”地一下飞了起来,在半空中完成了一个不甚完美的抛物线,然后重重跌了下去。 他心想完了,这一下要屁股开花了。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接触到的是一个极富弹性的东西,非但没有撞伤他的屁股,反而承接着他这一下坠趋势,继续向下缓了一缓,随即又向上弹起,如此几个起落,才渐渐稳当下来。 苏泽心有疑惑,惊魂未定地睁开眼睛,随即傻眼地愣在了当场他居然坐在了麝香百合的花蕊上,如果将这百合形容成一位女子的话,他就等于是一屁股坐在了人家脸上! 麝香百合全身抖得厉害,估计是被气得快要发疯了。 “对对对不起!”苏泽手忙脚乱地道着歉,想从上面跳下来,但不知为何,一时间竟无法挪动半寸。 他预感到自己迟早会被狠狠地甩下来,然后被众百合毫不留情地践踏,一想象那个画面就让人胆寒,当下一个劲地朝陈希扬使眼色,示意他赶快把自己从这上头弄下去。 陈希扬却装作没有看见,慢条斯理地跟麝香百合讲条件:“我知道,被人坐在脸上的滋味不好受,更何况你还是个美女。但是没有办法,我得救我的同伴,你若坚决不愿意释放我的同伴,我的这位朋友便会一直在你脸上坐着,反正他舒服得很。”末了,还朝苏泽扬了扬下巴:“是吧,苏泽?” ……舒服你妹!这么舒服你怎么不自己上来试试?苏泽在花蕊上如坐针毡,很想这样骂回去。但好在他的脑子还没有完全糊涂,知道这个时候得配合陈希扬唱双簧,于是勉强扯开嘴角不太自然地讪笑:“是……是啊,很舒服,舒服透了,哈哈……” 麝香百合沉默了片刻,终于妥协,缓缓扇动它那巨大的嫩白色花瓣。随即“沙沙”之声渐渐止息,众百合都安静了下来。 另一边,纪玖大声道:“松开了,藤条松开了!” 陈希扬挥了挥手:“你们都过来,不要再分散行动了。” 于是几个人吭哧吭哧掰开密密麻麻的百合花丛,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陈希扬的方向靠过去,脚下也不知踏断了多少株百合,但在见识过这些百合花的厉害手段之后,他们是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思都没有了。 陈希扬见众人都脱了身,才拉扯了一下爻线,将苏泽从麝香百合的花蕊上拽了下来。 但就在苏泽双脚落地的瞬间,那麝香百合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幅度之大,让人担心它有可能会把自己的花株折断。 苏泽看得有些心惊肉跳,温声劝道:“我只是不小心坐了你一下而已,我不是故意欺辱你的,你如果生气可以坐回来,但是千万别想不开……” 他话没说完,便听“喀啦”一声,花株自我了断了,浅绿色的血液朝他们的方向喷溅而来。 陈希扬眼疾手快,一把拽住苏泽的胳膊往旁侧躲闪,但是其中一滴血液还是沾上了陈希扬的手腕,发出“兹兹”的声音。 陈希扬拧眉咬了咬唇,没有吭声。 苏泽扭头一看,发现陈希扬的整个手腕都被染成了浅绿色,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要去抓他的手腕来细看,却被陈希扬无声地躲了过去。 “陈希扬,这东西是不是有毒?你是不是中毒了?” “没事。”陈希扬将手腕藏进了袖子里。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 两个人眼看着就要争执了起来,忽听身后传来聂臻担忧的呼唤:“守守?守守你怎么了?” 两人循声望去,发现在他们身后三四米的地方,任庭守闭着眼睛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苏泽疾步跑过去,问道:“他怎么了?” 纪玖和李思考也围了过来,纪玖拨开任庭守的额发,吸了一口气:“糟糕,他被刚才那什么的液体沾上了印堂,这一片都发绿了。” “让我看看。”陈希扬拨开人群,俯下身探了探任庭守的额头,目光随即一沉:“是摄魂术。” 聂臻吓了一跳:“什么,你是说守守的魂魄被……” “恐怕已经被摄入幻境中去了。”陈希扬说着,抿了抿唇,转身看向那株折断了的麝香百合。 此刻的麝香百合已在迅速枯萎,嫩白的花瓣渐渐泛黄、曲卷、萎缩,而他们周身的那些花草也以相同的速度枯萎下去,浓郁的香气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腐臭的气味。 同时天光也渐渐黯淡了下来,原本万里无云的晴空开始变得阴云密布,沉甸甸的仿佛随时都会坍塌下来。 春光明媚的世外桃源眨眼间变成了寒冷阴森的谷底花冢,众人愣了一会神之后,心底的恐惧渐渐泛滥上来,席卷全身。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思考的声音有些发抖,他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一个记忆牢笼。”陈希扬抬头看了看黑压压的天色,面色有些难看。 苏泽问道:“记忆牢笼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种比较高端的幻术,”陈希扬解释道,“施术者按照自己的记忆,复制出一个幻境,并且这个幻境以现实场景为基着点,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以至于我一开始也无法立即察觉到这竟是一个幻术。” “你的意思是,刚才我们看到的世外桃源是这个地方曾经的面貌,而现在我们看到的,则是它此刻真实的面貌?”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 聂臻焦急地道:“那守守怎么办?你刚才说守守被摄入幻境中去了,难道是说摄入那什么记忆牢笼里去了?” 陈希扬没有答话,用沉默回答了这个问题。 苏泽小心翼翼地问:“那他……还回得来吗?” “这个不好说。施术者很厉害,如果他一直躲在暗处不露面,我就很难找到破解之法。” 纪玖直言不讳地问:“他比你还厉害么?” 陈希扬点了点头:“是,比我还厉害。” 他此话一出,众人都怔住了。 尤其是苏泽,从小到大,他从未见陈希扬对谁服过软,他甚至以为陈希扬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但是此刻,他突然意识到,陈希扬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他看着陈希扬苍白的脸色,竟隐隐生出一丝想要保护对方的念头。 他保护陈希扬?苏泽对自己的这个念头感到很荒诞。 聂臻不再言语,低着头默默将任庭守的身体背在身上。但由于他处于灵体状态,要背起毫无意识的任庭守,显得十分吃力。 苏泽明白了他的用意之后,忙道:“我来背吧。” “不,我自己来。”聂臻客气地推开了苏泽的手,“我不知道守守的魂魄什么时候能找回来,但是我不能让守守躺在这种地方。我得背着他,时时刻刻跟他在一起,这样他才不会感到害怕。” 纪玖虽然看不见聂臻,也听不见聂臻说的话,但是他眼睁睁看着任庭守的身体凌空浮起,也明白了聂臻的意思。 这是第一次,他深刻地感觉到聂臻与任庭守的爱情是如此沉重,如此让人肃然起敬。 一阵阴风迎面扫过,席卷而来刺鼻的腐臭气味,呛得众人阵阵作呕。 李思考往后退了一步,忽听脚下“咔嚓”一声脆响,他低头看了看,顿时变了脸色。此刻他们脚下哪里还有什么枯萎的花草,简直是一片骷髅坟场。而他刚才踩断的,是其中一具骷髅的腿骨。 那骷髅猛地弹跳了一下,随即直立起身子,龇着牙朝李思考“看”了过来,仿佛在向他索赔腿骨。 诈、诈尸了?李思考顿时吓得全身的寒毛都倒竖了起来,刚要开口惊叫,手背无意间碰到了纪玖冰凉的手指,大脑中突然划过一道清明的意识纪玖一定也在害怕,甚至比他更害怕。 他定了定心神,突然忘记自己曾经想要惊叫了。他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表现得勇敢一点,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握住了纪玖的手。 纪玖下意识地挣了一下,没挣开,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李思考。 李思考一边紧紧握住纪玖的手将他护在自己身后,一边全身戒备地瞪着那骷髅,舔了舔干涩发白的嘴唇,结结巴巴地威胁道:“我我我警告你哦,你你你千万别乱来,否否否则我不会轻易放放放过你的……” 纪玖突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这个穿越恐怖森林时被吓得鬼哭狼嚎的家伙,此刻居然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他面前,做出一副保护者的姿态来更可笑的是,这位保护者浑身瑟瑟发抖,手心全是冷汗,被握着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这家伙真的可靠吗? 如果是在平时,他早就一嘴毒舌把对方奚落得半死了。但是此刻,他掀了掀嘴皮子,最后还是把嘲笑的话咽了回去。 第四章 七星山地宫(六) 自从第一具骷髅“诈尸”之后,接二连三的又有好几具骷髅跟着站了起来,开始朝他们缓慢包围过来,并企图用它们那残缺的四肢进行攻击。 “我们得赶快退出去,”苏泽喊道,“否则我们迟早会被这些骷髅们戳成和它们一样的怪物。” “恐怕退不出去了。”纪玖指了指来时的崖壁,“那个地方已经被骷髅的同伴们占领了。” 众人抬头望去,不由倒抽一口冷气,果不其然,他们当初攀爬而下的那一面崖壁,此刻早已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毒蛇。这些毒蛇一边互相纠缠着一边朝他们的方向高昂起头颅,“丝丝”吐着信子,仿佛在警告他们不要妄想可以全身而退。 “没办法了,”陈希扬叹了口气,“我们必须另寻出路。”他说着,施放了一个防御术,将众人都纳入防御结界内,并叮嘱大家,只要他们不主动做出攻击,骷髅们是无法轻易穿透防御结界来伤害他们的。 这是一种非常消极的自保方式,苏泽有些意外地看了陈希扬一眼,以他对陈希扬能力的了解,应该不会将这些骷髅们放在眼里才对,但是此刻的陈希扬,就连施放这么一个防御术,都显得有些勉强。 他看了看陈希扬略有些苍白的侧脸,视线逐渐下滑,落在了他藏于袖间的那只手腕自从沾染上麝香百合的血液之后,他就几乎再也没有使用过这条手臂,难道说,那血液的毒性已经渗入他的肌肤,废掉了他的整条胳膊? 随即他被自己的这个猜测吓了一跳,动作有些突兀地一把抓起陈希扬的手腕。 陈希扬惊了一下:“你做什么?” “告诉我,你的手腕到底怎么了?”苏泽瞪着他,语气很强硬。 “只不过暂时使不上劲罢了。”陈希扬很快又恢复了原本淡然的神色,“你不要这样大惊小怪,我得保持一定的精神力来维持整个防御结界不被攻破,你这样偷袭我,很容易让我精神力涣散的。” 陈希扬这一句话,成功地让纪玖和李思考向苏泽投去了谴责的目光。 苏泽额角淌下一滴冷汗,语气柔和了一些:“真的只是暂时使不上劲而已吗?我只是不希望你一个人逞强硬撑,如果是中了毒或者别的什么情况,你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陈希扬翻了他一个白眼:“即使中毒了又能怎么样?你又不是医生,你能治好我吗?” 苏泽被他的反问噎了一下,思索了片刻才说:“我……我可以帮你把毒吸出来。” 陈希扬显然没有料到他会给出这样的答案,用一种很奇异的目光看着他。 “你不相信吗,我学过一些急救知识的,譬如说被毒蛇咬了,就要立即把毒液吸出来……虽然我不太清楚被麝香百合的血液溅到是不是同理可证,但如果用吸的就能减轻症状的话,我想我也能做到。” 他说着,低头便要去吸吮陈希扬的手腕,却被陈希扬及时制止了:“行了,别干傻事了。我只是被毒液溅到,大面积渗入皮肤,与被毒蛇咬到完全是两回事,吸毒液这一招对我来说没有用。” 他说着,想收回手,但是苏泽仍是抓着不放,眼神执拗地盯着他看,似乎对他的说辞仍有怀疑。 陈希扬无奈,只得进一步解释道:“刚才任庭守的情况你也看到了,麝香百合的血液拥有摄魂的力量,当它溅到人的命门之处,比如印堂之类的地方,就很容易将人的生魂摄走;而我的情况相比之下稍微幸运一些,它只是溅到了我的手腕,我尚有余力在它急速扩散之前将它的毒液压制在最小的范围内。但是如你所见,这消耗了我很大一部分元神,所以我无法游刃有余地对付那些骷髅们,只能先施放出防御术,保住大家的命再说。这样的解释你满意了吗?” 苏泽皱着眉听他说完,问道:“你这样的状态还能坚持多久?” “不知道,如果我们能尽快找到出路,也许我能坚持得久一些。” 苏泽无奈地松开了陈希扬的手腕,他有些憎恶自己没用,以至于关键时刻总是需要陈希扬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保护。如果陈希扬不是为了保护他,就不会受伤,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被动挨打的局面。 他动了动嘴皮子,却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一来即便说出来也没法改变事实,二来,他知道陈希扬不喜欢听他说这样的丧气话。 此时李思考突然大声喊起来:“你们看,那里似乎有一扇铁门!” 众人循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看见在山谷的另一侧,层层藤蔓遮掩的地方,露出了一小部分黑色铁门。 而铁门的上方,用暗红的朱砂写着几个大字,那是当初他们站在崖壁洞口时看不清楚的字。但是此时此刻,那些字却一笔一划勾勒得如此清晰。 纪玖转头问苏泽:“你看得懂那是什么字吗?” 苏泽正眯起眼睛仔细辨认那几个字,断断续续地念了出来:“言……灵……冢?” 这不是甲骨文,更不是他曾经接触过的任何一种朝代的文字,但是很奇怪的,他居然一眼就能看懂。 陈希扬道:“你们有没有发现,那铁门前一定范围内,居然没有一具骷髅活动。” 纪玖立即跟上了他的思路:“你的意思是,那铁门……或者说,铁门内的什么东西对这些骷髅们有极大的震慑力?” “那还等什么,”李思考精神抖擞了起来,“我们只要进了那扇铁门,就能成功摆脱这些令人恶心的骷髅了!” 那扇铁门距离他们不算太远,但是在被骷髅们重重包围的情况下顺利抵达那个地方,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当他们几个人背靠着背,顶着防御结界缓慢朝铁门的方向移动时,那些骷髅似乎也察觉出了他们的意图,攻击开始变得疯狂起来,甚至有几个骷髅不顾一切地用身体撞击防御结界,一次次被弹开之后,还是锲而不舍地前赴后继。 “这场面真是壮观,让我想起以前在电影院里观看5d版的《生化危机》。”李思考在经过最初的惊惧之后,居然开始有心思幽上一默了。 但是很明显此时没人有心情欣赏他的幽默,纪玖恶狠狠地警告他:“你最好不要在这种时候让我回忆《生化危机》那种原本就不怎么令人愉快的电影。” 苏泽一边照应着背着任庭守的聂臻,一边留神关注陈希扬的脸色,他发现随着骷髅们一次次的攻击,陈希扬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豆大的汗水不断淌下来,看得他心里揪得难受。 几乎是下意识地,苏泽抬起手,拨开了陈希扬脸颊上被汗水粘湿的发丝。 他的这个举动显得有些过于柔情蜜意,当他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陈希扬已经向他投来了惊诧的目光。 “咳,我……我只是想帮你擦擦汗。”苏泽用袖子胡乱擦了擦陈希扬的脸,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我看你好像很热……” 解释完之后他又懊恼地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擦汗就擦汗好了,需要这样一本正经地解释吗,怎么看都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最重要的问题是,他究竟想“描”什么?这种莫名其妙的心虚感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暗自郁卒的时候,陈希扬已经收回了目光,声音平淡地说:“现在我们距离铁门还有三四米远的距离,纪玖,李思考,你们护着聂臻和任庭守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只要到了铁门边上,你们就安全了。” 纪玖问道:“那你们呢?” “我得在你们身后抵挡一阵,”陈希扬盯着防护圈外一直伺机攻击他们的骷髅,面色凝重地说,“骷髅们惧怕铁门,这也只是我们的猜测罢了。为以防万一,我还是得在这里撑一段时间,直到你们打开铁门为止。” 纪玖深深看了他一眼,难得严肃而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千万撑住。” 他说着,对李思考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边一个护着聂臻和任庭守冲出防御结界,朝铁门的方向冲了过去。 期间有几个骷髅想去找他们的麻烦,但都被陈希扬一一挡了回去。 苏泽一直紧紧跟在陈希扬身边,他隐约觉得陈希扬留下自己是有原因的,只是他忍住了没有问。 纪玖和李思考冲到铁门前时,仔细查看了一下铁门的结构,然后纪玖冲陈希扬喊:“这铁门是活动门,应该有什么启动机关,我需要花点时间研究一下,你那边还撑得住吗?” 陈希扬没有回答,只是抬起一只手,冲他们比了个ok的手势。 随即他的身子微微一颤。 苏泽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陈希扬,你到底撑不撑得住?” “恐怕是……撑不住了。”陈希扬一开口,声音比刚才明显虚弱了不少,似乎刚才他是极力稳住自己的声音的,而现在,只剩下他和苏泽两个人的时候,他便再也伪装不下去了。 苏泽拉起陈希扬的衣袖,发现那浅绿色的斑痕开始往手肘的方向蔓延,他心下凉了凉:“你已经控制不住它了?” “刚才防御结界有被冲破的危险,所以我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灵力加持结界的力量,相对的,这一边的毒素就控制不住了。”陈希扬说着,抬眸看了看苏泽,“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苏泽低头附耳道:“你说,我听着呢。” “我一个人恐怕撑不住这个结界了,”陈希扬说,“我得跟你借一点力量。” 第四章 七星山地宫(七) 苏泽听陈希扬说要借力,困惑地看着他:“要怎么借?” “把你戴着辟邪珠的那只手给我。” 苏泽依言伸出了手。 陈希扬则伸出相反的那只手,穿过苏泽的臂弯,合上他的掌心,然后曲起手指,紧紧扣住他的手。几乎是下意识地,苏泽也学着他的动作,曲起手指,回扣住对方的手。 掌心贴合、十指相扣的瞬间,苏泽明显感到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他的视线不自觉地滑向陈希扬的侧脸,脑海中闪过一抹旖旎的色彩。 随即他暗自晃了晃头真是疯了,这种时候他在肖想些什么呢? 陈希扬似乎感应到了他的视线,抬起头看了看他。 苏泽故作镇定:“就这么简单?” “当然不是,你得催动你手上的辟邪珠,以它为媒介,将你体内的力量传递到我这里。” 苏泽越发困惑:“我要怎么催动它?” “还记得你小时候我教过你的咒语么?” “哪一个?”小时候陈希扬把很多种咒语串成儿歌教给他,这会儿他却一个也想不起来了。 “扶灵咒。”陈希扬说着,率先闭上了眼睛,“像我一样闭上眼睛,心无杂念,低诵扶灵咒。” 在陈希扬的提示下,苏泽渐渐回忆起小时候常念的那些“儿歌”,令他费解的是,为什么小的时候他念一百遍一千遍也不会奏效的咒语,此刻跟着陈希扬一起念出来,他的身体立即产生了变化。 他感到丹田之处涌起一阵暖意,他偷偷睁开眼睛,看见一团散发出乳白色光晕的气体从他的腹部缓缓升腾起来,然后顺着他的臂膀渐渐下移至他的手腕处。 他睁大了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团气体,只见它在手腕处凝滞了一下,然后渐渐渗出体外,汇聚到辟邪珠上,再渐渐过渡到陈希扬的手腕处,缓缓渗入他的体内。 当那团气体进入陈希扬的丹田之后,与他体内的另一团气体碰撞,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光芒,随着强光渐渐淡去,两团气体已然互相交融、合二为一。 陈希扬蓦然睁开双眼,口中咒语音量拔高,一手递出咒诀,接连加持了两道防御术,只听“嘭”的一声,进攻而来的骷髅们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凌空弹起,重重跌落在地上,骨骸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 这一波反击之后,骷髅们的气焰明显被削弱了不少,只敢在外围不断徘徊,却鲜少再敢挑衅他们的防御结界了。 苏泽看得叹为观止:“陈希扬,难道这团白色的气体就是你所说的力量?” “这是你丹田之处蕴集的元神之力,普通人无法将它的功效完全发挥出来,刚才我用辟邪珠将它诱导出来为我所用,没想到效果不错。” 苏泽一听乐了:“看来我这丹田里的资源还是比较丰富的,以后你如果力气不够用,就只管跟我借吧,不要客气。” 陈希扬听得一阵黑线:“你以为元神之力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么,我刚才跟你借的那一部分元神之力,相当于你丹田内二分之一的力量,元神之力恢复缓慢,你需要调养一段时间才能将这部分力量弥补回来。” 苏泽好奇地问:“没有了元神之力,我会怎么样?” “会体力透支,手脚虚软,心力衰竭。”陈希扬神情严肃地看着他,“总之我会想办法把元神之力还给你的。” “别急着还。”苏泽一把按住了他的手,“现在你比我更虚弱不是么。反正我现在能跑能跳的,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陈希扬垂下眼眸看了看苏泽下意识按住自己那只手,眼神闪了闪,没有说话。 苏泽却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陈希扬,既然我的辟邪珠这么好用,为什么不用它给你和任庭守排毒呢?” “麝香百合的血液并非本质上的毒液,下药也需对症,辟邪珠对这种东西是无可奈何的。” 苏泽叹了口气,还想说什么,忽听身后传来隆隆的摩擦声。 李思考冲他们挥手道:“苏泽,陈希扬,快过来,活动门被我们打开啦!” 苏泽立即振奋起精神,拉了陈希扬便往开启的铁门缝隙中钻进去,然后帮着纪玖和李思考合力拉上活动门。 看着骷髅们在铁门之外挥舞着四肢气急败坏却不敢闯进来的模样,众人都感到十分快意。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下来,他们便一个个贴着铁门滑坐在地上,累得不能动弹了。 尤其是陈希扬,虽然借了苏泽一半的元神之力,但自己的元神也基本消耗殆尽了。此刻他最需要的是调养内息,尽快让自己缓过劲来。 即便如此,陈希扬还是警觉地环视了一下四周铁门之内便是一条用平整的石块砌成的通道,通道比他想象的更宽,两旁是石砌的墙壁,每一块石头都很大,摸上去沁凉入骨,却不会让人感到阴冷。 石壁上每隔五米左右的距离,便会挂一盏长明灯,橘黄色的灯光将整条通道照出了一丝暖意,与铁门之外的阴森黑暗有着天壤之别。 通道大约长二十几米,尽头似乎是个石台,上面空无一物。石台之后便是墙壁,堵住了正面的去路,却在两侧开出左右方向的通道,不知通往何处。 虽然不知道这铁门内究竟是什么所在,但陈希扬已经没有余力去确认了。 “我先调息一下。”他挨着苏泽声音微弱地说,“在我睁开眼睛之前,你们千万不要胡乱走动。” “睡吧睡吧。”苏泽凑到他身旁,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要不要借给你靠?” “……还是算了。”陈希扬瞥了他一眼,“我是调息,又不是睡觉。”他说着,直起腰身盘腿而坐,双手虚拢于丹田之处,然后闭上了双眼。 聂臻背着任庭守,也几乎到了体力的极限。此刻他轻轻将任庭守的身体放下来,然后曲膝靠墙坐着,让任庭守的上半身躺在他的怀中。 整个过程聂臻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愁眉紧锁地注视着昏迷的任庭守。 苏泽知道他心里难过,于是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别担心,陈希扬一定会想办法把任庭守的生魂招回来的。” 聂臻看了一眼正在打坐的陈希扬:“但是现在,他自身都难保了,不是吗?” “咳,”苏泽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只是不小心受了伤。这地方太邪门了,所以他才会不小心中招,其实他本来是很厉害的。” 聂臻听着苏泽不怎么有说服力的安慰,虽然心里觉得不太靠谱,却还是给了他一个感激的笑容:“我知道。” 说话间,李思考和纪玖正在不安分地四处溜达。苏泽注意到他们时,他们已经跑到了十米外的地方。 苏泽想起陈希扬的嘱咐,忙站起身喊道:“喂,你们两个别乱跑,小心走散!” “不会不会,我们就在附近转转。”李思考敷衍地冲他挥了挥手,便拉着纪玖继续往前跑,不一会儿便拐进了右边的通道,任凭苏泽怎么叫也充耳不闻。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苏泽气得咬牙切齿,心想这两个家伙简直比自己的学生还要让他头疼。 这些人中,只有聂臻的年纪与苏泽比较接近(如果他还活着的话),见苏泽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于是笑着宽慰他:“你也别管他们那么多了,人生在世,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遭遇什么不测,倒不如走一步算一步,及时行乐吧。” 苏泽回过头来看了聂臻一眼,莞尔一笑:“这算是你对人生的感悟?” “算是总结吧。”聂臻耸了耸肩。 苏泽意识到聂臻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一时间有些怅然。 他重新在聂臻身边坐下,低声问道:“你和任庭守以后要走么办,你想好了吗?” 聂臻缓缓摇了摇头:“别看守守性格单纯,脾气也好,可一旦执拗劲上来了,谁也拦不住。我原本打算这一次陪着守守回到哈尔滨,就彻底离开他的,但是守守的反应让我放心不下,我怕他一冲动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苏泽叹了口气:“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你这样呆在任庭守身边,也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我知道,所以我现在心里也很矛盾。”聂臻说着,指尖在任庭守的印堂处轻轻划过:“但是现在想这些都没有用,将守守的魂魄完好无损地找回来,才是最重要的。看着守守这样昏迷不醒,我真恨不能用自己的魂魄去把他换回来……” 苏泽一听这话锋不对,刚想要劝慰几句,却听远处李思考在喊他:“苏泽,快来看,我们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 苏泽转头看去,见李思考在拐角处冲他招手。 “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啊?”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纪玖说那东西一定价值连城,非让我回来找你一起去鉴定一下。” “就你们俩事儿多!”苏泽虽然嘴巴上不乐意,却还是撑着手站了起来。需要鉴定的必定是古物,而他很不幸的就是对古物没有抵抗力。 站起来之后,他才蓦然想起,陈希扬还在一边打坐调息呢,他可不能就这样丢下陈希扬不管。 就在他内心犹豫的档儿,聂臻朝他摆了摆手:“你去看看吧,这里有我陪着,有情况我会叫你的。” “那……那就拜托你啦。”苏泽不好意思又略带感激地冲聂臻笑了笑,便跟着李思考离开了。 第四章 七星山地宫(八) 陈希扬蹙了蹙眉,有些疑惑地环视了一下四周。 他记得自己只是在打坐调息罢了,怎么会无意间闯入了姜启的灵识? 但是此刻他所看到的姜启的灵识,不再是凌乱无序的碎片,而是一幅非常完整的画面。 画面中的姜启身处一座巍峨的殿堂之中,他步履缓慢地走到殿堂最深处,神色庄重地拾级而上,最后在石阶的顶端停下了脚步,垂首单膝下跪。 在他的面前,一位白发老者盘膝端坐在高椅之上,低头俯视着姜启,似乎在与他交谈。 陈希扬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老者的模样,无奈他被定住了身形,只能看到老者被白发遮挡的侧面。 老者不知对姜启说了什么,姜启浑身一滞,有些惊诧地抬头看了看老者,随即意识到自己的无礼,又急忙将头垂了下去。 老者虽然神色平静,却隐隐透出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迫得姜启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最后,老者伸出手,掌心朝上,露出了一个荧绿色的东西。 陈希扬心里一震,虽然距离太远,让他看不清那东西的真貌,但是第六感告诉他,那东西必是灵媒御玺无疑。 姜启战战兢兢,双手接过御玺,十分宝贝地将它捧在胸口,然后朝白发老者顶礼膜拜。 老者双腿落地,缓缓站起身,不再理睬姜启,而是转过身,朝陈希扬的方向走来。 陈希扬还来不及看清楚老者正面的容貌,便已经跪了下去。他心中大骇,下意识地想要起身,但身上像是压着千斤巨鼎,让他双膝跪在地上,无法动弹。 他的心脏在噗通噗通直跳,他明明只是进入姜启的灵识罢了,他看到的应该只是过去的记忆而已,记忆是死物,那里面的人怎么会发现他的存在?而如此强大的威慑力又是怎么回事? 他抬不起头,只能听见老者一步步走下石阶时带着回响的足音,不过多时,老者的长衫下摆便渐渐进入了他的视线。 他从未遇到过如此狼狈的局面,也不清楚那老者究竟想拿他怎么样,心神迷乱间,豆大的冷汗从额角滑落下来。 老者俯下身来,伸手抬起了他的下巴。千斤巨鼎的压力突然消失,陈希扬缓缓抬头,随即蓦然睁大了眼睛站在他眼前的这个人居然是苏泽! 但很快他清醒过来,这不是苏泽,只是长了一张与苏泽一模一样的脸罢了。他虽然有一头银白色长发,容貌却看起来十分年轻,相当于普通人类三十岁以内的年纪;他的眉心有一点紫红色朱砂,衬得整个面容肃穆中透着妖异。 “你终于来了。”白发男子沉声开口,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也不等陈希扬有什么反应,便低下头,覆上了他的唇。 陈希扬猛地睁开眼睛,浑身冷汗,心跳如雷。 “你怎么了?”是聂臻的声音。 陈希扬抬头望过去,看见聂臻曲膝坐在不远处,担忧地看着自己,怀中还抱着任庭守的身体。 陈希扬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于是做了几次深呼吸,勉强让自己的心跳恢复到正常频率。 “没什么,做了个噩梦罢了。”如果那诡异的场景真的只是噩梦的话。 聂臻见他脸色苍白,还是有些不放心:“是不是太累了,没休息好?” 陈希扬摆了摆手,不知该说什么了。苏泽变成那种诡异的模样出现在他的梦境中,还对他……陈希扬发现自己有些脸热,勒令自己立即停止胡思乱想。 随即他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站起身四处望了望:“苏泽他们去哪儿了?” 此刻的苏泽,跟着李思考穿过了曲曲折折的两人宽通道,不知拐了几次弯,终于眼前一亮,看见一道圆形拱门立在眼前。 他走出拱门,发现这是一条宽阔的长廊,两侧有无数石柱,每两根石柱中间便有一个石拱门,与他走出来的那个拱门一模一样。 长廊的顶端每隔十几米便会有一道石拱,由于长年失修,石拱变得残缺不齐,但依稀还是可以看见拱面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图案。 每一幅图案虽然不尽相同,但都表达着同一个主题两位少男少女神色恭敬地浇灌着一株神树。 苏泽看得失笑:“你们该不会让我来鉴定这玩意儿吧?” “当然不是,”李思考指了指前方,“在那边,纪玖在那里等着呢。” 苏泽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发现长廊的尽头是一座高大巍峨的殿堂,殿堂也成圆拱型,顶端高达十数米,顶棚的周围用无数石柱支撑,每一根石柱都有两人环抱这么粗,柱子上雕刻着各种形状的神树,有许多年轻男女围绕着它,或为它浇灌,或顶礼膜拜。 在殿堂的正北面,有一段高高的石阶,石阶的上方立着一座石椅,上面放置着一个长方形木盒,约有一米多长,半米宽。 纪玖就蹲在木盒旁,冲两人招手:“怎么这么磨蹭,快来看看这是什么。” 苏泽登上石阶,看了看木盒,又看了看纪玖:“你没碰过它吧?” “没有没有。”纪玖连忙摇头,“说起来这地方还真是穷得叮当响,我和李思考转了半天就没发现什么值钱的东西,好不容易在这上头发现一个木盒,还死活打不开……” 苏泽瞪起眼睛:“那你还说没碰过它?”这些不知保存了多少年的古物十分脆弱,一点撞击都有可能让里面的东西碎成渣,苏泽还未打开盒子看,便已经心痛地快要心头滴血了。 纪玖自知说漏了嘴,忙捂住嘴巴摆手道:“那不是,我也想打开看看么。你放心,我就轻轻摸了几下,绝对没有来硬的。否则我干嘛还眼巴巴地等你来,我背包里那些工具随便拿一个出来都能把这盒子砸得稀巴烂!” 苏泽知道纪玖说的也是实话,他一边心里祈祷着能够完好无损地打开盒子,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盒子的构造,希望能找到活动机关什么的,可以轻易打开盒子。 纪玖和李思考见苏泽如此小心翼翼,也学着他的模样绕着盒子慢慢地打转,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忽听“咔嗒”一声,盒子微微一震,盒盖似乎有些松动的迹象。 苏泽吓了一跳,问道:“你们谁搞的?” 纪玖先是迷惘了一下,随即看向李思考。 “是……是我。”李思考惴惴地举起手,“我就看到这底下有个一指宽的凹槽,就伸出手指顺着凹槽的方向摸了一下,然后它就……” 苏泽大喜,忙道:“纪玖,你看看你那边的底部是不是也有这样一个凹槽?” 果然,他们很快在木盒的四个角底部找到了相同形状的一指宽凹槽,将手指塞进去,顺着凹槽的方向一摸,盒盖便会松动一些,发出“咔嗒”的响声。 李思考见四个角落的暗锁都已解开,便心急地想去掀盒盖,却被纪玖一把拦住了:“急什么,这盒子里有没有暗器还不知道呢,你这样随随便便就打开了,小心被它射成刺猬!” 李思考恍然大悟:“师傅,你的意思是,里面有暗箭?” “我只是打个比方!”纪玖翻了个白眼。 苏泽想了想,问纪玖:“有带绳子吗?” “有啊。”纪玖转身去翻背包。 苏泽补了一句:“要细一点的绳子。” 纪玖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取出一条细麻绳,帮着苏泽在盒盖的扳扣上打了个活结,将绳子的另一端穿过椅背,然后再从椅子下方的空挡处穿出来,一直拉到十几米远的距离,然后躲在石柱后面。 苏泽看了看两个同伴:“准备好了没有?” “好了。”纪玖应了一声,然后低声念着:“一,二,三!” 数到三的时候,他们将身子埋了下去,顺势用力拉了一下绳索,盒盖“啪”地一声被打开。 一阵悠扬的琴声传入苏泽的耳鼓,他怔了怔,探出头望过去,只见一位白发长衫的男子端坐于高椅之上,低垂着头,动作优雅地弹奏着一方古琴。 原来那盒子里的东西是古琴啊。苏泽心里失笑,他们刚才真是白紧张了。 随即一想,不对,这凭空冒出来的白发男子是谁? 他再次将视线投向高椅时,发现男子不见了,琴声也停止了。他揉了揉眼睛,高椅上只有一只被开了盖的盒子,哪里有什么白发长衫的男子。 李思考和纪玖见没什么暗器飞出来,又耐着性子等了两秒钟,终于按耐不住,跑回去围着盒子看了看,发出“啧啧”的赞叹。 “哇,居然是一架古琴!” “哇,居然是一架保存完好的古琴!” “哇,居然是一架保存完好还能弹奏的古琴!”李思考伸出手在其中一根琴弦上拨了一下,抖下了一些粉尘,但至少能发出一声短促的琴音。 苏泽缓缓走回去,一边走一边还神色恍惚地四处张望了一下:“奇怪,那人呢?” “什么人?”纪玖全副心思都趴在了这架古琴上,头也不抬地问。 “就刚才弹奏古琴的那个人啊,你们没看见吗?” 李思考指着自己的鼻子,笑嘻嘻地问:“你是说我吗?”他说着,装模作样地端坐在古琴旁,做了个弹琴的pose,“我是不是很有艺术家的风范?” 纪玖一掌拍他后脑勺:“美得你,下来!”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产生了幻觉?苏泽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刚才那白发男子弹奏的旋律是他完全陌生的旋律,但是却让人过耳不忘。 苏泽从小没有接触过什么音乐,自认为没有什么音乐天赋,如果只是幻觉的话,怎么会听到如此动听的一段旋律呢? 鬼使神差地,苏泽来到古琴旁,无意识地伸手拨了一下琴弦,随即发出一声缭绕绵长的弦音,比刚才李思考拨的那一声明显更有质感。 苏泽只觉眼前一晃,发现自己端坐在高椅之上,面前是一层半透明的帷幔,透过帷幔的缝隙,他看见三名岁大的华服童女匍匐在石阶之下,仿佛在等候他下达旨意。 他的目光专注在最右边那名童女,但是他不能说话,只能缓缓抬起竹杖,穿过帷幔指向那个童女。 童女像是有所感应,缓缓直起身子,就在即将看到对方容貌的刹那,眼前又是一晃,石阶下什么也没有,他的面前只有这一方已经蒙尘的古琴,以及两个聒噪的同伴。 第四章 七星山地宫(九) 苏泽站在原地,有些发怔。 刚才看到的,难道也是幻觉?偶尔出现一次幻觉他可以忽略,但是连续两次出现,他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精神异常了。 此时纪玖和李思考已经开始讨论要如何完好无损地将这方古琴运出去了,并猜测着如果卖到识货人的手里,大概能净赚多少钱。 苏泽冷不丁冒出一个问题:“一般古物出手,都是根据年份估量收藏价值的,你们知道这架古琴的年份么?” “对哦,”李思考经苏泽提醒,看向纪玖,“师傅,这古琴是什么朝代的啊?当初你推测这地方的古墓有可能是原始社会时期的,但现在看来完全不像啊。” “这个……”纪玖虽然并不是第一次判断失误,但是刚收了个徒弟就丢了这么大一个脸,他一下子还有点下不来台,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我看这地方虽然文化水平不低,但是留下的文字也不太像甲骨文。苏泽,你刚才不是认出了铁门外面的那几个字吗,那是什么朝代的字啊?” 皮球被踢了回来,苏泽倒真是被问倒了。 当时在铁门之外被骷髅们围攻,他只是随便瞥了一眼,认出了铁门上方用朱砂描绘的那三个字,就下意识念了出来。但现在仔细回想起来,他才意识到,那几个字完全不属于考古范畴中任何一个时代的文字,照理说他应该认不出来才对,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其他少数民族的文字?”苏泽说这句话时,心里不太有底气。他一向不是什么拥有很高语言天赋的人,小的时候为了认全中国历史上各个时期的文字,他被爷爷关在家里没少受折磨,就他这点资质,不可能一眼就认出完全陌生的文字啊。 但是这些疑问他没有说出来,纪玖和李思考也便没有追问下去,他们不是喜欢钻牛角尖的人,朝代年份什么的,实在搞不清楚,就估摸着随便编一个呗,只要东西能卖出手就行。 两人商定之后,也不含糊,一边一个抬着古琴就往阶梯下走。 苏泽看着那架古琴,突然有些舍不得,他虽然对音律没有什么爱好,对这种古代乐器更是一窍不通,但是不知为何,一想到这古琴就这样被两个家伙抬出去卖掉,他就感觉十分肉痛。 “哎你们等等……”还没搞清楚心头那点不舍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就已经叫出声来了。 纪玖和李思考疑惑地回头看他,突然李思考脚下一个趔趄,身子一歪,整个人栽倒下去。纪玖来不及抓住古琴,便眼睁睁看着李思考抱着古琴从长长的阶梯上翻滚下去。 古琴坠落时翻了个面,琴弦磕在石阶上,经不起粗糙石面的摩擦,在发出几个含糊的弦音之后,其中几根弦相继崩断,发出尖锐的啸音。 这啸音窜入耳中,撞击得耳鼓疼痛欲裂。在场三人都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不住抱住脑袋捂住耳朵,但是没有用,啸音越来越强烈,让人生不如死。 不多时,他们便失去了意识。 苏泽在意识模糊的一刹那,只隐约思索了一个问题琴弦崩断之后会发出这样尖锐的啸音吗?这还真是闻所未闻。 再度睁开眼睛时,苏泽发现自己躺在一片紫藤花架下。 天空万里无云,阳光和煦舒适,清淡的花香在鼻尖飘来荡去,黄鹂鸟清脆的鸣叫声忽远忽近。 他捣鼓了一下耳朵,发现一点也不疼了,仿佛刚才那阵要人命的啸音只是一场幻觉。 又是幻觉?他母上的。 苏泽坐起身子,恨恨地想,自从闯入这座古墓的地盘之后,他就一个劲地出现幻觉,是不是现在这阳光灿烂的小花园也是一场幻觉啊?要幻觉就来好了,谁怕谁! “少尊,您醒了?”温柔的女声自身后响起。 苏泽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侍女正垂首立在他的身后。 少尊是谁?还有这位美女是哪位? 苏泽刚想开口询问,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真是幻觉! 他在心里默默咒骂了一句之后,突然之间淡定了。 是不是这位年轻貌美的侍女一眨眼又要变成骷髅了啊?老子不怕,大不了咱俩打一架!苏泽想到此处,站起身挑眉瞪着她。 ……等一下,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那侍女奇怪地看了看苏泽,俯下身帮他整理了一下褶皱了的长衫,语气温和地说:“少尊,睡醒了就去前院吧,尊主在那里等您呢。” 咦,睡醒?他躺在紫藤花架下只是在睡觉,不是晕厥吗?苏泽挠了挠下巴,好吧,既然这个幻境中的设定是睡觉,那就当做是睡觉吧。 他低头看着侍女为他整理长衫时灵活的手指,这才注意到自己穿着一套十分奇特的古代服饰,看这衣料的质地,想必价格不菲。 随即,他的视线飘到了侍女的胸部,这侍女的衣着比较开放,半跪下来的时候,胸前那若隐若现的……咳,苏泽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虽说是在幻境中,但做人要行得端做得正,不能因为是幻觉就行猥琐之事。 随即他意识到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为什么这侍女为他整理衣衫还要半跪下来?他不是站着身子吗?他不是应该比侍女高才对吗?可是现在这情况…… 他再次低头检视自己抬了抬手,短胳膊;抬了抬腿,短腿,翘了翘脚,迷你的鞋子……他是缩水了还是侏儒了啊?! 侍女见他瞪着一双滴溜圆的眼睛瞪着自己的胳膊和腿,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捏了捏他的腮帮子:“少尊,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果然这样才比较像个小孩子嘛。” 小孩子……小孩子……小孩子……苏泽被这绵延不断的回音砸得七荤八素。 被侍女牵着手不知往何处去的时候,他终于又恢复了淡定反正是幻觉,小孩子就小孩子吧,我忍! 侍女牵着他走过长长的回廊,来到视野开阔的前院。有几个年幼的孩子正聚在一起嬉戏,却并没有见到什么尊主。 侍女左右张望了一下,嘴里咕哝着:“咦,尊主去哪里了,难道已经和长老们去开会了?” 她说着,俯下身拍了拍苏泽的手背:“少尊,奴婢先去向尊主通禀一声,请您在这里稍候。” 苏泽眨巴着眼睛困惑地看着侍女离去的背影,啥意思,把他丢在这里不管啦,那他究竟是要配合地在这里等下去,还是自力更生打破幻境回到现实呢? 但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打破幻境,难道要重新晕一次?他无奈地想,这个时候如果陈希扬在身边就好了,至少能给个明确的主意。 此时那群嬉闹的小孩发现了苏泽的存在,先是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番,随即纷纷围拢过来。这几个孩子中,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穿着华丽的长衫,披着长及腰际的黑发,眉心一点朱砂,有的颜色深一些,有的则浅一些。 其中一个个子与苏泽现在差不多高的女娃盯着他瞧了片刻,一副“我是这里老大”的模样问道:“你是新来的吗?是哪位长老带来的?” 苏泽盯着她瞧了一会,觉得这女娃长得不错,但是五官有些莫名的熟悉,她的声音不像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那般柔软娇脆,听起来中气十足,配上她那略有些豪放的言行,感觉有些违和。但正因为如此,她让人印象深刻。 女娃见他不答话,又说:“我是端木家族的继承人,小名叫花嫁。你叫什么名字?” 苏泽刚要开口,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一个男娃凑到花嫁耳边低声嘀咕:“这小子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花嫁看了苏泽一眼,斟酌了片刻,问道:“你不会说话吗?” 苏泽又努力张了张口,还是发不出声音,只好认命地点了点头。 顿时有几个孩子发出轻声叹息:“好可怜!” ……还不都是幻境里的设定,可怜你妹!苏泽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想老天爷你就耍我吧,把我变成小孩子不说,还逼着我对这些小娃子卖萌。 花嫁用怜悯的眼神看了看他,然后一把抓起他的手:“来跟我们一起玩吧,踢球会吗?” 苏泽回忆了一下自己中学时期在足球队的辉煌过去,非常得意地点了点头,虽说大学之后大部分时间都跟着爷爷去考古,几乎荒废了足球,但是陪着这群小娃娃踢着玩,他觉得自己的技术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好,”花嫁抱起一个类似于蹴鞠的空心竹球,对苏泽说,“我把这颗球往上抛,等它落下的时候,大家就会开始抢球,你也要凭自己的本事抢到球哦,谁能把球踢进对面的那个竹筐里,就算谁赢。” 苏泽点头表示明白,抢球嘛,在中学时期这可是他的拿手好戏。 “开始!”花嫁话音未落,球已经抛向了空中。 苏泽心里默默计算那球的抛物线轨迹,估摸着什么时候该出脚,突然眼前一花,那球以非自然力可以控制的速度凌空一个回旋,朝着相反的方向“嗖”地一声飞了过去。 耶?苏泽怔了一下。 球很快落到一个小男孩的脚下,他弯起嘴角得意地笑了一下,刚要起脚飞踢,忽然那球原地滴溜溜打了个转,自动滚到了另外一个女娃的脚下。 “想跟我斗?哼!”女娃挑衅地看了看男娃,脚下一掂,球飞出一段距离之后,又一个四十五度直角转弯,朝着另一个方向飞了过去。 苏泽站在原地看傻了眼,折腾了半天他连球边都碰不到。 这算哪门子踢球,他穿越到哈利波特拍摄现场了吗?不然的话,谁来跟他解释一下,这种四处乱飞毫无轨迹可循的踢球法究竟是谁发明的啊?! 第四章 七星山地宫(十) 花嫁见苏泽傻傻站在那里发呆,问道:“你不会玩吗?” 众人哄笑道:“小哑巴也会撒谎呢,明明不会玩,还假装很厉害的样子,现在居然连球都碰不到!” 苏泽一听怒了,居然被一群小娃子取笑,是可忍,孰不可忍?但他又不能开口说话,只能在内心狂吼:“竹球你给我死过来啊啊啊啊啊……” 那竹球像是听到了他的内心os,突然在空中拐了个弯,朝苏泽的面门直冲过来,只听“嘭”的一声,竹球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苏泽四脚朝天栽倒下去,额头上还留着非常深的球印。 花嫁被这突发状况吓了一跳,跑到苏泽身边,俯下身来问道:“喂,你还好吧?” 苏泽虽然脑袋被砸得晕晕乎乎的,却还不至于彻底晕厥。他看见花嫁一脸担心的模样,眨巴了一下眼睛作为回应。 其他几个曾经嘲笑过苏泽的孩子则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刚才他们好几个人角逐一只球,已经到了势均力敌的时刻,却没想到被这么一个哑巴轻而易举地改变了竹球的运行轨迹,看来这哑巴的灵力远在他们之上。 “哎呀,少尊您怎么了?”去而复返的侍女看见苏泽仰面栽倒在地,吓得花容失色,忙奔过来将苏泽扶起来,询问他有没有摔伤。 苏泽安抚性地朝她笑了笑,摇了摇头。 侍女转过脸去面色不善地看着那些小孩子,孩子们一听侍女称呼他“少尊”,立即变了脸色,“呼啦”一声向后退了好几步,惶恐不安垂下头去。 花嫁虽然没有像那些孩子那样露出惊惧的表情,但苏泽能感觉到,她看自己的眼神突然间疏离了很多。 不知为什么,苏泽觉得自己心里有点难过。 难过?苏泽在内心“哈”地笑了一声,不过是一群孩子罢了,不过是一个幻境罢了,他居然会感到难过,这未免也太入戏了吧? “风音。”身后传来威严而低沉的声音。 苏泽回过头去,见一名峨冠博带的中年男子缓步走了出来,几位衣着华贵的老人低眉顺眼亦步亦趋地紧随其后。 “尊主。”侍女率先跪了下去,那些孩子们也都战战兢兢地跪了下去,行膜拜之礼。 只有苏泽一个人还傻乎乎地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侍女在一旁偷偷扯了一下苏泽的袖子:“少尊,尊主叫您呢。” 啥?原来“风音”是在叫他吗? 被称为尊主的男人缓步走到苏泽面前,低头注视了他一会,然后伸手按了按他的头顶,面色染上一丝慈蔼:“风音,你还是第一次跟同龄的孩子一起玩呢,觉得开心吗?” 苏泽眼角瞄到那些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孩子们,心想他们一定吓坏了吧,想到此处,眼神柔了柔,他抬起头冲尊主笑了笑,然后点了点头。 在场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尊主的神色柔和了不少,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我原本还担心,你会一直这样孤僻下去。既然你愿意接纳这些孩子做你的伙伴,那就好好与他们相处吧。” 尊主说着,转身望向身后的几位老人:“各位长老,你们没有意见吧?” 几位老人立即点头哈腰:“尊主您说哪里的话,少尊若是愿意纡尊降贵与孩子们成为玩伴,那是孩子们的荣幸,我们求之不得呢。” 尊主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以后各位长老前来神木峰议事,也都将孩子们带来,与风音作伴吧。” 长老们忙点头称是。 其中一位长老提议道:“尊主,依老朽之见,少尊常年居住在神木峰上,没有同龄人朝夕相伴,终究还是寂寞了些,倒不如……”他说到此处,突然顿了一顿。 尊主道:“濮阳长老有话不妨直说。” 濮阳长老笑了笑:“少尊的年纪也不算小了,是时候为少尊选一位妃子了。” 苏泽听得咋舌,他这副躯体看上去也不过岁的模样吧,居然这么早就让他结婚?! 不料尊主却点头沉吟:“唔,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有人接口道:“濮阳长老的孙女月迦小姐温柔贤淑,是濮阳家族中除了长孙少爷之外灵能力最高的孩子,正是少妃的最佳人选。” 立即有人反驳道:“端木家族和空桐家族都有不错的人选,尤其是端木家族的花嫁小姐,灵能力在家族内无人能出其右,若要按灵能力推选少妃,怎么也轮不到月迦小姐吧?” 此话一出,众长老们立即七嘴八舌地吵了起来,其中尤以濮阳长老和空桐长老两派的拥护者吵得最凶;端木长老则垂首默默站在一旁,目光飘到远处仍和众孩子一起匍匐在地的花嫁,愁眉紧锁,一言不发。 苏泽见几位白胡子飘飘的长老像孩子一般吵得不可开交,只觉得好笑。说什么为少尊选妃,说白了还不是为了让自己家族更加得势,这种外戚争权的戏码似乎在哪个朝代都是一样的。 尊主虽然站在噪音的中心,却丝毫不受影响,他云淡风轻地扫视了众人一眼,才心平气和地道:“诸位长老不必争执,选妃是风音的事情,应由风音自己做主,不是么?” 众人果然停止了争吵,都将别有深意的目光投向了苏泽。 啊嘞?苏泽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仿佛原本是围观人群中的路人甲,冷不丁被推到了舞台中央接受广大群众的目光洗礼。 只听尊主继续道:“就这么定了吧,请濮阳、端木、空桐三大家族推选出灵力最高的童女,于三日之后登上神木峰,参加选妃仪式。” 陈希扬找到大殿时,李思考和纪玖正围着苏泽大呼小叫。 陈希扬见苏泽直挺挺躺在地上,任凭旁人怎么叫都叫不醒,于是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李思考忙将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说:“当时那阵啸音当真邪门,我从来都没有听见过这么刺耳的声音,好像耳膜都要被刺穿了一样。啸音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反正我已经晕过去了,后来是师傅把我拍醒的。我醒来之后,发现苏泽还躺在地上,我和师傅怎么叫他都没反应。” 陈希扬看向纪玖:“你们当时晕了多久?” 纪玖看了看腕表:“我想应该不超过五分钟吧,其实我一直还保持一点意识的,啸音停止之后,我就慢慢清醒过来了,然后我就去叫醒李思考,我一拍他的脸,他就醒过来了,不像苏泽……” 陈希扬蹲下身来,仔细探了探苏泽的脉搏,发现他面色红润、呼吸匀长,除了怎么也叫不醒之外,没有其它不良症状。 李思考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该不会……苏泽也被那什么摄了魂魄吧?” “不像是摄魂,”陈希扬拧眉道,“看起来像是进入了深度睡眠。” 他深吸了一口气,发现自己情绪很糟糕,先是自己受了伤,灵力被极大地压制住了,然后是任庭守被摄魂,至今昏迷不醒,再然后是苏泽无缘无故陷入昏睡…… 仿佛自从进入这座古墓之后,便有一个神秘的家伙悄无声息地撒下一张大网,将他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网罗进去。而对方的最终目标,似乎就是他。 他反复做了几次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觉得一直陷入被动局面实在不是自己的风格,这个时候必须主动出击才有出路。 想通这一点之后,他转头看向纪玖:“以你对古墓的了解,一般墓主人的棺椁会藏在什么地方?” 纪玖说:“我看这座古墓规模不小,搞不好是哪个小国家的皇室陵墓。如果按照皇室的墓葬规格,棺椁应该会存放在正殿之后的主寝殿吧。”他说着,反问道:“你想去找棺椁?” “希望你能给我带路,”陈希扬说,“如果能找到墓主人的棺椁,陪葬品归你们,尸体归我。” 纪玖警觉地打量了陈希扬一眼,盗墓贼中有很小一部分人有收藏古尸的癖好,眼前这位人模人样的陈大师,应该不会也有这种癖好吧,这也太幻灭了。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要尸体做什么?” “鞭尸。”陈希扬迷了眯眼,咬牙切齿。 为了防止发生落单受害的事情,他们打算带着两个失去意识的人一起行动。 于是聂臻背着任庭守,李思考和纪玖抬着苏泽,在陈希扬的带领下,绕过了正殿,走入了通往后殿的长廊。 这一段长廊比之前那段长廊要狭窄一些,两面都是封闭的石壁,虽然点着长明灯,光线却仍然十分暗淡。 极目望去,长廊的深处犹如一条深不见底的蛇喉,黑洞洞的,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窜出鲜红的信子。 迎面而来的沉闷而压抑的气息让李思考和纪玖有了一瞬间的犹豫,他们每踏入一步,都会感到压迫感更甚一些,然而望着前方陈希扬丝毫没有减速的背影,他们咬了咬牙,加快速度跟了上去。 “嘀嗒。”一声清脆的略带回音的水滴声阻住了陈希扬的脚步。 他驻足静听,过了片刻,又听到“嘀嗒”一声脆响。 “哪里在滴水的样子。”纪玖也注意到了这不寻常的回音,警惕地环视一下四周。 “该……该不会是在滴血吧?”李思考的声音有点发颤。 “李思考,拜托你这个时候不要想象力太过丰富……”纪玖话没说完,视线瞄向正前方,突然睁大了眼睛。 第四章 七星山地宫(十一) 不仅纪玖看到了,陈希扬和李思考也都看到了,在前方突出的石台上,立着一只类似猫头鹰的巨型怪鸟,在它那异常粗壮的脖子上,长了九个脑袋,剩下一个脑袋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不断滴血的窟窿。 他们之前听见的水滴声,严格说来,是这只怪鸟伤口上不断滴落的鲜血。 李思考果然是个超级乌鸦嘴!这是纪玖在受到惊吓之后的第一个反应。 那怪鸟一动不动地站在石台上,双目空茫地望着前方,若不是它脖子上的断口还在滴血,别人会以为这只是一尊雕塑。 李思考哆嗦着不敢再往前走一步,扯了扯纪玖的衣服问道:“师傅,这什么怪鸟啊,怎么这么恐怖?”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纪玖故作镇定,虽然他心里也直发毛,但是他不想在李思考面前丢了脸面。 “是鬼车。”陈希扬低声解释道,“也就是上古传说中的九头鸟。” 纪玖经他提醒,立即想了起来:“我听说过九头鸟的传说,九头鸟也称姑获鸟,和猫头鹰一样昼伏夜出,喜欢吸食人类的精魂,所到之处必会留下血迹,血滴之处,必有凶兆。” 李思考一听说这怪鸟喜欢吸食人类的精魂,立即倒抽一口凉气。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昏迷不醒的苏泽和任庭守,心想难不成接下来轮到他们了? 鬼车的九个脑袋同时动了一下,似乎听到了李思考的抽气声,无数只毫无焦距的眼睛骨碌骨碌乱转,看上去十分诡异。 李思考被吓得不行,刚要张口尖叫,陈希扬先一步喝止了他:“保持安静!” 李思考忙又闭上嘴巴,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只听陈希扬低声道:“鬼车的视力很弱,越是光线明亮的地方,它就越看不清东西。我们这里好歹还有长明灯照着,若是在一片漆黑的地方,它早就攻击我们了。” 纪玖问道:“那我们要不要把照明灯全都打开?这样它就看不见我们了。” “这种方法比较冒险。”陈希扬摇了摇头,“鬼车遇到强光会变得癫狂,别看它现在身长只有一米左右,翅膀完全张开的时候可以长达三米,而这个通道最宽也不过两米,如果它发起疯来的话,就算不是故意袭击我们,恐怕我们也难逃池鱼之殃。” 李思考急道:“那怎么办,我们要怎样从它眼皮子底下溜过去?” 陈希扬想了想,说:“鬼车捕猎食物,一靠听觉,二靠嗅觉,视觉倒是最次,所以……”他看了看聂臻:“聂臻,你背着任庭守先过去,你走路没有声音,鬼车听不出来,再加上你的魂魄不新鲜,不合它胃口,任庭守的魂魄也暂时不在他体内,鬼车根本闻不出来,所以总体来说,你们俩的危险系数最小。” 聂臻点了点头,问道:“那么你们呢?” “你先过去了再说,能过一个算一个。” 聂臻只好说:“你们要小心。”然后背着任庭守一步一步朝鬼车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李思考和纪玖看着他们的背影,都忍不住为他们捏了一把冷汗。 当他们经过鬼车身边时,鬼车只是转了转眼珠子,呷了呷嘴,似乎对于闻到的气味有些不屑一顾,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动静了。 直到聂臻和任庭守安全通过之后,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但随之而来的问题就严重多了,他们这四个大活人,走路的时候不可能不发出一点声响,灵魂又香喷喷的绝对是新鲜出炉,要想在鬼车面前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过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但陈希扬似乎已经想到了办法,说:“纪玖,你和李思考戴上口罩,对了,给苏泽也戴上,你们和苏泽躲在壁角不要动。我会在你们的外围施一道屏蔽术,尽量掩盖你们身上的气味。” 李思考听得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是,我们就躲在这里不动?” “是的,等会我会用诱饵把鬼车往前引,当它经过你们身边时,你们千万不要动,能屏住呼吸的话最好,它的注意力被诱饵吸引之后,就不太会注意到你们了。” 纪玖狐疑地看着他:“你打算拿什么做诱饵?”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陈希扬摆了摆手催促道,“蹲下去,赶紧的。” 纪玖和李思考将苏泽的身体放在地上,让他倚着墙角平躺下来,然后各自戴上口罩,尽可能靠着墙角缩起身子,抬头问陈希扬:“就这样?” 陈希扬点了点头,指尖咒诀一扬,便有一道半弧形的光环从天而降,缓缓落在他们身上,将他们整个罩了进去。 陈希扬做完这一切后,转身面向鬼车,口中默念清灵咒,将自己的灵能力最大限度地散发出来,周身渐渐浮起了一层淡紫色光晕。 鬼车的九双眼睛突然睁得滚圆,像是嗅到了飘着香气的美食,扑腾着翅膀兴奋地跺了跺脚。 陈希扬一边持续不断地默念咒语,一边缓步向后退去,鬼车便着了迷一般兴冲冲跟了上去。 躲在屏蔽结界中的纪玖和李思考总算是看明白了,原来陈希扬所谓的诱饵,就是他自己! 李思考觉得这样实在太危险了,刚要喊出声,却被纪玖一把捂住了嘴巴。他转眼看向纪玖,见纪玖皱着眉冲他摇了摇头,似乎在警告他不要害陈希扬前功尽弃。 李思考这才渐渐冷静下来,盯着陈希扬一步一步往后退去的身影,咬紧了嘴唇紧张得要命。 此时的鬼车已经兴奋地一对翅膀全部张开了,狭小的通道根本容纳不下它如此庞大的身躯,翅膀尖抵在两边的石壁上,发出“嗤啦嗤啦”的摩擦声。 纪玖和李思考尽可能将身子埋下去,几乎快要贴到地面了,就这样看着那巨型翅膀从他们头顶上堪堪掠了过去。 鬼车终于缓步经过了他们的身旁,并未发现他们的存在,但是他们的紧张感却并未因此而消减,因为现在陷入险境的只有陈希扬一个人了。 陈希扬将鬼车诱离他们十几米外之后,突然转身飞足狂奔。 鬼车见猎物要逃走,长啸一声,就要展翅追上去,无奈这通道实在太狭窄,它的翅膀根本施展不开,左磕右撞地碰了几次壁之后,它气呼呼地收拢翅膀,改用两腿来追。由于它的体型太大,光是用两条腿追起来也是丝毫不减气势。 陈希扬一边跑一边往后看,一直与它保持五六米的距离。但是鬼车的速度却越来越快,似乎对猎物有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陈希扬突然顿住脚步,转过身去正面迎向鬼车,双手咒诀相合,口中咒语音量突然拔高,眼看着鬼车就要扑上来了,他却闭上眼睛纹丝不动。 突然一道白影自陈希扬体内升腾起来,凌空幻化成一只巨犬的形状,嘴巴一张,发出“汪汪”的吠声。 鬼车俯冲下来的趋势猛地一滞,全身羽毛都开始倒竖,竟然开始瑟瑟发抖。 那白色的狗影背上长出一对模糊的翅膀,一边厉声狂吠,一边朝鬼车扑了过去。 鬼车吓得掉头便跑,却还是不小心被狗影咬到了一口,扑哧扑哧挣扎了几下,羽毛散落一地。 狗影咬了一口还不过瘾,再度扑上去想一口咬断它的脖子,鬼车发出一丝凄厉的鸣叫,万分狼狈地从陈希扬头顶掠了过去,扑腾了几下翅膀跌落在地,忙又爬起来不管不顾地往前逃命,奔跑起来的速度竟比方才追赶陈希扬的速度还要快上几分。 狗影追逐着它跑了一段距离,直至鬼车奔出了通道之后展翅飞得不见了踪影,才悻悻然停下脚步,然后又化作一道白影消失不见。 陈希扬这才缓缓睁开双眼,全身虚脱了一般,颓然跌坐在地。 纪玖和李思考早已看得目瞪口呆,见陈希扬不支倒下,才恍然清醒过来,忙跑过去扶起他,问道:“你没事吧?” 陈希扬摇了摇头,刚才做法时元神消耗太大,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李思考兴奋地道:“刚才那只狗是怎么变出来的,实在太厉害了,居然把那九头鸟吓得只有逃命的份。” 纪玖道:“我听说九头鸟原本是有十个脑袋的,只不过有一次和天狗因为争食而发生冲突,天狗凶残,一口咬掉了它的一个脑袋,脖子上的伤口久久不愈,这才是它脖子上一直流血的原因。所以说,天狗就是九头鸟的天敌啊!” 李思考听了这番话,立即用崇拜的目光看着陈希扬:“哇,陈大师你真是太厉害了,居然连天狗都能请过来!” 陈希扬已经缓过了一口气,摇头道:“若是在以前,要请出天狗也不是太难的事情,只不过我现在受了伤,法力被束缚住,若是请出了天狗,只怕一个控制不住,反而遭到反噬。所以我刚才只是模仿天狗的样子做出一个影子,用来吓唬鬼车罢了。” 李思考恍然大悟:“怪不得我们刚才一直都只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原来只是个山寨版天狗啊。话说鬼车的视力真的很不好耶,居然连山寨版的都认不出来。” “鬼车因为太害怕天狗,所以一听到狗吠声就吓得六神无主了。如果它有一些智慧的话,恐怕冷静下来就会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陈希扬说着,挥了挥手道,“事不宜迟,我们还是赶快走吧,免得它一会回来报复咱们。” 第四章 七星山地宫(十二) 苏泽在这莫名其妙的世界呆了一天之后,已经麻木地连吐槽的心情都没有了。 他的内心os也从“这幻境什么时候结束啊”变成“陈希扬什么时候来救我啊”再变成“md终于能上床睡觉了”。 没错,此时此刻,苏泽被侍女伺候着上了床盖上了被褥。也许睡一觉醒来之后就能回到现实了吧,他这般想着,自我安慰着闭上了眼睛。 但不知为什么,他的脑细胞一直处于亢奋状态,脑海中不断回闪着白天看到的那个名叫花嫁的小女娃。 倒不是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恋童情结,而是那女娃的眉眼实在太眼熟了,可又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到过。 偏偏苏泽是那种一旦起了好奇心就要想尽办法搞清楚的性格,他闭着眼睛把从幼儿园到大学甚至工作以后相处过的女性从头到尾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却找不到一张和花嫁眉眼相似的脸。 苦思冥想到最后,他烦躁地爬了爬头发,有些自暴自弃地把脑袋塞进了被子里。 窗外隐约传来悠扬的琴声。 苏泽听了一会,将脑袋探出被子,开始仔细聆听。 这旋律很耳熟,苏泽很少接触古典音乐,就算听过也是过耳即忘,但是这个旋律却让他产生一种很奇特的熟悉感,仿佛融入骨血般深刻。 他越听越是着迷,鬼使神差地掀开被子下了床,赤着双足来到门外。 白日里跟着他的那个侍女此刻就守在门外,见苏泽穿着里衣走出来,吓了一跳,问道:“少尊,有什么吩咐吗?” 苏泽没想到侍女居然会为他守门,一时有些愣神。 此时琴音明晰了一些,如果没有听错的话,应该是从回廊后的庭院中传来的,苏泽迫不及待地一脚踏了出去。 侍女不明白苏泽想干什么,见他不回答自己,又不敢多问,只好小碎步跑去取来苏泽的鞋子与外袍,急急忙忙给他穿上。 苏泽循着琴音来到回廊上,果然看见了弹琴之人娇小的背影。 咦,娇小?苏泽眨巴了一下眼睛,如果没有看错的话,那人穿着的衣服好像就是白天花嫁穿的那一套嘛。 不是说长老们开完会之后就下山了吗,为什么花嫁没有跟着回去?苏泽疑惑地回头看了看侍女。 侍女解释道:“因为三日之后就是选妃大典了,花嫁小姐身为端木家族的候选人,既然已经上了神木峰,尊主就让她暂时住下了,免得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来回奔波旅途劳顿。” 苏泽想起尊主,也就是这具躯壳的老爹曾经说过,濮阳、端木、空桐三大家族各推选出一位候选人,这么说来,濮阳和空桐两个家族的候选人三日之后也要被送上山来了。 如果不出意外,濮阳家族的候选人应该就是他们提到的那个温柔娴淑的月迦小姐,不知道空桐家族的候选人是谁。 想到此处,苏泽就好奇心起,觉得这幻境还真有意思,有这么多可爱的小萝莉可以供他挑选。随即他拍了拍自己的脸,不行,这副怪蜀黍的嘴脸必须马上收回去。 侍女不知苏泽心中所想,见他一直盯着花嫁的背影看,于是说道:“说起来,奴婢最看好这位端木家的小姐哦。虽然不敢保证是几位候选人中长得最漂亮的,却是最有气质的一位,性格开朗不说,灵能力也是出奇的高呢,小小年纪就已经是端木家族的内定继承人了,真是了不起。” 侍女说到此处,压低了声音道,“少尊如果娶了花嫁小姐为妃,就相当于是我们皇甫家族和端木家族未来族长的联姻呢,而且端木家族是祭灵一脉的,与端木家族联手,至少能好好打压一下以濮阳家族为首的灭灵一脉的嚣张气焰,我想尊主也一定非常乐见其成吧。” 苏泽皱了皱眉,什么祭灵、灭灵的,他一点都听不明白。不过托了这侍女的福,他总算知道,自己这副躯体的原主人是姓皇甫的,全名叫皇甫风音。 许是听见身后有人在说话,花嫁突然停止了弹奏,回头看了看,见是苏泽,忙站起身向他行礼。 苏泽觉得自己一直躲在暗处偷看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的行径,于是干脆大大方方走过去,伸手让她免礼。 花嫁端端正正地行了礼,安安静静退至一旁,老实本分的模样,与白天那个带着孩子们一起踢球的女孩判若两人。 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喜欢白天那个开朗跳脱的花嫁,苏泽心里酸溜溜地想。他约摸知道花嫁为什么会突然收敛起性子了,似乎自从知道自己是少尊之后,她就再也没有主动与他说过话,不仅她如此,其他孩子也都对他唯唯诺诺敬而远之。 苏泽突然有些明白这具躯体原主人的悲哀了,难怪尊主看见他与孩子们玩在一起时会如此欣慰,原来不是他性格孤僻不愿与人为伍,而是身在高位无人敢与他为伍,这样成长起来的孩子,实在太孤单寂寞了。 侍女不知什么时候悄悄退了下去,于是整个庭院,只剩下一轮明月,一方古琴,以及这相顾无言的两个孩子。 苏泽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花嫁原本低垂的长长的眼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她迟疑着抬眸看了苏泽一眼。 苏泽没法说话,也就放弃了与她语言交流,径自走到古琴前坐下,想随性地拨弄着玩,至少能发出一些声音打破这尴尬的沉默。 但是当他的视线落在古琴上时,却蓦地怔住了。 这架古琴非常眼熟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古琴不论是大小、颜色还是材质,都与他在言灵冢大殿上看到的那架古琴一模一样。 怎么现实中的东西也能乱入到他的幻境中来吗?他的幻觉究竟是有多强大?!苏泽不由对自己脑补的能耐佩服得五体投地。 花嫁见苏泽盯着古琴发呆,以为他不知道如何弹琴,于是默默走到苏泽的后侧方,执起他的手,引导着他拨动琴弦。 苏泽抬头看了看花嫁,花嫁依然是低眉顺目的模样,仿佛教他弹奏的人跟她毫不相干。 苏泽心里一乐,觉得花嫁这样明明要与他保持距离,却又不忍心这样冷落他的模样实在是太可爱了,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花嫁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原本想对他的傻笑视而不见的,但是这笑容实在太灿烂了,让她有些抵挡不住,只好低低说了一句:“别这样笑,您可是少尊呢。”别失了身份。当然这句潜台词她没有说出来。 苏泽越看她越觉得可爱,心想这小女娃实在太萌了,如果在现实中能遇上一个,他立马抱回去当妹妹养! 花嫁沉默了片刻,问道:“少尊,您为什么不肯说话呢?” 诶?苏泽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只听花嫁继续道:“我听长老说,您因为某件事情太过自责,所以封闭了自己,不愿再对别人说一句话,真的是这样吗?” 怎么,是不肯说话么,而不是不会说话?苏泽懵了。他张了张嘴巴,但是奇迹并没有出现。 他寻思着,如果不是声带的问题,那就是心理问题了,但是现在这具躯体的主人明明是他好吗,一个乐观开朗积极向上的大好青年,心理方面完全没有问题,为什么还是发不出声音呢? 花嫁在苏泽身旁半跪下身来,双手握住他的手,然后仰起头看着苏泽:“少尊,花嫁其实很愿意做您的朋友,但是花嫁不能做少妃,恳请少尊在选妃大典上不要选花嫁,可以吗?” 苏泽怔住了,这小女娃居然如此坦率直白地拒绝了他! 虽说她拒绝的是目前这具躯体的原主人,但是作为听到拒绝言辞的现主人,苏泽还是被狠狠地虐了一下。 老实说他并没有仔细考虑过在选妃大典上该选择谁做少妃的问题,毕竟他只是个暂时被摄入幻境的外来者,三日之后,他究竟还在不在这里都难说,谁会考虑那种伤脑筋的事情呢。 就算真的到了那个时候,苏泽觉得,他随便挑一个长得顺眼的就可以了,或者听从那位侍女的建议,挑一个对皇甫家族有利的妃子也行。 以他目前二十多岁的成年男子的眼光,还不至于恋童到真的想和自己的妃子行什么夫妻之礼,最多是把小妻子当做萌单少女般赏心悦目的小玩伴罢了。 但是此刻,花嫁如此严肃地恳求他,反而让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开始认真地反省自己,之前对于选妃之事的态度是不是太过敷衍了一点,毕竟结婚对于女孩子来说,是一辈子的事情,像这样岁便匆匆嫁掉的话,万一以后遇到了别的心仪的男子,她该有多伤心难过呢。 可是……话说回来,就这么简简单单被拒绝掉,实在是太没面子了,苏泽觉得他有必要替原主人问一下原因,毕竟这么一来,这位被称为少尊的孩子就实在是太可怜了嘛! 苏泽直直地看着花嫁,将“为什么”三个字通过眼神毫无保留地传达给了对方。 花嫁看懂了他的意思,垂下头低声道:“花嫁……不能嫁人的,花嫁如果嫁给了少尊,整个端木家族……会被灭族的。” 咦?苏泽瞪大了眼睛,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为什么花嫁嫁给了少尊,端木家族就会被灭族呢?这跟之前侍女所说的意思完全相反啊! 第四章 七星山地宫(十三) 陈希扬带着众人一口气跑到了通道的尽头,幸运的是,他们未再遇见什么可怕的怪物,但不幸的是,他们发现自己钻进了死胡同。 “怎么可能?!”纪玖摸了摸尽头被封死了的石壁,不可置信地说,“这条通道应该是通往寝殿的方向没错啊,怎么可能会被封死?” 陈希扬的脸色很难看,如果他们真的走错了方向,要退出去的话只能原路返回,万一遇到去而复返的鬼车,他没有自信还能像上一次一样全身而退。 李思考在石壁上东敲敲西碰碰,突然有一块地方发出了“扣扣”的声音。纪玖一听这声音便立即来了精神,重复敲了几次那块地方,一脸笃定地说:“这里是空心的!” 陈希扬点了点头:“看来这里有机关,应该是个活动墙。” “只要是活动墙,就说明我们没有走错。”纪玖重拾信心,招呼李思考一起来摸索这活动墙的机关。 陈希扬觉得很累,便趁着纪玖和李思考忙活的时候,倚坐在一侧的石壁上闭目养神。 渐渐的,他感觉到自己受伤的那只手腕微微有些发烫。他蓦地睁开眼睛,发现聂臻不知何时来到他身旁,与他并排而坐,一只手握住了他的伤患处,指尖发出淡淡的微光。 陈希扬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聂臻的道行很浅,居然还想着为他疗伤。 他想谢绝,聂臻却先一步按住了他:“别动。守守和苏泽都已经倒下了,我不希望你是第三个。” 陈希扬苦笑:“不是我打击你,你的这点灵力,对我来说作用不大。” “虽然我的道行很低微,但能帮一点是一点。这地宫之中危机四伏,指不定什么时候又遇上妖魔鬼怪,现在你是我们唯一的保护神,若是你支撑不住倒下了,大家就都没有活路了。” 陈希扬看了他片刻,叹了口气:“好吧,多谢你了。” 他的目光飘到了躺在地上的苏泽,眼神变得很无奈,这混小子为什么还不醒过来呢,难道真的要等到他与那个强大的墓主人对着干不可吗? 也许是聂臻的治愈术起了作用,陈希扬很顺利地排除杂念,进入了自己的神识领域,开始进行深度自愈。 一个人的神识领域,能够直观地反映出主人的身体及心理状况。因为受了重伤的缘故,陈希扬的神识领域不像以往那样干净纯粹,许多白色的碎片在空中飘浮。这些碎片就是他体内被打散了的灵力,陈希扬叹了口气,耐心地修补那些碎片。 突然场景一换,眼前出现了自己所熟悉的那条鬼街。陈希扬呆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无意间跌入了自己的记忆深渊。 鬼街的尽头走来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他们都穿着宽大的巫服,披着长发。 待他们走得近了,陈希扬才认出来,那成年男子便是他早已过世的父亲陈述,而那个孩子,则是小时候的自己。 陈述牵着儿子的手,缓步朝陈氏宗祠的方向走去,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心事重重。 陈希扬只有五六岁大,因为巫服过于宽大,他经常会被绊住脚,走着走着就开始不耐烦起来。 陈述注意到了陈希扬的情绪,低头看了看他,失笑道:“希扬,你以后可是要成为陈氏家主的人,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影响了自己的情绪哦。” 陈希扬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亲,一脸天真地问:“爹,陈氏家主是做什么的?” “陈氏家主啊……”陈述顿了顿,似乎在苦恼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然后他笑了笑,“就是继承陈氏的家业,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巫觋,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陈希扬撇了撇嘴,对于“安分守己”四个字颇不以为然,但是最后一句话却引起了他的兴趣:“要等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爹也不知道呢。”陈述笑了笑,“反正当初你爷爷就是这么对爹说的。” 陈希扬不依不饶地问:“那爷爷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你爷爷……恐怕也不知道吧。”陈述耸了耸肩。 陈希扬露出一脸“你们真不靠谱”的表情,继续踢踢踏踏地往前走。 在守门女婢的恭迎之下,父子俩踏入了陈氏宗祠的门槛。 陈希扬还是第一次进入宗祠,对于宗祠内的一切都感到十分好奇,睁大了眼睛东瞧瞧西望望,然后指着墙上其中一幅人物肖像兴奋地道:“爹,我看见爷爷了!” 陈述微笑着拍了拍陈希扬的脑袋:“希扬,忘记之前爹是怎么教你的了吗?” 陈希扬吐了吐舌头,跑到最中央那位祖宗的肖像前跪了下来,双手合十祷告了一番,然后认认真真地磕了几个头。 一位老妪拄着拐杖晃晃悠悠地从楼梯上走下来,嘶哑着声音道:“您来了。” 陈述含笑朝她点了点头:“嬷嬷。”随即又提醒陈希扬:“希扬,叫嬷嬷。” 陈希扬好奇地打量了老妪一番,乖乖喊了声:“嬷嬷。” 老妪浑浊无神的眼眸在看见孩子的瞬间,变得温柔明亮了许多,但也许是她年纪太大了,布满沟壑的脸上已经看不出悲喜。 她打量了一番陈希扬,然后转向陈述,问道:“主人,陈氏宗祠向来只有家主才能进入。您此次将少主带来这里,难道……” 陈述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无奈:“是啊,我是有这个意思。” “可少主还太小……” “我知道。但是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嬷嬷。” 老妪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流下了眼泪。 陈述放柔了声音道:“嬷嬷,别难过,这是我们陈氏一族必将走向灭亡的命运,不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不是么,既然如此,我们就安于天命吧。” 老妪点了点头,抹干了眼泪。 陈述摸了摸陈希扬柔软的头发,又道:“嬷嬷,我时日无多,但希扬还太小,很多事情,我即便现在告诉他,他也不会理解。到时候,还请嬷嬷多多提点他。” 老妪已经收拾好悲痛的心情,正色道:“主人请吩咐。” “我们陈氏一族之所以避居南方,是为了遵循那个使命的指引,在此等候一个重要的人,这您是知道的。” 老妪点了点头:“是。” “但是那个人姓甚名谁,长什么模样,会在何时何地出现,我们一概不知。这么多年来,陈氏家主换了一代又一代,却始终未见那人出现,我想,也许在我有生之年,是无法遇到那个人了,这个使命必须由希扬去继承,所以……” 老妪点头道:“我明白主人的意思了。少主继承家主之位后,我会时时提点他,请他切勿忘记陈氏一族的使命。” 陈希扬缓缓睁开眼睛,晃了晃神,发现自己依然身处阴森幽暗的古墓。 他闭上眼睛,片刻之后才重新睁开,眼眸中残留的悲伤已经一点一点不着痕迹地褪了下去。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父亲长什么模样了。没想到,原来记忆一直都在那里,只是他不曾去触碰罢了。 很快他留意到记忆中父亲与嬷嬷的那次短暂的谈话,当时他年纪太小,长辈们交谈的事情,他听过也就忘了,所以并未深思,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发现里面疑点重重。 第一,那个使命是什么?自始至终,没有人解答过这个问题。 第二,需要等候的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连父辈都不知道,既然不知道,又如何保证不会错过? 第三,下达使命的人是谁,为什么说避居南方是遵循使命的指引,难道说陈氏一族从一开始就明确知道要等候的那个人会在南方出现? 第四,使命中说的是“等候”,而非“寻找”,所以陈氏一族一直十分安分地隐居在鬼街,看起来似乎非常被动,但若认真推敲起来,仿佛是在等待那个人主动找上门。 第五,最重要的一点,嬷嬷似乎知道事情的始末,父亲的言语半遮半掩,嬷嬷却能心领神会,若不是对整件事情了如指掌,是不可能达到这样的默契度的。 想到此处,陈希扬抿了抿唇,心里盘算着,等回到鬼街之后,他必须再去一趟陈氏宗祠,找嬷嬷好好问清楚。 耳边传来了“轰隆隆”的摩擦声,聂臻欣喜道:“太好了,他们把活动门打开了。” 陈希扬抬头,果然看见纪玖和李思考两人合力将活动门推开了一条宽宽的缝,正好能容一人通过。 李思考看着他们师徒二人的劳动成果,又开始拍马屁:“师傅,你真聪明,你究竟用了什么方法把这活动墙推开的?我怎么也看不明白。” 纪玖拍了拍手上的灰,显得很是得意:“其实这活动墙的开启原理跟自来石差不多,只要参透了这一点,打开就很容易了。” 李思考继续巴结:“师傅,你真是知识渊博神通广大,这绝技你一定要教我!” “乖徒儿,”纪玖伸手拍了拍李思考的头顶,“只要你忠心不二地跟着为师,为师自然会把看家本领交给你的。” 陈希扬围观至此,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们:“我们说你们两个,老说人家任庭守和聂臻腻歪,你们自己也差不多一点好么?” 师徒俩不约而同地横眉冷对异口同声:“我们师徒感情深厚,关你鸟事啊?” 陈希扬淡淡道:“的确不关我的事,但是我想问,我们现在可以走了么?如果再晚一点的话,恐怕鬼车就要追回来了。” 师徒二人一听到“鬼车”的名字,吓得就要钻门缝里去。 陈希扬一把扯住了李思考的后腿。 李思考惊悚地回头看他:“你干嘛?” “别忘了带上病患。”陈希扬说着,指了指躺在地上的苏泽。 第四章 七星山地宫(十四) 苏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花嫁嫁给少尊,会给端木家族带来灾难呢? 这个问题花嫁不愿意回答,他也就无从得知。 等捱到天蒙蒙亮的时候,苏泽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彻夜未眠,平白失去了一次回归现实的大好机会。 但是他只是小小后悔了一下,便又立即安慰自己,既然还有未解的谜团等着他,怎么也要等解开了谜团才能安心,就算是做梦,也要把梦的剧情做完整才有意义不是么。 这般想着,他神色泰然地下了床,神色泰然地让侍女为他更衣,神色泰然地享用着仆人们送上来的早膳他已经完全适应了少尊这个角色。 吃过早膳之后,他想去找尊主了解情况,但又不知道尊主在哪里,对着侍女比划了很久也不得要领。 侍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取来纸笔,道:“少尊,您还是用笔吧,以前不都是用笔的么?” 苏泽看着面前的纸笔,表情很悲催,他不是没有想过用纸笔,但是这个幻境中使用的文字完全属于陌生的文字体系,他能看懂,但不代表他能写出来啊,这种情况就好比现在中国内地的孩子,基本能看懂繁体字,却完全不会写是一个道理。 然而当他落笔之时,奇迹出现了,他居然鬼使神差地写出了那种陌生的字体! 看着自己写出那一手漂亮的字,他内心的惊骇犹如一百匹草泥马奔腾而过果然是以他为主人公创造出来的完美幻境么,身份高贵待遇从优不说,居然还开了外挂一路金手指戳到底啊有木有! “原来是想见尊主了。”侍女看了看他写下的那句话,笑了一下,说:“尊主此刻应该会在万花谷中赏花,少尊请随奴婢来。” 万花谷……这名字好恶俗,好像是从哪个武侠小说里面穿越过来的一样。苏泽一边默默吐槽,一边被侍女牵起了手带出寝殿。 绕过回廊之后,苏泽惊呆了。 原本一直住在殿内,他还没觉得什么,此刻走出殿外,他才发现,所谓的“神木峰”,真的是一座名副其实的高峰啊! 那远远近近绵延起伏的黛色山脉,那漂浮在山巅周围像棉花糖一样纯白柔软的云朵,那开枝散叶覆盖了整座宫殿顶端的巨型古木,以及那围绕着枝叶追逐嬉戏叫不出名儿的丽鸟,这一切都像是从画里面活过来的一般。 此刻的苏泽,就像是神话故事里误入仙境的凡人,望着眼前如真似幻的景色陷入了呆滞。 “少尊?”侍女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疑惑地唤了他一声。 苏泽忙收回呆滞的表情,面色淡定地跟了上去。 他们进入了另外一座大殿,走进了长长的通道,其间仆从婢女川流不息,不论男女皆身着宽大衣袍,走起路来衣袂翻飞,恍若天界仙子。 他们见到苏泽,全都低眉顺眼得停下脚步,躬身向他行礼,等他经过之后,才继续自己的工作。 苏泽被这些人迷花了眼,目光在他们身上流连不去。 引路的侍女笑了起来:“这两日少尊看起来似乎比以往活泛了不少,想必是某家小姐出现之后,令少尊心情愉悦了?” 苏泽先是一怔,仔细咀嚼“某家小姐”四个字的意思,再看侍女眼中暧昧的笑意,才明白她指的是花嫁,不由脸上一阵尴尬。 天可怜见,他真的不是对小萝莉有邪恶念头的怪蜀黍啊! 眼前的通道越来越眼熟,苏泽正纳闷在哪里见到过,忽见前方大门敞开,守门的几个侍卫整齐划一地向苏泽行礼。 侍女抬了抬下巴,问道:“尊主在谷里么?” “尊主在谷中赏花。”其中一名侍卫答了一句,又问:“需要通报么?” “不必了,”侍女回头对少尊笑了笑,“尊主向来疼爱少尊,儿子想见父亲,何需通报如此分生。” 苏泽暗暗想,看来这名侍女在这神木峰上地位不低啊,听这说话的语气,俨然仆从婢女们的头儿。 侍卫听了她的话,连声称“是”,忙退到一旁。 苏泽跟着侍女一踏出门槛,立即傻眼了,心中又是一百头草泥马奔腾而过这什么万花谷,明明就是他们之前经过的那个害得任庭守被摄魂、陈希扬被重伤的邪恶花谷好么! 侍女察觉到苏泽的踌躇之色,问道:“少尊怎么了?” 这些花别看现在娇艳欲滴,枯萎之后都会变成会极富攻击性的骷髅战队的啊啊啊!!! 苏泽很想这样咆哮给她听,无奈他开不了口,眼底的恐惧之色又让侍女会错了意,只见侍女了然地笑了笑:“少尊是不是害羞了?没关系的,尊主脾气最好不过了,少尊难道还不了解么,有什么想对尊主说的,就尽管去吧。” 她一心认为苏泽是在害羞,于是使尽浑身解数拖着苏泽穿越花丛,朝那位端坐在麝香百合之下,闲情逸致地品着茶的尊主走去。 但是这一次,锋芒在背的感觉消失了。苏泽环视那些花草,没有了诡异的感觉,也没有攻击力的倾向,像普通的花草一般随风摇曳,散发出清幽的香气。 他渐渐放松了下来。也许幻境都是展现出美好一面的吧,他如此自我安慰着。 “风音来了?”尊主看见这拉拉扯扯的主仆二人,忍俊不禁,朝苏泽招了招手:“怎么一脸不情愿的模样,谁招惹你了?” 侍女忙松了手,朝尊主福了福身,讪讪道:“少尊说想见尊主,奴婢便带他过来了。但是不知何故,少尊到了花谷又退怯了,所以……” “所以你就强行将他拉过来了么?” “奴婢该死。” 尊主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你且退下吧。” 侍女似乎知道尊主不会处罚她,偷偷冲苏泽眨了眨眼,便躬身退下了。 花谷中又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了。尊主示意苏泽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然后神色慵懒地轻啜一口茶,问道:“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苏泽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但随即他发现一个残酷的事实,他出来的时候没有带纸笔,而这万花谷中明显不会专门为他准备纸笔。他有神地呆滞了。 尊主定定看他半晌,无奈地笑了一下:“还是不愿意开口吗?” 苏泽看了尊主一眼,为什么尊主也问他类似的问题呢?看来风音不说话,真的是主观意识的问题了,只是苦逼了他这个冒牌货,cos沉默的羔羊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啊喂! 然而尊主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竖起了耳朵:“风音,其实那次的事情,你也不要太过自责了。严格说起来,我这个做父亲的,才更失责不是么?我低估了你的灵能力,又整日忙于公务,对你疏于管教,而你那个时侯才只有六岁,完全还是个孩子,孩子说话不知轻重,也不知会导致如此严重的后果,所以,你只是无心之过罢了。” 这番话苏泽完全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小孩说话不知轻重,什么导致严重的后果,到底他说了什么话,导致了什么后果,能不能说得明白一点啊,他一点也不喜欢猜谜好么?! 偏偏他又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家伙,这番话不明不白听了一半,心里仿佛养着一只好奇的猫,拼命用爪子挠他的心肝。 老天爷仿佛听见了他心底的祈求,打算稍微满足一下他的好奇心。 这位尊主今日似乎很有谈兴,见苏泽不给任何反应,也不恼怒,继续自顾自地道:“风音,我们皇甫家族,是言灵一脉唯一留存下来的族人,若要论起人脉势力,我们甚至比低调的预灵一脉还要人单势薄,但是祭灵、灭灵、预灵三脉却唯我皇甫家族马首是瞻,并非真心对我们臣服,而是因为我们的灵能力凌驾于他们之上,我们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能让他们灰飞烟灭,他们不得不对我们臣服。 “但是曜神是公平的,他既赋予了我们如此强大的灵能力,也便给予了我们诸多束缚,我们的灵能力,一生只能使用五次,每使用一次,发色便会褪一层色。如果我们的发色变成了银白色,说明我们的生命也差不多走到了尽头。” 尊主说着,伸出手去,有些怜惜地摸了摸苏泽在阳光下微微有些泛黄的头发:“所以风音,皇甫家族的人,轻易不得使用灵能力,我们在对别人造成伤害的同时,也是在缩减自己的寿命所以,你已经为你的过失付出了代价。也许你觉得这样的代价并不对等,但你毕竟是言灵一族的继承人,是曜神遗留在这九玄大陆上的代言人,你有更加重要的使命要去完成,你明白么?” 苏泽听到此处,总算是听出一些眉目来了。想必是风音拥有极其强大的言灵能力,简单一句话就能变为现实,六岁那年他因为说话不慎而导致了一场比较严重的灾难,他因此而内疚万分,害怕自己再次犯下同样的过错,所以坚决不肯再开口说话。 但是后来尊者提到的什么九玄大陆的代言人,又让他听不明白了,代言人是什么意思?跟曜神又是什么关系?这个世界难道真的有神明的存在?这也太玄乎了! 第四章 七星山地宫(十五) 苏泽听尊主单方面解惑了半晌,还是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想了想,跑去一旁捡了一根树枝,打算在地上画字。 尊主似乎看穿了他的用意,将一副笔砚推到他面前:“你是想用这个吗?” 苏泽傻眼,这东西他从哪里变出来的?刚才明明没看见来着。但是他管不了这些了,自从进入这个幻境之后,遇到的不科学的事情多了去了,他已经学会选择性忽略了。 他拿起笔,斟酌了一下,写道:“选妃大典可以取消吗?” 尊主似乎没有料到他一落笔就问这个,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端木、濮阳、空桐这三家的小姐,你都看不上眼吗?” 苏泽忙摇头,写道:“我还太小,现在选妃会不会太早?” “原来是顾虑这个。”尊主笑了笑,“风音,你知道为父是几岁选妃的吗?” 苏泽露出疑惑的表情。 尊主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岁?这是苏泽第一个反应,随即摇了摇头,眼前这位尊主就算现在看上去也绝对没有五十岁这么老啊。难道是……五岁?? 尊主见苏泽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点头笑道:“不必怀疑,我就是在五岁那年举行选妃大典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风音,千百年来,我皇甫家族一直人丁寥落,尤其继承了尊主之位的人,一生只能养育一个子嗣。所以尊主的婚配与子嗣非常重要,越早定下来,就越能稳定人心。 “其实关于你选妃的事情,几年前就有长老提过了,但是我看你性情孤僻,似乎不愿与人交往,便暂时压了下来。此次濮阳长老当着诸位长老的面再次提及此事,如果为父再推却,难免人心浮动,所以为父便替你应了下来,希望你能理解。” 苏泽算是听明白了,这一次选妃,是势在必行的事情,否则他就辜负了尊主的期望,辜负了天下人的期望,顿时感到亚历山大。 他想了想,又提笔试探着问道:“父亲希望我选择哪个家族的小姐为妃?” 尊主似乎有些意外他会问这个问题,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是繁茜么?” 繁茜便是风音身边那位贴身侍女的名字。 苏泽知道这种事情瞒不过尊主,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还是坦白交代比较好,于是写道:“繁茜说,选择与端木家族联姻,对我们有好处。” 尊主盯着纸面上的字,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风音,原本为父并不打算干涉你的婚姻。但既然你主动问起,我也不再对你隐瞒。繁茜说得没错,端木家族的小姐,是皇甫家族联姻的最好人选。 “芒宿灵媒一族,自曜神离去之后,逐渐分化为言灵、祭灵、灭灵、预灵四脉,其中言灵一脉的能力最接近于神,但受到神力的束缚也最大;预灵一脉通过占星与梦见的方式预知未来,但这一项能力时灵时不灵,致使他们经常沦为其他家族的笑柄。 “至于祭灵和灭灵两脉,千百年来一直争端不断,他们之间的争斗,不仅仅是为了权利,更多的是本质理念上的互相抵触,尤其是在对待恶灵的态度上,祭灵一脉主张用温和的方式超渡恶灵,而灭灵一脉则更倾向于用极端的方式去除恶灵。 “作为祭灵和灭灵两大代表的端木家族和濮阳家族,原本实力一直在伯仲之间,但近几十年来,端木家族一直未能找到合适的女子继承族长之位你应该听说过,由于祭灵一脉的特殊性,女子的灵能力普遍高于男子,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女子继承族长之位目前端木家族族长之位一直空缺,只能由前任族长的弟弟端木朔长老代族长之职。 “因为这一变故,祭灵一脉便被灭灵一脉盖住了风头,几十年来,灭灵一脉独大,其族人开始变得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因为他们的极端灭杀政策,不但邪灵、恶灵一概扫除,就连许多无辜的亡灵也难逃池鱼之殃,这种情况如果不加以制止,极有可能导致灵媒界的平衡被打乱,后果不堪设想。” 苏泽感到不解,写道:“我们为什么不制止呢?” 尊主叹了口气:“不论是祭灵还是灭灵,都是灵媒界自然存在的法则,曜神既然允许其存在,必有其深意,我们无法妄加揣测,更不能以言灵之力强行制止,我们能做的,就是利用尊主之权,从中斡旋调和。” 苏泽想了想,写道:“所以说,如果我选择月迦小姐为妃,就会进一步助长灭灵势力的发展?” 尊主点了点头:“理论上的确存在这一忧患。” 苏泽思忖着,既然濮阳家族的候选人被否决,那么就只剩下端木和空桐两个家族了。空桐家族那时灵时不灵的预言能力听起来太不靠谱,那么唯一能帮助皇甫家族改变局势的,就只剩下端木家族了。 他又写道:“听说,端木花嫁是端木家族内定的族长继承人,这是不是真的?” “的确是这样。你知道的,每一个灵媒族人,眉心都有一点朱砂,朱砂颜色的深浅,直接与他的灵能力息息相关。而灵能力等级的提升,三成靠天赋,七成靠修行,我们言灵一脉,朱砂颜色最深可变为紫红色,就像我这样,”尊主指了指自己的眉心,“而祭灵和灭灵一脉,朱砂颜色最深可变为品红色,比如濮阳家族的族长。但是听说花嫁一出生,眉心朱砂就是品红色的,这在各个家族中都是闻所未闻的事情。所以,花嫁毫无悬念地成为了端木家族新一任族长的不二人选,端木朔长老也一心指望花嫁日后能重振祭灵一脉的雄风。” 看尊主的意思,似乎对于皇甫和端木两大家族的联姻,是持正面态度的,并且对花嫁的评价似乎也不错。 苏泽怎么想都想不通,为什么花嫁会说,她一旦成为少妃,会给家族带来灭族之灾。他原本还想问问尊主,什么事情会导致一个家族被灭族,但又怕这样的询问太过突兀,会引起尊主怀疑,到时候把花嫁招了出来,让尊主知道花嫁拒绝嫁入皇甫家,那就不妙了。 尊主见苏泽愁眉紧锁,以为他还在为选妃的事情而烦恼,于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风音,虽然对于整个灵媒族来说,端木家族是我们联姻的最好选择,但为父也不希望你因此而给自己背上太重的包袱。若是选妃大典那日,你看中意了濮阳家族或是空桐家族的小姐,为父也会尊重你的意愿的,毕竟,对于皇甫家族来说,成一段美满姻缘,顺利诞下继承人,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苏泽从万花谷回来之后,一直处于沉思状态。 侍女繁茜默默跟在他身后,多次想提醒他这不是回去的路,但是见他想事情想得入迷,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沉默地跟随其后。 走着走着,苏泽听见前方传来孩童们欢悦的笑声。 他抬头循声望去,看见十几个孩子聚在一起玩捉迷藏的游戏,而被纱布蒙住了眼睛的孩子,不是别人,正是花嫁。 与昨天晚上低眉顺眼的模样不同,此刻的花嫁,又恢复了白日里活泼跳脱的模样,虽然被蒙上了眼睛,动作却十分敏捷,一听到身边有什么响声,便出其不意地扑过去,成功抓住了一个孩子便得意地哈哈大笑。 繁茜以为苏泽是为了来见花嫁才故意走这条路的,心里庆幸着还好自己没有多嘴,否则让少尊多么尴尬。 她见苏泽目不转睛地盯着花嫁瞧,便开口赞道:“花嫁小姐的人缘真好,不论到哪里都很受欢迎呢。” 苏泽突然有些怀念当初那个主动拉着他一起踢球的花嫁,他对繁茜做了个“不必跟着我”的手势,然后自己继续往前走去。 繁茜意会,躬了躬身,驻足留在了原地。 苏泽缓缓向那群孩子走去,那些孩童大部分是尊主仆从的孩子,见少尊突然出现,先是怔了一下,随即脸色发白地下跪行礼。 苏泽突然萌生了恶作剧的心理,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他们不要出声。 孩子们也都个个心思活泛,很快明白了苏泽的意思,笑意盈盈地闭上了嘴巴,眼珠子却转来转去,在苏泽和花嫁之间来回地瞧,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周边突然安静了下来,花嫁皱了皱眉,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张开双臂摸索着走了两步,然后听见正前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她微微勾起了嘴角,猛地朝声源扑了过去。 苏泽显然低估了对方的力气,一个没站稳,便被花嫁的猛劲撞得仰面栽倒在地,随即失了平衡的花嫁也栽了下来,不偏不倚地压在了苏泽身上。 围观的孩子们先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然后捂住嘴巴吭哧吭哧地笑。 “又被我逮住一个了吧!”毫不知情的花嫁一边撑起身子,一边得意地摘掉眼睛上的纱布,但在看到苏泽的瞬间,她彻底怔住了。 两个人保持着暧昧的姿势大眼瞪小眼地互看了片刻,花嫁脸上先是泛起一丝红潮,然后又一点一点惨白下去。 苏泽见她被吓得不轻,刚想伸手去安慰她,不料她突然回过神来,先一步跳开了。 第四章 七星山地宫(十六) 苏泽被她过激的反应怔了一下,只好讪讪地自己从地上爬起来。 此时花嫁已经跟其他孩子一样跪了下去,两手撑在地上,头垂得很低,完全看不见她的表情。 苏泽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孩子,真的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这样吗?他突然感觉有点胸闷。 繁茜原本是在一旁抱着欢乐的心情围观的,不料事情会陷入这般尴尬的境地,只好出来象征性地关心一下自己的主子:“少尊,刚才摔疼了没有?” 苏泽摇了摇头,他原本是想摇给花嫁看的,想让她不要太紧张,无奈花嫁一直低垂着头,完全感受不到他的一番好意。 苏泽想了想,做手势让繁茜取来纸笔,学着花嫁的模样在她对面跪下来,将白纸铺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我没事,你不要害怕。” 花嫁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结果发现苏泽就趴在她对面,几乎是脑袋顶着脑袋的距离,她立即又垂下头去。 苏泽继续写:“我只是想和你们一起玩游戏而已。” 花嫁这回没有再抬头,只是盯着苏泽写出来的那行字,眨了眨眼睛。 苏泽锲而不舍地继续写:“可是你每次都这样疏远我,我很伤心。” 对于这样直白露骨的控诉,花嫁终于忍不住又抬头看了苏泽一眼。 苏泽仿佛料到她会抬头,一双眼睛牢牢盯着她,眼神很无辜,脸上却明明白白写着“我很可怜”四个字。 花嫁的表情微微松动了一下,有些不情不愿地低声说道:“我陪你玩就是了。” 苏泽诡计得逞,咧开嘴巴无声地笑了起来。 花嫁愿意陪苏泽玩,那是被指名道姓了的,花嫁就算心里不乐意,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但是那些仆从们的孩子,谁有胆子跟少尊玩游戏?一个不当心,像花嫁那样把少尊扑倒在地,只怕有九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于是孩子们呼啦一下全都散了,只剩下苏泽和花嫁两人脑袋顶着脑袋对趴着面面相觑。 花嫁觉得有点尴尬,直起身子,摸了摸鼻子,问道:“少尊想玩什么?” 苏泽朝四周张望了一下,写道:“你的那把古琴呢?” “古琴在房间里。” 苏泽写:“我想听你弹琴,昨晚上那首曲子很好听。” 花嫁倒也不扭捏,问道:“少尊跟我去房间?” 苏泽笑眯眯地点头。 于是两个孩子这才站起身来,手拉着手往花嫁的房间里去。 苏泽看了看自己被花嫁握住的那只手,回忆着刚才花嫁伸出手来握着自己的时候,神色貌似非常自然,果然是个一旦把话说开,就会不拘小节的孩子。 他就是喜欢这个样子的的花嫁,苏泽满意地笑了起来。 繁茜远远跟在他们身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在偷着乐,估摸着这一次选妃大典,花嫁小姐势必稳操胜券了。 待两个孩子推门进去之后,她便没有再跟进去,还非常贴心地帮他们把门给合上了。 古琴就摆放在房间中央的位置,看来花嫁对它十分珍爱。 花嫁在古琴前的长凳上端端正正地坐下来,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挑,悠扬缠绵的弦音便响了起来。 果然是这首让他感到陌生又熟悉的曲子。 苏泽站在花嫁身旁,听得如痴如醉。他不知道自己一个从来不懂音律的人,居然也会对古乐痴迷到这种境地。 花嫁一曲奏毕,见苏泽没有任何反应,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苏泽这才从痴迷状态回过身来,拿起笔写道:“这曲子百听不腻,叫什么名字?” “《灵媒祭》。”花嫁答道,“是我们跳祭灵舞时弹奏的曲子。” 苏泽写:“祭灵舞是什么?” “祭灵舞就是祭灵一脉超渡亡灵时跳的舞蹈。” 苏泽写:“你会跳那个舞吗?” 花嫁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苏泽再接再厉地写:“可以跳一次给我看看吗?” 花嫁有些意外:“在这里?” 苏泽写:“不行吗?” 花嫁反问:“如果我跳舞的话,谁来给我伴奏?” 苏泽怔了一下。 花嫁撇嘴:“没有伴奏的话,跳起来多没劲,我可不跳。” 苏泽笑了起来,这丫头片子终于露出本性来了。他写道:“那我跟你学弹琴,等学会了之后,给你伴奏可好?” 花嫁挑眉看他:“这曲子可不好学,你确定要学?” 苏泽很有决心地点了点头。 纪玖等人进入那道活动墙之后,原本以为很快就能找到墓主人的墓室,没想到七拐八拐的,他们又搞不清方向了。 陈希扬忍不住问道:“纪玖,你确定你对这古墓结构的猜测是正确的么?” 纪玖自己也不太确定,但是经陈希扬这么一问,再看到李思考看着自己一脸怀疑欲言又止的表情,他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当然是正确的,你们只管跟着我走就是了。” 又走了约摸十几分钟,连纪玖也忍不住犯嘀咕了:“这古墓……也太干净了吧?” 李思考问道:“师傅你的意思是……?” “除了在大殿上看见过一架古琴之外,这一路上几乎再没看见什么陪葬品了,这对于一座规格上能媲美皇室待遇的陵墓来说,是不是太过寒碜了点?” 陈希扬和聂臻对看了一眼,纪玖果然只有在掏不到宝的时候,才会对自己的职业技能表现出一丝怀疑。 只听纪玖继续道:“虽说历朝历代的皇室陵墓,大部分都建造得和墓主人生前居住的地方比较相似,但死人住的地方毕竟和活人住的地方在本质上还是有区别的。可是在这里,我却一点也感觉不到这种差异……看起来就像是……”纪玖一时词穷,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感觉。 李思考脑中灵光一现,接口说:“就像是被主人遗弃了的旧宅。” “对对,就是这种感觉!”纪玖拍了拍掌,“就像是住在这里的人们彻底离开之后,整个宅子在漫长的岁月中渐渐蒙尘腐朽了的感觉。” 陈希扬挑眉:“所以说,这里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古墓,而是一座被荒废了的宫殿而已?” 李思考挠头:“但是我们在那个花谷看到的几个大字,苏泽当时明明说是什么冢来着?” 纪玖补充:“言灵冢。” “对对,言灵冢。既然称之为冢,总得有点冢的样子吧?” 陈希扬低声咕哝:“那些字也只有苏泽一个人看得懂而已,谁知道他有没有在忽悠我们……” 走在最前面的纪玖突然停下了脚步。 李思考一个没注意,鼻子撞上了对方的后脑勺,疼得张口就要嚎,纪玖突然转身捂住了他的嘴巴:“嘘” 李思考感觉鼻子酸得厉害,拼命眨眼睛,很疼啊有木有,为什么不让他嚎? 纪玖压低了声音问道:“陈希扬,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陈希扬点了点头:“有人声。” 李思考眨了好一会眼睛,终于把眼角的泪意逼了回去。纪玖的手还捂着他的嘴巴,没有收回去的意思,李思考也就傻乎乎任由他捂着,一动不动。 这个时候,人声更加清晰了一些,可以断定是有人在说话,只不过听不清在说什么。 纪玖看了看他们一行五人再加聂臻一个鬼,两个活人装死中,能跑能跳能说话的也就他和李思考、陈希扬三个活人,再没有可能出现第四个人了,那么这些人声究竟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眼神里都传达了同一种询问究竟是人,还是鬼? 此时不仅人声更大了一些,同时还伴随着不太明显的脚步声,陈希扬当机立断:“来者身份不明,保险起见,我们先隐藏起来。” 他们四处张望,发现右后方有一个凹槽,借助长明灯昏暗的灯光,正好形成一个三角阴影地带,如果躲在那里面,不仔细看的话,是不会轻易被发现的。 他们二话不说,该背的背,该扛的扛,踮着脚尖往那阴影处迅移过去。 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说话声也能隐约能分辨清楚了,仿佛是两个人在争论。 一个说:“你确定是往这个方向走?” 另一个说:“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很多遍了。” “可是为什么走了这么久都没能找到主室?” “我拜托你耐心一点,不要总是打扰我。” “但是你的判断实在不靠谱,我们已经在这里转悠了两天了,身上的干粮都快吃完了,再不出去会困死在这里的。” 此时第三个声音出现了:“他说得没错。我并非在责难你,但如果你觉得这一次把握不大,我们可以先退出去,准备充分之后再进来。” 陈希扬皱了皱眉,心里琢磨着,这声音似乎有点熟悉? 此时纪玖也在一旁低声咕哝:“这声音怎么这么像……” “谁?”那群人中第四个声音突然扬声喝问。 好敏锐的听觉!陈希扬心下一震,然后瞥了一眼露出马脚的纪玖。 纪玖知道自己闯了祸,心里有些愧疚,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那人继续问道:“谁在附近,快出来!” 纪玖朝同伴做了个手势,表示自己先出去,让他们继续呆着。李思考想伸手拦住他,但是慢了一步,纪玖已经起身走出了阴影。 “是我。”纪玖故作镇定地冲那群人走过去,顿了一顿,似乎看到了谁,然后笑了起来,“别来无恙啊,温师兄。” 第四章 七星山地宫(十七) 被称为“温师兄”的男人先是疑惑地看了对方一眼,随即怔住了,半晌才讷讷开口:“你是……小九么?” 纪玖笑了一下:“果然是太久没见面了么,温师兄连我的模样都快忘记了吧?” 男人不自然地笑了一下,露出嘴角一点梨涡:“怎么会,只不过当初我离开盗门的时候,小九你还是个孩子,现在都长这么高了。” 纪玖环视了一下在场其他几个人,问道:“怎么不见穆师兄,他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男人的脸色僵了一下,没有做声。 此时阴影处的李思考早已忍耐不住,跳出去仔细看了看,随即大吃一惊,指着那男人道:“你你你……你不是温之临吗?!” 温之临没想到阴影处又跳出一个人影,先是惊了一下,然后才看清楚来者,微微凝眉:“你是……” “我是李思考啊,上次去公主岭那个西周古墓的时候,我也在队伍里的,你不记得了吗?” 温之临身边的高个子男人看了看李思考和纪玖,又看向温之临:“怎么,你们认识?” “我曾经给温大哥做过帮手的。”李思考自来熟地笑道,“当时我还以为温大哥快没命了,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温之临此时已经认出了李思考,非但没有露出喜悦的神色,反而脸色沉了沉,说道:“没错,那个时候我拼了自己的性命不要,拜托你把灵媒御玺带出去。没想到你一转眼便将御玺给卖了,害得我好找。” “呃这个……”李思考差点忘记了这桩事,挠了挠后脑勺,讪讪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啊,你那个时候把灵媒御玺托付给我,但是没有说要做什么用。我原本是想帮你留着的,但是那御玺太邪门了,有个邪灵一直缠着我,要我交出御玺,我实在太害怕了,所以就把它卖掉了,真是对不起!” 他说着,向温之临连连鞠躬认错,一闪眼看见温之临身后站着一个略显富态的男子,突然睁大了眼睛:“啊嘞,马老大你怎么也在这里?” 那男子侧了侧身,似乎不太愿意被李思考认出来。 李思考指着那男子对温之临说:“他,就是他!我当初就是卖给他的,后来他又转手卖给了别人。后来的事情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啊。” 原来,那富态男子正是倒卖商马弈攸。 温之临对于李思考的这番话倒是并不怎么吃惊,淡淡道:“这个我早就知道了,后来我听说你把御玺卖掉之后,就去查你的下家,找到了马弈攸,才知道他又转卖给了骆氏集团的总裁骆衡华。这御玺一旦落入富豪手里,基本算是讨不回来了。” 马弈攸摆着一张苦瓜脸,看着李思考:“兄弟,你可害惨我了,现在我被他们硬拉着入伙,说要以此来弥补他们的损失。早知道转手这么个破玩意儿会后患无穷,我当初就不贪你那点便宜了。” 所谓千金难买早知道,李思考自己也后悔地不行:“温大哥,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随便把它卖掉。如果你早一点出现,我也不会……哎哎,现在说这个也没有用了。不过当时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而且我卖御玺的事情,只有我和马老大知道,你是从哪里听说的啊?” 温之临冷冷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知道,没有必要向你汇报吧。” 李思考就算神经再大条,也感觉得出来,温之临此刻是多么厌恶他了。他心里有点委屈,觉得自己当时也是迫不得已,但要为自己解释,又感到百口莫辩,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纪玖见气氛有些僵,便岔开话题问道:“温师兄,你们怎么也会进入这个地方的?” “这个问题,倒是我想问你们的。”温之临皱了皱眉,“我们四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进来的地方,你们两个人是怎么进来的?” 此时,站在高个子男人身旁的一个长着包子脸的可爱男生突然开口道:“他们应该不止两个人。”他说着,视线飘向了方才李思考藏身的阴影处,“那个地方,应该还藏着其他人吧。” “我没想到,你的感应能力居然如此敏锐。”陈希扬说着话,从阴影处走了出来,定定看向高个子男人和他的包子脸同伴,“两位,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地方再次见面。” 这两名男子,正是当初他和苏泽在哈尔滨有过短暂邂逅的杨臣修和符宁止。 陈希扬仔细打量符宁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也不是普通人吧,没想到你居然隐藏得这么深,当初我可一点也没察觉出来。” 符宁止面色坦然地接受陈希扬的打量:“彼此彼此,当初我也没发现你居然是个巫师。” 陈希扬看向杨臣修,又问:“那么你们这次下墓是为了什么呢?纯粹为了寻宝,还是……” “其实我们的目的和你们一样,”杨臣修接口,“为了寻找灵媒御玺的咒语而来。” 陈希扬眯了眯眼:“你们想要咒语做什么?” 杨臣修双手环臂:“那么你们找那咒语又是为了什么呢?” 当然是为了苏泽那家伙的劳什子考古事业了!陈希扬心里默默问候了一下苏泽和他的爷爷。 陈希扬沉默的档儿,杨臣修一直在观察他的脸色,然后笃定地笑了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现在应该还没有找到咒语吧。” 陈希扬没有吭声,纪玖和李思考对视了一眼,神情都有些沮丧。 “呵,看来我的直觉还挺准的。”杨臣修笑了一下,“既然如此,我就不介意开诚布公地告诉你们了。其实我一直在找灵媒御玺,可以说,自从苏阅教授发表了那篇论文之后,我就开始动这个心思了,到了2016年的时候,我暗中资助温之临和穆顺,请他们帮我寻找灵媒御玺的下落。 “没想到出师不利,整支队伍差点在那西周古墓中全军覆没,我派人去寻找他们的下落时,才知道御玺已经被人带走了。目前御玺在骆氏手中,一时半会要不过来,不过没关系,我知道光有御玺是不够的,还需要咒语,所以我要比骆氏先一步找到咒语,这样才不输了自己的筹码,不是么。” “看来杨大少爷这一次已经不甘心屈居幕后了,都亲自上阵了啊。”陈希扬调侃了一句,一手支着下巴:“但是怎么办呢,现在我们算是狭路相逢了。” 杨臣修无奈地摊了摊手:“虽然很不想在这古墓中遇见竞争对手,但是仔细想想,其实也不算什么坏事。我们已经在这古墓中转悠了两天了,一直没能找到墓主棺椁所藏之处,再耗下去终究会落到弹尽粮绝的地步。” 他说着,看了看昏迷不醒的苏泽和任庭守:“不过看你们的境况,似乎也比我们好不了多少,或者说比我们更差一些。既然如此,我们不如暂时合作一下吧,至少不能在这里丢了性命不是么。” 陈希扬颇感兴趣地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合作?” 杨臣修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在地上铺开,上面用水笔勾勾画画了很多线条。 “这是我们这两天以来走过的地方,”杨臣修指着其中一部分线条说,“我凭借记忆把它的大致布局画了下来,还有些地方我们没去过,或者过不去,就只能留空了。也许,你们可以帮我完善一下这张地图,说不定我们接下来能少走很多弯路。” 陈希扬仔细看那地图,发现杨臣修一行四人走过的地方,正好是自己这一方不曾去过的。 当初他们根据纪玖的判断挖下隧道的地方,位于言灵冢的北面,也就是那一片花谷。南为阳,北为阴,通常建筑都习惯坐北朝南,也就是说,他们是从后门进入言灵冢的。 而杨臣修他们则正好相反,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方法,居然摸到了言灵冢的前门,堂而皇之地从正大门进入。 所以杨臣修的提议很不错,只要陈希扬他们画出自己走过的地图,至少能把整个言灵冢的结构完善到三分之二的程度,剩下的三分之一,要找到墓主人的棺椁的成功率就大了很多。 陈希扬思忖了片刻,然后朝纪玖抬了抬下巴:“你来画地图。” 纪玖怔了一下:“为什么是我?” “画古墓地图什么的,不是应该你比我更上手么。” “……”纪玖被不着痕迹地抬举了一下,心里比较受用,于是也不再推脱,取出笔,接着杨臣修的地图继续画了起来。 杨臣修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纪玖拿假的地图骗他,趁着纪玖画图的时候,走到苏泽身边,问道:“苏泽这是怎么了,受伤了吗?” 陈希扬见他一脸正经,看不出有什么图谋,于是不咸不淡地回答:“似乎是突然之间昏睡过去的,怎么也叫不醒。” 杨臣修回头问符宁止:“你有办法救他吗?” 符宁止俯身探了探苏泽的脉象,摇了摇头:“貌似只是单纯的昏睡,这个我也没什么办法。” 陈希扬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又落了空。 不料符宁止随即转身握住了陈希扬的手腕,拉开他的衣袖,凝神看了看他手腕上的伤势,说道:“不过这个伤,我倒是能试着治一下。” 第四章 七星山地宫(十八) 一连三日,苏泽一有空就跑去花嫁房里,磨着花嫁教他弹琴。 说来也怪,原本根本不通音律的他,在学习弹奏古琴时竟出人意料地一学就会,基本上指法之类的东西,花嫁教过一遍他就记住了,而且还能自己触类旁通举一反三。 虽然弟子成绩优异是好事,但是学东西太快,对于老师来说无疑是一种压力。看着才短短三日便能基本弹完整首《灵媒祭》的苏泽,花嫁难掩脸上的羡慕嫉妒恨。 苏泽似乎对花嫁这种复杂的情绪毫无所觉,意识到自己居然在古琴上有如此高的天赋,心中沾沾自喜,拿了纸笔写道:“花嫁你看我已经基本能整首曲子弹下来了,你什么时候跳舞给我看呢?” “等你弹熟练了再说。”花嫁脸色臭臭地扭过头去。 此时有人在外面叩了叩门:“花嫁小姐,您的衣服送到了。” 花嫁怔了一下,跑过去开了门,见几名侍女排成一列候在门外,每人手中都捧着一个大盘子,上面端端正正叠着几件衣服。 花嫁问道:“这是什么衣服?” 为首的侍女笑了笑:“明日就是少尊的选妃大典了,这是您要穿的衣裳。” 花嫁的脸色明显变了一下,站在原地发怔。 此时苏泽从屋里走了出来,侍女见少尊也在,忙屈膝行礼。 苏泽摆了摆手,示意她们把衣服送进来。 于是这几名侍女鱼贯而入,动作娴熟地将衣裳并排放在靠墙的长桌上,并向花嫁一一解释这些衣裳该怎么穿。 花嫁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也不知她究竟有没有听进去。 侍女说了半天,见花嫁没有任何表示,通常这个时候就差不多该告退了。但是她抬眼瞥见少尊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心里便多长了一个心眼,看这位花嫁小姐大选之前便得少尊如此青睐,多半会成为少妃的不二人选,此时不献殷勤,更待何时? 于是她向花嫁福了福身,问道:“花嫁小姐,需要奴婢帮您先试穿一次吗?” 花嫁似乎有什么心事,对侍女的请示置若未闻,待她问第二遍,才恍然回神:“你刚才说什么?” 苏泽已将纸板递给侍女,上面写道:“你们就帮她试穿一下吧,免得到了明天手忙脚乱。” 侍女会意地笑了笑,请花嫁随她去里屋换衣服。 花嫁临走前有些气恼地瞪了苏泽一眼,苏泽只装没看见,心情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悦地弯起了嘴角。 这几天的相处,他发现花嫁并不讨厌和自己相处,虽然表面上装作对自己毕恭毕敬,但只要稍微撩拨一下,花嫁就会炸毛,然后本性便暴露了出来苏泽觉得这样的花嫁特别好玩,于是经常有意无意地去撩拨她。 关于选妃之事,经过三天的深思熟虑,苏泽心中已经有了计较。风音因为自己不受控制的灵能力而陷入了自闭,难得遇到一个不害怕他,愿意与他交朋友的孩子,真是天赐的良缘。苏泽想,不如就趁此机会帮他们一把好了,等日后自己离开了这个身体,风音有了花嫁的陪伴,应当也不会太寂寞。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选花嫁为妃,他便大大方方地每日缠着花嫁学琴。他知道下人们的眼睛是雪亮的,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影响众人对花嫁的态度。于是这几日对花嫁献殷勤的人越来越多,对她的伺候也越来越体贴到位。 比如刚才这位侍女,便是个心思活泛的女子,苏泽知道她多此一举,无非是想借着花嫁来讨好自己,他便顺水推舟承了她这个人情当然,还有一层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自己也非常好奇,花嫁盛装打扮之后,会是什么模样。 不料进去没多久,侍女便被花嫁推了出来,说里衣自己能换,怎么也不让侍女碰她。 侍女只当花嫁害羞,只能含笑站在门外候着,等花嫁换好里衣之后,才进去帮她穿外衫、梳发髻。 约摸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只听“沙沙”声渐起,随即侍女引着一位衣着鲜亮的小贵人缓步走了出来。 花嫁漆黑的长发盘成了繁复的发髻,髻上插了四支雕纹精致的发簪,髻旁各扎一条浅绿色发带,走起路来飘飘扬扬,庄重而又灵动;身上穿了一条浅绒色团花裙,腰束镶金玉带,外套红底暖黄色团花对襟阔袖长衫,裙裾上缀着一个个细小的铃铛,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叮叮当当清脆的铃音。 这样的花嫁,活脱脱就像注入了灵魂的洋娃娃,可爱得让人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 花嫁似乎很不习惯这样的装扮,路走得歪歪扭扭,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似乎马上就要爆发出来了,却又不得不鼓着腮帮子极力按捺自己的脾气。 侍女见苏泽盯着花嫁半晌没什么表示,轻咳了一下,低声提醒道:“少尊,花嫁小姐这身打扮好看吗?” 苏泽刚才有些走神,听侍女这么一问,忙拉回神思,笑着点了点头,朝花嫁竖起了大拇指。 “嘁,谁稀罕你说好看了。”花嫁却丝毫不承他的情,嘟嘟囔囔地转身回里屋去了。 侍女一怔:“花嫁小姐,您怎么了?” “我要赶快换下来,发髻太重了,压得我脖子疼!” 苏泽望着花嫁消失的方向,又陷入了沉思。 刚才他走神,只是因为,看到这样的花嫁,不知为什么,他会联想到之前在哈尔滨买的那个套娃。倒不是说花嫁和套娃有什么相似之处,而是经由这套娃,让他想到了自己非常熟悉的一个人陈希扬。 之前一直觉得花嫁的眉眼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如今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像陈希扬,之所以以前没有察觉到,只是因为他从未往男性朋友那方面去想。 心跳的节奏突然乱了一拍,苏泽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故意装作欣赏屋外的风景,其实是在偷偷地做深呼吸,调整自己的心律。 像陈希扬又怎么了,苏泽默默检讨自己,那百年老妖原本就男生女相,自己又不是第一次见了,有什么好脸红心热的,真是莫名其妙。 虽然觉得自己有点儿莫名其妙,但一想到陈希扬,他又开始自怨自艾了,都来幻境这么久了,陈希扬也该发现了吧,为什么还不来救自己? 如果继续在这幻境里呆下去,他这冒牌货可就真的要顶着别人的皮囊跟人拜天地入洞房了! 苏泽一想到这件事,就咬着手指开始发愁,洞房花烛之夜,该不会被人强行逼着内啥吧?随即他便释怀了,两个岁大的小孩子,能洞啥房,手拉手并排躺在床上睡一晚上就不错了。 他倒不担心自己对一个小萝莉产生什么不人道的想法,就担心人家小萝莉对他不人道……不过如果对方是花嫁的话,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一想起花嫁,思绪又飘回到陈希扬那里去了,陈希扬为什么还不来救他啊啊啊…… 如此一起一落循环往复的心情一直持续到第二天选妃大典前夕。 苏泽一边任由侍女给自己穿衣服,一边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想,陈希扬估计是不会来了,他真的要顶着这么个短胳膊短腿的皮囊跟人拜洞房了呜呜呜…… 繁茜帮他整装完毕,然后满意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苏泽敏锐地察觉到繁茜眼眸中闪烁着邪恶的光芒,仿佛下一秒钟就要扑上来咬自己一口。这种怪阿姨的眼神实在太熟悉了,简直就是自己昨天看花嫁时的翻版。 苏泽下意识地想逃。一只脚刚抬起来,便被繁茜先一步抓住了。 “少尊穿上这套衣服真是英俊帅气,要不要照一照镜子?”独乐了不如众乐乐,繁茜显然不满足于自己一个人欣赏杰作。 苏泽经她一提,才想起来自己自从入了这副躯体之后,还从未正经照过镜子,连风音究竟长什么模样也不知道。 繁茜见他不摇头,便当他答应了,立即去捧来一面铜镜,对准了他的脸。 苏泽皱起眉头看着铜镜里的那张脸,古代铜镜的人像辨识度实在低得令人发指,苏泽看了半天,才依靠脑补把那些歪歪扭扭的五官回归原位。 然后看着看着,他心里开始一阵阵发凉这五官咋也这么熟悉,这已经不是似曾相识了,这明明就是自己小时候的脸啊啊啊! “少……少尊?!”繁茜看见苏泽突然抱着自己的脑袋狂奔而去,愣在原地目瞪口呆。 好在少尊失踪事件只不过是选妃大典之前的一个小小插曲罢了。 苏泽对这座大殿熟门熟路的地方十分有限,过不了多久,繁茜便在万花谷找到了蹲在花丛中掰着花瓣一脸抑郁的苏泽,并成功把他拖了回去。 对于少尊的反常行为,众人包括尊主都给出了合理的解释,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婚前恐惧症。这种症状会在婚后自动消失,所以众人一点也不担心。 选妃大典放在神木峰的银琅殿,尊主已经坐在了高椅之上,看见苏泽到来,便笑着示意苏泽坐在他左下手的位置。 面前是一层半透明的帷幔,透过帷幔的缝隙,他看见三名岁大的华服童女匍匐在石阶之下,司仪捧着一大本书卷,叨叨絮絮地不知在念些什么。 尊主将一支通体碧绿的竹杖递给苏泽,低声嘱咐道:“等会三位少妃候选人每人将表演一项才艺,若有你看中意的,便将竹杖指向那个人吧。” 第四章 七星山地宫(十九) 第一位表演才艺的童女是濮阳家族的月迦小姐。 月迦看上去比另外两个童女要大一些,皮肤白皙,五官精致,是个让人挑不出什么瑕疵的小美女,加上她的身体已经开始显现出少女发育的征兆,看上去比另外两个童女更妩媚动人些,是长老中呼声最高的少妃人选。 月迦抱了一把月琴,不疾不徐地走到帷幔前,福了福身,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指尖轻轻拨动,就这么自弹自唱了起来。 苏泽没有听过这首曲子,但是看旁人的反应,似乎都对这首曲子十分熟悉,尊主还点着指尖轻轻打着节拍。 他将询问的眼神投向了一旁随侍的繁茜,繁茜解释道:“这支曲子名叫《憾灵》,曲调虽然悠扬,却暗含杀意,能灭灵于无形,很受灭灵族女子的青睐,后来逐渐被推广,其他各族也都纷纷传唱,很受好评。” 苏泽点了点头,回过头去继续听曲。月迦小姐的歌喉婉转动人,如果她带着这样的武器上战场,必定以一敌百、势如破竹……随即他晃了晃头,现在是选妃大典,他怎么就联想到如此血腥的画面去了。 一曲唱毕,围观人群纷纷叫好。月迦似乎甚是清高,自始至终都不曾望过苏泽一眼,抱着月琴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躬身退了下去。 第二位表演才艺的童女是空桐家族的雪涵小姐。 雪涵看起来还不到八岁的样子,粉嘟嘟的十分可爱。但是这小丫头也不是省油的灯,整个银琅殿几百号人围观,她居然毫不怯场,昂首挺胸地走到帷幔前,手脚并用地爬上高椅,然后就直接站在椅子上,脆生生地说道:“尊主,少尊,雪涵想给大家表演变魔术。” “哦?”尊主一听,便来了兴致,向前倾了倾身,问道:“雪涵要变什么样的魔术呢?” “让大家都难忘的魔术。”雪涵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之后,两指小手在空中一挥,便见拇指般大小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了下来,立即引来围观群众的啧啧赞叹。 苏泽看了看殿外,天空中明明还阳光灿烂,可是他们头顶却飘起了雪花,这难道真的是魔术?他摊开手掌去接,那些雪花便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掌心,传来一丝轻微的凉意。 这些雪花晶莹剔透,每一片都是非常对称的六棱形花瓣,像是经过人工雕琢过一般,精致得令人赞不绝口。 雪涵两指小手在空中不断挥舞,那些雪花便在飘落的瞬间组合成不同的图案,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苏泽以为这就是魔术的全部了,却听雪涵用稚嫩的嗓音继续道:“这些雪花不是普通的雪花哦,它能映射出每一个人最真实的一面,而且只有自己看得见。” 苏泽心底升起一丝好奇,下意识地仔细看那雪花,发现六棱形的花心中竟能隐约看见一张脸。他眯起眼睛仔细瞧了瞧,顿时吓得抖了抖手他居然看见了自己在现实中的模样! 就在此时,在场许多接了雪花仔细观看的人也都发出了惊呼声,似乎看到了出人意料的影像,有的人面带笑容,有的人惊慌失措,有的人则故作镇定。 苏泽扭头看了尊主一眼,尊主不知看见了什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一撒,雪花便飘落在地。 雪涵的表演虽然让气氛变得有些诡异,但好在她的表演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司仪立即请花嫁上前表演,以缓和全场的氛围。 然而花嫁只是瞪着自己的掌心发呆,脸色一片煞白。 “花嫁小姐?”司仪轻声提醒了她一句。 花嫁恍然回神,才惊觉已经轮到了自己。她朝司仪抱歉地笑了一下,站起身来时,全身虚软,不小心趔趄了一下。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觉得花嫁今日的表现有些失常。 苏泽看见她这副模样,心里颇有些担忧,花嫁究竟在雪花里面看见了什么,竟被吓成了这样。如果让她以这样的状态表演的话,势必会搞砸吧? 他想了想,在纸上写了一句话,递给繁茜,然后站起身,掀开帷幔走了出去。 众人都怔住了,不知少尊想做什么。花嫁看见他擅自走了出来,也怔在了原地。 苏泽径自走到表演者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此时繁茜已经吩咐两名侍女将古琴搬了上来,在苏泽面前摆放好。 苏泽看了花嫁一眼,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挑,《灵媒祭》的旋律便悠然而出。 花嫁怔怔看着他,苏泽的意思她不是不明白,但是在选妃大典上公然这样做,恐怕……她暗暗咬了咬唇,面露难色。 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大了一些,甚至有些人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 “原来花嫁小姐已经是内定的人选了吗?” “听说花嫁小姐在选妃大典之前便在神木峰住了三日,该不会……?” “真看不出来,小小年纪,便已有如此深重的心机!” “这样的选妃还算公平吗?真是岂有此理。” 这些话,花嫁能听见,苏泽自然也能听见。但是这丝毫不能动摇他的决心。他一边镇定自若地弹奏着曲子,一边抬眸直视花嫁,眼神明亮而坚定。 花嫁渐渐从他的眼中读出了鼓励的意思,她内心哂然而笑,既然事已至此,一切解释都已是惘然,倒不如痛痛快快履行自己的承诺,为少尊献舞一曲吧。 心思落定,她右手一张,一把长剑已握在手中。 “唰”剑锋一甩,划过一道炫目的剑辉,干脆利落的一个起式,便将众人震住了。 ……原来是剑舞啊。苏泽虽然小小吃了一惊,但指尖弦音丝毫不见破绽,嘴角漾起了一丝笑意,花嫁果然很能给人意外的惊喜呢。 和着《灵媒祭》抑扬顿挫的旋律,花嫁仗剑而舞,衣袂翩然,一把长剑舞得犹如一条上下翻飞的银色蛟龙。 原本是祭灵女子极具阴柔之美的舞蹈,却在配上花嫁那英姿飒爽的剑者风韵时,透出几分荡气回肠的豪情,看得众人叹为观止。 一曲舞毕,花嫁收起长剑,单膝跪下叩了叩首,然后退了下去。 全场一片寂静,原本抱怨选妃不公的长老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没有再说话。 “啪、啪、啪!”清脆的掌声从帷幔之后传了出来,那是尊主对花嫁给予的肯定。随即鼓掌声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苏泽感觉心情非常愉悦,仿佛自己心爱之物终于得到了众人的认可,心里满满地充盈着莫名的自豪感。 他起身回到尊主身边坐下,尊主笑着看了他一眼,低声问道:“风音,是不是已经打定主意了?” 苏泽回望他一眼,感激地笑了笑。刚才若不是尊主鼓掌助阵,只怕这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地收场。 三位候选人才艺表演完毕,司仪请三位童女来到石阶之上,虔诚地匍匐在地,由少尊选择其中一位成为芒宿国的少妃。 苏泽没有再犹豫,执起竹杖,撩开帷幔,指向了最右边的那名童女。 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殿堂之上又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长老们有的欣慰,有的愤怒,有的不甘,有的落寞,表情不一而足。 司仪朗声宣布:“少尊选择了端木家族的花嫁小姐作为少妃,请花嫁小姐起身接下信物。” 花嫁缓缓抬起头来,透过帷幔,直视着苏泽。似乎早已料到了这样的结局,她的眼中无喜无悲。 看着花嫁一步步踏上石阶,面无表情地从他手中接过竹仗,苏泽心里莫名地揪了一下,有个细微的声音在问:“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花嫁的神色……让我如此不安?” 择日不如撞日,当确定少妃人选之后,神木峰便张罗着让两个孩子拜堂成亲了。 接下来的事情顺风顺水地让苏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直到两人被双双送入了洞房,喝过了交杯酒,繁茜才带着下人们全数退了出去,然后轻轻合上了门。 花嫁坐在榻上一动不动,也不开口说话。 苏泽觉得这样沉默的花嫁十分反常,心中有些惴惴,踌躇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拿来纸笔,写道:“花嫁,你在生我的气么?” 花嫁幽幽道:“我不敢生少尊的气。” 她果然生气了!苏泽扶额,这小丫头脾气大着呢,如果仅仅只是炸毛,说明问题还不算太严重,如果是像现在这样不阴不阳地回他话,那问题就大条了! 他继续写道:“当初你拜托我不要选你做少妃,我却没有做到,这是我的不对,你如果心里生气,打我骂我都成,可就是……别这样跟我生分成么?” 花嫁看了他一眼:“当初我拜托少尊不要选我做少妃,原本就违背了选妃的规矩,少尊完全有权利不答应的,我真没有怪你的意思。” 苏泽噎了一下,心想这丫头片子不要突然变得这么成熟稳重好么,他有点应付不来啊怎么办! 他又写:“今天我擅自搞乱你的才艺表演,你心里也很不爽吧?你原本想表演什么来着?” 花嫁苦笑了一下,抬眼看他:“其实通过前几日的相处,加上仆人之间流传的风言风语,我多少也能猜出你十有会选我做少妃了。所以,今日在大典之上,我根本就没有准备什么才艺表演,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少尊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选我了吧。但是我还是算错了一步,没有想到少尊竟会当众抚琴,逼得我不得不舞。” 苏泽讪讪笑了一下,挠了挠头,当初他这么做原本是为花嫁救场来着,却没想到自己好心办了坏事,难怪花嫁当时的脸色这么难看。 他又写:“那你现在能原谅我么,都拜堂成亲了,总不能马上又离婚吧?” 花嫁明显没搞明白“离婚”是什么意思,苏泽比比划划解释了一通,才恍然道:“就是休了我的意思么?我倒是求之不得。” 苏泽黑了脸,有些自暴自弃地写道:“我是不会休了你的,除非你实在讨厌我到无法忍受的地步。话说回来,你究竟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我,就这么讨厌……”他原本想写“讨厌我吗?”但脑子一转,改成了“讨厌风音吗?” 花嫁摇了摇头:“不讨厌。”沉默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不是因为讨厌你。” 而后,任凭苏泽如何追问,花嫁死活不再开口解释个中缘由。两人最终郁郁上了床,一边一个裹被而眠。 第四章 七星山地宫(二十) 这一晚,苏泽心里像是堵着什么疙瘩似的,怎么也睡不安稳。 不知过了多久,苏泽感觉床的一边微微下陷了一点,随即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 难道花嫁也睡不着?苏泽心想。他闭着眼睛没有动。 悉悉索索的声音很快便停了,耳边的呼吸声却渐渐清晰了起来,苏泽明显感觉到,那个小小的身体正渐渐朝自己后背靠过来。 她想干嘛?苏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全身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少尊?”花嫁凑近苏泽耳边,低低唤了一声。 难不成这丫头想跟我圆房?苏泽心底闪过一道惊雷,把自己炸了个里嫩外焦。 花嫁见他没什么反应,又试探着问了一句:“少尊,睡了吗?” 苏泽紧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心里默念:“我不是怪蜀黍,我绝对不是怪蜀黍……” 又静了片刻,花嫁低声自言自语:“看来是睡着了。不过……还是再加一道比较保险。”说着,她伸出一只手,在苏泽眉心轻轻一弹。 苏泽只觉一股清幽的香气飘入鼻间,随着他的呼吸渐渐渗入他体内。过不了多久,脑子便开始昏昏沉沉起来。 然后他迷迷糊糊地感觉花嫁轻轻跳下了床,凑到他面前细细看了他片刻,轻声道:“风音……再见。” 不是“少尊”,而是“风音”,这似乎还是花嫁第一次唤他的名字。苏泽在意识模糊的边缘苦苦挣扎,同时暗暗唾弃自己,他都被那丫头暗算了,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 此时的花嫁已经穿上鞋子,披上外衣,蹑手蹑脚地开门出去了。 别走啊!苏泽在内心怒吼,你把我弄晕了算是怎么回事啊啊啊! 忽然“噗通”一声,屁股上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拉回了意识。他猛地睁开眼睛,恍了恍神,才发现自己居然从床上滚了下来,还好首先着地的是屁股而不是脸。 他揉着屁股爬起来,也顾不上琢磨自己怎么就突然破除了花嫁对他施下的昏睡咒,摇摇晃晃地追了出去。 因为是洞房初夜,繁茜怕两个孩子相处尴尬,便带着众人全数撤了下去,以至于屋外一个值夜的人也看不到。 苏泽不知道花嫁去了哪里,但还是凭着直觉追了过去。 他穿过一道道长廊,登上了神木峰最高的祭台,果然看见花嫁独自一人抱膝坐在祭台之上,望着远方幽暗的山峦怔怔出神。 苏泽猛然想起,这座祭台位于神木峰最北侧,祭台之下,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深夜寒风猎猎,吹起花嫁宽大的衣袍,衬得她的身子更加轻盈单薄,仿佛随时都有可能随风而去。 她为什么会坐在那上面?苏泽很想喊她下来,但是他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力怕打祭台之下的铜鼓。 “咚、咚、咚!”鼓面沉闷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如此喑哑。 鼓声终于惊动了祭台之上花嫁。她回过头,看见苏泽的瞬间,明显露出惊讶的表情,似乎没有料到苏泽居然没有被迷晕。 随即,她了然又自嘲地笑了笑,是呢,自己这么点法术,在少尊面前简直是班门弄斧。 苏泽不停地冲她打手势,示意她赶快下来。 花嫁站了起来,转身默默望着苏泽。她临渊而立的漠然姿态更是让苏泽紧张得一颗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风音,”花嫁轻轻开口,“对不起。” 苏泽拼命摇头,心里满是怒火,他才不要听花嫁说什么对不起,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想不开跑来悬崖边玩刺激? 花嫁似乎被苏泽认真的表情逗乐了,勾起嘴角微微一笑:“风音,我对你说过的吧,我不可以嫁给你的……不,确切地说,我不可以嫁人的。” 这话越听越玄乎,苏泽内心咆哮着: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仿佛听见了苏泽的心声,花嫁又是轻轻一笑,笑容却盈满了苦涩:“因为……我不是女孩子啊,我是如假包换的男孩子呢。同样身为男孩子的我,怎么可以嫁给少尊呢,这不是欺君之罪吗?” 苏泽蓦地睁大了眼睛,这一瞬间他很惊讶,但仔细一想,似乎也没有那么惊讶。 男生女相什么的,陈希扬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吗?随即他感到万分懊恼,之前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当初都已经想到花嫁这孩子眉眼与陈希扬相似了,为什么就想不到他其实是个男孩子呢? 其实欺君之罪又怎么了,只要他去为花嫁求情,相信尊主也不会真的对花嫁处以严刑的,什么都有转圜的余地不是么? 苏泽出来得急,没有带上纸笔,他不容多想,咬破了手指便要在祭台的石板上写字。 花嫁俯身握住了他的手,有些心疼地看着他被咬破了的手指。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花嫁一边说着,一边解开发带为他包扎伤口,“你会尽最大的努力保护我的,这个我知道。但是……” 她顿了顿,眼神中流露出浓郁的悲伤:“但是……有些事情,比那个更加严重,一旦戳破了,会连累很多人的,包括我那代族长舅舅,还有我们端木家族所有族人……” 苏泽听不明白,究竟有什么事情会那么严重。 花嫁继续说道:“你可知道,今天我在雪花里面看见了什么吗?那是铭刻在我骨血里的东西,是我明明心里清楚,却又极力不愿承认的事实。” 花嫁说着,抬眼看向苏泽:“风音,其实,我是……” 祭台之上突然狂风大作,迷了苏泽的眼。呼啸的风声将一切东西席卷而去,包括花嫁未说完的那句话。 苏泽眨了眨眼睛,前一刻还温柔地为他包扎伤口的花嫁,突然之间消失不见了。 难道……他的心脏停滞了片刻,手脚阵阵发凉。 不会的,不会的……他哆哆嗦嗦地爬上祭台,跪在祭台的边缘,睁大了眼睛朝悬崖下看,可是那下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狂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的衣袍,差点将他从祭台上掀翻下去。 “花嫁”声音终于冲破咽喉,冲破多年来无形的束缚,化作一声声嘶哑而绝望的呼喊,瞬间又被吹散在夜风之中。 陈希扬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淤痕在符宁止的治愈术下很快淡了下去,原本受到限制的灵能力也很快恢复到了正常的水平。 如此高强的治愈术,陈希扬还是第一次看见。他有些惊讶地抬眼看了看符宁止,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但我不会回答的。”符宁止率先开口堵住了他的问话。 陈希扬饶有兴致地打量他:“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你想问我的真身是什么,不是么?” 陈希扬耸了耸肩,还真被他猜着了。 “我的真身是我的秘密,如果轻易告诉了别人,我也就离危险不远了。” 陈希扬恍然:“就类似于……妖怪被人类知道了自己的真名,就会被叫出自己真名的人类所驱使是一个道理是么?” 符宁止黑了脸:“不要把我跟妖怪什么的相提并论。” “哦,”陈希扬似笑非笑,“这么说来你的身份比较高贵,是我唐突了。” 符宁止知道自己再多说也只有被调侃的份,撤了手转身便走。 “别生气,”陈希扬在他背后友好地笑了笑,“我只是开个玩笑。你帮我疗伤,我欠你一个人情。” 符宁止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明显缓和了许多。 真是个什么情绪都放在脸上的年轻人啊。陈希扬心里觉得有趣,这样的人看起来真是太好欺负了。 “苏泽,苏泽你怎么了?”身旁突然传来聂臻的声音。 陈希扬听他叫唤“苏泽”,忙转头去看,见聂臻趴在苏泽身边,似乎苏泽有了什么动静。 他快步走过去问道:“苏泽怎么了?” “好像有点恢复意识了。”聂臻道,“你看,他在流眼泪。” 陈希扬细细一看,果不其然,苏泽虽然还紧紧闭着眼睛,但是双眉紧蹙,双唇微微开阖,低声念叨着什么,眼角缓缓淌下泪水,似乎非常伤心。 陈希扬帮他拭去泪水,然后轻拍他的脸颊,“苏泽,苏泽你醒醒!” “花嫁!”苏泽突然大喊一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陈希扬和聂臻都被吓了一跳,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苏泽双眼无神地呆坐了片刻,眼眸中渐渐恢复了焦距。然后,他看见了陈希扬近在咫尺的脸。 那熟悉的眉眼,与梦境中的花嫁渐渐重叠在了一起。 花……他默默念着那个已经消失在幻境中的名字,缓缓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捧住了陈希扬的脸。 “……”陈希扬被苏泽如此悲情地注视着,肉麻得全身鸡皮疙瘩都要炸裂开来了。 但看在苏泽昏睡这么久终于醒过来的份上,他抽了抽嘴角,还是强行忍住了发飙的冲动,平心静气地问道:“苏泽,你在做什么?” “陈希扬……”苏泽的声音带着哽咽,“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嗯?”陈希扬眨了眨眼睛,一脸的摸不着头脑。 苏泽觉得这样还是很不真实,他又一把抱住了陈希扬,将他紧紧搂在怀里,感觉到了对方温暖的体温,心里才踏实了不少。 陈希扬原本想把这个一醒来就上演琼瑶剧的神经病摔出去的,但是察觉到苏泽手脚全都冰冰凉凉的,猜想他是不是在梦境里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心里又软了下来,问道:“苏泽,你到底怎么了?” “刚才,我梦见你跳下了悬崖,我还以为你死了,真吓死我了。” “我怎么记得,你刚才是喊的花什么来着?” “哦,在梦里你有个新名字,叫花嫁。” 陈希扬皮笑肉不笑地“哈哈”了两声:“哪个变态给我起了这么一个恶心的名字,还是说,这名字其实是你潜意识里给我起的?真没看出来,原来你是琼瑶她老人家的孙子啊。” “咳……”苏泽讪讪轻咳了一声,被陈希扬的毒舌问候了一番,他终于彻底回过魂来了。 这时他才恍然想起,他们还身处古墓之中,这个,他在梦境中真切感受过的地方。 第五章 皇甫风音(一) 苏泽清醒过来之后,才发现身边居然聚集了这么多人,还包括在哈尔滨邂逅的杨臣修和符宁止。 他一时有些脸臊,刚才他眼里只有陈希扬一人,脑子还十分混沌,便像小时候一样毫无顾忌地跟陈希扬搂搂抱抱。想必自己的举动都被这些人当笑话般看去了,当下得无以言表。 陈希扬却没有他这么复杂的心思,苏泽能醒过来,他便心头一块石头落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见苏泽睁了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多出来的这些人,便将双方队伍在墓中偶遇的事情大致解释了一番。 此时纪玖的结构图已经画得差不多了,招手让众人过去看。 苏泽跟着大家凑过去看了一眼,立即“咦”了一声,一把抓过图纸,认认真真看了起来。 陈希扬被他这个举动搞得有点懵:“苏泽,你看得懂?” “这地方……我好像比较熟诶。”苏泽一边对着图纸勾勒着结构地形,一边努力回忆梦境中自己去过的地方,大部分地方居然都能和图纸重合起来。 陈希扬感觉有些好笑:“我记得你的专业是历史,不是建筑,如果看不明白的话还是不要不懂装懂了。” “我真的看得懂!如果不相信的话,”苏泽指了指地图上的空白区域,“这些地方我有去过,虽然不敢保证全都走过,但是肯定能帮你们补全一部分的。” 陈希扬眯起了眼睛:“你说你有去过?” “如果我说,我在梦里面去过,你信不信?” 陈希扬看着他,没有说话。与苏泽认识了这么多年,他什么时候在开玩笑,什么时候没有开玩笑,陈希扬自信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此刻的苏泽,绝对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还是杨臣修发话了:“既然苏泽的梦境这么厉害,不如我们就跟着苏泽走一趟吧,聊胜于无啊。” 于是众人收拾了东西,跟着苏泽继续上路。 陈希扬虽然心中半信半疑,但为防止苏泽再遇到什么意外,他还是紧紧跟在了苏泽身后,两人一边走路一边闲聊,陈希扬忍不住心里好奇,便问苏泽究竟做了什么梦。 苏泽努力回忆了一下,然后把自己所能记得的部分讲给陈希扬听,当然,中间省略了自己复杂的心理活动若干,只剩下了干巴巴的剧情大意。 陈希扬听完,挑了挑眉:“你是说,你在梦里娶了一个名叫花嫁的小孩子,而那个孩子正好跟我长得很像?” “是啊是啊,”苏泽一说这个就来劲,“陈希扬你说是不是很巧,我第一眼看见她就觉得,啊,这张脸绝对在哪里见过,但是我死活想不起来,后来我脑中灵光一闪,这不就是陈希扬的缩小版吗?当然,你小时候长啥样我是没见过啦,不过我觉得应该跟花嫁长得差不多……” 苏泽还在那里自说自话,陈希扬阴阳怪气地看了他一眼:“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在梦里擅自娶了一个很像我的男孩子做你的老婆?” “耶?”苏泽怔了一下,才发现陈希扬的脸色有点不对,立即回过味来,忙慌慌张张地解释道:“啊不是不是,我刚开始一直以为花嫁是个女孩么,娶了之后才发现他是男的……不是,花嫁像你只是碰巧,我不是故意要娶你……不是,如果我早知道花嫁是男孩子,又长得像你,我肯定对他避如蛇蝎……” “哦,原来你拿我当蛇蝎看呐……”陈希扬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敬而远之,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他越说越感觉自己表达的意思有问题,渐渐开始语无伦次了。 陈希扬心里窝着一团无名怒火,苏泽越是解释,他就越火大,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于是加快了脚步,把苏泽抛在了身后。 “哎,陈希扬你等等!”苏泽懊恼地抓了抓后脑勺,小跑着跟了上去。 眼前的景物突然一亮,苏泽猛地停住了脚步,大叫一声:“就在前面!” 众人被他吓了一跳,全身戒备地问:“什么就在前面?不会又碰到怪物了吧?” 苏泽循着梦境中的记忆往前走:“那株巨大的神木,应该就长在……”但是他的话突然没了下文。 因为出现在眼前的,除了遍布着狰狞可怖的藤蔓之外,就只剩下一截露在地表之上早已枯朽了的古木躯干。 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步履蹒跚地走到神木之下,伸出手去抚摸那干裂成一道道沟壑的树干,突然之间悲从中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淌了下来。 “哭什么?”陈希扬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旁,给他擦了擦眼泪,虽然动作还有些强硬,但语气却已经比之前缓和了不少。 苏泽吸了吸鼻子,闷声说:“这株神木,在梦里面明明长得又高又壮、枝繁叶茂的,可漂亮了。繁茜说,它是整个芒宿人的精神支柱,如果它倒了,芒宿人也就离灭亡不远了……” 陈希扬皱了皱眉:“繁茜又是谁?” “哦,繁茜是我在梦里面的贴身侍女。” “嗯哼,贴身侍女。”陈希扬又开始阴阳怪气了。 此时身后众人已经跟了上来,杨臣修耳尖,捕捉到了“芒宿人”三个字,问道:“芒宿人……是什么人?” 苏泽抓了抓头发:“这个,我也搞不太清楚,只从他们的交谈中猜测,他们这个种族的人自称为灵媒族,建立了一个名叫芒宿的国家,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有些灵能力,就跟陈希扬的术法差不多,对了,他们每个人眉心都有一点朱砂,听说灵能力越高的人,朱砂的颜色就越深。” 陈希扬听到此处,心里“噗通”一跳,他突然想起,自己在进入姜启灵识的时候,就见过一个眉心有一点朱砂的男人,那个男人一头银色长发,有着酷似苏泽的眉目,还对他……他想到此处,猛地晃了晃头,这种事情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回想起来啊摔! 只听苏泽仍在滔滔不绝地说:“你们没能入我的梦里来,真是可惜了。我梦里面看见的神木峰,可比这地宫漂亮多了,简直就像仙境一样。不过有一点不一样的地方,神木峰在很高很高的山顶上,甚至连云朵都能踩在脚底下,但是这座宫殿却埋在半山腰里,到处黑漆漆的。” 然后他又讲到了灵媒族的派系:“整个灵媒族分为四大派系,分别是言灵、祭灵、灭灵、预灵,每个派系都有一个领袖般的家族。而我们所在的这座宫殿,就是言灵尊主居住的地方,有点类似于我们通常意义上的皇宫吧,言灵尊主就相当于是统辖整个芒宿国的国王。” 纪玖听得津津有味,笑道:“苏泽,你还挺能耐的啊,做个梦也能梦见这么详细的设定,你都可以改行去当小说家了。” 苏泽讪讪一笑:“我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具体的梦,更不要说醒来以后还能记得这么清楚了。梦里面除了陈希扬乱入之外,其他人和事全都是陌生的,我之前完全没有接触过。老实说,这个梦境实在太真实了,如果不是及时醒来的话,我差一点就要信以为真了。” 其实……苏泽已经信以为真了吧。陈希扬看着一边走一边与众人侃侃而谈的苏泽的背影,沉默地想,也许苏泽自己没有察觉到,自他从昏睡中醒来之后,就开始变得比以前更加多愁善感了,刚开始为了一个在梦中跳崖的小孩子哭泣,现在又为了一株腐朽的枯木流眼泪。如果那些都仅仅只是梦的话,苏泽根本不会陷得这么深。 陈希扬暗暗咬了咬唇,他对于苏泽这样的变化感到十分不安,但又说不出来究竟不安在哪里。 他想叫苏泽忘掉那个梦,回到自己正确的人生轨道上来,但若那只是个梦境,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他从未对苏泽说起过自己之前在姜启灵识中看见的那个人,更不曾描述过那人的面貌,为什么苏泽的梦中也会出现这样的特征?难道说,冥冥之中,上天在向他们暗示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正沉思间,听见队伍中有人发出了质疑:“苏泽,你带的这条路确定是对的么?前面又被石墙给堵上了。” 陈希扬抬头一看,果然,这里原本是一条宽敞的通道,前方却突然横亘了一道石墙,拦住了众人的去路。 “不应该啊……”苏泽走过去敲了敲墙壁,自言自语道:“我印象中这里应该是没有墙的,从这个方向走,再左转,再右转,就是尊主的寝宫了,怎么可能会被截断了呢?” 纪玖和温之临走到石墙前仔细查看了一番,纪玖看向温之临:“温师兄,你看这石墙……” “是后来堵上的。”温之临语气笃定地说道,“如果真如苏泽所说,这条通道通往尊主的寝宫的话,那寝宫里极有可能放置着尊主的棺椁。” 苏泽吃了一惊:“怎么可能有人把寝宫直接当墓室的啊?” 温之临神色平淡地道:“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有些墓主人直接将居所作为自己死后安眠之地,所以会用石墙阻断去路,为的就是防止外人侵入。” 他顿了顿,“再加上你刚才说的,这座宫殿原本建在高高的山巅之上,但此刻却埋入了山石之内,虽然我不知道当时的人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但很明显,这种意图就是直接将整座宫殿改造成一座地宫,成为了墓主人的长眠之地。” 第五章 皇甫风音(二) 虽说这面石墙是后来堵上的,但纪玖和温之临怎么也找不到开启机关的方法。 “难道这道石墙用的不是自来石原理?”纪玖有些泄气,同时也觉得很没面子,居然还有他搞不定的机关? “机关一定是有的,”温之临拧眉沉吟,“只是这道石墙的机关设计方式比较独特,我们之前没有遇到过罢了。” 李思考见纪玖累得满头大汗,忙凑上去献计献策:“师傅,如果机关破解不了,就干脆用炸的吧?” 纪玖并非没有考虑过用炸药,但是看这地方的空间结构,上宽下窄,如果轻易用炸药,一个控制不好,极有可能造成塌方,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纪玖尚未开口,温之临已经予以否决:“不能用炸药,这样会出人命的。”他顿了顿,略微压低了声音,“而且,我觉得这墙有些古怪,好像机括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一样,又或者……是被什么外力顶住了。” 马弈攸听得一阵恶寒:“你的意思是……这石墙后面,有什么东西?” 陈希扬上前一步:“你们退开,让我看看……” 他话没说完,苏泽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你该不会又用天目术吧?” “怎么了?” “你的伤才刚好,不要做这么耗费元神的事情。” “不碍事。”陈希扬淡淡驳了一句,想抽回手,不料苏泽手劲很大,一时抽不出来。 “我说了不准就不准!”苏泽突然凶巴巴吼了一句,非但陈希扬被吓了一跳,在场众人都是一惊。 嗬,这家伙胆子见长啊!陈希扬刚要吼回去,却在接触到苏泽眼神中蕴含的怒意时,心里莫名地虚了一下,原本要发作的脾气也突然之间泄了个干净。 真是见鬼,陈希扬心里低低咒骂了一句。他知道苏泽是在关心他,虽然这种关心方式透着一股子强硬的味道,而这样强硬的苏泽,让他感觉有点陌生。 但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屈服于一个小屁孩,陈希扬感觉自己的面子实在过不去,于是两个人互相瞪着对方,陷入了沉默的对峙。 纪玖和李思考从未见苏泽对谁发过脾气,一时间也有点懵,不知道该不该出来劝。 杨臣修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嘴角噙着笑,仿佛在看一出好戏;符宁止则神色淡漠,仿佛这两个人吵不吵架,跟他没有关系。 还是温之临最先反应过来,打着圆场道:“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如果用炸药有危险,就……” “咦,那是什么?”李思考突然打断了温之临的话,走到石墙右侧,踮起脚尖,仰着脖子,右手伸得笔直,极力往右上角探去。 温之临见他这个姿势,问道:“你在做什么?” “那上面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凸了出来。” “在哪?”温之临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发现在石缝旁果然有个不起眼的凸起点,如果不仔细看,会让人以为是石面打磨不平留下来的痕迹。 “有没有什么东西让我垫垫脚?”李思考用尽了力气也够不到那个地方,只好向同伴求助。 众人四处望了望,还真没什么东西可以给他垫脚的。 “我来。”马弈攸出人意料地开了口,非常有牺牲精神地抱住李思考的双腿,然后把他顶了上去。 李思考终于成功摸到了那个凸起点,尝试着按了下去,只听“喀拉拉”一声巨响,墙面突然从中间裂开一道缝。 “哇啊啊啊……”马弈攸被吓了一跳,下盘没扎稳,便连带着李思考一起滚落在地,两人痛得龇牙咧嘴。 那裂缝在不断扩张,并朝两旁移动,露出了石墙之后的第二道石墙。 “我就说嘛!”纪玖兴奋地一拍大腿,“这石墙之后果然有东西顶着!” 众人默默看了他一眼,当初这句话明明是温之临说的,在场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温之临倒是不与他计较这个,用手抹了抹第二层石墙上面的灰尘,发现墙面正中央露出一只清晰的手掌印。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合那掌印,不是很合手。 纪玖觉得好玩,也跟着去合,发现也不合手。从地上爬起来的李思考,也不甘落后地跑上去合,结果也不合手。 但他是个闲不住的人,一手合在掌印上,一手拿出手机对准那掌印拍,口中自娱自乐:“李思考拍此一掌黯然掌!”然后撤掌,假装那清晰的手印是被自己拍出来的,感觉非常拉风。 纪玖看着觉得好玩,让李思考给他也拍一张。然后两人便你一掌,我一掌,玩得不亦乐乎。 杨臣修摸了摸下巴:“这手掌印,该不会也是什么机关吧?” 他此话一出,纪玖和李思考都不敢再摸了。 苏泽突然心中一动,举步上前,缓缓伸出右手,朝那手印合了上去,居然恰如其分。 石门突然整个向后倒去,砸在地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扬起一地灰尘。 众人都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只有苏泽还傻傻站在原地,十分无辜地抬起手:“我根本就没有用力……” 陈希扬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决定暂时不跟他计较刚才的事情了,走到他身边,推了推他:“既然你这么厉害,那就前边开路吧。” 石墙之后的通道,明显比之前拥挤了许多,因为通道两旁堆满了石像。 这些石像有的是人形的,有的则是动物形状,雕刻十分粗糙,基本看不清面貌,只能根据身形轮廓判断是男是女,或是什么动物。 这些石像每一尊都有两米多高,且相向而立,从中间经过的时候,仿佛被它们死死盯着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众人全部踏过石墙之后,还没来得及适应里面这种压抑的感觉,忽听身后传来石面摩擦的声音。他们回头一看,发现原本倒在地上的石墙居然自动竖立起来,又合了回去,那种竖立的方式,就像是方才石墙倒下时的慢镜头回放。 “耶耶耶?”李思考猛地一个激灵,跑过去想阻止那墙合上,但是为时已晚,他们全部被关进了这个空间里了。 “好……好恐怖……”马弈攸虽然干了多年的古董倒卖,但这毕竟是第一次下墓,一直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能撑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了。 此时,其中一尊石像突然动了一下。 站得离它最近的温之临立即向后退了几步,随即他背后的那尊石像又动了一下。 像是得到了指令一般,所有石像都离开了自己的位置,开始毫无章法地四处移动。 “我的妈呀,”马弈攸大叫,“这些石像是怎么自己移动的?这不科学!” 他刚叫完,几尊石像便同时朝他围拢过来。马弈攸拔脚就想跑,但那些石像像是长了眼睛,死死追着他不放。 马弈攸本能地跑去找温之临解围,无奈温之临自己也被两尊石像左右夹击,被马弈攸一搅合,引来了更多的石像,结果两个人被结结实实地挤在了石像堆里面。 “他们这样会被碾死的!”纪玖想上去救他们,话一出口,便立即有几尊石像同时朝他围攻过来。 李思考快速冲过来,想把纪玖救出险境,结果把自己也给搭了进去,两个人面对面地被围堵而来的石像挤成了压缩饼干,等他们反应过来是,发现相互间嘴巴对着嘴巴紧紧贴在了一起,分毫动弹不得。 一时间,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陷入了呆滞。 纪玖好不容易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发出“唔唔唔!”的抗议。 “呜呜呜……”李思考满心委屈,他又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想救人而已。 “唔唔唔唔唔!!!”我要杀了你!!! “呜呜呜呜呜~~~”师傅饶命啊~~~ 在这师徒二人用只有他们自己听得懂的语言互相交流的时候,杨臣修、符宁止也相继被石像围攻;聂臻因为是灵体状态,暂时不受石像威胁,但是他背上的任庭守的身体却难逃厄运。 陈希扬虽然尚未被石像困住,但他左躲右闪,不论用什么法术都对这些石像不起作用,看起来也应付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但惟独苏泽,当同伴们一个个被石像围攻的时候,他却一点事儿都没有,甚至有些石像明明朝着他移动过来,却在到了他面前的时候,突然偏了一下角度,从他身侧擦了过去,似乎有意避开他。 眼看着陈希扬被四面八方的石像挤压得快要撑不住了,苏泽也顾不了这么多了,深吸一口气,冲过去用蛮力解救陈希扬。 于是陈希扬惊愕地看着苏泽轻而易举地将一尊尊两米多高的巨大石像一脚一个踹飞开去,就像奥特曼踹小怪兽那样大快人心。 苏泽的个人英雄主义情结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顿时马力全开,见了石像就踹,很快便将同伴们一个个都解救了出来。 众人虽然被石像挤压得快要窒息,但好在除了擦破一点皮之外,都没有受什么严重的内伤。 马弈攸惊魂未定,看着苏泽像在看外星人:“我说苏泽,你该不会是开了外挂吧,为什么不管什么东西到了你面前就特别顺利?” 苏泽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自己的双腿,也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纪玖终于从被迫kiss的状态解脱出来,捂着嘴巴蹲在地上嚎啕:“老子的初吻,李思考你个混蛋赔我初吻!” 李思考饶是再好的脾气,这会也恼了,捂着嘴巴不甘示弱:“那也是我的初吻,师傅你特么还我初吻!” 第五章 皇甫风音(三) 就在纪玖和李思考师徒二人骂战升级、围观群众看得不亦乐乎的时候,符宁止突然低声道:“你们看!” 最先听到他提醒的是站在他附近的杨臣修,杨臣修循着符宁止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那些被苏泽踢得七倒八歪的石像,正在渐渐消解,其中一部分化作灰白色的烟雾袅袅上升,剩下那部分则化作石粉洒落在地。 纪玖和李思考的争吵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因为大家陆续都察觉到了这些石像的不对劲,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惊诧地看着这诡异的场面。 通道两旁的一盏盏长明灯突然之间全部变亮了数倍,将整个通道照得如同白昼。通道的尽头,乌黑色的两扇铁门缓缓开启,仿佛在恭候众人的大驾光临。 众人呆了半晌,李思考怔怔道:“这是在……邀请我们进去吗?” “该不会是请君入瓮吧。”纪玖还心有余悸。 陈希扬拍了拍苏泽的肩膀,戏谑地道:“全民英雄,前边开路去吧。” 苏泽有些犹豫:“我怎么觉得,这门后面透着一股子阴谋的味道……陈希扬,你说我们进去之后会不会有危险啊?” 陈希扬一脸严肃地摆手:“别担心,如果遇到了危险,你只要用你的金手指一个劲地戳就可以了。” “……”苏泽无语了片刻,“拜托你别在这个时候拿我寻开心。” 陈希扬耸了耸肩。苏泽自从醒来之后,无往不利的奇迹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陈希扬不止一次地怀疑,他的那个梦境,其实并不只是个梦这么简单,这其中必定有什么关键联系。 虽然话说得没心没肺,但陈希扬毕竟还是不太放心真的拿苏泽当开路先锋,他招呼大家跟上,自己紧随苏泽之后,全神戒备着,防止苏泽发生什么意外。 突然,走在最后的聂臻放慢了脚步:“我好想听到了守守的声音。” 苏泽惊喜地回头:“怎么,任庭守醒了吗?” 聂臻看了看伏在自己肩膀上的任庭守毫无意识的侧脸,摇了摇头:“不是从他身体里发出来的,而是……”他说着,环视了一下四周,脸上露出不太确定的表情。 此时陈希扬也注意到,古墓上空断断续续传来任庭守微弱的声音:“不要进来……有陷阱……不要……” 声音戛然而止,像是突然被什么外力打断。 “守守!”聂臻担心任庭守有危险,情绪变得十分激动,“守守你在哪里?守守你说话啊!” 同样听见了声音的符宁止指了指铁门之内:“说什么‘不要进来’,他应该就在铁门之内吧?” 聂臻经他提醒,疯了似地朝铁门的方向冲去。 “你别冲动。”陈希扬一把拦住了他,“刚才任庭守是在向我们示警,你这样不管不顾地冲进去,岂不是正好中了敌人的埋伏?” “但是守守现在有危险!”聂臻急得红了双眼,“他的魂魄被拘在什么地方还不知道,刚才他话说一半便没了下文,也不知是不是被……”他不敢再说下去,不顾陈希扬的阻拦,背着任庭守的身体,快速朝铁门内冲去。 “喂你……”陈希扬拦他不住,与苏泽对视了一眼,各自叹了口气,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身后众人见他们往里面跑,正犹豫着要不要跟进去,忽然看见铁门开始有自动闭合的迹象。 纪玖急了,招呼大家赶快追上去。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们还没能跟进去,铁门已经关得严严实实的了。 “喂,哪有这么坑爹的事情啊!”纪玖敲打着铁门发脾气,结果拳头砸在坚硬的铁门上,痛得他龇牙咧嘴。 马弈攸跑得气喘吁吁,自我安慰道:“这铁门里面的东西肯定更邪门,我们还是在外面等吧,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有没有危险。” 杨臣修回头看向身后的符宁止:“你怎么看?” 符宁止一脸无所谓地摊了摊手:“我们擅自闯入人家家里面,主人关了门却没有放狗咬人,已经算很客气了。” “你的意思是”杨臣修话说一半,看了看四周,欲言又止。 温之临脸色阴沉地依墙而坐,不时地伸出右手轻拍自己的左胸,口中低声呢喃:“别担心,我会再想办法的,别担心……” 杨臣修转眼看见温之临这副模样,拧了拧眉,问道:“你还好吧?” 温之临抬头看了杨臣修一眼,一张脸有些苍白,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看了一旁的纪玖一眼,似乎有所顾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 杨臣修也看了纪玖一眼,此刻纪玖还在跟李思考抱怨铁门突然关闭的事情,于是他走到温之临身旁蹲了下来,低声问道:“这件事,是不是非要打开墓主人的棺椁才能解决?” 温之临点了点头:“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杨臣修沉默了片刻,回头向符宁止招了招手。 符宁止默不作声地走过来蹲下身子,杨臣修问道:“你有没有办法打开这道铁门,不管用什么方式。” 符宁止眼皮跳了跳:“会激怒沉睡的灵魂的。” 杨臣修挑了挑眉,冷笑一声:“难道你还斗不过他?我知道你早已习惯了隐藏自己的实力,但是在我面前,你还是不要有所隐瞒比较好。” 符宁止无声地看了杨臣修一眼,眼眸中微微掀起一丝波澜,很快又覆灭下去。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我尽力而为。” 苏泽与陈希扬追着聂臻跑了一段路,忽听身后铁门轰隆之声,回过头去,才发现铁门又自动关闭了。 苏泽傻了一下:“呃,他们没有跟上来么?” “看样子是。” “那怎么办?” “要不你去戳一下?说不定它就乖乖打开了呢。”陈希扬一逮着机会就调侃苏泽的“金手指”。 “还是算了,可能他们留在外面更安全一点。”苏泽说着,继续去追聂臻。 凭着梦境中的记忆,苏泽几乎可以断定,这里就是芒宿国灵媒尊主的寝宫正殿了。任庭守的呼唤断断续续又出现了两次,他们追寻着那声音穿过正殿,直接向左侧的偏殿奔去。 在拐过一道回廊之后,他们渐渐收住了脚步,聂臻就站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前方,怔怔望着偏殿正中央放置着的一具水晶棺材。 任庭守那半透明的魂魄此刻就被封在水晶棺内,只见他双手交叠握于腹部,双目微阖,面容恬静,仿佛等待着王子的睡美人。 在水晶棺的上方,一株麝香百合的灵体悬浮在半空中,花瓣一张一合,从它的“口”中还断断续续发出与任庭守酷似的声音:“不要进来……这里有危险……” 苏泽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咬牙切齿地说:“我刚才就觉得奇怪了,任庭守既然口口声声叫我们不要进来,为什么还不断用声音来引导我们,原来是这妖物设下的陷阱!” 他说着,就要冲过去找麝香百合算账,却被陈希扬一把拽住了胳膊。 “你干嘛?”苏泽没好气地回头喝问。 “别冲动。”陈希扬低声劝了一句,然后抬了抬下巴,“我觉得这陷阱应该不是一个单纯的陷阱,既然它只放我们三人进来,应该有它的用意,且看它怎么说。” 麝香百合看着三人来到面前,故意又学着任庭守的声音说了几句话,然后发出阴谋得逞的古怪笑声,听起来十分刺耳。 聂臻终于找到了任庭守的魂魄,也顾不得跟麝香百合计较,跌跌撞撞地走到水晶棺材前,想把棺盖打开,但是他试了半天,才发现这具棺材居然是全封闭的,完全找不到开口处。 他抬起头,近乎祈求地望着麝香百合:“你能不能放了他,守守一个人被关在这棺材里,一定会很害怕,我求求你放了他。” “放了他,也不是不可以。”麝香百合的本音听起来男女莫辨,语气中带着戏谑,“不过有个条件哦。” “什么条件?” “用你的魂魄来换。” 聂臻怔住了。 麝香百合发出“咕咕”的笑声:“怎么样,舍不得了吗?” “简直欺人太甚,凭什么要答应它这种无理的要求?”苏泽气愤得想上去理论,又被陈希扬拽了回去。 “别搅局。”陈希扬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平静。 “我搅局?”苏泽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难道你让我眼睁睁看着聂臻拿自己的灵魂去换?” “老实说,我也很好奇聂臻会怎么做,不如先看看他的选择。等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再出手相助也不迟啊。” 聂臻低着头,温柔地注视着任庭守,半晌没有说话。 麝香百合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怎么样,到底答不答应交换?” 聂臻重新抬起头,神色平静地问道:“如果我答应交换,你能保证还我一个毫发无伤的守守吗?” “那是自然。”麝香百合笑了笑,“我又没有伤害他,只是让他沉睡罢了。” 聂臻松了一口气,然后点了点头:“好,我答应。” “你可想好了?”麝香百合“咕咕”笑道,“魂魄交换之后,任庭守可以恢复正常人的生活,但你就要堕入阿鼻地狱,永远也无法转世轮回了哦。” 聂臻面色坦然,仿佛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点了点头:“我说了,我答应。” 第五章 皇甫风音(四) 苏泽见聂臻连这么无耻的条件也接受,再也忍耐不住,快步冲到聂臻身旁,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道:“聂臻,你脑子清醒一点,你又不欠这妖怪什么,凭什么要任它摆布?” 聂臻看了苏泽一眼:“但是守守…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你们有办法救他吗?” “呃……这个嘛,”苏泽想了想,干脆直接跟麝香百合叫板:“喂,你个妖怪,快点吧任庭守的魂魄放了,否则我……我……”他一时词穷,“我”了半天,想不出自己究竟能威胁对方到什么程度。 不料麝香百合突然叹了口气,声音又变成了温柔的女声:“尊主,您可终于回来了。” “啥?”苏泽傻了一下。 “奴婢名叫繁茜,您还记得奴婢么?” 这声音很熟悉,苏泽刚从梦中醒来,怎么会忘记。他惊得后退数步,指着麝香百合结结巴巴地道:“繁繁繁茜?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奴婢希望能永远守着尊主,无奈寿命有限,只能将自己的灵魂封入百合之中,在花谷中等待了千年又千年,如今终于如愿以偿……”这株麝香百合说着说着,竟似盈盈欲泣。 此时别说聂臻和陈希扬听得莫名其妙,就连苏泽自己也很懵,繁茜变成一朵花已经是很惊悚的一件事了,如今这朵花居然还口口声声称呼他“尊主”,还说什么等了他千年又千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麝香百合转而望向聂臻:“年轻人,刚才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你的魂魄给了我也没有用,我真正想要的,是尊主现在的魂魄。” 它话音未落,一朵花瓣突然自行折裂,从中迸溅出淡红色的血液,朝着苏泽眉心飞射而来。 苏泽一个晃神的瞬间,发现自己的身体突然变得很轻。一条透明的丝线从麝香百合的花蕊中延伸出来,系在了他的手腕上。 他还没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只见麝香百合晃了晃纤细的腰肢,细线轻轻一拉,便拽着他往前颤了几步,他一回头,发现自己的魂魄已从原本的身体中脱离了出来,而那身体则无知无觉地向后倒去。 丝线又是轻轻一拉,他一个趔趄,眼看就要被麝香百合拽走,突然另一只手腕被紧紧攥住,他一抬头,看见陈希扬不知何时冲了上来,一手抓着他的手腕,一手捏了定魂诀,与麝香百合暗中较劲,眼中迸射出愤怒的光芒:“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随便带走他的魂魄!” 麝香百合与他对峙片刻,柔了声音劝道:“花嫁,你真正要等的人,是我们尊主,可不是眼前这个……”她顿了一顿,又道,“我摄走他的魂魄,是为了替换尊主真正的魂魄,好让你们团聚。” 花嫁??苏泽看了看麝香百合,又看了看陈希扬,他没听错吧,刚才这朵妖花居然称呼陈希扬为“花嫁”? 陈希扬眯了眯眼睛:“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最好赶快收起你的摄魂术,如果苏泽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会让你还有你那劳什子尊主一起陪葬!” 麝香百合似乎听到了十分好笑的笑话,笑得花枝乱颤:“真是口出狂言,别说你现在的肉身不过是巫族一个小小的分支家主,就算是当年的端木花嫁,也不敢对我们尊主如此不敬。花嫁,我看在你是尊主心心念念的故人份上,才给你一些颜面,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苏泽虽然没听得不明不白,但有件事他得先搞清楚:“喂,你说你要我的魂魄,那你又拘了任庭守的魂魄做什么?” “你们初入花谷之时,我便打算摄了你的魂魄,不料花嫁横插一手救了你,我只能暂时找个替代品,好引你们来此地交换。” “所以说到底,任庭守其实跟这件事情没什么关系对不对?现在我已经来了,你把他的魂魄放了!” 麝香百合似乎有些犹豫。 苏泽继续说道:“你不是要我的魂魄吗,我给你就是了,但作为交换,你把任庭守的魂魄放了,这个要求很合理吧?” 陈希扬一听这话急了:“苏泽,你别自作主张!” “没关系,”苏泽回头朝陈希扬笑了笑,“繁茜是好人,在梦境里她一直对我很照顾,她不会伤害我的,对不对,繁茜?” 麝香百合沉默了片刻,说道:“我可以放了他。” “喂!”陈希扬还想再阻止,但是苏泽已经自动挣脱了他的定魂咒,让他措手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苏泽的魂魄被麝香百合牵了过去,包裹进巨大的花瓣之中。 “苏泽你个白痴,我活了几百年,就没见过像你这么蠢的家伙!”陈希扬气得直跺脚。 就在此时,水晶棺材突然融化,任庭守的魂魄在半空中悬浮了片刻,然后缓缓漂浮到他的身体上方,再缓缓下降,没入体内。 “他很快就会醒来的。”麝香百合丢下这句话,裹着苏泽的灵魂渐渐消失。 “别跑!”陈希扬顾不得苏泽的身体,追着麝香百合消失的方向疾奔而去。 果然没过多久,任庭守渐渐苏醒过来,神色恍惚了半晌,才看清楚眼前的聂臻,他挠了挠头,迷惘地问:“聂臻,我睡了很久吗?” 聂臻眼里含着泪,动了动嘴皮子,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一把抱住了任庭守,真切感觉到怀里的人已经平安无事,才喃喃自语:“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任庭守目光落在一旁躺在地上毫无知觉的苏泽,问道:“苏泽怎么了?” 聂臻松开他,表情有些复杂:“守守,这件事,说来话长……” 苏泽被麝香百合包裹在花瓣中,只觉四周都是浓郁的香气,熏得他差点没背过气去。 好不容易从花瓣中解脱出来,他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阴暗的密室,室内除了放置着一具棺椁,别无他物。 “这里是……?”苏泽盯着棺椁,突然有些情怯。 “这里便是尊主长眠之地。”麝香百合的声音柔柔响起。 “是……风音的父亲?”苏泽回想起梦境中那位有着和煦笑容的中年男子。 “不,这是芒宿国的最后一位尊主,皇甫风音。” “诶?”苏泽先是一怔,随即一想,当初他在梦境中便听大家称呼风音为“少尊”,看来风音最后还是继承了尊主之位了。 但是听麝香百合说到“最后一位”,他心里颤了颤,问道:“风音他……是亡国之君?”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难过,风音这么善良的一个孩子,如果做到亡国之君的份上,临死之前该有多自责啊。 麝香百合沉默了片刻,低声道:“算不得什么亡国,这是尊主自己的选择,奴婢不敢妄加评判。” 苏泽双手轻轻抚上棺椁的外壁,问道:“我可以……看看他吗?” “可以。” 苏泽得了许可,便用力推动棺盖。虽是石棺,但苏泽独自一人推动,竟也不觉得十分吃力。 棺椁之内是一具木棺,此棺做得十分精致,棺盖上雕刻着一幅图案,苏泽借着室内昏暗的长明灯,细看那图案,只见一名长发男子立在神木之下,接受着众人的顶礼膜拜。 麝香百合见他盯着那副图画看得入神,解释道:“这是尊主登基大典时的场景。” 苏泽用指尖轻轻描摹那图案上的男子轮廓:“看这幅画,风音他在继任尊主之位的时候,已经长大成人了呢。那时候的风音,能开口说话了吗?” “是的,彼时的尊主,已经是个勇于承担起一切责任与使命的男子汉了。” 苏泽突然想起自己梦境的最后一刻,风音眼睁睁看着花嫁跃下祭台,坠入无底深渊,那种悲痛欲绝的心情,至今想起来仍让他心悸。他很难想象,当初的风音,是如何在那样的打击下走出阴霾,成长为芒宿国新一任尊主的。 棺盖渐渐被打开,一道金色光芒划过眼前,苏泽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当他再度睁眼时,眼前又恢复到刚才昏暗的景象。他低头去看棺内,发现里面只有折叠得十分工整的几件衣服,根本没有什么尸身。就连那几件衣服,因为年份过于久远,已经腐烂得快辨别不出是什么料子了。 “这……”好歹也得留下点骨骸什么的啊!苏泽瞪着棺内,心里百味陈杂。 “其实尊主的肉身早就已经灰飞烟灭了,根本没有留下遗骸。”麝香百合幽幽叹道,“真是难为了尊主,居然依靠一魂一魄支撑到现在。” “什么?”苏泽猛地一惊,“风音还留下了魂魄?” “你之前有做过关于前世的梦吧,否则你也不会认得奴婢繁茜。”麝香百合说道,“你之所以会发梦,是因为尊主趁你短暂昏迷之际,将自己的灵识渗入你的体内,与你的魂魄产生共鸣导致的。” “风音……为什么要选择我?” “你还想不明白吗?”麝香百合显得有些无奈,“你就是尊主的转世。或者说,其实你早已经猜到了,只是在潜意识里排斥这样的想法?” 苏泽脸色微微发白,指尖有些颤抖:“如果我真是风音的转世,那么我在梦中看见的花嫁,难道是……陈希扬的前世?” 第五章 皇甫风音(五) 铁门之外,温之临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坐倒在地上,一手捂着胸口,不断喘着气。 纪玖终于发现了温之临的不对劲,走过来问道:“温师兄,你没事吧?” “没事。”温之临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我只是……身体不太好,你离我远一点儿。” 纪玖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有些尴尬地收了回去。 纪玖入盗门时间比较晚,与温之临的同门情谊不长,但他听其他师兄说过,盗门弟子中,最得师傅真传的就是大弟子温之临,尤其是看墓点穴的手法,简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师傅甚至有过将衣钵传于他的想法。但是后来不知因为什么缘故,温之临与师傅大吵了一架,带着穆顺离开了盗门。他的离去,一直是师傅心头的隐痛。 因此,纪玖对温之临的感情比较复杂,他和骆柒一样,一方面暗暗崇拜这位大师兄,一方面又谨记师门教诲,与这位叛出了师门的大师兄保持一定的距离。 刚才他见温之临身体不适,也是想着既然曾经是同门师兄弟,互相照应也是应当的,不料却在温之临那里碰了个软钉子,心里赌起气来,一言不发地走到一旁坐了下来,心里想着:好心没好报,我再理你就是白痴。 符宁止见温之临喘得厉害,俯下身来细细一看,发现温之临印堂之处隐隐有一股黑气逸了出来,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他二话不说,将自己右手中指咬破,然后按在温之临印堂之处,鲜血滴落在温之临的肌肤上,很快便渗了进去。黑气在符宁止指尖挣扎着绕了几圈,又被强行逼了下去。 片刻之后,温之临的脸色稍微有所好转,呼吸也渐渐平稳了下来。他看了符宁止一眼,点了点头道:“多谢了。”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符宁止神色淡然,说话的语气也听不出丝毫情绪,“下一次,我不能保证还能这么顺利地把他逼回去,不如……” “不行!”温之临似乎已经猜到了符宁止想说什么,用力摇了摇头,“不能这样放任他不管,我答应过他,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跟他在一起,永远不会丢下他的。” “那是你们之前的约定,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他已经被……”符宁止话说一半,杨臣修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了。 “没用的。”杨臣修无奈地耸了耸肩,“我曾经劝过他很多次了,他一直不肯听。你越是劝他,他便越固执,还是算了。” 符宁止见杨臣修如此说,便又恢复到淡漠的表情,站起身道:“既然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也无权干涉。但是有些事情我有必要提醒你,你用自己的凡人之躯压制他,就算囚得了一时,终有一刻会被他反噬,到时候你们两个倒是真的‘永远在一起’了。” 苏泽怔怔望着棺内那一叠衣物,想象着风音长大后会是什么模样。 麝香百合似乎看懂了他心思,问道:“你想见他么?” 这对苏泽来说不啻为意外的惊喜:“我能看见他吗?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他。” “原本是可以见到的,但是尊主仅靠一魂一魄支撑至今,已是非常不易,他为了唤醒你前世的记忆,将灵识渗入你的体内,这又耗损了他大部分元神,所以此刻已经陷入了沉睡。” “他什么时候能苏醒?” “这个奴婢不知。这么多年来,尊主时常无规律地陷入沉睡,短则几日,长则几百年。”麝香百合顿了顿,问道:“你如果想现在见他,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 “用你的魂魄,去唤醒他。”麝香百合话音未落,突然张开巨大的花瓣,朝苏泽扑了过去。 苏泽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随即被石阶绊了一下,侧身栽倒在地,一抬头,便见麝香百合的花蕊已经完全张开,仿佛一张血盆大口,要将他吞入腹中。 “救……”苏泽本能地喊了出来,紧紧闭上了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惨叫。苏泽睁开眼睛,看见陈希扬不知何时负手挡在他面前,指尖还缠绕着带着血光的金色爻线。 麝香百合被震出几米远,巨大的花瓣被爻线切割得七零八落,花蕊迅速枯萎灰败,一个半透明的女子灵体从中滚落下来。 “繁……茜?”苏泽定睛一看,那灵女正是梦境中那个陪伴在风音身边的侍女繁茜,只是比印象中看上去稍微年长了一些。之前繁茜说自己将灵体寄宿在百合之内,看来此话不假。 陈希扬冷冷看着地上的灵女:“我说过的吧,如果苏泽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会让你们全部陪葬,我并不是在开玩笑。所以你也最好不要触犯我的忍耐底线!” 繁茜脱离了寄宿体,灵体变得异常虚弱,脸色苍白,趴在地上挣扎了半晌,还是没能站起来。 “陈希扬……”苏泽话没说出口,便被陈希扬狠狠瞪了一眼:“你也最好闭嘴,收起你那多余的仁慈心。刚才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早就被这妖物果腹了。如果你再敢为这妖物求一句情,我便从此不再管你死活!” 苏泽立即把嘴巴闭上了。盛怒的陈希扬他不是没有见过,但是拿绝交做要挟这种事情,以前不都是自己耍着玩的么,什么时候被陈希扬学去了? 繁茜躺在地上发出凄凉的笑声:“尊主,尊主,您睁开眼睛看一看,您视之比生命还重要的承诺,那人却弃如草芥。尊主,奴婢不甘心,奴婢不甘心啊!” 整个空间中的气流仿佛突然凝结了一般,陈希扬和苏泽同时感到呼吸一窒,当他们透过气来时,发现空间裂开了一道缝,一个宽袍银发的男子缓步走了出来,他的身体和繁茜一样,呈现半透明状态,仿佛风一吹便会化作烟尘消散。 陈希扬在看到那男子的容貌时,心律突然变得不受控制,此人便是他在姜启灵识中见到的,那个有着与苏泽如出一辙的五官,眉心一点紫红朱砂的男子。 心跳声清晰可闻,不知是恐惧还是兴奋,陈希扬故作镇定,不动声色地按了按自己的心口,告诉自己一定要沉着,不可自乱分寸。 身旁苏泽安静得有些过分,他忍不住瞥了一眼苏泽,发现苏泽的脸上竟不见丝毫讶异之色,望着对方的神情十分专注,并隐约透着一丝悲楚这样的反应实在是太奇怪了,陈希扬暗自拧起了眉。 然而下一刻,苏泽说出的话更是让他大吃一惊。只听苏泽低声问道:“风音……你是风音么?” “是我。”那男子淡淡看向苏泽,眼神平静柔和,却又空茫悠远,仿佛望过了数千年的时空。 “原来,你长大之后是这个样子的啊……”苏泽喃喃自语,似乎有些如释重负,又有些茫然若失。 他想知道那之后花嫁的生死,想知道风音后来是如何舐舔悲伤,想知道芒宿国为什么会走向灭亡、神木峰为什么会落败成冢……想问的太多,反而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皇甫风音向前走了几步,在即将接近苏泽的那一刻,陈希扬迅速挡在了苏泽的面前,全身戒备地瞪着皇甫风音,指尖金色爻线又开始旋转,发出“兹兹”声响,仿佛一条极度护犊且随时会攻击人的毒蛇。 皇甫风音微微一怔,目光落在陈希扬的脸上,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花嫁……”他伸出手,似乎想触碰陈希扬的发丝,却被后者敏锐地闪开了。 “花嫁呵。”皇甫风音没有着恼,反而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看你这样不顾生死地护着他,我还真是……又欣慰,又嫉妒呢。” 苏泽见陈希扬脸上敌意太盛,想起两人前世今生的渊源,心中又是感慨又是尴尬,轻轻拍了拍陈希扬的肩膀,劝道:“陈希扬,别这样,他怎么说也是我的前世呢。” 陈希扬皱了皱眉,回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泽:“前世?” “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这件事的,现在还有点消化不良。”苏泽说着,露出一脸“你的心情我感同身受”的表情。 陈希扬看了看苏泽,又看了看风音,从两人毫无二致的面容来看,前世今生这种说法似乎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并且对于苏泽在地宫中的金手指状态也给出了很好的解释。但是! “既然是前世,就更不应该欺负后世不是么?刚才那妖物三番两次要陷害苏泽,”陈希扬指了指一旁的繁茜,“说什么要用他的魂魄换她家尊主的魂魄,这总是不争的事实吧?” “没错,的确是我吩咐她这么做的。”皇甫风音大大方方点头承认,“苏泽体内尚缺一魂一魄,而这一魂一魄便在我这里。只有我们二人合而为一,才是完整的魂魄。” 陈希扬狐疑地看着他:“只是这样?” 皇甫风音失笑:“不然呢?” 陈希扬眯了眯眼:“如果你们两者合而为一,主体意识会是谁,你还是苏泽?” 皇甫风音怔了怔,似乎没有料到陈希扬会问出如此犀利的问题。他敛起神色沉默了片刻,淡淡道:“自然是我。” 第五章 皇甫风音(六) 苏泽听皇甫风音说“自然是我”的时候,明显怔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两个魂魄合而为一,我的自主意识就会消失?” 陈希扬回头瞥了他一眼,露出“你现在才产生危机意识吗”的鄙视表情。 皇甫风音没有直接回答苏泽,而是看着陈希扬:“你应该清楚,缺少一魂一魄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陈希扬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沉默了片刻,才极不情愿地回答:“缺少一魂一魄的人,八字极轻,容易沾染不干净的东西,寿命只有普通人的一半,死后忘记来处、不知去处,无法进入轮回。” 苏泽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自己八字极轻这件事,他是很早就知道的,所以就算自己不去招惹,也经常会有不干净的东西主动粘上来。 小时候他还没有开鬼眼那会,经常会遇到一些诡异的事情,因此总被吓得哇哇大哭,后来遇到了陈希扬,被开了鬼眼,标上了属于陈希扬的印记,一些小鬼见到他就主动避开了,一些没眼力见的大鬼被陈希扬教训过之后,也都不敢再随便招惹他了。 但是“寿命只有普通人的一半、死后无法进入轮回”这种事情,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由转头看向陈希扬,惊讶地问:“不是吧,难道我会英年早逝,然后变成孤魂野鬼?” 皇甫风音淡淡一笑:“既然你知道魂魄不全之人的下场,应该不会再阻止我与他合体了吧?” 陈希扬面上闪过一丝犹豫,咬着牙道:“虽说苏泽是你的转世,但他好歹也是个活了二十多年、有自主意识的人,如果因为灵魂合体而消抹掉他的意识,这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皇甫风音默默注视了他半晌,眼眸中闪过无数复杂的情绪,最后才轻轻叹了口气:“花嫁,我才是你要等的人……” 陈希扬“哈”地一声笑了出来:“真是抱歉,我们认识吗?我等你做什么?而且我拜托你,不要总是叫错我的名字,我姓陈,名希扬,比‘花嫁’那个女里女气的名字好听多了。” 皇甫风音勾了勾嘴角:“没错,你姓陈,是巫族陈氏一脉的后人。” 陈希扬觉得他这句话有些玄机,神色紧了紧,略带防备地问:“你什么意思?” “你们陈氏一脉有一条秘而不宣的家规,即身为陈氏的家主,必须在南方等候一个人,此人身份不详,出现的时间、地点也不详,但是你们必须年复一年地等下去,直到那个人出现为止,对不对?” 陈希扬脸色一变:“你是怎么知道的?” 皇甫风音没有回答他,继续说道:“你们陈氏一脉为了等候这个人,一直行踪低调,偏安一隅,甚至为了随时恭候那个人的到来,可以长年足不出户。但是到了你这一任家主,却轻易离开了那个地方,这难道不是失职么?” 陈希扬脸色大变,皇甫风音一语中的,戳到了他的软肋。 他并没有忘记,自己在接任家主之位时,曾在陈氏宗祠的列祖列宗面前发下重誓,只要那人不出现,他就一辈子不会离开鬼街。 但是自从认识苏泽之后,他屡屡触犯家规,还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只是离开几天罢了,应该不会那么不走运地就和那人错过了。此刻听皇甫风音提及此事,仿佛一巴掌掴在他脸上,火辣辣地疼。 苏泽从未听陈希扬提起过这条家规,惊讶地转头问道:“陈希扬,这是真的吗?”随即他想到自己当初为了磨着陈希扬跟自己出来,不惜拿游戏账号去诱惑他,顿时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不关你事。”陈希扬不用看就知道苏泽那家伙又在自责了,于是淡淡回了他一句。 扪心自问,这的确不是苏泽的责任,他陈希扬再怎么渣游戏,也不至于为了区区一个账号就被苏泽拐了出去,主要还是因为他心里本来就对苏泽放心不下,怕他这八字极轻的体质,如果离开了自己的势力管辖范围,再惹出点什么事情出来,自己就算手再长也护不住他。 皇甫风音见陈希扬脸上表情瞬息万变,便猜到了他此刻纠结的心情,于是又淡淡一笑:“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触犯了家规,却没有受到毒誓的反噬?” 陈希扬先是露出一丝迷惘,随即脑中一道灵光闪过,他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苏泽,又看了看皇甫风音:“难道……那个人就是……” “没错,”皇甫风音接下他的话,“你们陈氏一脉必须等候的那个人,就是我的转世,苏泽。也就是说,身为陈氏一脉的家主,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作为被议论的中心人物,苏泽挠了挠头,一脸状况外的表情:“喂喂,我说,你们讲点我听得懂的话好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句话也问出了陈希扬的心声。虽然皇甫风音那自以为是的言行让他十分反感,但是从他一语道破陈氏一脉的家规这一点来看,此人必定与自己家族有着莫大的联系。 为了满足心里那挠人的好奇心,陈希扬不得不放下面子,问道:“你和我们陈氏一脉究竟有什么关系?我们家族为什么要承担这样的使命?” “此事说来话长。”皇甫风音说着,低了低头,似乎陷入了回忆。片刻之后,他才幽幽开口:“我是芒宿灵媒族的最后一任尊主,芒宿国自我之后,便不复存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芒宿国所有人,都因我而死亡,而这其中,便有我最爱的人,他的名字叫端木花嫁。” 皇甫风音说这话时,视线落在陈希扬脸上,却又穿过了他,望向不知名的远方,仿佛在缅怀他那位铭刻在骨血之中的恋人。 他的视线很轻,目光很淡,裹着飘渺的悲伤与无奈,陈希扬却像是被他的目光灼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撇开了视线。 只听皇甫风音继续道:“花嫁命途坎坷,有一半是身世注定,另一半却是被我拖累。但是他却不曾怨怪我,临死之前让我立下承诺,不论千年还是万年,一定要在轮回中再度相遇,再续前缘。我深知自己罪孽深重,死后必须经历三恶道的九世磨难,洗尽前孽,才能进入人道轮回,如此一来,我与花嫁在同一轮回中相遇的可能性就变得十分渺茫。” 陈希扬心下一震,三恶道即为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要在这三道之中轮回九世,不知要承受何等苦难,才能成就一个苏泽。他想着,无限同情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苏泽。 皇甫风音继续说道:“为了履行自己的承诺,我不得不依靠非自然手段,强行扭转命途,制造相遇的契机。”他突然顿了一下,问道:“你们可曾听说过大曜帝国?” 苏泽眼睛一亮:“大曜帝国?看来大曜文明果然是存在的!” 皇甫风音点了点头:“当时的九玄大陆上,曾经有芒宿、千代、初云、垩白以及大曜五个国家,大曜国人是曜神直系后裔,在曜神的庇佑之下,陆续灭亡了其他四个国家,最终建立了空前强大的大曜帝国。但由于开国皇帝杀孽太重,逃不脱七世血咒的束缚,只传承了七代帝王,便走向了灭亡。而大曜帝国的灭亡,也标示着整个大曜文明的消亡这一切,在空桐家族的预灵书中皆有记载。 “我因提前知晓这一结局,所以事先安排一小部分灵媒族人远离芒宿,从此隐姓埋名,蛰伏于乱世。大曜文明消亡之后,九玄大陆经历了几千年的空档期,终于又渐渐开始滋生新的文明,也就是现在的华夏文明。而那一部分灵媒后裔,则渐渐融入了新的社会体系,出现在了新的历史舞台之上,并被冠上了新的名字巫族。” “巫族”二字一出,陈希扬整个身子晃了晃,差点没一头栽下去这白头发的变态家伙居然是自己祖宗,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皇甫风音对于陈希扬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视而不见,继续说道:“漫长的岁月中,我一直在此地沉睡,直到巫族中的一名弟子无意间进入了言灵冢,将我从沉睡中唤醒。” 陈希扬神色复杂地开口:“那个人……是姜启?” “没错。” “灵媒御玺就是你给他的?” “哦?现在它被称为‘灵媒御玺’了吗?”皇甫风音好奇问了一句,继续道,“姜启预知了西周即将灭亡的命运,恳请我赐予他改变命运的能力。我便将芒宿国的传国御玺灵木神玺赠送给他,并叮嘱他,绝对不能将灵木神玺的存在告知天下,否则将导致天下大乱。” 陈希扬听到此处,思忖着,看来东周五百年的历史,果然是姜启通过灵媒御玺的力量换来的,但是不论是姜启的墓室还是巫族的史书中,都不曾记载这件事情,想必是姜启为掩盖灵媒御玺的存在,假借月渎咒这种巫族禁术来混淆他人视线。 但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或许是因为姜启临死前在自己墓中记录下了关于得到灵媒御玺的事情,被修墓工匠看见,偷偷传了出去,所以才会有了后世关于灵媒御玺的传说。只不过姜启之墓有椒图镇守,多少盗墓之人进来之后死于非命,直到温之临那一队人的进入,才终于让灵媒御玺再度面世。 此时苏泽想的却是另一件事,问道:“那关于巫族陈氏一脉的使命什么的,也是你让姜启安排的吗?” 皇甫风音颔首:“姜启其人,是我事先布好的一枚关键棋子,他的出现,对我有极大的帮助。我一方面赠予他灵木神玺,一方面也对他提出了要求。我告诉他,在很久以后的江南之地,会出现一个很重要的人,让他不论如何要留下巫族一脉,前往江南等候那人的到来。” 皇甫风音说着,看向陈希扬:“如今看来,姜启果然严格遵守他对我的承诺,选择了你们陈氏一脉来继承这个使命,而你们也很好地完成了这个使命。” 第五章 皇甫风音(七) 陈希扬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道:“你说你这样大费周章地布局,是为了与那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什么花嫁的转世相遇,但是你怎么能确定,找到苏泽的人就是花嫁的转世?” “这并非是我布局所致。”皇甫风音摇了摇头,“我原本只是安排让巫族后人等到苏泽出现,将他引来此地,使残缺的魂魄合而为一,然后我会耐心寻找花嫁的转世,等待他的出现。但事情的发展顺利得出人意料,我没有料到花嫁的转世即是陈氏后人,当你们登上七星山时,我便有了感应,所以……” “所以你对我设下了迷障,引我入局?”陈希扬回想起刚登上七星山时吃的那个闷亏,心下还有些愤懑。 “不错。”皇甫风音垂下了眼眸,脸上竟露出一丝羞赧,“我等候了这么久,终于感应到你的到来,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于是贸然引你相见,不料……”他说着,看了苏泽一眼,当时就是这傻小子愣头愣脑地闯入了他的结界,坏了他的事。 再见面时,陈希扬拒不承认自己是花嫁转世,对他再没有半分情谊,这样的结局,真不知是喜大于悲,还是悲大于喜。 一时间,三人都陷入了沉默,各想各的心事,各怀各的纠结。 “呼呼,终于找到你们了!”任庭守的声音突然打破了一室寂静。 苏泽转头看去,发现任庭守和聂臻正费力地抬着他的躯体从断墙处钻进来,而那断墙,想必是当初陈希扬为救自己而破开的。 陈希扬见这两人非但没有先行离去,居然还能扛着苏泽的躯体找到这里,心里叹服于他们的义气,刚要上前接过苏泽的身体,好让苏泽魂魄归位,不料一道人影迅速从眼前晃过,待睁眼看时,发现竟是繁茜先一步从他们手上扣下了苏泽的躯体。 聂臻与任庭守不明状况,看着室内两两对峙的四人,有些不知所措。 陈希扬心中大悔,方才只顾着与风音说话,忽略了一旁还有这残魂未除,竟让此残魂得了片刻喘息之机,以至于先发制人,掌握了主动权。 繁茜拼着所剩无几的灵力,将五指扣住苏泽咽喉,神色戒备地看了看陈希扬,然后劝皇甫风音道:“尊主,趁此机会吸纳了苏泽的魂魄,回归躯体吧!” 陈希扬不待皇甫风音有任何动作,立即护着苏泽的魂魄后退几步,瞪着皇甫风音威胁道:“你若敢动他,我便与你拼命!” 皇甫风音看定他,神色不动,眼眸中却波澜渐起:“花嫁,巫族身为灵媒后裔,灵力已大不如前,而身为陈氏分支的你,更不是我的对手,即便如今我仅存一魂一魄,要打败你也是绰绰有余,你与我拼不了命的。” 陈希扬心知皇甫风音说的是事实,两人实力的悬殊,在当初登上七星山的那一刻,便已经见了分晓,此时若真要拼命,非但护不住苏泽,还只能落得自取其辱的下场。但不拼命又能如何,难道眼睁睁看着苏泽的意识被此人吞噬? 他转了转眼珠,突然心生一计,一扬手甩出金丝爻线,在自己脖颈上绕了数圈,厉声道:“我拼不了你的命,拼了自己的命总还是可以的。你若敢吞噬苏泽的魂魄,我便立即自我了断,让你那再续前缘的梦想见鬼去吧!” 皇甫风音浑身一震,神情错愕地看着陈希扬半晌,眼眸中情绪瞬息万变,顷刻间掀起万丈狂澜,仿佛下一刻便要发作。 陈希扬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承受着对方席卷而来的强大怒意,虽然面上极力维持着镇定的神色,但心里却虚得不得了这仅存一魂一魄的变态家伙即便不言不语,也能给人造成如此大的威慑力,可见他的灵能力恐怖到了何种程度。 万一他发起狂来要与众人同归于尽,那可如何是好?这般想着,陈希扬的后背不禁淌下阵阵冷汗。 但是皇甫风音什么也没做,片刻之后,他抿了抿发白的双唇,眼眸微敛,将所有情绪又尽数收回眼底,看不出一丝波澜。 “既然如此……”再度开口时,他满脸倦色,声音暗哑,仿佛一瞬间苍老疲惫了许多,“既然如此,那么我成全你。” 陈希扬一怔,有点摸不清眼下的形势,他想成全自己什么? “不!尊主,不可以!”首先反应过来的是繁茜,她急得迸出了眼泪,“尊主,请您三思!” 皇甫风音转身看向繁茜,淡淡道:“繁茜,放了他吧。” 繁茜扣着苏泽的躯体不肯松手,拼命摇着头:“尊主,奴婢不甘心,您怎么可以就这样放弃?!” 皇甫风音看着她,重复了一遍:“放开他。”言语中透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 繁茜注视着皇甫风音半晌,终于心灰意冷,双手一松,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苏泽的躯体失去了桎梏,便直挺挺栽倒下去,亏了任庭守反应快,忙在一旁接住了它。 陈希扬趁此机会,抓着苏泽的魂魄冲到他的躯体面前,用力一拍他的后脑勺,苏泽一个跟头栽了下去,再一眨眼,发现自己的魂魄已经归位。 皇甫风音缓缓走到繁茜面前,动作温柔地托起她的下巴,擦去她脸上的泪水,低声道:“繁茜,这么多年毫无怨言地陪伴着我,辛苦你了。” 繁茜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是胡乱摇头。 皇甫风音继续道:“现在,这一切都结束了,你也该进入轮回了。” 繁茜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急切地道:“不,我想继续陪着尊主,尊主去哪里,我便……” 皇甫风音抬起一只手,轻轻按住了她的天灵盖。 繁茜脸色骤变,大声喊道:“尊主……尊主不要”她话未说完,便化作一道灵光冉冉升起,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人看着这急转直下的一幕,面面相觑,不知该做何反应。 皇甫风音强行渡化了繁茜,又转过身来望向陈希扬,那一脸的决绝与寂寥,让陈希扬心中莫名一恸,心底不知为何竟生出一丝悔意刚才自己是不是做得有些过了?那番威胁的话,是不是真的把他伤着了? 他蹙着双眉低下头去,心思千回百转,想找一些转圜的余地,但是想来想去,却想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法。 皇甫风音刚要开口说什么,忽觉脚下微震,随即听见不知何处传来一阵闷吼,震得人耳鼓发麻。 任庭守捂着耳朵问道:“耳朵痛死了,这是什么声音?” “是……邪灵?”陈希扬有些不确定地看向皇甫风音,发现对方也同样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却说铁门之外,温之临被符宁止以血疗法压制了一段时间之后,又开始印堂发黑,全身痉挛。 这一次,不论杨臣修说什么,符宁止也不肯再出手相助。 温之临捂着胸口在地上打滚,最后终究承受不住,一声哀号,只见一团黑影从他胸口破体而出,化作邪灵的模样,在半空中横冲直撞,咆哮翻腾。 李思考、纪玖和马弈攸看见这恐怖的一幕,吓得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邪邪邪灵,”李思考结结巴巴地说,“这不是以前那个纠缠过我的邪灵吗?” 纪玖也跟着结巴:“可可可是为什么这只邪灵会从温温温师兄的身体里钻出来?” 马弈攸没有说话,但已经吓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他哀叹着自己究竟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原本做倒卖商做得好好的,居然一着不慎踢到了铁板,被强行拉来下墓不说,还碰上一堆怪事,这邪灵这么可怕,只怕自己小命休矣! 温之临捂着胸口不断流血的伤口,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追着那邪灵,近乎哀求地道:“穆顺,穆顺你不要心急,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救你的,你先回来好不好?” 但是暴躁的邪灵根本不理会温之临,只是疯狂地一次又一次撞击着铁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 纪玖看得傻眼,喃喃道:“不是吧,我幻听了吧,这邪灵是穆师兄?” 杨臣修见温之临情急之下就要朝邪灵扑过去,忙一把拉住了他:“你别靠近他,现在他的自主意识已经完全被邪灵所同化,他已经不认得你了,你贸然接近他,只会白白送了性命。”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温之临的胸口,“你的伤不轻,得赶快止血,否则……” 符宁止原本神色淡漠地坐在一旁,见杨臣修一个眼色打过来,才慢悠悠站起身,走到温之临身旁,一手按住了他的伤口。 只见一道暖光自他掌心散发出来,笼罩住了温之临的伤口,鲜血很快被止住了。 温之临感激地看向符宁止,刚想开口道谢,却听符宁止淡淡道:“原本早些将它释放出来,你也不必受这等皮肉之苦,简直自作自受。” 温之临被噎了一下,却还是用恳求的语气问道:“穆顺的魂魄被邪灵同化了,我要怎么做才能救他?” “你救不了他的。”符宁止一句话断了他的念头,“原本用邪灵寄养他的魂魄便是不智之举,如今造成邪灵反噬的局面,只能快刀斩乱麻,不能一错再错了。” 温之临脸色苍白如纸,慌乱地摇头:“我不相信,一定还有办法救他的……现在我们已经进入了地宫,距离墓主人所在地越来越近了,我决不能半途而废……” 符宁止没有再说话,只是抬起一只手,朝温之临后颈一个手刀劈了下去。温之临两眼一翻,便悄无声息地瘫软了下去。 杨臣修一把捞住温之临的身体,抬眼看向符宁止,语气里微微有些责怪:“你可别把他打残了。” “只是让他安静一会罢了。”符宁止淡淡道,“接下来我要集中精力对付那只邪灵,不希望总有人出来干扰我。” 第五章 皇甫风音(八) 那邪灵见温之临晕厥,突然发出一声怒吼,凌空一个回旋,张着血盆大口朝符宁止俯冲而来。 “你这邪灵倒还留了几分人性。”符宁止哼了一声,不疾不徐抬起一臂,五指微张,撑开一道铁网屏障,死死抵住那邪灵的一张嘴。 邪灵俯击了几次均未能成功,怒气更盛,口中利牙刺出,“咔嚓”一声生生将铁网咬断。 符宁止眼见对方利齿逼近,立即收回手肘,随即手握成拳,一记重拳迎面而上。 旁观的纪玖和李思考两人看得张大了嘴巴,对方可是邪灵,是能够咬断铁网屏障的邪灵,符宁止这细皮嫩肉的一拳送上去,还不被咬得粉身碎骨么? 就在邪灵利牙咬下之际,符宁止挥拳的臂膀突然旋起一道黑色旋风,幻化作一只幻兽的模糊轮廓,随着他一拳挥去的冲劲,急速迎击而上,随即被那邪灵一口吞入腹中。 邪灵被这突发状况懵了一下,一时间尚未反应过来,不知自己吞的是什么东西。 符宁止趁此空隙收回臂膀,连着后退了几步,沉着脸注视着邪灵。 双方静默了片刻,突然邪灵身体颤了颤,从体内发出一声清啸,随即它的肚皮左凸右凹地不断变幻形状,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横冲直撞。邪灵似乎不堪忍受这样的折磨,着一张脸痛苦地上下翻腾。 躲在墙角的李思考戳了戳纪玖的胳膊肘:“师傅,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钻进了那邪灵肚子里,你看清楚了没有?” 纪玖摸着下巴说:“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不过那东西太模糊了,我没看清楚。” 那邪灵在半空中翻滚了几次,终于忍耐不住,一阵哀吼,只见那幻兽破体而出,邪灵的身体瞬间炸裂开来,化作残骸碎片,飘浮在空中。 众人见此情景,全都松了一口气。马弈攸拍着胸口道:“这邪灵,算是消灭了?” 幻兽在空中蹦了几下,仿佛在庆祝自己的胜利。此时众人才看清楚,那只幻兽全身黑亮,体型有点像马,但比马更壮实,额头上长了一只角,散发出血腥的光芒。 “这是……”纪玖盯着那只幻兽,惊讶地喃喃自语:“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黑麒麟?” 李思考顿时来了兴趣:“黑麒麟,那是什么东西?” “麒麟原是上古神兽中的最仁慈的瑞兽,以白、金毛色居多,但也有一种极其罕见的种类,通体毛色黑亮如绸缎,在麒麟中算是地位十分尊贵的王者。黑麒麟一方面怀有瑞兽的仁慈之心,一方面又具有属于王者的威严与铁腕。” 纪玖说着,眯起眼睛打量着符宁止,此时那黑麒麟已经化作一团黑雾回归符宁止体内,他摩挲着下巴,低声道:“不知这符宁止究竟是什么身份,居然能召唤如此稀有的神兽黑麒麟。” 躺在地上的温之临悠悠醒转,恍惚了片刻,看见飘浮在空中的邪灵残骸,先是呆了一下,随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睁大眼睛剧烈地喘息了几下,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奋力冲向符宁止,揪住他的衣襟,目眦欲裂地叱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杨臣修上前劝道:“温之临,你别这样……” 他想将温之临的手松开,但是温之临一脸与符宁止拼命的模样,咬牙切齿地道:“我答应过他永远不会弃他,就算他最终会被邪灵同化,我也不会违背诺言,我如此辛苦地养着那邪灵,眼看就能让他解脱出来了,你……你有什么权利杀他,你有什么权利?!” 符宁止任由他揪着自己,嘴角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没错,你养那只邪灵养得果真辛苦,用修道百年的净灵喂养不够,还得赔上活人生魂,当这些都无法满足邪灵的时候,你就用自己的身体来寄养邪灵,你这样不择手段地纵容那邪灵,难怪它会变得如此暴戾。这样的邪灵,岂是一只幻兽能够轻易灭掉的?” 温之临指尖一松:“你……什么意思?” 符宁止没有回答他,只是将目光投向半空。 众人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发现原本飘浮在半空中的邪灵残骸又一点一点地重新凝聚起来。 在场之人顿时变了脸色,只有温之临一脸惊喜地推开符宁止,一步步蹒跚着朝邪灵的方向走去。 “等……”杨臣修才说出一个字,忽见隔空传来一道暖光,将正在凝聚的邪灵团团包裹住。 这道暖光对普通人来说和煦无害,但对依靠阴邪之气滋补壮大的邪灵来说,却炙热得难以承受。只见邪灵在暖光之中缓慢而痛苦地挣扎,仿佛连挣扎的力气也在逐渐流失。 这一道暖光来得十分突兀,众人都有些莫名其妙,正一头雾水地面面相觑之时,铁门轰然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了陈希扬、苏泽、任庭守、聂臻,以及灵体状态的皇甫风音。 众人在见到皇甫风音的瞬间,都被他那酷似苏泽的面容惊得目瞪口呆。 李思考看了看皇甫风音,又看了看苏泽,结结巴巴地道:“怎怎怎么回事,苏泽你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分分分身出来的?” 倒是杨臣修先一步认出了皇甫风音:“您就是……这里的墓主人么?” 皇甫风音缓缓扫视了在场所有人一眼,然后目光落在杨臣修身上,淡淡道:“没错。” 杨臣修刚要开口,温之临已先一步冲了过去:“前辈,求求您救救我师弟!” 皇甫风音看了一眼邪灵,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温之临跪倒在地,哽咽着说:“我知道我这么做很愚蠢,但是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他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述说着,众人这才听明白了大致情况。 原来两年前温之临等人进入姜启墓中,被椒图的幻杀之术折磨得几乎全军覆没。温之临感到自己命不久矣,便将灵媒御玺托付于最后进来的李思考。 不料李思考离去后不久,杨臣修便另外派了一组人下来寻找他们,发现除了温之临还剩一口气外,其余人全都已经丧命。 温之临一直保持着最后一分清醒,他知道即便将同伴的尸体抬出去,他们的魂魄也会被困于墓中,成为不得自由的地缚灵,久而久之,便会怨念丛生,最终幻化为厉鬼,永世不得超生。 其他人死了也就罢了,与他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是唯独师弟穆顺,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弃之不管的人。他正发愁该如何将穆顺的魂魄带出去,此时墓中有邪灵追踪而出,寻找被盗走的灵媒御玺。 温之临认出那邪灵乃姜启的式神跋弘殉葬之后厉变而成,已经失去了式神意识的跋弘,心中只有一个意念,就是守住灵媒御玺,即便灵媒御玺被盗走,它也会锲而不舍地追踪而去。 于是温之临动了心思,趁着邪灵逃出墓穴之际,将穆顺的魂魄依附于邪灵体内,借助邪灵之力成功离开了墓穴。 但邪灵岂是温之临区区一介凡人可以操控的,它很快摆脱了温之临,追寻着灵媒御玺的踪迹,找到了李思考的住处,日夜纠缠李思考,逼迫他交出灵媒御玺。 李思考不明就里,为摆脱邪灵纠缠,听从了一位道士的建议,以低价将灵媒御玺卖了出去。邪灵失去了灵媒御玺的踪迹,只能放弃对李思考的纠缠,另寻下家。 此时温之临辗转找到了邪灵,发现穆顺身为人类的自主意识正被邪灵一点一滴地吞噬。他听说西安落雁塔内有净灵在修行,便试图用塔内净灵来转移邪灵的注意力,以保住穆顺的魂魄不被吞噬。 他请了一位和尚做法,将邪灵束缚在乌铁之上,然后他扮作普通游客进入落雁塔,趁乱将乌铁留在了塔内。邪灵的到来很快便惊动了塔内的净灵们,他们为了自保,只能避出塔外。 此时乌铁已经无法控制住邪灵了,它便在游客稀少时,对落单的游客下手,用幻象将他引至梁下,诱惑他自我了结性命,然后邪灵就能吸食到新鲜的魂魄了。 命案发生之时,正巧被苏泽一行撞上。邪灵感应到莫传延身上携带的灵媒御玺,便现身掠夺,不想被陈希扬坏了好事,只能落荒而逃。在逃亡途中再度遇到温之临,温之临怕邪灵再犯下命案,只能将它寄养在自己体内,用自己的生魂来喂养邪灵。 而后温之临从杨臣修那里得知他打算前往北极村寻找灵媒御玺主人之墓,想着也许能在此地找到拯救穆顺魂魄的办法,便自荐跟着杨臣修一起过来,凭着他那过硬的看墓点穴的本领,比苏泽一行人更早发现了古墓的位置,并十分顺利地从正大门进入了古墓。 皇甫风音听他说完,沉默了半晌,才道:“很遗憾,我现在仅剩一魂一魄,已经没有余力渡化邪灵,救出你的同伴了。” 温之临听闻这句话,脸色瞬间变得刷白,颤抖着嘴唇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如果连您也做不到……” 皇甫风音又道:“我做不到,并不表示你的同伴就没得救。” 温之临怔了怔,心底又升起一丝希望,试探着问:“您的意思是?” “别忘了,这里还有一位同样可以渡化邪灵的巫族后人。”皇甫风音说着,看向陈希扬,“陈氏家主,你说是不是?” 第五章 皇甫风音(九) 陈希扬见皇甫风音突然提到自己,怔了一下:“渡化净灵是没有问题,但是邪灵的话,难度会比较大吧,按照巫族惯例,我们通常采用灭杀的方式比较保险。” 皇甫风音眯了眯眼:“看来,巫族在继承灵媒能力的同时,分别取了祭灵和灭灵二脉的一部分能力,凡事都往保守方面考虑,难怪巫族会逐渐走向消亡。” 陈希扬听出皇甫风音言语中的奚落之意,不由心头火起。但皇甫风音说的是事实,他们陈氏分支的历任家主与当年的巫族祖先姜启相比,灵能力就差了一大截,更不要说与眼前这位灵媒尊主比了。 皇甫风音却突然口风一转:“端木花嫁是祭灵一脉灵能力最高的一任族长,你身为他的转世,即便失去了前世的记忆,但骨血中的灵能力应该还是能最大限度地保留下来的,你若不尝试一下,如何知道自己办不到呢?” 陈希扬隐约能感觉到,皇甫风音用这番话激自己出手为邪灵渡化,必定有他的目的,若是在平日,他才不会轻易任人摆布,但转眼看见温之临那犹如溺水中抓住一根稻草般的祈求,以及身旁苏泽望着自己的殷切眼神,他心下叹了口气,就算这是皇甫风音设下的一个局,他也只能闭着眼睛往里面跳了。 “我需要准备一下。”陈希扬瞪了皇甫风音一眼,然后看向身旁的苏泽,“过来帮我把风。” “把风?”苏泽有些懵,当看见陈希扬提着自己的手提箱走到角落时,突然明白过来,忙跟了上去,低声问道,“不是吧,你要在这里换衣服?” “为亡灵超渡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事情,尤其是为邪灵超渡,能保住自己不被邪灵反噬就已经很不错了。” “可……可是这跟换衣服有什么关系?” 陈希扬瞥了他一眼:“你以为,巫族的衣服设计成这种繁复的式样,是单纯为了好看的么?它主要还是从提高防御性能的角度考虑的。”他顿了顿,挥了挥手:“背过身去,难道你要看着我换衣服?” “嘁,换个外套而已,装什么神秘感……”苏泽虽然这样嘀咕着,却还是老老实实背过身去。 众人对于陈希扬突然跑去换衣服的举动感到有些茫然,但李思考是个闲不住的人,趁此空隙,掏出手机偷偷对着皇甫风音“喀嚓”、“喀嚓”猛拍。 纪玖暗地里戳了他一下:“你还是消停一点比较好,这白头发的家伙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你可小心别冒犯了他,到时候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拍几张照片留个念嘛,”李思考对纪玖的担忧不以为然,一边拍照一边啧啧赞叹,“你看他,明明长了一张和苏泽一模一样的脸,但是这气质,这风度,跟苏泽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上的。可惜他只是远古时期的一抹幽魂,如果是放在现代,保管把那些追星的小女娃们迷得欲仙欲死。” 纪玖经他提醒,立即又想到一条生财之道:“不如我们打造这样一个coser形象,把这些照片洗出来拿去网上卖,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李思考一听也兴奋起来,打开手机相册,打算挑几张好的,却发现他拍下的那些照片,都只有背景,没有人物,连皇甫风音的一根头发丝也看不见。 李思考脸色大变,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皇甫风音:“这这这……究竟怎么回事?” 离他们不远的聂臻与任庭守默默对视一眼,颇为无语地摇了摇头,给鬼魂拍照,亏他们想得出来。 此时陈希扬已经换上了巫族特有的服饰,黑色长发散落下来,将他的一张脸衬得越发妩媚妖娆,款款行来时,举手投足间风韵无限,让众人惊艳得目瞪口呆。 李思考吞了吞口水:“这……这真的是我们认识的陈希扬,而不是别的什么女鬼附体?” 纪玖阴恻恻看了他一眼:“你刚才吞口水是什么意思?” “耶?”李思考感到莫名其妙。 符宁止静静看着陈希扬走到面前,眼神逐渐变得深邃。杨臣修站在他身侧,明显察觉到他全身有那么一瞬间紧绷了起来,不禁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符宁止没有说话,待陈希扬走过去之后,才渐渐卸下戒备,几不可闻地吐出一口气:“没什么,只是突然……” “突然什么?” “有种不太好的感觉。”符宁止顿了顿,脸上露出迷惘的神色,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他身上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气味,但是我不太喜欢。” “熟悉的气味?”杨臣修听得云里雾里,“香水味?” 符宁止淡淡瞟了他一眼,对于他此刻突如其来的冷幽默,连捧场的心情都欠奉。 包裹着邪灵的暖光渐渐微弱下去,眼看邪灵就要挣脱暖光的束缚,陈希扬挥了挥手,示意大家退后。 待众人都退出了危险区,陈希扬两手结印,低诵咒语,掌心有金色爻线在快速旋转编织,随着他两臂拉开,爻线渐渐变粗变长,并逐渐编织成一只金色的空心圆笼。 “结”他双手一撤,金色爻笼骤然扩大数倍,将他与邪灵一同罩在了里面。 那邪灵好不容易挣脱暖光的束缚,立即又被爻笼罩住,不由戾气大涨,吞吐着乌黑的瘴气,咆哮着朝陈希扬扑了过来。 “御”陈希扬双手执于胸前,随着口中咒语源源不断地诵出,十指间咒诀不断变换,浑身渐渐散发出淡金色光晕。 邪灵扑至陈希扬面前,忽觉全身如灼伤般疼痛,忙又退开三尺,如此数度扑袭,均未得手,不由暴躁得上蹿下跳。 “缚”陈希扬指间咒诀再度变换,金色爻笼中突然延伸出密密麻麻的丝线,以邪灵为中心错落有序地自行编织,不消片刻,邪灵便像一只金色蚕蛹般动弹不得。 “渡”陈希扬十指回归结印状态,闭上了双眼,随着咒语吟诵速度的加快,不时有金色火焰从“蚕蛹”中直窜出来。 邪灵扭动着身体嗷嗷直叫,原本就不甚美观的脸被烫得不断变换形状,黑色的瘴气丝丝逸出蛹外,渐渐弥漫在爻笼之中。 陈希扬虽然面色镇定岿然不动,但脸上早已大汗淋漓。邪灵在拼死抵抗,他又何尝不是,那不断涌出的瘴气正在侵蚀他的身体,此刻他与邪灵,拼的不是攻击力,而是持久力,倘若他先支撑不住,落败的不仅是性命,还有尊严。 众人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幕,谁也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扰他分了心神。众人之中又数苏泽最是忐忑难安,他站在爻笼之外,看了看邪灵,又看了看陈希扬,双手握拳,恨不能冲进去助他一臂之力。但是他知道凭自己这点微末力量,非但帮不上忙,还会给陈希扬添乱。 眼看着邪灵释放出来的毒瘴越来越浓郁,黑色的瘴气弥漫了整个爻笼,而陈希扬的脸色则越来越苍白,苏泽终于忍不住,转头向皇甫风音求助:“你有没有办法帮帮他?他这样下去会死的!” 皇甫风音注视着爻笼中两人对峙的局面,淡淡道:“这只跋弘已死去两千多年,在它体内积淀的怨气与毒瘴密度太高,不是一时半刻能渡化得了的,陈氏家主只有百年功力,能撑到此刻已是非常不易。” “你明知道还……”苏泽顿了顿,终于悟出了一丝苗头:“你故意设局让陈希扬以身犯险对不对?你为什么要陷害他?” 皇甫风音摇了摇头:“我并没有陷害他,我只是在帮助他突破自身的局限。” “强词夺理!”苏泽还想与他争辩,忽听纪玖一声惊呼:“糟糕,邪灵要冲破束缚了!” 苏泽回头看去,果然发现邪灵身上的金色爻线在黑色瘴气的腐蚀下,开始渐渐消融,而陈希扬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会失去意识,但他仍是死死咬住嘴唇,不敢有半分松懈。 苏泽实在看不下去了,趴在爻笼之外低声喊道:“陈希扬,别跟它硬耗了,你会撑不住的!” 陈希扬依然闭着双目,不间断地吟诵着咒语,对苏泽的声音恍若未闻。 苏泽急得抬高了声音:“陈希扬,快停止,否则你会被邪灵反噬的!” 忽听“嘭”地一声,邪灵彻底挣脱了爻线的束缚,紧接着整个爻笼轰然炸裂,瘴气释放的瞬间,形成强大的气流,将陈希扬整个身子撞飞了出去。 忽然一道白影如风驰电掣般一闪而过,众人定睛看时,只见皇甫风音已稳稳当当地接住了陈希扬,衣袂翻飞间,四两拨千斤地化去了四处乱窜的毒瘴攻势,使得其余众人免遭池鱼之殃。 陈希扬意识混沌了片刻,很快又恢复了知觉,一抬眼,发现自己竟倒在皇甫风音怀中,四目相对的瞬间,皇甫风音的眼瞳中没有过多的情绪,仿佛一潭幽深的湖水,宁静而深邃。 陈希扬感到自己的脉搏突然跳快了半个节拍,随即心口猛地一窒,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涌上脑海,这样的感觉很陌生,让他心生怯意。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故作镇定地想要起身,皇甫风音不慌不忙地扶他站稳脚跟,却并未撤手,两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依然保持着互相依偎的暧昧姿势。陈希扬蹙眉,又看了皇甫风音一眼,眼神中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皇甫风音无声地笑了一下,微微俯首,在他耳边低声道:“以你这般微末的咒术,想要渡化邪灵,不啻于以卵击石。想让我教你真正渡化邪灵的方法么?” 第五章 皇甫风音(十) 陈希扬狐疑地抬头看他,难道除了渡灵咒,还有更好的方法为邪灵超渡? 皇甫风音没有再说话,只见他右手一扬,便有一把银质长剑横空出世,破风而来。 “接剑。”皇甫风音不待陈希扬反应,已将剑柄塞入他手中,自己则站在他身后,握着他的手,引导他挥起长剑。 “唰”剑锋一甩,一道炫目的剑辉划过,做了一个漂亮的起式。 难道这人竟要手把手地教他舞剑?陈希扬意识到这一点时,微微皱了皱眉,对他故作暧昧的态度有些抵触。 此时的邪灵,在冲破了爻笼的结界之后,也折损了一些元气,但它只是稍作喘息,便又卷土重来,打算趁胜追击。 陈希扬略一思忖,觉得此刻还是以大局为重,不宜为了这点私事与皇甫风音闹翻,再加上他自己也对皇甫风音说的那个方法非常好奇,当下只能暂时放低姿态,虚心求教。 皇甫风音看到陈希扬妥协,于是不疾不徐地开始引导他,剑锋划过之处,一招一式,带着抑扬顿挫的韵味,却又行云流水般流畅自然。 邪灵数次扑袭而来,都被那银光恻恻的凛冽剑锋逼退回去。陈希扬知道这剑招厉害,于是越发全神贯注,默默记下皇甫风音引着他走过的每一个招式。 他俩一个穿着上古灵媒皇族的素色长袍,一个穿着色彩鲜艳条纹繁复的巫觋长服,双人合璧共执一剑,衣袂翩然间,剑锋挥洒自如,犹如一条穿梭在彩屏之中的银色蛟龙。 一时间,四周鸦雀无声,众人都被这美轮美奂的画面震撼住了。 陈希扬被皇甫风音带着走了十几招之后,渐渐觉得眼前的场景有说不出的熟悉感。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这样两个人,一个带着另一个,手把手地教习这套剑法。只不过那个时候,两人的位置正好反了过来,教的人是他,而学的人是…… 他蓦然回过神来,想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幻觉。 随即他发现,皇甫风音握着他的手已经渐渐松开了,而他在离开了对方的引导之后,竟也能心随意动、触类旁通地摸索出下一个招式的路数,似乎这些招式被他演练过了无数遍,身体本能的记忆已经逐渐被唤醒,每一个细胞都开始欢快地跳跃,仿佛在庆贺这一日的重生。 这就是……传说中能渡化众生的祭灵舞?他灵台逐渐清明,手中剑招未停,大脑却也没闲着这个只存在于巫史远古记载中的名字,居然有朝一日会借由他的身体再度呈现在世人眼前,这怎能不让人心潮澎湃! 此时皇甫风音已经撤手退至一旁,放手让陈希扬任意施为。陈希扬没有了拘束,手中长剑越发恣意轻灵,绵延不尽的剑光在半空中划下一道道咒符,渐渐编织成密不透风的结界,将邪灵团团围住。 邪灵打算故伎重演,像冲破爻笼一般冲破结界,不料这结界柔韧无比,无论它如何冲撞也无法对结界造成丝毫破坏,无奈之下,它只好再度吐出毒瘴,企图腐蚀结界,但瘴气根本还来不及弥漫开来,便被结界中的咒符吸收得一干二净。 陈希扬知道这邪灵此刻已经是黔驴技穷,于是腕力一收,长剑执于胸前,一边默诵渡灵咒,一手捏了咒诀自剑刃处轻轻抚过,鲜血滴落的瞬间,化作殷红的咒符,自剑身显现出来。 “去”陈希扬一声清喝,剑锋在空中一个起落,直指邪灵眉心。 一道血红的光芒破空而去,瞬间没入邪灵体内。 邪灵受到冲击,浑身巨震,眉心像是被戳了一个洞,有浓密的瘴气汩汩泄露出来,随即被结界尽数吸收。 随着瘴气散去,邪灵的身体也逐渐透明起来,渐渐显现出跋弘的兽体形态,它的腹中还依稀能分辨出两个灵体轮廓。 其中一个魂魄已经被邪灵吞噬得差不多了,面貌轮廓都变得十分模糊,也基本没有什么主体意识了,想必这便是邪灵在落雁塔中吞噬的那名游客的魂魄。 另外一个还能分辨出外貌,体格比较健硕,看上去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似乎还保留了一些主体意识。 当瘴气散尽之后,那名游客残留的魂魄便化作轻烟,渡入了轮回。 另一个年轻人自跋弘体内挣脱出来,匍匐在地,朝温之临的方向伸出手去,口中喃喃唤道:“师兄……师兄……” “穆顺!”温之临扑倒在结界之外,无法触碰到他,捂着嘴巴泣不成声。 跋弘元神受到重创,但主体意识总算回归了清明,它摇摇晃晃地立起身,神色平静地注视着陈希扬,嘴巴一张一合,说出人类的语言:“你就是陈氏现任家主?” 陈希扬不料他会与自己说话,怔了片刻,才答道:“是,我是。” “我原是受了主人嘱托,在墓中等候你的到来,好将灵媒御玺交付于你。没想到两千多年的漫长岁月,渐渐消磨了我的心智,以至于我被心魔所惑,最终堕落成邪灵的模样。”它说着,有些羞惭地叹了口气。 陈希扬知道他所说的主人,便是与它有过式神契约的巫族先祖姜启。 按照契约的条件,式神在主人活着的时候,听凭主人差遣,当主人死去之后,必会吞噬主人的魂魄,然后等待下一个契约主人的出现。 而眼前这只跋弘,却在主人死后,仍然为了完成主人的嘱托而在墓中等候了两千多年,即便心魔入侵而异化成了邪灵,也依然不忘守护灵媒御玺,这份忠诚,实在让人很难不为之动容。 只听跋弘继续道:“如今我的使命已经完成,我也该走到尽头了。只是,以后不再有主人相伴,即便再入轮回,也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事情了……”它说着,神情落寞地低下头去。 陈希扬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玻璃瓶,递到跋弘面前:“这里面,收集了姜启残留在尸骸中的微末灵识,也许,你比我更需要它。” 跋弘一听这话,立即双眼绽放出异彩。它默默注视着那只玻璃瓶半晌,才张口叼住了它,心怀感激地朝陈希扬俯了俯首,然后化作轻烟进入了轮回。 跋弘一走,结界便自动解除。 陈希扬全身力气散尽,踉跄了几步,眼看着要跌倒在地,苏泽眼疾手快,一个箭步窜上去,稳稳扶住了他。 “你怎么样?”苏泽担忧地看着他,“有没有哪里受伤?” “还好。”陈希扬摇了摇头,闭上双眼做了几次深呼吸,终于稳住了心神。然后他转身望向皇甫风音,递出手中长剑:“这个还给你。”他顿了顿,又道,“刚才,多谢你。” 他是真心实意地道谢,如若不是皇甫风音出手相助,只怕非但是他,在场众人都难逃被邪灵果腹的命运了。 皇甫风音摇了摇头,并未伸手去接:“这剑,原本便是你的东西,我只是物归原主。”他顿了顿,又道,“包括那祭灵舞,也算是,物归原主。” 陈希扬微微一怔。 苏泽却是听懂了,方才皇甫风音教陈希扬舞的那套剑法,简直与梦境中端木花嫁在选妃大典上舞得一模一样。 当看着皇甫风音与陈希扬共舞一剑时,穿着巫觋长服的陈希扬,与盛装打扮的小花嫁的身影重叠了起来,那一瞬间,他竟生出“这两人很登对”的想法,随即心里的别扭感越来越强烈,折磨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毛病。 此刻听皇甫风音说什么“物归原主”,他突然心里一阵慌乱,生怕陈希扬要离他远去,不由下意识地抓紧了陈希扬的衣衫。 陈希扬被他抓痛了手臂,轻轻蹙了蹙眉,不明所以地看了苏泽一眼。 苏泽自己心虚,神色飘忽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皇甫风音转头看了看穆顺,又看了看聂臻,说道:“你们二人,对这世界的执念太重,只怕不那么容易进入轮回。” 众人一听这话,不由凝神看向他,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皇甫风音继续道:“我记得当初神木峰还在的时候,北面深渊之下,有一潭温泉,我们称它为‘化身池’。失去肉身的魂魄,三年之内多少还会残留一些肉身的元素物质,将魂魄置入化身池内,年复一年,可渐渐炼化出一具复制的肉身,只是这具肉身的保质期是多少年,尚无人知晓。” 话说到这份上,再笨的人也听出他言下之意了。 温之临第一个反应过来,问道:“那化身池现在何处?” “我不知道,”皇甫风音摇了摇头,“我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它便只是神木峰的一个传说,没有人证实过它的真实性。更何况,如今过了这么多年,物换星移,沧海桑田,连原本高耸入云的神木峰,也变成了现在的七星山,至于那化身池究竟是否还存在,我也不好说。” “有希望,总比绝望的好。”说这话的,竟是任庭守。 聂臻看向任庭守,神色有些犹豫:“守守……” 任庭守抬手制止了他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以前不知道这个传说也便罢了,既然现在知道了,我们不如去试着找找看,也许会出现奇迹也说不定。” “没错,”同样受到鼓舞的温之临接口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他说着,看向穆顺,“这两年都捱过来了,你会继续坚持下去的吧,穆顺?” 穆顺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只要师兄不放弃我……” “我永远不会放弃你,”温之临脸上难得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傻小子,你什么时候见我食言过?” 两对阴阳相隔的恋人开始旁若无人地卿卿我我,符宁止有些不太习惯这样的氛围,对杨臣修说:“穆顺的魂魄已经救出,我们可以离开了么?” “再等等。”杨臣修说着,看向皇甫风音:“前辈,我想请教一件事。” “你说。” “听说灵媒御玺可以实现人们的愿望,您应该知道他的咒语吧?” 这话倒是提醒了苏泽。刚开始他寻找灵媒御玺的咒语,一方面是为了救治骆柒的父亲,一方面也是自己想借由咒语为契机,解开大曜文明的神秘面纱。 如今骆柒的父亲已经故去,而他也意外遇到了皇甫风音,想要知道什么,不如直接问更快一些,所以对咒语一事倒也不那么执着了。但既然杨臣修问起,他也不妨听一听。 皇甫风音看了杨臣修一眼,又看了看符宁止,脸上划过一抹复杂的神色,喟然而叹道:“缘分这东西,还真是无处不在,不管是善缘还是孽缘……” 杨臣修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皇甫风音却回答了刚才那个问题:“灵媒御玺的咒语,不是靠语言文字记录下来的,而是靠历代言灵尊者用灵识传承下来的。” 杨臣修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启动咒语的代价太过沉重,没有任何文字负载得起。不管你能否听懂,我话只能说到此处,不能再透露更多了。” 此时皇甫风音的灵体渐渐变淡,双膝以下已经开始模糊。 苏泽心里有些着急,追问道:“我想知道,大曜文明究竟为什么会消亡,你能告诉我吗?” “大曜文明的消亡,是由很多复杂的因素造成的,我一时间也说不清楚。”皇甫风音顿了顿,抬眸看向苏泽,“如果你执意要追寻这一段历史,不妨去大曜神宫看一看。” “大曜神宫?”苏泽怔了怔,“它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不过我可以给你指一个方向,”皇甫风音说道,“当时的九玄大陆上,一共有五个国家,北有芒宿灵媒族,南有初云飞翎族,东有千代双栖族,西有垩白驭兽族,这四个国家共同环绕着中部的大曜后裔族。只要同时集齐灵媒族的神木灵玺、双栖族的海龙珠、驭兽族的麒麟珏,以及飞翎族的火凤鸣石,就相当于找到了能够开启大曜神宫的钥匙。” 苏泽想了想,说:“如今灵媒御玺,也就是神木灵玺已经面世,要如何找到剩下三件宝物?” “这四件宝物在冥冥之中互相辉映。你既然已经知道了神木灵玺的下落,就能通过它的指引,找到另外三件宝物的下落了。” 皇甫风音说到此处,便不再多说下去。他回过身来,深深看住陈希扬,伸手轻轻触摸他的脸颊,低声道:“你不希望苏泽失去他的主体意识,那就只能让苏泽吞噬我的意识了,我答应过你的事情,向来都会努力去做。” 陈希扬听到这句话,突然有一种复杂的情绪蔓延上来,鼻尖有些酸涩,心里揪得难受。 “你这一世的人生之路,我便送到此处了。日后……”皇甫风音说到此处,突然欲言又止了一下,片刻之后才再度开口,“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不要难过,不要停留,不要回头,要永远往前看。” 陈希扬觉得他话里有话,一时间有些琢磨不透。就在他心神恍惚间,皇甫风音已俯首在他唇边印下一吻,然后扬了扬嘴角,露出偷腥得逞的笑意,然而这样的笑容却难掩他眼中的悲伤。 他低低呢喃道:“别了,花嫁。”魂魄逐渐变得越来越透明,最后凝聚成点点灵识,悉数没入苏泽体内。 第一卷◎芒宿卷《千帐孤灯》完结 手机党注意:第一卷正文完结,敬请期待苏泽和陈希扬的番外哟~ 番外章 童年回忆(一) 1999年,春。 鬼街入口处,一个四五岁大的男孩被自己的祖父牵着手,哭哭啼啼地抹着眼泪。 他的祖父似乎不太擅长应付小孩,干巴巴哄了几句,仍是不见什么效果,显得有些束手无措。 “咦,这是……”鬼街深处缓缓走来一个年轻男子,手中提着一只购物袋,看见爷孙俩的时候,明显怔了一下。 那祖父看见来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陈希扬,好久不见。” 陈希扬一时间没能认出他来,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突然睁大了眼睛:“难道……你是苏阅?怎么一晃眼你都变成老家伙啦?” “是啊,是啊,岁月不饶人啊。”苏阅讪笑了一下,虽然已经是个年过半百的人了,再次见到陈希扬时,他还是不自觉地露出年轻小伙子般的局促表情。 记得第一次见到陈希扬的时候,他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小毛头罢了。四十多年过去了,自己已经成家立业,生了儿子,有了孙子,可是眼前的陈希扬,却还是像他们第一次见面一般,年轻得让人嫉妒。 陈希扬并不像苏阅那样有太多的感慨,四十年的光阴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倒是苏阅手上牵着的这个泪眼汪汪的小娃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是你的孙子?”陈希扬蹲下身来,好奇地盯着小娃子看。 “是啊,他叫苏泽。”苏阅说着,晃了晃苏泽的手:“苏泽,叫叔叔。” 苏泽看了看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白皙的皮肤,乌黑的头发,精致的鼻梁,还有那pika~pika会发光般明亮的眼睛。 这一大一小两个人目不转睛互相打量了片刻,苏泽渐渐忘记了哭泣。 “这孩子,”苏阅无奈地笑,“怎么不叫叔叔?” 苏泽依然盯着陈希扬看,平日里特别甜的一张嘴巴,此刻却死活不肯开口叫人。 “不要叫叔叔了,”陈希扬倒不以为忤,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苏泽肉嘟嘟的脸蛋,“叫哥哥吧,哥哥听起来比较年轻。” 苏阅在一旁听得一头黑线,让苏泽叫他叔叔都已经算是便宜他了,居然还想听小孩子叫哥哥,这让苏阅这个年过半百的人情何以堪啊! 苏泽似乎被他戳得很不高兴,鼓起腮帮子瞪着他,就是不肯开口叫人。 陈希扬逗了苏泽一阵,转头看向苏阅,突兀地说了一句:“你的这个小孙子,以后恐怕会人生坎坷啊。” 苏阅一阵紧张,试探着问:“怎么说?” 陈希扬反倒笑了:“你难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四十多年都不曾联系过,今日突然带着孙子来我这鬼街,难道不是特地前来拜托我帮忙的么?” 苏阅脸上露出一丝尴尬:“那个……其实也不是故意来麻烦你的,只是我这孙子,自从父母去世之后,便经常会无缘无故受到惊吓,号哭不停,问他什么他又说不上来。刚开始以为是过度思念父母才会这样,还专门带着他去看了好几个心理医生,但都检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后来偶然有一次带着他去寺庙玩,寺庙里有个老和尚说他命里犯煞,而且煞气很重,只怕活不过二十岁。我一听急坏了,突然想起四十年前你帮过我一次,所以想着来找你试试……” 陈希扬沉默地听着,视线落在苏泽身上,似乎在凝神思考着什么,待苏阅说完之后,才抬眸看向苏阅:“你既然决定了带他来找我,就表示你相信我,对么?” “那是自然。” “那就先把苏泽留在我这儿一段时间吧。” “这个……”苏阅有些犹豫。 “不放心?” “倒不是不放心你,只是担心这娃认生……” 陈希扬俯下身去,又戳了戳苏泽的脸:“小家伙,怕我么?” 苏泽气鼓鼓地说:“我才不怕你呢!”他脸上还挂着眼泪,鼻子一抽一抽的,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没有半点气势。 陈希扬失笑,又问:“如果让你一个人留在我这里,你敢不敢?” 苏泽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抬头看了看自己的祖父,此时苏阅也正低头看他反应。苏泽突然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想在陈希扬面前丢了面子,于是把脖子一梗:“有……有什么不敢的?” 见苏泽果然中了自己的激将法,陈希扬一脸得逞地揉了揉他的发顶:“那就这么说定了。” 苏阅有些惊讶,他这个孙子虽然算不上什么乖宝宝,但平日里见了长辈,多少还能表现得比较乖顺,怎么遇到了陈希扬就处处跟他呛声呢? 但既然苏泽自己都说不怕了,他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护犊,于是客气地向陈希扬笑了笑:“那么,苏泽就拜托你了。” 看着祖父渐渐走远的背影,苏泽咬着手指,心里突然有点后悔,难道爷爷就这样把他丢给这个陌生的怪蜀黍不管了吗? 陈希扬拍了拍苏泽的后脑勺:“小家伙,别看了,看再久你爷爷也不会把你领回去的,你就乖乖跟着我混吧。” 苏泽用带着敌意的眼神瞪着陈希扬:“你想干嘛?我警告你哦,我可是知道儿童保护法的,你不可以欺负我哦!” 陈希扬一掌拍了下去:“知道儿童保护法了不起啊!” 苏泽跳了起来:“我妈妈说,总是打小孩后脑勺会变笨的!你再拍我后脑勺试试?” 陈希扬毫不犹豫又一掌拍了下去,然后挑眉看着他,一脸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 “你你你……”苏泽前后看了看,爷爷早已走得不见了踪影,整条街上只剩下他和陈希扬两个人,真是求助无门。 看来,这个时候只能靠自己了。他咬了咬牙,扑上去用了吃奶的力气对陈希扬拳打脚踢,打了半晌不见对方有半点反应,一抬头,陈希扬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棵树,他吓了一跳,左右张望时,发现陈希扬抱着双臂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脸上带着戏谑的笑。 “可恶!”苏泽气坏了,大吼一声,便朝陈希扬冲过去。陈希扬身形又是一晃,他不可避免地扑了个空,摔了个狗吃屎。 如此反复几次,苏泽总算是回过味来了眼前这个男人非常不好惹,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认识到这一点之后,他用袖子抹了抹自己在地上滚得脏兮兮的脸蛋,恨恨地瞪了陈希扬一眼,心想我打不过你,跑总可以吧?于是他撒丫子往来时的方向跑去。 跑了一会儿之后,他有些疑惑地放慢了脚步。他记得自己跟爷爷从路口走进来的时候,明明没走多久就遇上那个人了,怎么这会跑出去,跑了这么远还是没有看见路口呢? 他回过头看了一下,发现陈希扬依然保持着环抱双臂的姿势,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一吓非同小可,苏泽也顾不得面子里子了,跌跌撞撞地继续往前跑。直到跑得满头大汗,还是没能跑到路口,两边的景物千篇一律,一回头,陈希扬还是站在那个地方保持着相同的姿势冲他笑。 苏泽毕竟还是个孩子,哪里见过如此诡异的事情,当即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陈希扬觉得自己戏弄得有点过了,摸了摸鼻子,走上去拍拍他的头:“行了,哭什么鼻子啊。” 苏泽不理会他,越发扯开嗓门往死里哭。 陈希扬撇了撇嘴:“有句话说得好男子汉大丈夫,流汗流血不流泪。我认识你不超过半个小时,你就哭了两次,你说你丢人不丢人?” 苏泽一点也不觉得丢人,幼儿园里比他哭得凶的小朋友多了去了,谁哭得大声,老师就哄谁,想要什么玩具也都能拿到手,所以他在幼儿园里经常跟别人比赛谁哭得最响亮。 陈希扬从未遇到过这样冥顽不灵的小娃子,更从未学过如何哄孩子,当下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掏了掏耳朵道:“你哭得我心烦,如果你一直哭下去,我就不理你了,等你什么时候哭完了再来找我吧。”说罢转身便走。 苏泽噎了一下,心想不对啊,这人怎么那么没有耐心,再哄哄他不就好了嘛,真是的,害他都有点哭不下去了。 陈希扬其实走得并不快,听见身后小娃子踢踢踏踏抽抽噎噎的声音,便觉得有些好笑,这娃子所有心思全摆在脸上,道行这么浅还敢跟他斗。随即他又自我反省,自己几百岁的人了,跟一个五岁小娃娃斗,也实在不是什么脸上有光的事情。 正犹豫着要不要停下脚步等等苏泽,忽然发现身后的脚步声没有了。他转过头去,看见几只小鬼正好奇地围着苏泽转,鬼街很久没有陌生人造访了,突然来了这么一个粉嘟嘟的小娃子,也难怪它们这么兴奋。 苏泽虽然看不见这些小鬼,但似乎有很强烈的感应能力,只见他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踏出一步,睁着一双泪眼左瞅瞅、右瞧瞧,浑身瑟瑟发抖,模样十分可怜。 其中一个小鬼捉弄心起,突然凑到他脸上“啵”地亲了一口,苏泽只觉得脸颊上一阵冰凉,随即寒意袭遍全身。他禁不住一个激灵,等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尿了裤子。 他脑袋一空,傻了片刻之后,突然泪腺一崩,便“哇”地一声再次嚎啕起来。 陈希扬无奈抚额哭哭哭,这死小子为什么这么能哭?! 番外章 童年回忆(二) 陈希扬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沦落到给孩子换尿裤的境地。 当他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洗衣机前往里面倒洗衣粉了,他“啪”地一声合上洗衣机的盖子,有些自暴自弃地想,我这到底是欠了谁的。 回到客厅时,苏泽已经换上了陈希扬丢给他的那套睡衣,成年人的尺寸对于五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大了些,好在苏泽仍是孩子心性,虽然穿着长袖长裤走一步还绊三下,却觉得十分有趣,自己跟自己玩了半晌,才发现客厅中央的茶几上放着一堆零食,他双眼一亮,朝着其中一包薯片扑了过去。 这家伙倒是一点都不客气,陈希扬心里嘀咕着,早知道会有小屁孩造访,他就先一步把零食全部藏起来了。 苏泽抱着薯条爬上沙发,抬眼看见正对面的电视机,扭头问陈希扬:“遥控器在哪儿?” 陈希扬挑了挑眉:“干什么?” “看电视啊,《奥特曼》快开始了。”苏泽回答得振振有词。 “等下我要看《柯南》的,《奥特曼》那种脑残片还是不看为好。” 苏泽撇了撇嘴,一脸的鄙夷:“你居然还喜欢看动画片,《奥特曼》至少还是真人演的呢。” “真人演的了不起啊,脑残就是脑残。” 苏泽怒了:“你才脑残,你们全家都脑残!” 陈希扬一把夺过苏泽手里的薯片:“吃我的东西还敢跟我顶嘴,我告诉你,现在你可是在我的地盘上,如果惹得我不痛快,我就把你丢到大街上,让你再尿一次裤子。” 苏泽的气焰果然瞬间低了下去,五岁的孩子对于尿裤子这种行为已经产生了一定的羞耻心,想到刚才在陈希扬面前尿了裤子还哭了鼻子,他的脸慢慢地红了起来。 陈希扬装作没看见,走到沙发的另一端,打开电视,果然《柯南》已经开播了。 陈希扬看得津津有味,而苏泽毕竟年龄太小,对这种推理剧情看得云里雾里,不消片刻便开始坐不住了。 但是因为陈希扬刚才的恐吓,他不敢再像以前那样嚣张,只好自己跟自己生闷气,先是在沙发上扭来扭去,见陈希扬一点反应也没有,便改为滚来滚去,见陈希扬还是没有反应,再改为跳来跳去,突然一个没站稳,被裤脚绊了一下,便一个跟头栽了下去,脑袋撞在茶几的边缘,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陈希扬吓了一跳,这声响听着就感觉撞得挺疼的,他顿时头皮发麻,准备好承受小屁孩的新一轮眼泪攻势,不料苏泽趴在地上呆了片刻,然后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有些晕晕乎乎地倒在沙发上,捂着脑袋没吭声。 陈希扬好奇地凑上去看了看,发现这小家伙额头上红了一片,整张脸因为忍痛而憋得通红,眼眶里已经逼出了眼泪星子,但是他吸了吸鼻子,愣是没让眼泪掉下来。 这是什么情况?陈希扬有点懵,按照这小家伙的脾气,这时候应该抓住机会哇哇大哭才对,怎么突然之间变硬气了? 过不了片刻,苏泽额头上的红块便渐渐肿了起来,似乎撞得不轻。陈希扬见他痛得“嘶嘶”抽气了,还是不肯开口服软,只好去拿云南白药。 “痛不痛?”陈希扬按着苏泽在沙发上躺好,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 苏泽对这样的陈希扬有点不习惯,眨巴着眼睛看着陈希扬,忘记自己要回答什么了。 “把眼睛闭上,我给你喷点药。” 苏泽乖乖闭上了眼睛。然后他感觉有一只手覆上了自己的眼睛,另一只手拨了一下他的刘海,有一种陌生却温暖的感觉悄悄从心底滋生开来,他还来不及细细品尝这种感觉,便感觉到一阵冰凉的东西喷在了他的额头上。 他被冷得浑身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蜷起身子想要躲开,却被陈希扬先一步按住了身体。 “别动,这药水有点凉,忍一忍就好。” 陈希扬覆在他眼睛上的那只手没有松开,温暖的感觉仍在他眼前流转。苏泽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相信他,于是停止了挣扎。 陈希扬喷完药之后,怕他太凉受不住,于是用指腹轻轻帮他把药水揉开。 苏泽睁着眼睛,看着陈希扬指缝间流泻下来的那一丝微光,感受着额头上凉凉的柔柔的触感,突然觉得非常舒服,全身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给苏泽上完药之后,陈希扬才发现这小家伙此刻安静得有些反常,于是松开手看他的表情。 苏泽被突如其来的亮光刺了一下眼睛,眨巴了几下之后,看着头顶上的陈希扬发呆。 陈希扬见他一脸呆萌的模样,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脸:“喂,小子,撞傻了么?” “……”果然刚才温暖什么的都是错觉!苏泽一时间感觉非常委屈,吸了吸鼻子,咕哝道:“妈妈……” “啥?”陈希扬把耳朵凑了过去。 “想妈妈,呜……”苏泽突然之间眼泪哗啦啦地涌了出来。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同于之前的嚎啕大哭,这一次苏泽哭得有些压抑,声音都哽在喉咙里,好几次噎得快要断气。 陈希扬一开始有些手足无措,随即想起苏阅曾经提到过,这孩子的父母都已经过世了。记忆中的某根神经被轻轻拨了一下,他恍然想起,似乎也是在这样的年纪,他失去了心目中如神一般高大伟岸的父亲。 淡淡的愁绪弥散开来,陈希扬想哄哄苏泽,但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一个人独处惯了,不知道要说什么样的话,才能抚慰一个孩子痛失双亲的心灵。 苏泽不知道哭了多久,等回过神来时,陈希扬已经离开了。 他身边放着那包拆开的薯条,电视机的频道,也不知何时换到了《奥特曼》的画面。 一个小时之后,陈希扬提着购物袋回来时,看见苏泽抱着薯片坐在电视机前看得津津有味。 他的眼睛还有些水肿,但明显已经从悲伤中恢复过来了。 苏泽扭头见陈希扬走进来,忙从沙发上跳下来:“你去哪里了?” 陈希扬将两大包购物袋放到他面前:“还不是为了给你买衣服?自己拿去换。” 苏泽瞅了瞅他:“在家里的时候,都是我爷爷帮我穿衣服的。” “……不要告诉我,你还得我伺候你换衣服。” 苏泽眨巴着眼睛一脸纯真地看着他:“刚才这套睡衣不是你帮我穿的么。” 这小子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了!陈希扬瞪了他半晌,吐出一个字:“脱!” 陈希扬虽然说得咬牙切齿,手下动作也有些粗鲁,但好歹是耐着性子帮苏泽换上了新衣服。 苏泽突然开口问道:“陈希扬……” 他话没说完,陈希扬猛地抬头,眉梢抽了抽:“你叫我什么?” “陈希扬啊,我听我爷爷就是这么叫你的。” “不叫‘叔叔’或者‘哥哥’也就算了,你居然连名带姓地叫我?你爷爷有没有教过你,小孩子要懂礼貌?” 苏泽撇了撇嘴,没吭声。 陈希扬戳了戳他的脸:“快叫哥哥。” “不叫。” “叫!” “不叫!” 陈希扬用两只手揪住他的脸蛋:“你叫不叫?” “不叫,就是不叫!”苏泽感觉两边的脸蛋都要被捏扁了,却还是梗着脖子跟他扛。 两人大眼瞪小眼对峙了半晌,陈希扬突然撤了手,恶狠狠地说:“晚上不给你饭吃。” 苏泽也不甘示弱:“反正我有薯条。” 陈希扬一把抄起茶几上所有零食:“连饭都没得吃了,还指望吃薯条,想得美!” 苏泽突然扑了过去,抱住了他的腿。他的本意是不想让陈希扬拿走零食,但由于扑得狠了一点,陈希扬一个没站稳,竟被苏泽扑倒在地。 陈希扬撑起身子瞪着他:“臭小子,反了天了!” 苏泽从陈希扬腿上爬到他腹部上,伸手要去撂他手中的零食袋。陈希扬看出了他的企图,凭借自己胳膊长的优势,愣是让苏泽够不到。 苏泽继续往上爬,爬到了陈希扬的胸前,突然手下一滑,整个人趴了下去,“piaji”一声,亲了陈希扬一脸的口水。 “咦~~”陈希扬嫌恶地擦了擦脸上的口水。 然而就在他忙着擦脸的档儿,苏泽跳了起来,成功抢到了零食袋,然后蹭蹭蹭后退几步,将零食袋藏在背后,神情戒备地瞪着陈希扬,防止他再度来袭。 陈希扬躺在地上呆了片刻,突然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样跟一个五岁的孩子较真,是不是脑子秀逗了? “行了,你爱咋样就咋样吧。”陈希扬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晚饭只有泡面,吃不吃随便你。” “泡面好耶!”苏泽一听这话,兴奋地手舞足蹈,连零食也不要了。 他爷爷苏阅是个十分注重养生的人,很少让苏泽吃泡面、肯德基、麦当劳等一切垃圾食品,以至于苏泽对泡面也生出高于常人的憧憬。 当他们一人一包盒装泡面坐在餐桌上时,苏泽随口问了一句:“陈希扬,我要在你这里住多久?” “住到你不再随便哭鼻子为止。”陈希扬托着腮帮子,懒洋洋地回了一句。他瞟了一眼苏泽头顶上那若隐若现的八字,这么轻的八字,他还是第一次见。 苏泽撇了撇嘴:“其实我也不是那么喜欢哭鼻子的。” “那么我们打个赌怎么样?”陈希扬凑近苏泽,露出邪恶的笑容,“今晚你去屋外呆一晚上,如果能忍着不掉一滴眼泪,我明早就把你送回去。” 番外章 童年回忆(三) 四月的南方,到了夜晚还是有些风凉露重的。 陈希扬用厚衣服将苏泽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将他推出了门外。 苏泽内心百般纠结,不止一次地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入了陈希扬的圈套。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虽然心里害怕,也只能硬着头皮履行自己的承诺。 陈希扬关上门的时候,还坏心眼地冲他笑了笑:“如果害怕了千万别忍着,大声哭出来,只要你哭出来,我马上接你回屋。不过从此以后就不要妄想能早点回去了。” 陈希扬门一关,苏泽立即觉得周围温度下降了好几度,阴寒的感觉渐渐聚拢过来,脸颊上突然一阵冰凉,全身的鸡皮疙瘩顿时炸了开来,他忍不住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就想飙眼泪,但又立即想起陈希扬的话,又只能硬生生把眼泪逼回去。 这期间,陈希扬一直躲在窗帘后面观察苏泽的反应。其实当他将苏泽推出门外时,就已经有周边的鬼魂被吸引了过来。 像苏泽这种八字极轻的人,非常容易招惹孤魂野鬼的纠缠,其中也包括在鬼街生活的这些被净化过的鬼魂。虽然并非出于恶意,但依附在他周身,也是出于一种本能,这对一个成年人来说,都是极大的困扰,更何况苏泽还只是个孩子。 “这小娃子,究竟是什么来历?”陈希扬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通常八字极轻的人,大部分是因为体内魂魄不全造成的,而之所以魂魄不全,又与轮回转世中的磨难密切相关。 陈希扬思忖着,这小娃子上辈子究竟造了何等深重的冤孽,以至于这辈子要受到这样的惩罚?如果真是这个原因,自己就不能贸然出手相助了,否则坏了上天的规矩,他可吃不了兜着走。 但是看到苏泽一个人哆哆嗦嗦站在黑夜中,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实在太过可怜,陈希扬心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不管怎么样,先弄清楚情况比较好。他这般想着,捏了咒诀开启了自己的天目,窥视苏泽的上三世轮回。 片刻之后,他仓皇闭目,用手按住了眼睛。 地狱道、恶鬼道、畜生道苏泽竟在此三恶道中辗转轮回了三世,即便有天大的罪孽,也早已偿还得干干净净了。 心底翻涌起来的那种异样的情愫,让陈希扬有些不知所措,对于一个认识才不到一天的孩子,他竟产生了类似于心疼的感觉,这对生性凉薄的巫族来说,实在是太荒谬了。 陈希扬自从接任陈氏家主之位以来,在鬼街已经独居了上百年,期间也曾遇到过几个误入鬼街的人类,有的被他消去了关于鬼街的记忆,有的则在赌咒发誓绝不泄露鬼街秘密之后,安然放了回去,其中就包括苏泽的爷爷苏阅。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对鬼街之外的人产生好奇,甚至同情与怜悯。但是苏泽的出现,让他破了很多次先例先是主动让苏泽留下来,然后开启天目探寻苏泽的轮回轨迹,再然后,他苦思冥想着,如何才能帮助苏泽摆脱这样悲惨的命运。 陈希扬扶着额头想,自己竟会突然对某个人、某件事多愁善感起来,难道真的是寂寞太久了吗? 苏泽在门外的树荫下,哆哆嗦嗦地不知站了多久。 身体已经被冻得快要失去知觉了,这种彻骨的寒冷,并非来自外界,而是发自内心。 神思恍惚了一阵之后,他听见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抬头看时,发现陈希扬神色淡漠地站在他面前,蹙眉盯着他看。 “我……我没哭。”苏泽首先想到的是这句话,发出来的声音抖得不像话,让他自己听着也有些心虚。 “没有哭,那这是什么?”陈希扬伸手在他脸上抹了一下,摊开满手的泪渍给他看。 苏泽怔了一下,忙用手背擦了擦脸,果然脸上冰凉凉的全是泪水。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哑口无言,心里却感到万分委屈,他明明有拼命在忍了,可是眼泪不受他自己控制,他有什么办法。 “跟我回去吧。”陈希扬轻轻叹了口气,揽了苏泽的身子欲转身进屋,不料却被苏泽大力挣了一下。 陈希扬回过头来,不解地看着苏泽。 苏泽咬了咬苍白的嘴唇,哆嗦着道:“我……我真的没有故意要哭。” “是不是故意的,那重要吗?事实上你就是哭了。” 苏泽似乎是被他这句话刺激到了,小脸一绷,两手胡乱擦了擦脸,说道:“不相信可以再来一次,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让眼泪流下来。” 陈希扬有些哭笑不得,俯下身去看着他:“我问你,你是希望以后每天都生活在这样的恐惧中,还是希望一次性解决掉这样的麻烦事,再也不用哭哭啼啼的被人笑话?” 苏泽两眼亮了一瞬,问道:“可……可以解决掉吗?”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助你。”陈希扬顿了顿,“但条件是,这段时间你必须乖乖留在我这里,没有我的同意,不许到处乱跑。” 苏泽认真思考了一下,似乎在权衡利弊得失。最后他下定了决心,故作老成地点了点头:“成交。” 这一晚,苏泽躺在陈希扬的被窝里,睡得格外香甜,半夜无故惊醒之类的事情也没有再发生过。 但是第二天,他苦逼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大清早的,陈希扬就将他从被窝里揪了出来,然后丢给他一本小册子:“把这里面的东西全部背下来,一天背一页,背不出来没饭吃。” 苏泽随手翻了翻,顿时瞠目结舌,这小册子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字,而且一个都看不懂! 于是两人展开了以下对话 “这是啥?” “咒语。” “咒语是啥?” “类似于儿歌的东西。” “我为什么要背这些东西?” “那你们老师为什么要教你们背儿歌?” “因为……”苏泽词穷,这么一想,他还真不知道为什么幼儿园的老师要教他们背儿歌。 傻了半晌,苏泽终于找到一句可以反驳的话:“可是你这个东西好难看,我们的儿歌都有很漂亮的图片的,还有拼音,老师教一句我们念一句……” “图片什么的都是浮云,”陈希扬摆了摆手,“就算有咒符画给你看你也看不懂。不过教一句念一句,这个可以有。” 他说着,带了苏泽在一张小茶几旁坐下来,指着小册子上的其中一行字,示范道:“ㄆㄊㄍㄉㄗㄛㄟㄨㄑㄎㄐㄠㄤㄋㄝㄌㄦㄢㄞㄙ。” “……”苏泽眨巴着眼睛,听得云里雾里。 陈希扬又示范了一遍:“ㄆㄊㄍㄉㄗㄛㄟㄨㄑㄎㄐㄠㄤㄋㄝㄌㄦㄢㄞㄙ。” “……”苏泽张了张嘴,还是念不出来,因为听完最后一个发音之后,早已把第一个发音忘到爪哇国去了。 陈希扬耐着性子道:“我再示范一遍,事不过三,如果你还记不下来,我就不教你了。听好了ㄆㄊㄍㄉㄗㄛㄟㄨㄑㄎㄐㄠㄤㄋㄝㄌㄦㄢㄞㄙ。” “……”这回苏泽直接掀桌了:“这么变态的东西谁记得住啊啊啊!” “早饭没得吃。”陈希扬懒得跟他废话,“零食什么的也不准吃,我都已经收起来了。”他走开半步,又补充一句:“记得把小茶几摆回原位,桌子不是你想掀就能掀的。” 半个小时之后,苏泽别别扭扭地跑来跟他妥协:“陈希扬,你再教我一次呗。” 一连几天,在陈希扬惨无人道的高压政策之下,苏泽奇迹般地背完了小册子上的所有咒语。 不得不说,小孩子的记忆力相比成年人就是具有天生的优势,成年人胜在理解式记忆,而孩子胜在机械记忆。 所以当苏泽将所有咒语都印在脑海里之后,这些咒语的意义就跟幼儿园老师教的“鹅鹅鹅,曲项向天歌”一样只不过是张口就来的发音罢了。 这段时间里,苏泽幼小的世界观里初次纳入了灵媒与巫术的概念,并在陈希扬循序渐进的引导下,开始了解净灵与邪灵的的区别,能够根据身体的反应,大致判断出接近自己的灵体是怀着善意还是恶意,进而渐渐克服了一被鬼魂靠近就吓得哇哇大哭的条件反射。 苏泽离开鬼街的那一天,陈希扬在苏泽脖子上挂了一只画有平安咒的辟邪玉,原以为可保苏泽一世平安,不料苏泽的体质太过特殊,还是经常会有不长眼的恶鬼前来纠缠,甚至差点害了苏泽的性命。 百般无奈之下,陈希扬只好与苏泽的爷爷约定,每到寒暑假期间,便让苏泽搬到鬼街居住,以便陈希扬随身保护他的安全。 如此过了几年,直到苏泽十岁生日那一天,陈希扬在深思熟虑之下,送了苏泽一份特殊的生日礼物开启了苏泽的鬼眼,并在他眉心留下了一道专属于巫族陈氏家主的护持印记。 “吾以巫族陈氏第三十三代家主陈希扬之名,赐汝灵媒护持之身,咒印为证,如有犯者,皆为陈氏宿敌。” 自此,巫族后人陈希扬便与魂魄不全的苏泽小朋友结下了剪不断理还乱的一世纠葛。 番外章 童年回忆 完 第一章 黄粱梦境(一) 他不知在泥地中躺了多久。 当意识逐渐清明的时候,他发现视线中出现了一张十六七岁少年的脸。漆亮的眼睛,白皙的皮肤,乌黑的长发,以及缚在额头上的那一条代表平民身份的素色发带。 “你醒了?”少年毫不掩饰脸上雀跃的神色,说出来的话却有些伤人,“我还在想,如果再过一会你还没有醒过来,我就丢下你不管算了。” 他轻轻按了一下太阳穴,极力让自己从混沌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四周皆是荒凉的枯木,方圆几百里杳无人烟,因此这个平民少年的出现,显得有些不合常理。 “你是……?” “我叫阿错。”少年大大方方自报姓名,然后俯下身看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他犹豫了一下,“我叫皇甫寻。” “你姓皇甫?”少年明显吃了一惊,他的目光落在了皇甫寻的额头上,先是疑惑了片刻,随即又露出了然的神色:“你是皇甫家族的家生子对不对,而且你额头上的朱砂颜色非常淡,应该是灵媒族与异族杂交生下的孩子吧?” “杂交”两个字让皇甫寻嘴角抽搐了一下,但是看这少年目光坦然,不像是有心挖苦他的样子,所以他打算忽略掉这个不雅的词汇。 阿错见他不答话,忙又摆手道:“啊,我不是嘲笑你的意思,虽然大部分灵媒族人都比较轻视混血的孩子,但是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看不起你的。” 皇甫寻抬头看向他:“为什么?” 阿错一怔:“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会看不起混血的孩子?” 阿错有些不自然地撇过头去,低声咕哝:“你这么一脸认真追究的模样还真是……”随即大声道,“人人都应该平等相处不是吗,哪里来这么多的为什么。” 他说着,没等皇甫寻接话,又问道:“你在这泥地里昏迷了那么久,但是我没发现你身上有什么明显的伤痕,难道是受了内伤?” 皇甫寻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摇头道:“没有,应该……没有。” “那能站起来吗?” 皇甫寻点了点头,依言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上的衣服很脏,粘着结了块的泥土,风很冷,吹得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看上去十分可怜。 阿错帮他拍打掉身上的泥土,问道:“你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这片荒岭上来的?还认得回家的路吗?” 皇甫寻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不认得,还是不记得了?” “我……没有家。” 阿错沉默了一下,问,“这么说,你是从皇甫家族里面偷偷跑出来的小家奴?” 皇甫寻眨了一下眼睛,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阿错当他默认了,于是叹了口气:“难怪你会在这种地方晕倒,如果你实在没有地方可去,那就跟着我回家吧,我家里虽然条件不太好,但至少不会让你流落街头。” 皇甫寻点了点头,笑了一下。 “你笑起来的模样真乖。”阿错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皇甫寻皱了皱眉,这个阿错明明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但是说话的语气却像是主人对待宠物难道是他的错觉?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乖乖被阿错牵着走了。 “那个……” “嗯?”阿错回了一下头,等他下文。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一带我很熟,”阿错露出自豪的表情,“因为我经常来这里采药。越是人迹罕至的荒岭,就越藏着名贵的药材,我经常采了药拿去附近的镇子上卖,能换不少钱。” 阿错吹嘘了半晌,不见身后有任何反应,不禁回过头去看他,却发现皇甫寻正盯着自己看得出神。 “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没什么。”皇甫寻有些尴尬地收回了视线。 “你该不会想说我长得漂亮吧?很多人这么夸我来着。” “……”皇甫寻心想,这小子的脸皮出乎意料的厚。 阿错自然是听不见皇甫寻的腹诽,又开始叨叨絮絮地吹嘘自己的赚钱生涯。 皇甫寻沉默着听了半晌,突然冒出一句:“我觉得……你有些眼熟。” 阿错怔了怔,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突然“哈”地一声笑了出来,“很多人拿这话跟我套近乎,不过我都已经邀请你去我家了,你再说这话岂不是太晚了?” 皇甫寻有些气结,他是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说出这句话的,结果却换来了对方的戏谑。他决定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阿错再度开口:“不过……你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皇甫寻脱口而出,随即后悔自己的立场不坚定。 “一个……跟你长得有点像的男孩子。”阿错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他跟你一样,拙于表达……不,他根本不愿意开口说话。他很善良,也很温柔,只可惜……”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可惜什么?”皇甫寻的声音有些喑哑。 “没什么。”阿错摇了摇头,似乎强行将自己的思绪从回忆中抽出来,又恢复轻快的语调,“说起来,我刚发现你的时候,差点把你当做是他。因为小的时候与他只有数面之缘,我已经差不多忘记他长什么模样了,只是觉得你给人的感觉跟他很相似。但是仔细想一想,你们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个人嘛,”阿错说着,看了一眼皇甫寻眉心那淡淡的朱砂印记,“他跟你不同,他拥有非常强大的灵能力,而且……他身份尊贵,不会像你这般落魄。” 皇甫寻眯起眼睛,默默注视着走在前方的阿错的背影,过了良久,才低低唤了一声:“阿错。” “嗯?” “你为什么叫阿错?” 阿错一哂:“那你为什么叫皇甫寻?” 皇甫寻斟酌了片刻,答道:“因为我一直在寻找。” 阿错原本以为他会说“名字是父母起的,我怎么知道”之类的话,却没想到他会如此认真地回答这个问题,不禁追问:“寻找什么?” “寻找一个人,以及……自己存在的意义。” 阿错皱了皱眉:“听起来似乎很沉重。”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叫阿错?” “因为啊……我以前的人生是错的,所以要想办法改正过来。” “……听起来也很沉重。” “哈,彼此彼此。”阿错的声音听起来总是非常轻快欢悦,似乎想用置身事外的态度来掩饰心底不可触碰的伤痛。 ***** 苏泽被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惊醒。 他依稀记得现在还在放暑假,每天都可以睡到自然醒,所以一厢情愿地把手机铃声当做闹钟铃声摁掉了。 “刚才做了什么梦来着……”他迷迷糊糊地想,希望可以接着刚才的剧情继续做下去。 过了片刻,手机铃声再度响起。 苏泽非常暴躁,抓起手机想再次摁掉,却在睁眼的刹那,看见来电显示上端端正正的三个字王琮昱。 苏泽腾地一下坐了起来,瞬间清醒了。 “苏泽你居然敢挂我电话?!”王琮昱怒吼的声音震得苏泽头昏脑胀。 “不是……你大清早打过来,我还以为是手机闹铃呢。”苏泽一边解释一边揉耳朵。 “大清早?现在都九点半了好吧,你怎么还在睡,不用上班吗?” “王同学,”苏泽一本正经地纠正他,“别忘了,我是一名人民教师,我有合法的暑期休假权利。” “嘁,我倒忘了,你这家伙人模狗样的居然还能混个人民教师,也不怕误人子弟。” “……滚!” “不跟你贫了,那什么,过十分钟之后开门。” “哈?”苏泽呆了一下。 “我现在在你家附近啦,既然你在家,我就顺道来窜窜门。” 苏泽非常不情愿地从床上跳下来,刚洗漱完,门铃就响了。 王琮昱穿了一身白色运动衫,似乎刚从哪里运动完回来,阳光健康的气息让整天宅在家里除了吃就是睡的苏泽感觉有些晃眼,然后他就真的拿手挡住了眼睛:“我说你这大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怎么突然想起到我这儿窜门了?” “嘿嘿,我们部门刚完成了一个大项目,暂时没有接新的活,我们经理一高兴就让我们全体放假三天。”王琮昱说着,有些嫌弃地瞅了瞅苏泽那乱糟糟的鸟窝头,“暑假都过去一半了,难不成全被你这样白白荒废掉了?” 苏泽心想我这个暑假不知有多忙,才刚从北极村回来没几天,元气大伤啊有木有,睡还没睡够呢。 当然这话不能对王琮昱讲,对方虽然是自己发小,但是中间有那么几年断了联系,再度见面时两人虽然还是保持着以前那样随意的相处模式,但总觉得有些秘密不是随便能够拿出来分享的。 王琮昱见他不说话,眼珠子一转,问道:“你该不会……一直宅在家里玩网游吧?” “啊?”苏泽一时间没转过弯来。 “你上次不是跟我要了《冰河帝国》的vip账号么?难不成你这段时间就没日没夜废寝忘食地渣游戏去了?” “啊……啊哈,那个啊……”苏泽这才想起来,当时跟王琮昱要了账号之后,转身便丢给了陈希扬,算是兑现了自己对陈希扬的承诺。 但是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王琮昱一直是被蒙在鼓里的,不知道究竟从哪里冒出来的心虚,他总觉得如果被王琮昱知道了真相,非得跟自己翻脸不可。 第一章 黄粱梦境(二) 王琮昱见他结结巴巴的,追问了一句:“到底是不是啊?” “咳,算……算是吧。”苏泽含含糊糊地点着头,心中却暗暗叫苦,那什么帝国的,他连界面都没正眼看过,突然感觉亚历山大。 “你小子,”王琮昱明显露出了自豪的神色,毕竟这《冰河帝国》是他们公司的主打产品,“现在玩到几级了啊?” 苏泽露出迷惘的表情:“是啊,几级了?” “喂,我问你呢,别是玩傻了吧?走走,开电脑去,让我看看你的进度。” “哎别别……”苏泽赶忙拦住他,想哭的心都有了。 “怎么啦?” “我……我马上就要出门了。”为了阻止王琮昱,他只好变相地下逐客令了。 “出门?去哪儿啊?” “嗯,去……去陈希扬那儿。”王琮昱从小就对陈希扬抱着莫名的敌意,这一点饶是苏泽再迟钝,也多少有些察觉出来了,如果说是去找陈希扬,王琮昱一定不会想跟着去。 果然,王琮昱一听陈希扬的名字,立即拉下脸来:“怎么,你现在还和那家伙有联系啊?” “呃,是啊。”苏泽老老实实点头。 “我真心实意劝你一句,陈希扬那家伙,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正常人,哪有男人头发留这么长,穿着打扮这么花哨的?还有他那长相,一脸的妖里妖气,我真怀疑他是不是人类。还有,以前每次去他住的那条街,就感觉周围阴森森的,一个人影都没有,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有……有吗?”苏泽纠结地打着哈哈,“还……还好吧?” “反正我是非常不喜欢那个地方,我劝你也最好少去,免得招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会啦,怎么可能。”苏泽讪笑,要说招惹不干净的东西,只怕他这十几年来招惹的东西都没有五岁之前的多。“我是真有要紧事去找他。” “能有什么要紧事啊。” “咳,你也知道,他和我爷爷有些交情的,我是为我爷爷的事情去找他。”苏泽随便找了个借口,反正最近忙活的事情都跟爷爷的那个研究课题有关,他也不算在撒谎。 王琮昱突然不说话了。对于苏泽爷爷几年前过世的事情,他多少是有些耳闻的,觉得话说到这份上了,他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只好拍了拍苏泽的肩膀:“总之,你去他那里多少加点防心,别到时候被个妖怪吞了都不知道。” 苏泽忙一个劲点头,心里想着还好最近几年王琮昱和陈希扬都没有打过照面,如果让他发现陈希扬不论过多少年都保持着二十多岁的模样,只怕更要一口咬定陈希扬是妖怪了。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王琮昱,苏泽站在门边叹了口气。 原本是没打算出门的,但是既然谎话已经说出了口,不出门反而心里有鬼,所以干脆还是走一趟为好。 但是到了鬼街之后,苏泽却扑了个空,经常一连几天足不出户的陈希扬居然没有在家里呆着。 “会去哪里呢?”他想了想,拨了陈希扬的电话,结果电话提示说“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苏泽傻了片刻,才依稀想起,不在服务区的意思……难道是在那个地方? 陈希扬在陈氏宗祠的阁楼中一呆就是一个上午,说是要翻阅古籍,但经常看着看着,神思便不知飘向了何处。 老妪几次上楼来,都发现陈希扬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怔怔出神,仿佛自从几日前出远门归来之后,他便满怀心事,郁郁寡欢。 老妪默默看了他半晌,张了张口,却不知从何问起。 倒是陈希扬察觉到了老妪的存在,抽回神思,问道:“嬷嬷,现在什么时间了?” “午时了。”老妪一直深居宗祠之内,仍然保持着古时候的计时习惯。 “哦,我该回去了。”陈希扬站起身,将手中的书卷放回到书架上。 “少主这一次来,可有什么收获没有?” 陈希扬神情萧索地笑了笑:“算是……有吧。” 至少原本感到疑惑的事情,现在都基本有了眉目:第一,古籍中关于姜启的记录,极有可能是按照姜启本人的遗愿删除的;第二,咒术卷中关于月渎咒的记载属实,至今为止还不曾有过使用月渎咒成功的先例,至少姜启那一桩,不过是他移花接木蒙蔽世人的假象。 走下楼梯的时候,陈希扬突然问了一句:“嬷嬷,我们陈氏家族的祖训中有没有提到,我们在等到了‘那个人’,完成了陈氏千年的使命之后,又该何去何从?” 老妪明显怔了一下:“少主为何有此一问?” “没什么,只是突然有些好奇。”好奇我们陈氏家族今后存在的意义后半句话没能说出口,因为这对在此守候了几百年的嬷嬷来说,是个很残忍的问题 恋耽美 分卷阅读25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回到住处时,他看见苏泽托着腮帮子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被太阳晒得有些昏昏欲睡。 陈希扬走过去,踢了踢他的鞋子:“什么时候来的?” 苏泽抬头觑了他一眼:“我都在这儿等了一个多小时了。你是不是又去那什么宗祠了啊,打你手机老说不在服务区。” “嗯,去查了点东西。”陈希扬不欲多谈,轻描淡写地岔开了话题:“中午吃过饭了么?” “十点不到的时候吃了两个包子,不知道算是早饭还是中饭。” “那就陪着我吃点吧,我饿死了。”陈希扬把苏泽领进门,然后习惯成自然地使唤他:“来厨房,帮忙洗菜。” 苏泽也是习惯成自然地跟了过去:“中午吃啥?” “素面。” “……我可以不吃么?”苏泽的表情有点纠结,认识了陈希扬十几年,他的厨艺居然没有丝毫进步,这真是一个奇迹。 陈希扬看了他一眼:“嫌难吃的话,要么你来做?” “我做就我做。”苏泽自觉接过了陈希扬手中的食材。 其实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给陈希扬做饭了,苏泽想想自己有时候挺犯贱的,明明是跑来蹭饭吃的,结果都是因为受不了陈希扬做出来的味道,只能自己动手慰劳自己。 既然掌勺人换成了苏泽,陈希扬便自觉切换成打下手的角色,开了水龙头开始洗菜。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了一会闲话,苏泽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道:“陈希扬,我昨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呢。” 陈希扬知道苏泽的倾诉又来了,于是顺着他的心意问:“什么梦?” “我梦见了你,还有我自己。” “哦。”陈希扬应和地兴趣缺缺。 “不过在梦里面,你不叫陈希扬,叫什么来着……‘阿错’?对,是这个名字,很奇怪吧,哈哈!” “嘁。”陈希扬撇了撇嘴。 “我的名字叫……好像叫‘皇甫寻’吧?你看,我的名字比你的文雅多了。” 陈希扬在听到“皇甫”两个字的时候,微微顿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动作,“那是你的梦,自然随便你怎么做了。要是到了我的梦里,你的名字说不定会变成‘阿呆’或者‘阿傻’吧。” 苏泽被陈希扬吐槽了一番,自讨了个没趣,也失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并且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陈希扬今天似乎情绪有些低落。 他想问问陈希扬究竟什么事情不开心,但又因为陈希扬的脾气比较难琢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此时陈希扬反而先开了口:“上次听你说要联系骆柒的,结果怎么样了?” “没能联系上。”苏泽一提这事就万分泄气,“这几天我都给骆柒打了好几通电话了,居然都是关机状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该不会是换了手机号了吧?” “好端端的干嘛突然换手机号?” “他如果打算在上海定居,换个本地号码很正常啊。” 苏泽想想不对:“如果他真的换了号码,为什么没有通知我们?” 陈希扬抬头看了他一眼:“人家好歹是个富二代,想要被家族认可,首要的事情就是洗白自己的前科。你觉得他还会跟我们这些曾经一起下过墓的人保持联系么?” 苏泽拧着眉,仍然摇头:“不对,我总觉得,应该不是这么回事,骆柒不像是这种人。” 陈希扬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你别忘了,他最初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就冒用了他哥哥的身份。我想,他恐怕巴不得把自己以前入过盗门的事情抹得干干净净,一点渣都不留。” 苏泽还想反驳什么,突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他擦了擦手,拿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突然眉开眼笑起来,拿着手机在陈希扬面前晃了晃:“你自己瞧瞧,这是谁打来的电话。” 陈希扬瞥了一眼,上面显示的是“骆柒”两个字。 “嘁。”陈希扬撇过脸去不再发表言论。 苏泽接了电话便问:“骆柒,你小子总算给我回电话了啊?” “嗯,你发的短信我看到了。”骆柒开门见山,连寒暄都免了。 苏泽这才想起,之前因为电话打不通,便发了条短信,希望能借灵媒御玺一用。这灵媒御玺毕竟是骆家的收藏品,要借出来恐怕有些难度,所以他发这条短信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骆柒继续道:“灵媒御玺我已经带在身边了,大概明天就能到你们那里。” 苏泽睁大了眼睛:“你动作还真快!其实不用你亲自送过来,我去也是一样……” “先这样吧,具体情况明天见面了再说,我先挂了。”骆柒很快结束了这次通话,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 “哦,好。那……明天见。”苏泽带着一肚子疑惑,挂了电话。 陈希扬回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骆柒说明天就过来,”苏泽顿了顿,看向陈希扬,“我有点担心,我总觉得,他似乎情绪不太对。” 第一章 黄粱梦境(三) “咦,这个人眉心上的朱砂印记很淡。” “该不会是哪个不安分的芒宿人与异族生下的孩子吧?” “真是作孽,这种混血的孩子生下来有什么用,只会让灵媒族高贵的血统受到玷污罢了。” “哎,这样下去,我们灵媒一族迟早要灭亡的啊……” 皇甫寻跟着阿错进入这个镇子之后,便收到了沿途路人投来的轻蔑目光。 阿错拉着皇甫寻一言不发地往前走,仿佛对周边人群的谈论充耳不闻,但是皇甫寻隐约能感受到,阿错沉默之下隐藏的怒气。 大人们肆无忌惮的讨论声传到孩子们的耳朵里,那些孩子便蹦蹦跳跳地跟在皇甫寻身后,一边嚷着“异族的孩子是杂种”,一边捡起小石子往皇甫寻身上丢。 皇甫寻垂着头没有吭声,模样看上去很狼狈,但低垂的眼眸中却毫无惊慌之色,反而有些担忧地看向前方阿错的身影。 果然,阿错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回过身来冲那些孩子恶狠狠地道:“你们都给我滚开!” 那些孩子吓得一个哆嗦,看见阿错目露凶光,怯怯怔了片刻,然后一哄而散。 皇甫寻拍了拍阿错的肩膀,原本想劝他不必这么生气,话还没出口,阿错又拉起他的手道:“跟我来。” 皇甫寻跟着阿错在一条巷子里兜兜转转,最后进入了一家商铺。 阿错拿出几贯钱砸在柜面上,大声道:“老板,给我一条质地最好的发带!” 那老板被他吓了一跳,嘟嘟囔囔地道:“买发带就买发带呗,用得着这么气势汹汹的吗?” 阿错从老板手里接过发带,缚在皇甫寻的额头上,盖住了他眉心的朱砂印记。因为皇甫寻的个子略高一些,阿错不得不微微踮起脚尖,双手绕到他的后脑勺,双手灵巧地绑了一个蝴蝶结。 皇甫寻摸了摸额头上的发带,懵懂地问:“这个……是做什么用的?” “这是显示自己平民身份的标记,”阿错解释道,“一来芒宿人普遍轻视异族混血,你眉心的朱砂颜色太淡,很容易就会被认出来,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二来,芒宿贵族子弟为了证明自己灵能力的强大,动辄对别人发起挑战,一旦接受了挑战,死伤概不负责,这给灵能力较弱的人带来很大的忧患,但是如果带上了这条发带,就承认了自己是灵能力最低等的平民身份,尊者有过禁令,任何人不得向平民发起挑战,否则会受到处罚。所以说,这条发带相当于是平民的护身符。” 皇甫寻看了看阿错额头上相同式样的发带,恍然道:“就像阿错的一样,是么?” “没错,”阿错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发带,显得有些底气不足,“我也是……嗯,也是平民。” 皇甫寻望着他微微笑了起来:“能和阿错一起当平民,我很高兴。” 阿错不明所以地看向他,被他脸上毫无杂质的明朗笑容晃了一眼,紧绷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咕哝道:“这有什么好高兴的,你这傻子。” ***** 苏泽醒来之后,愣了半晌,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睡在陈希扬家的客房里。昨天因为缠着陈希扬教他玩《冰河帝国》玩得太晚,所以干脆就在陈希扬这里睡下了。 他在床上直挺挺地躺着,回想起方才的梦境,满脑子的问号。 此时陈希扬推开一条门缝,问道:“苏泽,醒了没?” 苏泽把脑袋一歪,继续装睡。 陈希扬黑线:“你几岁了,居然还跟我玩这么拙劣的赖床方式?” 苏泽一动不动,继续装睡。 陈希扬“嗯哼”一声冷笑,走到床边,一把掀开被子,抬起一只脚便往苏泽肚子上踩下去。 苏泽骨碌一个翻身滚下床来,险险避过那一脚,口中抱怨道:“好啦好啦,我醒了!到底有什么事啊,连个懒觉也不让我睡。” “起来跟我干活去。” 苏泽眨巴了一下眼睛:“干什么活?” “骆柒不是今天要过来么,总得买点菜盛情款待一下吧。” “哦。”苏泽一想也是,简单洗漱了一下,便跟着陈希扬出去买菜。 提着菜篮子走了几步之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抓了抓后脑勺,兀自“嘿嘿”笑了起来。 “笑什么呢,”陈希扬撇了他一眼,“一脸傻相。” “我只是觉得……陈希扬,你好像不像以前那么讨厌骆柒了耶,你居然会为了招待他而出去买菜,这在以前简直不可想象!” 陈希扬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随即冷着脸道:“别误会了,我只是帮着你贿赂他罢了。” “贿赂他?” “你不是要跟他借灵媒御玺么,怎么说也得把他伺候好了不是?” 苏泽知道陈希扬这是死鸭子嘴硬,也不戳破他,继续“嘿嘿嘿”地自得其乐。 两人出了鬼街,一边闲聊一边在附近的菜市场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两人手上都是满满的东西,而苏泽的话题又转到梦境上来了。 “陈希扬,你会不会重复做同一个主题的梦?” 陈希扬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同一个主题?” “就是,这个梦里面的人物设定和以前的梦是一模一样的。” 陈希扬嗤笑了一声:“还人物设定呢,你当你是在做游戏设计啊?” “我是说真的啊,”苏泽道,“你还记得昨天我跟你说的那个梦吗,梦里面你说你叫阿错,我说我叫皇甫寻。” 陈希扬敛去脸上笑意,看了他一眼:“怎么?” “昨晚我又梦见我和你在一起了,你还是叫阿错,我还是叫皇甫寻,不过那个剧情……好像是接着前天晚上的梦境继续的!” “梦还有连着做的?” “所以我才觉得很不可思议啊!其实我原本昨天就想告诉你的,那个梦的背景,跟上次我在七星山地宫里面做的梦很像,里面也有芒宿国,有灵媒族人,只不过上次我们是在神木峰上,这一次我们在一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小镇上。” 陈希扬蹙了蹙眉,垂下了眼眸,似乎在思考什么。 苏泽继续回忆道:“你的模样看上去比现在年轻一些,估计有十六七岁左右吧,我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 陈希扬一个眼风扫过来:“你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占我便宜啊,我好歹算是你的长辈,你连名带姓地叫我也就算了,居然还在梦里yy自己和我同龄?” 苏泽撇了撇嘴:“我实话实说而已,这梦又不是我主观意志能左右的。”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想’,你这梦难道不是你潜意识中主观愿望的反映么?” 苏泽被驳得哑口无言,他对佛洛依德不熟,还真不太清楚潜意识和梦境究竟能有多大关联。 两人刚走到家门口,苏泽的手机就响了。 “苏泽,我咋找不到鬼街的入口了?”手机里传来骆柒的声音。 “这么快就下飞机了?”苏泽一怔,随即道,“你在哪里,我去接你吧。” “就在你上两次带着我进入鬼街的地方啊,可真邪门了,我明明记得是在这附近的,但就是死活找不到入口……难道是我记错了?” “咳,”苏泽讪笑了一下,“陈希扬对鬼街的入口设了保护结界,一般人走不进来的,就算硬闯进来也会迷路。 骆柒在电话里沉默了片刻,突然发起飙来:“你tm早说啊我差点要怀疑自己得老年痴呆了啊啊啊!” 昨晚你这么急着挂电话,我哪还能想到这些啊!苏泽在心里叫屈,但他没敢在这时候火上浇油,只好先安抚骆柒:“行行,你呆在原地别动啊,我马上就出去接你。” 十几分钟之后,苏泽便带着骆柒进了门。 陈希扬发现骆柒的大包小包都被苏泽扛在肩膀上,好奇地问:“骆柒,你这是……借宿呢,还是搬家啊?” “我来投靠你们了。”骆柒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投靠?”苏泽和陈希扬异口同声地问,都有些不可置信,骆柒怎么说也是骆家二公子,怎么可能沦落到投靠他们的地步? 骆柒不看他们脸上惊诧的表情,直接把背包中的一团报纸拿出来放在桌上:“如果你们想跟我收房租费的话,我拿这个抵总可以了吧?” 苏泽哭笑不得:“骆柒,你脑子抽住了吧,居然拿废报纸当房租费?” 陈希扬见那团报纸里面似乎裹了什么东西,对苏泽道:“你去看看里面包了什么。” 苏泽依言将报纸团拆开,顿时怔住了,里面居然是没有了盒子的灵媒御玺!他抬头看向骆柒,结结巴巴地问:“骆柒,你没搞错吧,居然拿灵媒御玺抵……抵房租费?” 骆柒没有回答他,神情颓丧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我在鬼街外头转悠了这么久,快渴死了,有水么?” 陈希扬点了点头,转身去厨房倒水。 苏泽觉得骆柒的举动很不对劲,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追问道:“骆柒,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骆柒只是盯着眼前的灵媒御玺发呆,什么话也不说。 “先别问了,让他喝完水再说。”陈希扬端着一杯水走出来,神色平静地递给骆柒。 骆柒拿起杯子“咕咚咕咚”一气喝完,然后抹了抹嘴巴,叹了口气:“我……没有家了。不,应该说从一开始,我就不曾有过家。这灵媒御玺,算是我现在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吧。” 第一章 黄粱梦境(四) 事情回溯到一周之前。 办完了骆衡华的丧事,骆融和骆柒兄弟俩都未能完全从悲痛之中挣脱出来,一连几日,骆融都与骆柒同吃同睡,当然,除了吃和睡,他们更多的时间是在聊天。 骆融跟骆柒讲了很多以前的事情,从最初送走骆柒之后一家三口的艰难度日,到后来骆衡华抓住机遇做一些小本买卖,赚了一笔钱之后,他们还完了以前的债务,骆衡华的野心又开始冒头,着手与合伙人做更大的生意。 当骆衡华生意逐步走上正轨之后,骆母则把心思放在了寻找小儿子的事情上,他们找到了当时骆柒养父母的地址,才得知夫妇俩全都已经遇难,他们的孩子虽然没有找到尸体,但也已经失踪多年,不知生死了。 这一下骆母受到了非常大的打击,整日生活在懊悔自责的阴影中,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这样过了几年之后,骆氏的生意已经如日中天,骆母却因悲痛过度而撒手人寰。 骆融说到此处,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声音也有些哽咽。骆柒默不作声地听着,脸上早已泪痕交错。 当他失去养父母,再度变成孤儿的时候,也曾在心底痛恨过自己的亲生父母,痛恨他们没有在自己最孤独无助的时候来找自己。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之后,再回顾当时的心境,他突然发现,当时的痛恨在如今看来,早已如同过眼云烟,消散殆尽,现在留下的,仅仅是失去了双亲的痛苦和无奈。 骆融又叨叨絮絮地说了许多往事,回过神来时,才发现骆柒一直沉默着,对自己的过往只字不提。他问道:“骆……柒,你现在的名字叫骆柒是吗?” 骆柒点了点头。 “以前的名字呢,还记得么?” 骆柒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其实他记得的,虽然当时被送走时年龄不大,但那个曾经属于自己的名字,又怎么可能说忘就忘。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否认了这个事实。 骆融叹了口气:“忘了就忘了吧,反正你的身份证都已经这样了,那就叫骆柒也挺好。” 他顿了顿,又问:“小柒,你养父母去世之后的那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能给我说说么?” 骆柒沉默了一下,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一边流浪,一边打工。”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后来遇到了一个堪舆大师,跟着他学了一些风水方面的知识,偶尔也会帮人看看风水。” “看风水啊……”骆融微微皱了皱眉,“风水这种东西,应该都是骗人的吧,说出去也不太好听,今后你正式进入了骆氏,我会安排你去接受正规的教育,不要再跟别人提这个事情了,知道不?” 骆柒的心一点一点凉了下来。其实他刚才只是露出一些口风来试探骆融,但很明显,骆融对这种事情是非常瞧不起的,只因对象是自己弟弟,说话措辞才会如此委婉。如果让骆融知道自己是利用这些风水知识去挖死人墓穴的,不知会多么震惊。 骆融又说要选个时间正式介绍骆柒进入骆氏,安排他跟骆氏的几位大股东见个面,先混个脸熟什么的。骆柒听着听着却开始神游,他总觉得进入骆氏、成为骆氏经营团队的一份子,对他来说似乎是一件非常遥远的事情。 骆融还在自顾自说着他为骆柒计划好的前途,突然手机就响了。他起身走到一旁接完电话,回来时脸色非常阴沉。 “公司里出了点事。”他简单向骆柒解释了一下,“杨氏你知道的吧,从前两年开始就一直筹谋着想要吞并我们的那个财团,听说最近又开始不安分了,想趁着爸爸去世的时机,偷偷购买我们的股份。还好我们这边发现得早,不过已经有一小部分股份流出去了,我得赶快回去处理这件事。” 他说着,匆匆换上正装,临出门前又嘱咐了一句:“小柒,我可能要出差一段时间,这几天你乖乖在家呆着,哥哥答应过你的事情,一定会兑现给你的。” 骆柒乖顺地点了点头,朝骆融挥了挥手。 骆融关上门之后,他还隐约听见骆融对门外的人说了一句:“照顾好他。” 现在是谁守在门外呢,骆柒想了想,觉得这个时候能寸步不离地守在骆家的,除了莫传延,再没有别人了。 果然,骆融离开没多久,莫传延便推门进来了。 骆柒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对进来之人没有什么反应。 莫传延走到他面前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刚才你们的谈话,我都听见了。” 骆柒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咕哝了一句:“哦,没想到这房子装修这么好,隔音效果却不怎么样。” 莫传延对他明显的讥诮不甚在意:“我是骆家的贴身保镖,以前骆家父子谈话都不曾提防我,所以我也没有特地避开你们的必要。” 骆柒瞅了他一眼,心想这人是在彰显自己在骆家相当于半个主人的身份地位吗? 莫传延顿了顿,接着道:“刚才你哥说让我照顾好你,其实不用他提醒,我也一直在考虑,该如何‘照顾’你。前阵子骆老爷子去世,你们兄弟俩都很悲痛,骆融想好好跟你相处一阵子,我便一直没有来打扰,我觉得我这样做还是比较仁至义尽的。” 骆柒仔细想了想,这几天莫传延的身影的确很少在他们眼前晃,也许他一直都守在门外,但是不曾进来打扰倒的确是事实。但是他不明白,莫传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传延看出了他的困惑,继续道:“但是任何悲伤痛苦都得有个度,就好比骆融,刚才他和你呆在房间里,跟你讲过去的事情,讲父母的事情,那个时候他是你温柔的兄长;但是现在,他要去公司里处理工作上的事情,他就是骆氏年轻有为的新一任总裁。在我看来,比起做一个被亲情所束缚的兄长,总裁这个角色更适合他,也更能让他的人生价值得到充分发挥,你觉得呢?” 骆柒还是不太明白他究竟想表达一个什么样的主题思想,但多少能猜到莫传延背着骆融来找他谈话,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情,于是冷着脸道:“你究竟想说什么,开门见山地说了吧,这样绕着弯子可不像是你莫传延的风格。” 莫传延挑了挑眉,嘴角渐渐透出一丝冷酷的味道:“既然你想听明白话,那我就明白跟你说了。骆氏里面没有任何一个位置适合你,就连骆融的身边,你也不适合继续呆下去。” 骆柒心里腾地窜起一股怒火,之前在西周古墓中的时候,莫传延曾经说过类似的话,那个时候骆柒没有心情跟他计较这些,因为他一门心思想着先救自己的父亲。 如今父亲已经去世,骆融对他也算不错,虽然安排他去学习、进骆氏的这些决定对他来说还十分陌生,但是为了不辜负哥哥的期望,他也想努力去试一试。没想到莫传延却在这个时候旧话重提,让他感到十分恼火。 莫传延仔细观察了一下骆柒的表情,淡淡笑了一下:“你心里一定在想,你们兄弟俩的事情,我一个外姓人有什么权力干涉对不对?” 骆柒没有回答,只是冷笑了一下,没错,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莫传延又说:“有些事情我也不瞒你,我从读书的时候就开始喜欢骆融,他身上有很多别人没有的优点,这是最初吸引我的因素。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我早已经把他的事情当成了自己的事情,他的安全、他的梦想、他的利益,全部都是我要守护的东西。我这样说,你能明白么?” 骆柒其实听不太明白,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无条件地守护与付出,这种强烈的情感他不曾触碰过,也不可能了解。 莫传延继续道:“眼下骆融面临着人生中的一道大坎,但为了能让你安心,他什么都没说。你应该知道,现在杨氏对骆氏虎视眈眈,已经亟不可待地想要吞并我们了,而且骆氏内部的几大股东也开始出现了分裂,一点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让他们人心不稳,甚至叛变。这个时候,骆融作为新上任的总裁,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看,他只能表现得完美无缺,才能堵住恶意中伤者的嘴巴,你明白么?” 骆柒点了点头,这个道理他多少还是明白的。 莫传延直直地盯着他:“但是你又明不明白,你的存在,便是骆融身边最危险的一颗炸弹。” 骆柒吓了一跳,脱口问道:“为什么?” “你可知道,骆融一旦坐上总裁之位,他所代表的就已经不是他个人了,而是整个骆家。而外界所知道的骆家,只有骆融这么个独生子,他们不知道次子骆柒的存在,更不知道,这个次子竟然是个盗墓贼。一旦骆融将你带入了骆氏的核心,你将不再拥有秘密,因为你的过往,你曾经做过的任何事情,都将成为媒体挖掘的谈资,到那个时候,非但你自身不保,还将连累骆融,你的事情会让他脸上抹黑,甚至有可能会害他失去总裁之位,失去骆氏,让你父亲这么多年打拼下来的成果拱手让人!” 第一章 黄粱梦境(五) 骆柒目瞪口呆了半晌,才讷讷问道:“你是说,我会成为我哥的绊脚石?” 莫传延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没错。” 骆柒喘了两口气,感觉自己有些胸闷。之前他只担心骆融知道自己的过往之后,会嫌弃他、疏远他,却从来不曾想过,自己的存在,竟然会危及骆融的地位、骆氏的利益。 莫传延见他半晌没有说话,也看出来他的内心已经在动摇了,于是放缓了口气说道:“之前我对你有所误会,所以对你颇多防范,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也看得出来,其实你并不在乎骆家有多少财产,更不会对骆融做出不利的举动,只不过被亲情蒙蔽了眼睛,一时考虑不周罢了。现在我和你把话说开,希望你能够站在弟弟的角度,为骆融的立场考虑一下,帮他做出他所应该做的选择。” 骆柒沉默了半晌,低低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明天我就离开骆家。” 莫传延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向上一扬,脸部的轮廓更加柔和了一些:“你毕竟是骆融的孪生弟弟,我也不忍心做得太绝,让你无家可归。这样吧,我会帮你安置一套房产,再帮你找一份体面的工作,至少能让你生活得衣食无忧。但是你得答应我,从此不要再与骆融联系,但凡可能与他碰面的地方,你都尽量不要出现。最重要的是,你不能再让更多的人知道你的身份,就算有人问起来,你也必须一口咬定,你只是凑巧跟骆融长得相似,你跟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这样的条件,你能做到么?” 骆柒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对面的莫传延:“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房子、工作什么的,就不劳你费心了,我虽然没有多少钱,但至少还能养活自己。”他顿了顿,突然勾了勾嘴角,“我可以不要骆家的财产,但是你总得送我点东西作为补偿吧。” 莫传延眯了眯眼:“补偿?”随即他抽出一张支票,“说吧,要多少钱,只要是在我可偿付的范围内,我会尽量满足你。” “我不要钱。”骆柒摇了摇头,然后指着莫传延的眼睛:“用你眼睛里的那把钥匙,打开灵媒御玺的盒子,我想要的是灵媒御玺。” 莫传延眉心一拧:“你说什么?” 骆柒定定看着他,语速缓慢地重复了一遍:“我说,我要灵媒御玺。” 莫传延周身的气温骤然下降了十度,他断然拒绝道:“别痴心妄想了,灵媒御玺可是骆家重要的收藏品,岂是你想要便要的。” 骆柒早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冷冷一笑:“原来,骆家小儿子的身价,连一枚御玺的收藏价钱都不值。” 莫传延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怒气:“你要多少钱,我都会尽量满足你,但灵媒御玺是骆家的收藏品,很抱歉,我无法答应你这个要求。” “据我所知,骆家的收藏品多了去了,这灵媒御玺的价格也不是最贵的那一个,我就不信骆家会把它看得比生命还重要。更何况” 骆柒说着,盯住莫传延,“欺负人也要有个限度,我好歹是骆家的小儿子、骆融的孪生弟弟,就算之前有点不光彩的前科,那也是我们骆家的事情,你一个外人既然想横插一手,那多少得牺牲点什么不是么?我骆柒以前在圈子里混的时候,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没道理到了你面前就变成一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吧?既然你铁了心要赶我出骆家的门,那么这灵媒御玺,也是我要定了的东西。” 莫传延按捺下内心的怒火,抱起双臂道:“如果我就是不给你呢,你又能奈我何?” 骆柒笑了笑,从裤袋里掏出手机:“刚才的对话,我可是全程录下来了的,你信不信,只要我动动手指,这份录音就会被传到网络上去?大不了大家拼个鱼死网破,谁也别想置身事外!” 莫传延的脸色突然阴沉得可怕。 他刚往前倾了倾身子,骆柒立即后退好几步,一脸警惕地瞪着他:“你别想来硬的哦,我知道你当过兵,身手很了不得,但是我不怕你,如果你想从我这里抢手机,那就跟我比比,是你的步子快,还是我的手指快。” 莫传延做了一个深呼吸,平心静气地妥协道:“你别冲动,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想要灵媒御玺,我给你就是了。反正对骆家来说,它 恋耽美 分卷阅读26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不过是个毫无使用价值的收藏品罢了。” 听完骆柒的叙述,苏泽惊讶地问:“你真的录音了?” “没有,我吓唬他的,当时我整个人都懵了,哪里想得到会去录音啊。”骆柒耸了耸肩,“只不过他居然真的会被我糊弄住,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苏泽感叹:“看来你哥真的是莫传延的死穴啊,他这么冷静的一个人,一遇到关于你哥的事就乱了。” 骆柒叹了口气,道:“好了,我已经把灵媒御玺带过来了,你们既然要跟我借,好歹得告诉我这御玺还有什么用处吧?” 苏泽想着,如果要把前因后果告诉骆柒,势必会提到皇甫风音那一段。 自从北极村回来之后,他和陈希扬两人都非常默契地对皇甫风音这个名字讳莫如深,苏泽不知道陈希扬心里是怎么想的,但至少他自己,心里存了一份别扭的心思,这心思他自己还没有参悟透,他只是单纯的不想提到这个人。 他下意识地抬眼去看陈希扬,见对方神色冷淡,似乎没有阻止他的意思,于是他简略地将在七星山地宫里的遭遇说了一遍,在提到皇甫风音时,只说他是灵媒族最后一代尊主的魂魄,至于前世今生什么的,却是只字未提。 骆柒没有察觉出苏泽言语间的尴尬,对于整个下墓的过程听得非常专心,听完之后迫不及待地搓着双手道:“看来这里面有很大的玄机啊,把我的心都给勾起来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行动,带上我啊,我虽然学艺不如我师傅精湛,但至少可以给你们当个帮手什么的。” “带上你我是没意见啦,”陈希扬插了一句,“问题是,你知道这灵媒御玺怎么用么?当时皇甫风音只说灵媒御玺能够指引我们找到另外三件宝物,但是没有说怎么个指引法,这样不明不白的,让我们完全没有方向可循啊。” 骆柒和苏泽对着灵媒御玺捣鼓了半天,果然如同陈希扬所说,完全没有方向可循。 这个事实深深地打击了三个人的积极性,于是吃过午饭之后,陈希扬丢下还在围着灵媒御玺团团转的苏泽和骆柒,自己跑去房间里玩游戏去了。 到了下午两点多,苏泽突然接到一通陌生电话。 “喂,请问是苏泽先生吗?”对方问得很客气。 “啊,我是。请问您是……?” “您好,我是骆柒的哥哥骆融,请问最近骆柒有跟你联系过么?” “这个……”苏泽顿了顿,一手按住电话,转头对骆柒说唇语:“你哥打来的电话!” 骆柒一怔,随即冲他摆了摆手。 苏泽会意,拿起手机道:“不好意思,骆柒没有联系过我。” “哦,这样啊……”骆融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落,“是这样的,骆柒不知什么原因,突然离家出走了,我打他电话,一直是关机状态。如果您知道他的下落,麻烦您尽快与我联系。” “哦,好……好的。”苏泽答应得有些心虚。 “那就这样吧,谢谢您了,再见。”骆融也不多废话,很快挂了电话。 苏泽放下手机之后,回味了片刻,才问:“你哥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码的?” 骆柒也是一怔:“对哦,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没有告诉过他吧?” 骆柒翻了翻白眼:“我告诉他你的电话号码干嘛呀,还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么。” 苏泽托着腮帮子苦思冥想:“那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骆柒突然一拍大腿:“我记得你告诉我手机号码的时候,莫传延也在一旁不是么。” 苏泽努力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吧……” 然后两人面面相觑难道是莫传延告诉骆融的? “可是没道理啊,”骆柒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想,“他自己还千叮万嘱让我不要主动跟我哥联系呢,怎么可能自己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我哥?” 两人讨论来讨论去,又陷入了死胡同。 第二天一早,苏泽被一阵手机铃声惊醒,他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才“喂”了一声,便听对方开门见山地问:“骆柒是不是在你那里?” 苏泽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来电显示,差点把手机摔了出去这回打电话来的居然是莫传延! 苏泽顿时一肚子气:“莫传延,你究竟想怎么样?你不是把骆柒赶出来了么,现在又打听骆柒的下落做什么?” “骆柒果然躲在你这里。”莫传延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当然,如果仔细回味一下的话,还是能听出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的。 苏泽道:“没错,他的确在我这里,你想怎么样?” “我在鬼街附近,找不到入口,你让他出来见我。” “你想赶他就赶他,想见他就见他啊?你是他谁啊?” “我和他的问题,我自会与他解决,你只需要通知他出来见我就行了。” 苏泽被他高高在上的态度惹毛了:“我凭什么听你的啊?鬼街入口是设了结界的,你有本事就自己进来啊。” 莫传延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我数一二三,如果你坚决不肯通知骆柒,我就去找个道士来,让他破了这劳什子结界。” “喂喂喂”苏泽没辙了,见过无赖的,还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他虽然心里很替骆柒打抱不平,但是如果鬼街的结界被破坏,陈希扬的愤怒才是最可怕的。 他手忙脚乱地爬下床,跑去另一张床上推骆柒:“喂,骆柒,别睡了,你的冤大头杀到鬼街外面来了。” 第一章 黄粱梦境(六) 骆柒走出鬼街,果然看见一身黑衣的莫传延神情冷漠地等在那里。 骆柒双手插在裤袋里,慢悠悠地晃到他面前,拽拽地问道:“找我干嘛?” 莫传延看了他一眼,掀了掀嘴皮子,还没开口说一个字,骆柒又道:“我丑话说在前头哦,如果你是来讨回灵媒御玺的,很抱歉,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我们可是有字据为证的,我才不会轻易还给你。” 莫传延冷冷道:“我既然答应了给你,就绝对不会出尔反尔。” 骆柒露出疑惑的神色:“那就是我哥不同意咯?” “灵媒御玺不过是件徒有虚名的收藏品,你哥并没有追究这件事。”莫传延顿了顿,神色有些不自然,“我来不是跟你要回灵媒御玺的,我是……咳,我是来带你回去的。” 骆柒掏了掏耳朵:“你说啥?” 莫传延吸了口气,重复了一遍:“你哥让我带你回去。” 骆柒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你不是一心想赶我走的么,现在我哥一句话,你又乖乖跑来找我了?莫传延,你做人的原则性哪里去了?” 莫传延有些负气地扭过头去,原本十分有优势的毒舌此刻居然都没有派上用场。 骆柒突然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凑近莫传延看了看他的左脸,蓦地瞪大了眼睛:“哇,你的脸怎么了,被打了?” 莫传延猛地向后退了两步,有些尴尬地抬手挡住了自己的左脸颊。 骆柒原本只是脱口而出的猜测,见莫传延这么大的反应,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一连串地问:“你真的被打了?被谁打的?我哥?” 莫传延狠狠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哈!”骆柒幸灾乐祸地大笑了一声,感觉心里前所未有的痛快,“你真是活该被我哥揍,谁让你欺负我的,我哥揍得好,揍得真好!” 莫传延满脸戾气:“你笑够了没有?没错,我是被骆融打了又怎么样,我不认为我有做错,骆融妇人之仁地把你留在身边,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啧啧,你这是来求我回去的态度么?” “我有求你么?” “哦,那我走了,你自便吧。” 莫传延一把抓住了骆柒的胳膊,一脸别扭地瞪着他,想开口却又实在服不下软来。 骆柒被他瞪得很纠结:“你别这么瞪着我行么?老实说了吧,这次我是不会再回去了,麻烦你代我跟我哥说声抱歉,我辜负了他的期望。” 莫传延仍是抓着他不放:“我必须得带你回去。” “为什么?就因为我哥揍你了?你不是特种兵出身的么,他揍你你不会躲么?” 莫传延嚅动了一下嘴皮子,没吭声。 骆柒叹了口气:“莫传延你这人矛盾不矛盾,你口口声声说为了我哥而赶我,现在好啦,我自己滚蛋了,你又因为我哥一句话拉下脸来找我,你说你何苦来着?” 莫传延绷着脸道:“我苦不苦我自己知道,不必你费心。你倒是跟不跟我回去?” “不回去。”骆柒自从听了苏泽关于七星山地宫的那段经历之后,已经对寻找另外三枚钥匙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这时候要再把他拉回骆家当什么二少爷,打死他都不干。 莫传延咬着牙问:“你怎样才肯跟我回去?” “说了不回去就不回去,我还要跟着苏泽和陈希扬他们去寻宝贝呢。” “寻什么宝贝?” 骆柒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了你也不明白。我拜托你别再缠着我了,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他说着转身要走,发现莫传延仍然死死抓着他的胳膊。 骆柒瞪着他:“喂,我说你这家伙,快点放手啊。” 莫传延仍是那句话:“跟我回去。” “不回!” “回去!” “不回,打死我都不回!” 往来路人纷纷侧目,不知这二人在路边上演哪出狗血基情戏。 骆柒被路人看得有些不自在了,猛地甩手推开莫传延,转身便钻入了通往鬼街的结界。 身后脚步声十分清晰,骆柒一回头好嘛,这面瘫的家伙居然像块牛皮糖似地跟了进来。 “你……”骆柒刚卯起劲要轰人,却听莫传延低低说了一句:“你想寻宝贝,我便跟着你去,等寻到了宝贝,你总该收收心跟我回去了吧。” 这话听得骆柒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莫传延对他多么情意绵绵呢。 不过莫传延很快接了下面一句:“反正你哥已经放了话,如果不把你毫发无伤地带回去,我也甭想回去了。” ……哥,还是你狠!骆柒满脸黑线的同时,在心里默默地竖了一个大拇指。 于是骆柒回到陈希扬住处时,身后多了一个冷着脸的跟屁虫莫传延。 “啊嘞,这是怎么回事?”陈希扬一脸的状况外。 骆柒摊了摊手,把事情的缘由大致解释了一下,很无奈地看着陈希扬:“反正他就这么跟着进来了,我又赶不走他,不如你来赶?” “赶什么呢,”陈希扬突然摸着下巴笑了,“他不是说要跟着你一起寻宝么,这现成的免费保镖不用,你是傻子啊?” 骆柒一听觉得有道理,转头问莫传延:“你会保护我的吧?” 莫传延挑眉看他,眼睛里的寒光能冻死人。 “你刚才不是说了么,我哥让你‘毫发无伤’地把我带回去,所以这过程中如果我缺胳膊断腿了什么的,你不得负责么?”他说着笑了笑,拍着莫传延的肩膀道,“哎呀,害什么羞啊,你上回不是给我当过一次保镖了么,一回生二回熟嘛。” 莫传延被骆柒的厚颜无耻噎得说不出话来。 苏泽在一旁琢磨了半天,问了一个困扰他半晌的问题:“莫传延,你怎么就笃定了骆柒会在我这儿?” 莫传延道:“昨天骆融不是给你打过电话了么?打完之后他就确定骆柒在你这儿了。” 苏泽与骆柒对视了一眼:“……我不是跟骆融说,骆柒不在的么?” 莫传延翻白眼:“骆融的智商有多高啊,一听就知道你在撒谎。” 骆柒和陈希扬一起向苏泽投去鄙视的目光,这家伙的撒谎天分真不怎么样。 苏泽突然竖起了耳朵:“咦,什么声音?” 经他一提,其余三人也都听见屋子里响起奇怪的声音“咔嗒、咔嗒”,每隔两秒钟响一次。 随后他们发现了声源物,竟是搁置在茶几上的那枚灵媒御玺。 骆柒蓦地睁大了眼睛:“你们看见没有,它在发光!” 果然,灵媒御玺的内部有一团绿色的光源在转动,光芒一闪一闪,有越来越亮的趋势,仿佛挣扎着要冲出什么束缚。 “咔嗒”的声音还在继续,莫传延脸色一黑:“这玩意儿,该不会突然爆炸吧?” “你想多了……”骆柒虽然如此吐槽着,两条腿却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 “咦,它外部的镶金好像有些松动。”苏泽却毫无危机意识,反而凑过去仔细地瞧。 绿色的光芒越来越亮,扩散到灵媒御玺之外,形成了以御玺为核心,半径十多厘米长的绿色光晕,并且随着“咔嗒”声越来越急促,光晕的半径还在迅速扩大。 陈希扬心里也升起了一丝不安,说道:“苏泽,你还是小心些……” 他话音未落,忽听“嘭”的一声脆响,镶金因崩断而脱落,随即绿色光源像是完全挣脱了束缚,光芒大盛,迅速向四周扩散,不消片刻,整个屋子全都被绿色的光芒所笼罩,亮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什……什么情况?”骆柒的声音明显在发抖。 “喂,骆柒,别扒我衣服!”莫传延的声音听起来很愤怒。 “我哪有扒你衣服,只是看不见东西,不小心勾到了一下。” “那你现在可以松开手了么?你自己发抖也就算了,但是请不要拽着我一起抖!” “……” 陈希扬被光芒刺得两眼泛酸,只能闭着眼睛摸索着向前走了两步,试探着唤道:“苏泽,苏泽?” 苏泽没有回答。陈希扬突然有些心慌,苏泽离那光源最近,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他又急急唤了几声,才听苏泽仿佛刚刚回神一般,喑哑着声音道:“我没事。” 陈希扬心头一松,循着他的声音走过去,很快便触到了苏泽的手。 “我在这里。”苏泽的声音竟分外镇定,抓住了陈希扬的手,牵引着他靠近自己,“你看不见我么?” 陈希扬皱了皱眉:“怎么,你能看见?” “唔,一开始也看不见的,但是很快就适应了,这光芒其实很柔和,不要惧怕它,睁开眼睛过一会就能看清楚了。” 陈希扬依言缓缓睁开眼睛,忍着酸痛的感觉极力往前看去。果不其然,眼前的光芒渐渐变得柔和,视线内的景物逐渐清晰起来,虽然仍带着绿色的朦胧感,但已经完全不感到刺眼了。 光晕中苏泽近在咫尺,望着陈希扬淡淡微笑。这一瞬间,陈希扬突然产生一丝错觉,仿佛站在身边的这个人不是他所熟悉的苏泽,而是…… “咦,”苏泽很快又被灵媒御玺吸引去了注意力,兴奋地道,“陈希扬你快看,这御玺的外形发生了变化!” ……好吧,刚才的果然是错觉。陈希扬低头细看,果然发现御玺的四个棱角处各自凹下一小块,那形状看上去……像是一个大拇指的指印模? 苏泽伸出右手大拇指,按在了其中一个印模上,不大不小刚刚好。 御玺之内的光源突然闪烁了一下,像是一个调皮的孩子在冲他眨眼睛。 苏泽又将左手的大拇指按上去,发现与印模的契合度没有右手这么高,御玺也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难道不对么?”他想了想,对陈希扬道,“你来试试?” 陈希扬感到很莫名,但还是学着苏泽的样子,伸出右手大拇指按在了其中一个印模上。 灵媒御玺体内的光源又闪了一下,仿佛验证通过了他的身份。 这一下苏泽算是明白了,原来这四个印模都是右手大拇指才能契合的。他想起这屋子里正好四个人,于是转头冲骆柒和莫传延招手:“你们两个快来,试一下另外两个指印模看能不能契合。” 第一章 黄粱梦境(七) 四个人的右手大拇指同时按在灵媒御玺的指印模上时,众人惊讶地发现,灵媒御玺体内的光源又发生了变化,有三道深浅不一的细线朝着三个方向辐射出去,其中辐射距离最短且颜色最深的一条线指向的方位是东方。 苏泽内心一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忙拿出手机拍了下来。 奇景大约持续了三四分钟,然后渐渐淡了下去,直到整个屋子的光芒消失不见。 骆柒和莫传延还呆呆站在原地,一脸状况外的表情:“这究竟搞的什么玄乎?” “一定是灵媒御玺给我们提示了!”苏泽高兴得手舞足蹈,“刚才那三道光线,分别指向了东、南、西三个方向,我猜一定是其它三把钥匙所在的方位。” 陈希扬看了他一眼:“你难得这么敏锐。” 骆柒有些疑惑:“昨天我们摆弄了这么长时间,这御玺都没有丝毫反应,怎么莫传延一进来,它就有反应了?” 莫传延冷哼了一声:“也不看看谁是它主人。” 骆柒炸毛:“现在这灵媒御玺是我的,我才是它主人!” “应该不是谁是主人的问题,”苏泽摆了摆手,“你们注意到那四个指印模了吗?我猜想,它的启动是有条件的,比如说四个人的右手大拇指什么的。” 骆柒顺着他的意思推断:“也就是说,我们这里正好有四个人,条件齐备,所以它就被启动了?可是这条件也太容易满足了吧,难不成随便凑四个人就能启动?” 苏泽纠正道:“准确来说,应该是四个拥有与指印模相契合的大拇指的四个人。” 骆柒翻了翻白眼:“听起来真拗口。” 莫传延想了想,道:“这也有说不通的地方,我记得上一次来鬼街,我们四个人就聚在一起过,怎么没见它有这么大反应?” “也对哦……”苏泽抓了抓头发,百思不得其解。 陈希扬看了苏泽一眼,心里默默地想,这一次与上一次唯一不同之处在于,上一次苏泽体内还缺了一魂一魄,灵魂不算完整,而这一次,风音那一抹魂魄归位之后,苏泽体内的三魂七魄才算是完整的,这恐怕也是促使灵媒御玺启动的必备条件之一吧。 ***** 皇甫寻一手提着菜篮子,一手拿着阿错塞给他的钱袋子,慢悠悠地在小镇的街道上闲逛。 跟着阿错在镇上生活了一个月,他已经掌握了基本的生活技能,比如买菜煮饭洗衣拖地,还有去荒岭上挖药材。 其实皇甫寻学东西很快,阿错讲解一遍他就能听懂并记住,唯一让阿错不满意的是,他的心肠太软,嘴皮子不够利索,买东西的时候不会讨价还价,阿错不跟在身旁就会被坑去好多冤枉钱。 但是这一次阿错决定放手不管了,递给他一个菜篮子和一袋钱,要求他必须用手上有限的钱买到指定的菜,完不成任务就别想回家吃饭。 被推出门的时候,皇甫寻感觉心里有点委屈,在过去的十几年时间里,他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没有一点金钱观念。 来到这个小镇生活之后,他一度惊讶于大家贫穷的生活和拮据的收入,所以买东西的时候,明知道卖家开价有点高,他也佯装不知地如数付钱,只不过每每如此的时候,都会换来阿错一顿唠叨。 如今阿错已经不想唠叨他了,直接给他下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为的是让他吃个教训长点记性。 虽然皇甫寻知道阿错这么做也是煞费苦心,但是眼看着太阳快要落山了,菜篮子里还是空空如也,他就感觉万念俱灰……难道今晚真的要露宿街头了吗? “喂,小伙子,你都在我摊子面前蹲半天了,你到底买还是不买啊,我赶着收摊回家吃饭呢。”卖葱的老婆婆实在忍不住提醒他了,这小伙子该不会连一把葱的钱都付不起吧? “哦哦,”皇甫寻这才恍然回过神来,忙让开道,“不好意思,婆婆,您收摊吧。” “你不买了?” “嗯……嗯嗯。”皇甫寻耷拉着肩膀点了点头。 老婆婆“嘁”了一声,将地摊布一裹准备走人,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觑了他一眼,啧啧叹了一声:“你这副可怜样实在是让人看不下去了,算了,就当我老太婆为自己积阴德吧,这把葱我白送给你了!” 皇甫寻傻呆呆地接过老婆婆塞过来的葱:“这怎么好意思……”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这时候你应该说‘谢谢’。” “谢谢婆婆。”皇甫寻乖乖鞠了一躬。 老婆婆摸了摸皇甫寻的头,转身走了。 皇甫寻目送着老婆婆的背影,吸了吸鼻子,幸福地感慨这世上果然还是好人多啊! 此时街对面的一个大声吆喝的少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算命咯,各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算错了不要钱!” 皇甫寻细细打量那少年,年纪大约在十四五岁左右,眉目干净,唇红齿白,笑起来很讨人喜欢。 皇甫寻走到那少年面前,低头看了看他脚边放的一些卜片,是些很常见的占卜道具。 少年看见来了一个客人,立即两眼放光:“这位客人,要算命吗?” 皇甫寻笑了一下,问道:“你是预灵一脉的弟子吗?” “对呀对呀,客人要算命吗?” 皇甫寻有些感兴趣,却又有些苦恼:“可是我钱不多……” “没关系,可以赊账的!” “赊账?” “对啊,如果算得不准,您就不用付给我钱了;如果算准了,您回家拿钱给我也没问题!” “你不怕我赖账吗?” “不怕,我在这镇子上混了好几年了,基本上在这一带住的我都认识,就算你今天跑了,我明天也能跑去你家找你要钱的。” 皇甫寻眨巴了一下眼睛:“我认得我?” “我当然认得你,你是一个月前被阿错从外头捡回来养的小米虫嘛。” “……”皇甫寻脑门上划过一滴冷汗,仔细想想,他的确是阿错养在家里的米虫,吃住都是阿错包的,他却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贡献。 这么一想,他觉得自己一定要完成阿错交给他的任务,不能再把钱浪费在算命这种虚无飘渺的事情上了。 “我……还是算了,再见。”他朝少年挥了挥手,转身要走。 “哎,别啊!”少年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你不想算命了吗?” “那个,我家里没有多少钱,恐怕付不起你帮我算命的费用。”皇甫寻老老实实地回答。 “我不是说了可以赊账吗!” “赊账的话,可能要赊很久……” “这个……”少年面色为难地斟酌了起来。 “还是算了。”皇甫寻转身。 “哎,好啦好啦,”少年再度拉住他,有些认命地叹了口气,“你想赊多久就赊多久,这样总行了吧?” 皇甫寻惊喜地回过头来:“真的吗?” “比珍珠还真!”少年虽然嘴上如此保证,心中却无比愤恨,若不是因为生意太差,坐在这里摆了一天的地摊也无人问津,他至于这样毫无原则地拉拢客户吗,“不过我们得说好,如果我给你算得准的话,你得帮我做做宣传,多介绍几笔生意哦。” 皇甫寻立即满口答应。 “那我们开始吧。”少年拉着他在地摊前坐下,一本正经地递给他一块破旧的卜片,吩咐道:“你把这块卜片放在掌心,两手掌心并拢,心中默念三声‘吾心虔诚’,然后把卜片还给我记得,一定要用心默念哦,不能有丝毫敷衍的成分。” 皇甫寻点了点头,认真照做,默念三遍“吾心虔诚”之后,突然听见手中的卜片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他摊开手掌一看,发现那原本便有许多裂纹的卜片,突然又多出了一道新的裂纹。 他将卜片还给少年,一脸期待却又茫然地看着对方。 “唔……”少年观察着卜片上那道新产生的裂纹,沉吟良久,然后抬头看了看皇甫寻:“那个,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阿寻。”皇甫寻谨遵阿错叮嘱,对外人隐去了自己的姓氏。阿错说,因为他的身份是离家出逃的家奴,隐去姓氏是为了避免给自己惹麻烦。 “哦,阿寻。”少年琢磨着他的名字,想了想,又问:“你真的只是个平民?” 皇甫寻点了点头。 “可是不对啊……”少年面露疑惑,开始自言自语,“你的命格明明不是这样的……” 皇甫寻向前倾了倾身:“你有算出什么吗?” 少年没有回答他,又问道:“你姓什么?” 皇甫寻怔了一下,在撒谎还是不撒谎之间摇摆不定,但既然是来算命,心存欺骗总归是不道德的,他犹豫了片刻,最终只能模棱两可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少年很明显误会了他的意思,随即露出“我理解你”的表情,“你是孤儿对吧?所以才会被阿错捡回来么。”少年说着,一脸豪气地拍了拍皇甫寻的肩膀,“其实那没什么,我也是个孤儿,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我跟你算是患难同胞。” 皇甫寻看着少年的眼神,渐渐泛起了一丝同情,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雪烙,下雪的雪,烙印的烙。” 皇甫寻眉心跳了一跳:“你叫雪……烙?” “是啊。” 皇甫寻低下头,隐约想起空桐家族似乎有个本家的女孩子,名叫雪涵。难道这少年也是空桐本家的人? 他张口想问,但是慎重起见,他还是忍住了没有问。 【手机党注意:今天有额外福利发放,上午十一点还有一更哦,记得来看哟~~】 第一章 黄粱梦境(八) 皇甫寻见雪烙将那卜片放在手里翻过来覆过去地看,忍不住追问:“你算出什么了没有?” 雪烙又仔细盯着皇甫寻瞧了半晌,有些纠结地抓了抓后脑勺,说道:“那个……算是算出了点,但是这结果也太……你明明是个平民,命格却非常高贵,而且你居然……居然……” 皇甫寻见他如此惊讶,迫不及待地问:“居然什么?” 雪烙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凑近皇甫寻小声道:“你在往后的命途中,也许会犯下孽障,极大极大的孽障。”(注:此处的“孽障”不是骂人的话,而是指它的本意罪恶。) 皇甫寻怔了一下:“你说什么?孽障?” 雪烙一脸认真地点头:“你应当知道轮回转世一说吧?这孽障也许会影响你死后的轮回,所以你最好想办法避开它。” 皇甫寻微微皱起眉,有些怀疑地看着雪烙。 雪烙拍胸脯保证:“你相信我,我的卜算一向很准的,童叟无欺!” “可是要验证你的话,非得等到我死了不可,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雪烙泄气地耷拉下脑袋:“你说得没错,我只会算长远的事情,却算不到近在眼前的事情,没办法在最短的时间里给出有效的证明,所以大家都不相信我的话,我的生意一直很清冷。” 皇甫寻默默看了他半晌,然后从菜篮子里掏出一把葱,放在他面前。 雪烙抬了抬眼皮:“这是啥?” “这是葱。” “我当然知道这是葱。问题是,你把葱搁我这儿是什么意思?” “我身边没有多余的钱了,所以,这把葱算做订金吧。” “……” 皇甫寻起身要走的时候,雪烙突然扑到他面前:“阿寻大善人,赏我一口饭吃吧,我今天没做成一笔生意,无处糊口啊。” 皇甫寻为难地看着他:“可是,我自己也……” “呜呜呜,”雪烙开始抹眼泪,“实不相瞒,其实我已经饿了三天了,今天如果再没饭吃,我真的会饿死的!” 皇甫寻纠结地看了看他,又瞅了瞅自己手中空空如也的菜篮子。天人交战了半晌之后,他扶起雪烙,劝慰道:“别哭了,我带你去吃饭吧。” 他们二人来到一家包子铺,雪烙狼吞虎咽地咬下第五个包子之后,才眨巴着眼睛问道:“对了,阿寻,你刚才不是说身边没钱了么,怎么还买得起包子?” 皇 恋耽美 分卷阅读27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甫寻叹了口气:“这钱原本是阿错让我买菜用的,但是……反正我也买不了那些菜了,还是请你吃包子比较实在。” 雪烙有点为他担心了:“你把买菜的钱请了我一顿饭,回头阿错会不会骂你啊?” 皇甫寻沉默地摇了摇头。 雪烙万分羡慕:“阿错对你真好。” “他会直接让我露宿街头。” “……”雪烙。 为了报答皇甫寻,这天晚上,雪烙让他在自己的破烂小屋里将就了一晚。 到了半夜里,气温骤降,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雪烙没有御寒的棉被,只好跟皇甫寻抱在一起直哆嗦。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听见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雪烙跑去开了门,发现站在门外的人竟是阿错,他一手撑着纸伞,一手挽着绒毛大衣,鞋尖上满是雪泥,不知一个人在雪夜中徒步寻找了多久。 阿错看了雪烙一眼,神情冷淡地问:“阿寻是不是在这里?” “啊……是,”雪烙退后两步,“您请进。” “不必了,让阿寻出来见我。” 察觉到阿错脸上的不悦,雪烙忙回头招呼皇甫寻:“阿寻,阿错找你来了。” 皇甫寻耳尖,早已听见了阿错的声音,兴奋地跑到门口,待见了阿错的脸色,心里又浮起一丝尴尬,讷讷唤了声:“阿错。” 阿错动作粗鲁地将手中的大衣丢给他,恨恨说了一句:“跟我回家!”说完转身便走。 皇甫寻手忙脚乱地将大衣捧在怀里,一抬眼瞧见阿错眼角微红,心里一个晃神,忙披上大衣跟了上去。 走了几步之后,他又回过头来看雪烙,发现雪烙正倚在门边可怜巴巴地瞅着自己。 “阿错,”皇甫寻小跑着几步追上阿错,底气不足地道:“阿错,能不能……收留一下雪烙,他这屋里太冷了,会冻坏的。” 阿错不可置信地瞪了瞪眼,提了一口气正待要骂,见皇甫寻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一副准备好被骂的模样,以及即便知道会被骂,还是要提出这种请求的坚决表情,阿错突然失去了骂人的力气。 两人面对面站了半晌,阿错丢下一句“笨蛋”,撑起伞往来时的路走去。 皇甫寻知道阿错向来刀子嘴豆付心,这样的态度算是勉强答应了,于是开心地冲雪烙招手:“快跟我们回家!” ***** 第二天一早,骆柒起床洗漱的时候,发现苏泽那张床已经空了。 他咬着牙刷走到客厅,看见苏泽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埋首画着什么。 “在做什么呐?”骆柒凑到他身后看了看。 只见苏泽拿着一份地图,对照着昨天手机中拍下的那张照片,不停地变换角度,画出意义不明的细线。 苏泽扭头见是骆柒,解释道:“我在测算海龙珠可能在的位置。” 他顿了顿,又道:“海龙珠是双栖族的宝物,双栖族在东面,所以它必定是在这一带位置。”苏泽一边说,一边拿铅笔在地图的东海岸线画了个圈,“但是灵媒御玺辐射的角度太过模糊,没有办法确定它所在精确坐标,这一点很让我犯愁,总不能让我们把东海岸线有可能藏有古墓的地方全都挖个遍吧,这太不现实了。” 骆柒盯着图纸想了一会,说:“有一种方法,虽然不能保证100u7684精准,但是把误差缩小到四五公里以内,还是没有问题的。” 苏泽听得两眼一亮:“什么方法?” “堪舆微视仪,”骆柒颇为得意地道,“这是我师傅生前研究出来的一种新式堪舆设备。” 苏泽不解地问:“堪舆微视仪是什么东西?” “就是一种仪器,通过输入数据、分析数据,能够模拟出相应的三维地势图。但目前这种仪器还处于实验论证阶段,我师傅在临死前把他的实验手札交给了我和纪玖,纪玖一看理论性的东西就犯晕,所以这手札一直由我保管着。” 苏泽迫不及待地问:“这手札能借我看看么?” “那当然没问题,不过……”骆柒顿了顿,“有一点要申明,知识产权可是属于我师傅的。” “放心啦,这点基本道德我还是懂的。” 看着骆柒跑去取手札的背影,苏泽微微有些出神,喃喃自语道:“这家伙,跟梦里的雪烙怎么这么像……” 他脸上的神色时而迷惘,时而清明,似乎有所感悟,却又无法确证。 “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一只手搭上了苏泽的肩膀。 苏泽回头,见来人是陈希扬,一脸刚刚睡醒的慵懒样,身上还穿着宽大而性感的睡袍,漆黑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眼角微挑,透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妩媚。 苏泽望着这样的陈希扬怔怔发呆,昨夜的梦境不合时宜地乱入进来,阿错转身时那微微泛红的双眼,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有些烦躁地闭了闭眼睛。 “怎么啦,你脸色看上去不太对啊。”陈希扬有些担心地探他的额头。 伸出去的手突然被对方牢牢握住,虽然并未使出多大的力气,但指尖传递而来沉稳坚定的气息却让陈希扬吃了一惊。 他诧异地迎上苏泽凝视着自己的视线,发现那双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清澈眼眸,此刻看起来却深不见底,仿佛两潭能摄人魂魄的湖水,在无声地召唤着他的灵魂。 “苏……苏泽?”陈希扬突然心生恐惧,抓住苏泽的肩膀用力摇晃了一下,“苏泽?” “啊?”苏泽眼中凝结之气突然散开,眼眸立即又恢复了以往的清澈干净。他不知发生何事,有些迷惘地看着陈希扬。 陈希扬虚惊一场,刚要偷偷松下一口气,却听苏泽说:“陈希扬,我昨晚,又梦见你了。” 他顿了顿,见陈希扬没有接话,于是继续道,“你还是叫阿错,我还是叫皇甫寻,不过这一次,梦境里面多出了第三个人跟骆柒长得一模一样的雪烙。” “你想说什么?”陈希扬不耐烦地打断他,语气有些恶劣,“你究竟想在我这里试探些什么?” 苏泽静静看了他半晌,才低低道:“陈希扬,我只是……只是有些害怕。已经连续好多天了,我每次闭上眼睛,都会梦见相同的两个人,一个像你,一个像我。他们的故事好像有生命一般,在我的梦境中不断地延续。 “每一次醒过来,我都会对现实产生怀疑,每一次都要花好几分钟的时间,才能搞清楚自己究竟是谁,是苏泽,还是皇甫寻。陈希扬,我很担心,我总觉得,风音其实并未消失,他一直藏在我的身体里,用他的方式试图唤起我对前世的记忆。陈希扬,我害怕我有一天醒过来,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风音,而忘记了自己曾经是苏泽……” “不会的,”陈希扬双手捧住苏泽的脑袋,像安慰小时候的苏泽那样,将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低声道,“你只要记住,你是苏泽,拥有二十多年记忆的苏泽,你绝对不会向皇甫风音屈服的。想想看,你可是拥有二魂六魄的绝对优势呢,风音只有一魂一魄,你怎么说也不可能输给他的,对不对?” 第一章 黄粱梦境(九) 骆柒跑去房间里取手札的时候,看见莫传延正在打电话。 莫传延察觉到骆柒进来,拿着手机的指尖紧了一下,然后把手机递给了骆柒:“你来得正好,你哥要跟你说话。” 骆柒犹豫了一下,接过手机,叫了一声:“哥。” “小柒,”骆融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如此沉稳柔和,“你还是不愿意回来吗?” 骆柒没有吭声,对莫传延,他可以理直气壮地拒绝跟他回去,但是在面对骆融的时候,他心里就没来由的心虚,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哥哥。 骆融道:“你是不是还在生阿延的气?他之前对你说的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我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了,他也知道错了,所以你乖乖跟他回来吧,好不好?” 骆柒听到“他也知道错了”这一句时,抬眼看了一下莫传延,不能苟同地撇了撇嘴。但是当着骆融的面,他又不好直接驳回他的话。 “哥,其实我这一次出来,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对于骆融的追问,骆柒无言以对。他甚至自暴自弃地想,干脆就向骆融坦白算了,讨厌也好,鄙视也罢,就算到头来做不成兄弟,至少他能堂堂正正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不用这样藏头露尾战战兢兢。 莫传延似乎看出了他的企图,抢在他开口之前一把夺过手机,对骆融道:“骆融,交给我吧,我会带他回来的。” “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骆融一听到莫传延的声音,便又开始冒火,“阿延,我弟弟是被你赶走的,你可要好好哄着他,把带他回来。还有,不准对他用强,要让他心甘情愿地回来,明白么。” 莫传延挂了电话之后,发现骆柒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盯着他看。 “刚才我已经打算跟我哥摊牌了,你为什么要阻止我?”骆柒问,“这难道不是对你有利么?” “不算什么对我有利。”莫传延恢复了淡漠的神色,“你若是向他摊牌,骆融会对你失望不假,但更多的会是伤心、自责,我不想看到他难过。” 骆柒冷笑了一下:“你把我哥保护得也太过周密了,但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他根本没有你想象的这么脆弱,他的心灵世界强大着呢。” 莫传延面无表情地看着骆柒:“我当然了解他的一切优点,但这与我想要保护他的心,并不矛盾。” 骆柒无奈地耸了耸肩,放弃与他继续争执。 他将自己的行李包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到师傅那本破旧的手札本,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莫传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狐疑地跟了出去。 骆柒刚走到客厅,便看见苏泽和陈希扬额头抵着额头说着悄悄话,他蓦地收住了脚步,呆了一呆。 跟在他身后的莫传延一时不察,便撞到了他的背上,刚要说什么,视线落在了客厅那两人的身上,忙一手捂住骆柒的嘴巴,将他拽了回去, 骆柒挣扎了几下,好不容易从莫传延的胳膊下挣脱出来,气呼呼地问:“你干什么?” “防止你打扰别人的好事。”莫传延说得云淡风轻。 骆柒怔了一下,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你是说,他们两个,其实是……” “我可什么也没说,”莫传延双手抱臂,“你要是心里头有个什么龌龊想法,也与我无关。” 骆柒原本有些恼怒,但转念一想,突然露出暧昧的笑容:“这么说来,你对我哥的那点心思,也是非常龌龊的咯?” “你”莫传延瞪起了眼睛,话还未出口,骆柒也不甘示弱地梗起脖子反瞪回去:“怎么,你心里不服气么?我并不歧视同性恋,但不论是异性恋还是同性恋,都得两情相悦才行。经过前阵子的观察,我哥对你似乎并没有那方面的感情,你喜欢了他这么久,他究竟知不知道呢,还是说,他心里清楚,却从未回应过你?你这样一直单恋下去,处处为他着想,真的值得吗?” 莫传延似乎被他戳中了软肋,脸色幻变了几次,黑得十分彻底,咬牙切齿地道:“值不值得,我自己心里清楚,不必你来操心。” “我可没那闲情逸致操你的心。”骆柒摊了摊手,“我只是有点感慨罢了。我活了二十几岁,虽然还没有正经谈过什么恋爱,但从旁人那里还是看到、学到一些道理的。都说先爱上的人便是输家,如果爱上了却得不到回应,更是万劫不复。所以我觉得,在感情上我们必须保持谨慎的态度,如果确定无法得到回报,就不要投入太多,否则连本都赔不起。” 骆柒说着,拍了拍莫传延的肩膀:“这是我作为骆融的弟弟,对你善意的提醒。” 莫传延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看了骆柒一眼,抬手格开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转身回房去了。 骆柒的一只手堪堪停在半空中,望着莫传延的背影有些出神他刚才看到了什么,莫传延脸上竟露出了类似忧伤落寞的表情?这家伙居然也会忧伤? “我说,你打算在这里躲多久?”苏泽的声音冷不丁从背后传了过来。 骆柒吓得一个激灵,猛地转身,看见苏泽和陈希扬都是一脸狐疑的表情看着自己。 “那那那什么,我这不是怕打扰你们的好事吗?”骆柒一紧张,居然把莫传延的原话照搬了过来。 苏泽看了看陈希扬,仍是一脸疑惑:“打扰我们的好事?什么好事?” 陈希扬似乎听出了骆柒的言下之意,脸色有些不自然地岔开了话题:“刚才苏泽说,你能提供堪舆什么仪的手札,那东西在哪里?” “哦哦,”骆柒这才想起自己过来是要做什么,忙取出手札本子,递给苏泽:“就是这个。” 苏泽接过手札,回到桌旁,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来。一个小时之后,他意犹未尽地合上手札,重重叹了口气。 骆柒就坐在他身旁,问道:“怎么样,看懂了吗?” “理论上的表述我是可以看懂啦,但是……那些公式的演算,完全超出我的理解范围啊。”苏泽说着,挫败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更何况,要把理论的东西模拟成具象化的三维图,还需要请一位电脑高手帮忙。” 骆柒转头看向陈希扬:“你不是很擅长玩电脑么,你应该懂的吧?” 陈希扬双手交叉亘在胸前:“你太抬举我了,我只擅长玩,可不擅长研究。” 苏泽似乎突然受到了启发,站起身道:“我知道该请谁帮忙了!” “谁?” “王琮昱在一家网游公司上班,应该能认识不少电脑程序方面的高手吧?”苏泽说着,立即换上鞋子奔了出去。 陈希扬在听到“王琮昱”三个字的时候,似乎想开口说什么,但很快他又闭上了嘴巴,只是默默目送苏泽奔出门去。 骆柒有些摸不着头脑,看了看苏泽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垂头坐在沙发上的陈希扬,问道:“王琮昱是谁?” “苏泽的发小。” “那好啊,有熟人帮忙,总比没头绪应对的好。”骆柒自说自话了片刻,随即察觉到陈希扬面上不快,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你好像不太高兴?” “没什么不高兴的。”陈希扬收起了脸上的情绪,自言自语,“好无聊,反正现在也没我什么事了,我去玩游戏了。” * * * * *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两天两夜。 这对于神木峰北面山脚下的小镇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了的天气。 阿错在屋子里生了一个小暖炉,三人围着炉子坐成一圈,吃着香喷喷的烤番薯。 “家里储备的粮食不多了,”阿错看了一眼窗外那布满了天空的鹅毛大雪,“可是这雪不知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再下个两天的话,我们可就要断粮了。” 雪烙心虚地把脑袋垂了下去,他知道阿错原本只储备了两人份的粮食,如今突然多出一张嘴,自然是不够吃了。 “那个,等会我出去找些吃的吧。”雪烙小声提议。 皇甫寻问道:“这样的天气,能找到吃的吗?” “野菜什么的,现在肯定是挖不着了,但可以打些小野兔、野麻雀什么的。”雪烙不太确定,因为他自己以前打猎的时候就从来没得手过,但在阿错面前,他又不想被看成是一个完全吃白食不干活的人。 皇甫寻顿时来了兴趣:“好啊,一会我也去。”他说着转头问阿错:“阿错要不要一起来?” 阿错翻了翻白眼,刚要开口拒绝,却看见皇甫寻一脸期待的表情:“打野兔、野麻雀,听起来很好玩的样子,人多一点比较热闹啊。” 阿错只好硬生生把“不去”两个字吞回肚子里去。 接下来的话题,就开始围绕打猎的准备工作而展开。雪烙明显是懂得一些理论知识的,说起来头头是道,皇甫寻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所以拿了纸笔记录得很认真,打算全套工作做足了之后,获个大丰收。 他们正讨论得热火朝天,忽听门外传来“嘭”的一声巨响,好像有什么东西砸在了门板上。 三人吓了一跳,雪烙第一个跳起来去开门,门一开,便有一个黑影直挺挺栽倒下来。 “喂喂喂”雪烙躲闪不及,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那黑影压倒在地。 “救……救命……”雪烙在那人身下徒劳地挣扎,皇甫寻和阿错合力将那人翻转过来,不禁露出惊诧的表情。 这是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少年,穿着一身象征灭灵族身份的黑衣,腰间还挂着价值不菲的配剑。一道十余寸长的伤疤斜着贯穿了他的前胸,血流不止。 少年脸色苍白,唇无血色,显然已经不堪重伤,陷入了昏迷。 第一章 黄粱梦境(十) 黑衣少年在床上昏迷了三天,总算从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 雪过天晴之后,阿错带着皇甫寻出去采药,独留雪烙看家兼照顾病人。 他们原本以为雪烙会伺候不惯人,没想到回到家的时候,看见雪烙正坐在病床前呱唧呱唧说个没完,说的话题都是些小镇上居民的家长里短这也算是他在镇子上混了几年的唯一收获。 负伤的少年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双眼半开半阖,也不知他是醒着还是睡着。 阿错早已受不了雪烙的唠叨,递给皇甫寻一个警告的眼神,皇甫寻摸摸鼻子,走到病床前拍了拍雪烙的肩膀,委婉地提意见:“你这样不停地说话,会不会吵到他睡觉?” “咦,”雪烙面露惊讶,“他都躺了这么久了,难道还睡不够吗?我是怕他一个人躺着太无聊,才故意找话题帮他解闷来着,说得我自己都口干舌燥了。”说着跑去拿水喝。 皇甫寻心里默默想,这哪里是解闷,简直是噪音污染的程度了好吗?这少年居然一直忍到现在,实在是好脾气、好修养。 此时少年浓密的睫毛眨了一下。皇甫寻见他醒着,俯下身轻声问道:“你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什么?” 少年睁着眼睛,像是看着他,又像是没看着他,没有任何反应。 雪烙喝完水回来,接口道:“别问啦,小月月如果肚子饿了的话,自己会说的。” 皇甫寻表示很惊讶,自从这少年醒过来之后,就不曾听他开口说过一句话。难道雪烙在独自照顾他的这段时间里,已经取得了对方的信任,并且与少年交换过名字了?不过“小月月”这个称呼实在是……太腻味了。 雪烙重新在床边坐下,继续开始他的个人脱口秀。 皇甫寻实在受不了,只好跑去隔壁间帮阿错干活择拣草药这种活计虽然枯燥乏味,但比起忍受雪烙的八卦疲劳轰炸,简直有如天堂。 雪烙终于把镇上所有人的八卦全部轮了一遍,然后抹了抹嘴,意犹未尽地问:“你还想听什么吗?” 少年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唔,那么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雪烙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块卜片,“这可是我赚钱的伙计,以前都是要收费的,今天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我就免费帮你算一次吧。” 雪烙将卜片塞进少年手心,叮嘱道:“你把这块卜片放在掌心,两手掌心并拢,心里默念三声‘吾心虔诚’,等听到卜片轻轻裂开的声音之后,就把它还给我。” 少年握住卜片,双手在胸前并拢,片刻之后,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他摊开手掌时,卜片已经碎成了两瓣。 “诶……?”雪烙呆了一下,接过卜片仔仔细细瞧了半晌,然后向后挪了半个屁股,一脸惊悚地看着少年:“你身上的杀气好重,居然仅靠念力就把我的卜片折成了两瓣……” 少年眨巴了一下眼睛,一脸无辜加迷惘地看着雪烙。 “好吧,一块卜片而已,碎了就碎了吧,我也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不过……”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一脸神秘地道:“我有跟你说过的吧,我给人算命向来很准的。虽然这块卜片碎了,我还是能算出你的命数……” 一直在屋外择拣药材的阿错和皇甫寻听见雪烙越说越低的声音,不由好奇心起,同时停下了手中的活,靠近墙根竖起耳朵努力偷听。 “我告诉你哦,”雪烙声音低得近乎在耳语,“你以后啊,会遇到一个非常非常喜欢的人。” 少年静静望着雪烙,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只是浓密的睫毛在雪烙靠近的瞬间,几不可见地轻颤了一下。 只听雪烙继续透露天机:“你为了那个人,甚至可以断子绝孙。” 雪烙说完之后,一脸期待地观察少年的反应。但令他失望的是,少年脸上依然没有丝毫表情变化,就像在听雪烙之前讲的那些八卦一样,冷漠而淡定。 “砰砰砰!”屋外有人大力地砸门,把正在专心致志听墙角的阿错和皇甫寻惊得差点跳起来。 来人一边砸门一边粗鲁地吆喝:“开门,快给老子开门!” “来了来了!”阿错没好气地跑过去,刚打开们,便被一只粗壮的胳膊用力推了一下,他一个没站稳,往后趔趄了几步,被眼疾手快的皇甫寻从后面托住了身子。 随即有一群身穿灭灵族服装的黑衣男子鱼贯而入,大声嚷嚷道:“快说,月刹是不是被你们藏起来了?” 阿错翻了翻白眼:“月刹哪位啊?” 为首的黑衣人厉声喝道:“别给老子打马虎眼,我们接到线报,说月刹重伤之后昏倒在你们家门口,然后就被你们抬了进去,这几天一直不见他出来,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快给老子回个话!” 皇甫寻心里一动,想起方才听雪烙叫那少年“小月月”,难道就是他们口中的“月刹”? 此时阿错也差不多已经回过味来了,见这些人来者不善,十有就是追杀月刹的死对头,如果此刻将月刹交出去,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他脑中快速转着念头,面上却镇定自若,神色淡定地问道:“我们的确救过一个受了剑伤的人,不过他是不是就是你们口中的月刹,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皇甫寻心下一紧,不知阿错有什么打算。 那黑衣首领道:“肯定就是月刹错不了,他胸口那道剑伤就是老子划的!他现在是不是还藏在这里,快把人给老子交出来!” 阿错似乎有些为难,问道:“交出你们要找的人,有赏钱么?” 黑衣首领怔了一下,随即露出鄙夷的笑容:“赏钱好说,只要你们将人交出来,我便即刻带你回去领赏。” 阿错“啧啧”摇头,露出万分惋惜的表情:“可惜,太可惜了,早知道救了他能换赏钱,我就不让他这么早走了。” 皇甫寻一怔,不知阿错此话何意。 黑衣首领皱起眉头问道:“什么意思?” “你们来迟了一步,就在昨天晚上,那个月……月什么的,说自己能下地走了,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走之前连半个子儿都没留下,还耗费了我这么多天的药材,想起来真是一桩亏本买卖。” 黑衣首领露出狐疑的表情:“你说的是真的?但是我们的线人说,他自从进了你们家门之后,就从未走出大门一步!” “你也说了是大门啦。他的确从来没有走出大门一步,因为他是从后院翻窗出去的嘛!”阿错说着,懊恼地拍了拍后脑勺,“我当初还心里纳闷,他怎么放着好端端的大门不走,非要去翻窗户呢,现在想来……哎哎,早知如此,我死也要拦着他的!” 皇甫寻被阿错的一番装腔作势搞得心里憋笑不已,但又担心这帮黑衣人不肯罢休,如果非要闯进卧房里去查看,那岂不是当场穿帮? 所谓怕什么来什么,他刚担着心,便听那黑衣首领长臂一挥:“是不是真的跑了,要亲眼看过才知道。兄弟们,给我搜!” “喂喂,别啊……”皇甫寻一着急,便张开手臂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怎么?”黑衣首领眯起眼睛看着皇甫寻,“心虚了?” “不……不是,”皇甫寻急得大脑一片空白,结结巴巴地道,“那里面你们不……不能进去,因为……因为……” “什么事这么吵啊?”身后传来雪烙含含糊糊的声音。 皇甫寻一回头,看见雪烙披着深衣赤着双脚,睡眼惺忪地走出来,一边抓了抓蓬松的头发,一边好奇地问:“怎么家里突然来了这么多客人?” 皇甫寻脑子里某两条思维神经“嗒”地一声接在了一起,随即整个思路变得顺畅了许多,说出的话也流利了许多:“因为我弟弟在睡觉嘛……对,他在睡觉。” 黑衣首领仍是一脸狐疑地将雪烙从头打量到脚,然后一把推开皇甫寻,带着部下往里面冲。 屋子里窗扉紧闭,床上被单半掀,但少年早已不知去向。 其中一名黑衣人上前摸了摸床垫子,报告道:“老大,这垫子还是温的!” “当然是温的啦,”雪烙翻了翻白眼,“我刚起床嘛。” 黑衣首领没有搭理他们,四处转了转,仍不死心地命令部下将所有可能藏人的箱子、柜子都翻了个底朝天,却仍是一无所获。 阿错在一旁看得直嚷嚷:“喂喂,那可是我刚刚择拣好的药材,你别把它们给抖乱了!” 但是没有人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黑衣人将整个屋子搜了一遍,没找到他们追踪的人,只好聚拢到首领身边,问道:“老大,看来的确是让那小子先一步跑了,这下怎么办?” 黑衣首领沉默了片刻,然后走到窗边,问道:“你是说,昨晚他就是从这里翻窗出去的?” 阿错耸了耸肩:“没错啊。” 黑衣首领推开窗户,看见外面是一块小型的菜地,稀稀拉拉地种着看起来不太能吃的植物,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黑衣首领一场期盼落了空,重重吐出一口气,转身对部下挥了挥手:“撤。” 众黑衣人立即鱼贯而出。 黑衣首领走出几步,又回头对三人道:“我们是濮阳本家的御守侍卫,那濮阳月刹是家族中通缉多年的逃犯。如果日后他再回到这里,或者你们听说了他的消息,请务必与濮阳本家联系。” 阿错忙点头带应。 黑衣人一走,雪烙立即跑到窗户旁,低声唤道:“小月月,他们都走啦,你可以下来了。” 话音稍落,便见一个黑影从窗外的屋檐上翻身而落。 月刹经过这一番折腾,牵动伤口,脸色又苍白了不少。雪烙心疼地扶着他重新在床上躺下。 皇甫寻看了看阿错,又看了看雪烙,笑道:“你们难道是事先商量好的吗?居然演得这般天衣无缝。” 雪烙笑了笑:“阿错很聪明啊,刚才一边拖延对方,一边暗示我让小月月从后窗出去。也亏得阿寻你在门外拦了他们一下,我才有足够的时间把戏做足。” 三人急中生智化险为夷,互相对视一眼,都如释重负地露出了笑容。 月刹躺在床上喘了片刻,低声道:“三位的救命之恩,我濮阳月刹会铭记一辈子。” 第二章 河图洛书(一) 苏泽再次回到鬼街,已经是两天之后。 他将肩膀上十几公斤重的仪器卸下之后,气喘吁吁却又十分兴奋地道:“哪里有电源,我要给你们演示一个神奇的东西!” 陈希扬帮着他将电源接上,骆柒和莫传延闻声走了出来,看见两人捣鼓着这台仪器,好奇地问:“这是什么东西?” “这仪器有个很帅气的名字,叫‘河图洛书’,是王琮昱他同事内部研发的一个试验品,原本是拿来做3d网游演示用的,我大致观摩了一下,觉得其中有些功能跟骆柒他师傅手札中提到的堪舆微视仪有相通之处,就跟他们借了过来。” 苏泽一边说,一边开启了开关,只见仪器的凹槽中,亮起点点光源,这些光源以一定的规则排列 恋耽美 分卷阅读28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起来,当所有光源亮度达到一定程度之后,这些光源开始呈一定规律浮动,渐渐光源连成了一条条细线,细线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纵横交错,布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苏泽解释道:“我听他们的技术部人员说,这是根据河图、洛书的推演原理制作而成一个微缩仿真模型,基本上我们从卫星上能够拍摄到的最细微的东西,都能在这台仪器上展现出来,精确度误差在001左右。” 此时,仪器上的光景又发生了变幻,以线网平面为水平线,更多的线条开始高低起伏地参差开来,有的凸显成山,有的低凹成谷,山谷之间分布着错落有致的城镇村庄,有的地方建筑成群,有的地方小桥流水。 “这是那技术人员根据我提出的需求,特地调好的东部沿海一带的地势形貌。”苏泽说着,在仪器一端的输入框内键入了几项数值,那三维地势图便向东面继续延伸,三维视图中出现了蜿蜒曲折的海岸线,以及波涛起伏的海平面。 他将能演示的功能全部演示了一遍之后,问骆柒:“这个跟你师傅的堪舆微视仪比起来,功能差不多吧?” “勉强能用吧。”骆柒故作高深地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其中一座山的顶峰,整个视图立即以山顶为焦点作迅速调整,将山上的一草一木都细致地呈现了出来。他又碰了碰其中一棵树,视角立即调向了那棵树,树上的每一片树叶,甚至树叶上爬行的甲壳虫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哇哦”骆柒忍不住惊呼出来,不得不佩服高科技的日新月异。 陈希扬对这些电子设备最感兴趣了,在苏泽演示了几遍之后,很快便学会了基本的数据输入规则。于是陈希扬和骆柒两个人完全霸住了这台仪器的掌控权,一个操作,一个演示,玩得不亦乐乎,反倒把苏泽和莫传延晾在了一旁。 苏泽跑进厨房倒水喝的档儿,莫传延也跟着晃了进来,双臂环胸,一言不发地看着苏泽。 苏泽被他一双探究的眼神盯得发毛,差点被水呛到,咳了几声问:“有什么话就说吧,别这么看着我行么,我消受不起。” “你们是不是又要去盗墓?”莫传延开门见山地问。 “这不叫盗墓,”苏泽解释道,“我们只是去……呃,寻宝。” “说白了不就是盗墓么?”莫传延面无表情地下了定义,“反正都是不正当行为。” “怎么不正当了,”苏泽据理力争,“我这是为考古事业做贡献!” “说是为了考古,你们有国家认证的考古资格证明吗?” 苏泽噎了一下,婉转地道:“我……我爷爷有。” “你爷爷又不是你。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早就不兴那一套世袭制度了吧?” 苏泽被他冷嘲热讽的刺了几句,有点受不了了:“我们要干什么是我们的事,你如果不乐意参加,没有人逼你啊,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我当然没有兴趣管你们的闲事,但你们把骆柒拉下了水,用的还是骆氏的收藏品,一旦追究起责任,骆氏便脱不了干系,这我就不能不管了。” 苏泽还想说什么,忽听“嘭”的一声闷响,莫传延脑袋一震,像是受到了剧烈的撞击,随即整个身子一晃,便两眼一翻,栽倒了下去。 在他的身后,陈希扬手持平底锅,冲苏泽抬了抬下巴:“你又不是什么伶牙俐齿的人,跟他废话只会让你自己吃亏而已,这个时候你只要用暴力解决就可以了。” 苏泽眨巴着眼睛看了看被敲晕了的莫传延,又看了看突然出现的陈希扬,愣了半晌才问:“陈希扬,以莫传延的警觉度,你是怎么靠近他的?” 陈希扬撇了撇嘴:“普通人的速度无法靠近,难道我就不会用瞬移术啊。” 苏泽不得不感叹,特种兵那种侦查与反侦查的技能,到了陈希扬这里,貌似……不太顶用?希望莫传延醒来之后,不要太受打击。 骆柒走到莫传延身旁,蹲下身来幸灾乐祸地戳了戳他的脸颊,确定他晕得很彻底了,才抬头问道:“这家伙该怎么处理?我总觉得,他醒来之后还是会百折不挠地坏我们好事。” 苏泽提议道:“把他赶出鬼街不行么?” 骆柒摇头:“现在他已经差不多知道了我们要做的事情,我怕放他出去之后,他会把我们的计划全部泄露出去。” 陈希扬凉凉道:“要不干脆杀人灭口?” 骆柒往旁边跳了一下:“这种事情我可下不了手。” “那就干脆带在身边嘛,”陈希扬顿了顿,改口,“不,是绑在身边。只要他在我们的控制范围内,他就没有机会搞什么小动作来破坏我们的行动了。” 苏泽和骆柒一齐向他投去迷惘的目光:“怎么个绑法?” 片刻之后,骆柒抬起一只手,看了看铐住了自己左手和莫传延右手的那副手铐,问道:“陈希扬,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苏泽嗤笑一声:“他对这种玩意儿一向很有收集癖好。我小时候如果敢跟他对着干,他就拿各种各样的方法折磨我,手铐这种道具都已经是小case了。” 骆柒向苏泽投去一记无限同情的目光,然后又落回到自己手腕上:“还有一个问题,为啥非要把我跟他铐在一起?” “因为这个大麻烦是你带过来的,”陈希扬摊了摊手,“所以你得负全责。” 骆柒无话可驳,想了想,又问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但是这样很不方便啊,难不成我吃喝拉撒都得跟他捆绑在一起解决么?” “等开始行动之后,我们四个人就是一个紧密合作的小团体了,彼此呆在一起的时间越久,越能保证大家的安全。我这样只是让你提前适应这种情况罢了。”陈希扬顿了顿,“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骆柒摸了摸鼻子:“暂时……嗯,没有了。” 莫传延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仰面躺在了沙发上。 骆柒和陈希扬仍在研究“河图洛书”,对东海沿岸每一个有可能藏有古墓的风水宝地都进行一次堪舆评估,然后筛选出几个可能性最大的地方,打算先去踩点。 莫传延一动不动地躺着,面色冷静地回忆自己之所以会躺在这里的原因。然后他就想起了晕厥之前后脑勺上那一记振聋发聩的重击。 怒火腾地一下窜上了胸口,他猛地坐起身来,右手无意识晃了一下,发现沉得厉害,有一股尖锐的拉扯力勒得他手腕生疼。 “嘶”他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便听见身旁的骆柒龇牙咧嘴地揉了揉左手手腕,转头看见他坐了起来,忍不住埋怨道:“你能不能轻点儿?” 莫传延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手腕上那副崭新的手铐看了半晌,然后视线顺着手铐移动到另一只手的主人身上,周身开始散发出凛冽的寒气。 他晃了晃手,咬牙切齿两字一顿地问:“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手铐啊。”骆柒故作天真,“你该不会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吧?” “为何,手铐,会在,你我,手上?” “陈希扬说,为了防止你泄露机密,今后的一段时间内,你必须和我们捆绑行动。”骆柒非常聪明地把陈希扬推出去做挡箭牌。 陈希扬耸了耸肩:“没错,这是我的主意。你后脑勺上那一下也是我打的。”一脸你能拿我怎么着的无赖表情。 莫传延伸出手:“钥匙。” “没有。”陈希扬很快驳回,“我傻的么,既然打算铐住你了,还会给你提供钥匙?” 莫传延保持原来的姿势不动,加重了语气威胁:“我再说一遍,钥匙。” “我也再说一遍,没有。” 莫传延恨恨瞪视他片刻,然后企图用蛮力掰开手铐。 一旁的苏泽非常怜悯地看着他:“你被气糊涂了么,手铐岂是人力可以掰开的?你又不是大力神。” 莫传延掰了半天没有一点效果,坐在沙发上呼哧呼哧生闷气。 过了半晌之后,他恻恻转过脸来看着骆柒,嘴角勾起一丝危险的弧度:“捆绑行动,嗯?” “没错啊。”骆柒隐约升起一丝不太好的预感。 下一刻,莫传延突然站起身,自顾自往洗手间走去。 骆柒被他一个猛力拉得脚步趔趄,问道:“喂喂喂,你要去哪里?” “没看见吗,我要上洗手间。”莫传延的声音听起来愉悦又阴森。 第二章 河图洛书(二) 从卫生间出来之后,莫传延神清气爽了许多,骆柒则一脸惨绿。 苏泽瞅了瞅他们俩,关心地问了一句:“骆柒,莫传延怎么你了啊?” “他……他居然把我关在卫生间里熏了半个小时,呕”骆柒说着,又弯下腰去干呕。 苏泽刚想问莫传延拿什么熏了他半个小时,随即会过意来,脑内了一下莫传延面若冰霜地做出如此幼稚的报复行为的画面,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骆柒的脸色更难看了:“苏泽,你居然还幸灾乐祸,你究竟是站在哪边的啊?” “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啊。”苏泽立即收起笑容,一脸正经地表明立场。他看了看一旁面无表情的莫传延,凑到骆柒耳边低声道,“那什么,骆柒,你也不能就这样被他欺负了啊,咱要变被动为主动……” “嗯嗯,我正在想对策。”骆柒摸着下巴暗暗磨牙。 很快骆柒的报复时机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莫传延在左,骆柒在右。莫传延想抬起右手拿筷子,但是骆柒偏偏像是侧边瘫了似的垂着左手一动不动。 莫传延恨恨瞪了骆柒一眼,骆柒客气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吃饭只用右手,左手没多大用处,我就习惯把它暂时闲置了。” 莫传延一字一顿地道:“但是我要用右手。” “那就用啊。”骆柒一脸无辜,“我又没阻止你用右手。” 莫传延晃了晃自己的右手:“那就麻烦你配合一点。” “这手是你自己的手,要我配合做什么?”骆柒仍是一脸无辜,“难不成你还要我喂你?” 莫传延知道骆柒是铁了心跟他装傻充愣了,深吸了几口气,打算放弃自己的右手,问陈希扬:“有没有勺子?” 陈希扬一拍额头:“哎呀,你一说倒提醒我了。昨天我不小心打碎了几只勺子,又忘记去买了。不好意思啊,暂时没勺子用了,你用筷子将就一下吧。” “所有勺子全部打碎了?” “是啊,”陈希扬做了一个撒手的动作,“就这么一不小心,全砸地上去了。” 莫传延额角青筋暴突,眼看着就要发作出来,但他还是用仅剩的一丝理智告诫自己,一定要沉住气,如果因为这种事情而失态的话,他就输了。 然后,他神色淡定地用左手拿起筷子,动作看起来十分笨拙,刚夹了一块米饭,“吧嗒”一声,筷子掉了。 苏泽一脸认真地给莫传延示范左手握筷的姿势:“其实啊,你应该多锻炼自己的左手,握筷其实是个脑力活,可以一定程度开发你的右脑,我们现在大部分人都是左脑大右脑小,这样不平衡发展是不对的……” 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莫传延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不断告诉自己要淡定,要宠辱不惊,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三人将莫传延折磨了一番之后,才将话题转到了他们的出行计划上来。 骆柒道:“根据灵媒御玺指示的方向,再结合我对那一带地区的堪舆评估,最有可能藏有古墓的地方是浙江省的俞源和诸葛村,我们不如先去这两个地方踩个点。” 苏泽一边翻地图,一边道:“俞源在武义县附近,诸葛村在兰溪市附近,如果是自驾车的话,我们从武义绕道兰溪会顺路一些。” 陈希扬漫不经心地道:“那就明天出发,先去俞源,再去诸葛村,一个一个地找,总能找到线索的。” 这天晚上,骆柒不得不和莫传延同睡一张床,一个在右,一个在左。 骆柒因为明天就要出发的缘故,在床上辗转反侧,兴奋得睡不着觉。这可苦了莫传延,骆柒每动弹一下,都能把他惊醒。 他忍了半晌之后,终于道:“我说你这是在贴烙饼吗,你还让不让我睡了?” “我贴烙饼我乐意,你管得着么?” “那就把手铐解开!”莫传延忍无可忍了。 “钥匙不在我这儿,你有本事就跟陈希扬要啊。” 莫传延果然不说话了。 骆柒在黑暗中得意地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他从来没有想过,他居然能让莫传延吃瘪至此,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你不必太得意,”莫传延的声音幽幽传来,仿佛料到了骆柒此刻脸上会出现何种表情,“我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什么?”骆柒打断了他的话,现在的莫传延就像是一只被拔去了爪牙的狼,他的威胁听起来毫无威慑力。 “别以为一副手铐就能制住我,如果不是因为你是骆融的弟弟,我早就把你杀死好几次了。” “但我是骆融的弟弟这一点已是既定的事实,莫传延你接受现实吧。我哥让你必须保证我‘毫发无伤’,我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莫传延又沉默了。 骆柒内心吹起了凯旋的号角,为了庆祝自己阶段性的胜利,他手脚并用地在床上翻过来又覆过去。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莫传延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恨不得咬死他。 “怎么样怎么样?”骆柒依然用极度欠揍的声音挑衅他。 “那我只能这么办了。”莫传延一个翻身,结结实实地压在了骆柒身上。 “……”骆柒突然被禁锢地不能动弹,怒道,“你压我身上做什么?” “为了让你安分一点。”莫传延的声音听起来气定神闲,波澜不惊。 “从我身上滚下去!” “不,我觉得这样睡起来更舒服。”莫传延说着,当真将骆柒当成了肉垫,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骆柒用力挣扎了一下,非但徒劳无功,反而有种别扭的感觉蔓延至全身,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些熟悉的画面,似乎是以前发生过的事情,但仔细一回想,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档儿,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头皮也开始阵阵发麻这种感觉非常不妙啊,他脑海中警铃大作,又开始剧烈挣扎。 “喂,麻烦你老实一点。”莫传延连眼睛也懒得抬一下,伸出一只手拍了拍骆柒的脑袋,像在为一只处于暴躁期的小狗顺毛。 骆柒的脸突然红了,虽然一时还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脸红,但是他非常庆幸,还好现在是在黑暗中,不至于被莫传延看见了笑话。 但是他忽略了一件事,他在脸红的同时,胸口也开始噗通噗通心跳如雷。趴在他胸口的莫传延突然抬了抬头,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你心跳这么快做什么?” 骆柒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白,他咬了咬嘴唇,一时间愣是想不出什么有说服力的借口。 莫传延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一丝坏笑:“原来你紧张了。” 凯旋的号角尚未吹完,便意外遭遇滑铁卢,“乐极生悲”四个字被演绎得淋漓尽致,骆柒真想一头撞死在床头柜上。 第二天早上醒来,骆柒顶着一对黑眼圈,无精打采得像是霜打过的白菜,反观莫传延倒是精神气爽,面色红润。 两人走出卧室的时候,看见苏泽和陈希扬早已经起来了,正在做出发前的准备。 “你们来得正好,”苏泽一见到他们就冲他们招了招手,指着“河图洛书”那台仪器道,“帮个忙,把这仪器搬到车子的后备箱里去。” 骆柒和莫传延对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哟,才处了一晚上,默契度见长啊。”陈希扬抱着一大包东西笑意盈盈地从他们面前走过,轻飘飘撂下一句话,“骆柒,瞧你那憔悴样,昨晚操劳到几点啊?” 骆柒暴躁了:“什么操劳到几点,我简直被搞得一晚上没睡好!” 一屋子人都安静了,三双眼睛意义不明地注视着他。 骆柒这才回味过来自己那句话中的暧昧含义,慌忙摆手:“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希扬和苏泽已经扭过头若无其事地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骆柒抬高了嗓门:“喂喂,你们都什么意思?我真不是那意思!” 苏泽叹了口气,凑近骆柒低声道:“其实……昨晚上,我们睡在隔壁的,都听见了。” “听见啥了?” “什么‘不要’啦,‘放开我’啦,‘快从我身上滚下去’啦什么的。” 苏泽每说一句,骆柒脸色便白了一层。他能说,这真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么?但是谁能相信,莫传延那天杀的居然真就压在他身上睡了一晚上,害得他到现在都腰酸背痛腿抽筋! 苏泽一脸严肃地拍了拍骆柒的肩膀:“我也是从青春期过来的,也曾跟着同学偷偷看过那种片子,所以这种事情我理解的。你放心,我和陈希扬口风很紧的,绝对不会到处乱说,真的。” 骆柒无语了片刻,转过头去,默默朝莫传延放射怨念电波。莫传延则憋着笑一本正经地目视前方,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骆柒咬牙切齿了半晌,突然拿出手机开始拨电话。 莫传延一瞥眼看见他拨的是骆融的电话,立即警惕心起:“你做什么?” “向我哥告状,说你强暴我。” 莫传延脸色一变,立即扑过去抢他手机,于是两个人当众扭打在了一起。 陈希扬和苏泽围观了片刻,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犯愁:“这一路,恐怕不得安生了。” 第二章 河图洛书(三) 在芒宿的一个名不经传的小镇上,出现了四个年轻的陌生人,他们每个人都用发带遮住了眉心的朱砂,在平民区的一条巷子里安家落户。 据说他们从异乡长途跋涉而来,但是当左邻右舍们好奇地打听他们来自哪里时,他们都只是安静地笑一笑,并不回答。 这四个人落户不久,便开了一家面馆,老板名叫阿错,据说长得像桃花般明艳,但就是脾气不太好,主要工作是站在柜台后面负责收账,兼指挥三个伙计干活。 伙计一号是厨子阿寻,性格温顺老实,最擅长的是煮面,经他之手做出来的面味美价廉,不出半个月,面馆的美名就传遍了整个小镇,很多人都慕名前来一饱口福。 伙计二号是小二雪烙,长相讨巧并且话唠,每每有眼生的客人进来,他都会过去搭个讪套个近乎,寻着机会给人家看看相,尽挑些吉祥话说,逗得客人眉开眼笑,手上阔绰的还能给他赏点小费什么的。 伙计三号是门神月刹,一天到晚面若冰霜,刚开始因为啥事儿都不会干,老板一怒之下罚他去门口站岗,这一站反而引来无数花痴少女,变相地给面馆增加了不少盈利,于是老板喜笑颜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吩咐他今后什么活都不必干,只要每天乖乖在门口站着就行。 一晃几个月过去了,面馆的生意越来越红火,老板和三个伙计的名声也传遍了整个小镇。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名气一大,麻烦也就接踵而至。 这一日,面馆里来了一位公子哥,身后带了十几名随从,人多得把整个面馆都塞得水泄不通。原本坐着吃面的客人们一见到这位公子哥,纷纷弃面离去。 有好心人在离开之前不忘低声提点老板:“这位可是当地财大气粗的杜家少爷,千万小心伺候着,得罪了他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阿错拉住那位客人询问:“这杜家可有什么来头没有?” “具体不清楚,只听说是四大家族中某一家分支的外戚。” “分支的外戚啊”阿错摸了摸下巴,脸上很有些不以为然。 那客人不敢再多言,赶紧抽身闪人。 果然这厢杜家少爷就拍着桌子发飙了:“瞎眼了吗?怎么这么久还不上菜谱?” 雪烙笑嘻嘻地点头哈腰:“公子您误会了,咱小店是小本经营,从来只下一种面,所以没这‘菜谱’一说。公子您进来就当是愿意来吃面的,小的已经通知厨子做去了。” 杜少爷眉梢一挑:“怎么,难不成进了你们的门槛,就只能吃这一种面了?” 雪烙继续赔笑:“公子哪里的话,只不过我们这厨子手笨,只会做一种面,别的他也做不来,还请公子多多见谅。不过小的可以保证,我们这里的面口味绝对出挑,包管您吃了还想再吃!” 杜少爷还想再说什么,皇甫寻已经新面出锅,向雪烙招了招手。雪烙忙将面端到杜少爷面前,一脸殷勤地道:“公子您且尝尝,如果不好吃,咱绝对不跟您收钱!” 杜少爷冷笑一声,低头扒了一口面,顿时两眼一阵呆滞真的很不错!但随即他想起自己是来闹事的,不是来捧场的,忙将筷子往地上一掷:“这什么怪味道,吃得本公子想吐!” 雪烙脸上笑意一僵,还没想好如何应对,皇甫寻走了过来,端起面碗吃了一口,一脸认真地道:“这面没有怪味。” 雪烙忙也尝了一口,笑道:“公子,这面……味道很正常啊。” 杜少爷抬腿将身边的凳子踢翻,双眉倒竖:“怎么,难道你怀疑本公子故意刁难你们不成?” 可不就是故意的么……在场众人都在心里默默地叹一口气。 雪烙还想再劝,杜少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得了得了,叫你们老板过来。” 阿错早已在一旁冷眼围观了很久,此时见杜少爷点了他的名,于是双臂环胸冷冷问道:“杜公子,有什么指教?” “嗬,这家伙脾气比我还大!”杜少爷正愁没理由挑事,见了阿错这态度,立即兴奋了,面上却装出万分恼怒的模样,回头对一干随从道:“你们瞧见没有,他这是对我不满意呢。” 像是演练了无数次一般,立即有一个狗腿随从走出来用力推了阿错一下,恶声恶气地道:“你就是老板么?你们下的面这么难吃,倒了我们少爷的胃口你知道么?我们少爷的胃有多金贵你知道么?你倒了他的胃口害他在未来的三天内食不甘味,你要怎么赔偿他?” 这随从每说一句就推一下阿错,步步将阿错逼到角落里去。皇甫寻实在看不过去了,横跨一步挡在阿错面前,冷冷瞪着那名随从。 那随从先是一怔,被皇甫寻眼神中莫名的寒气逼得下意识退了一步,但很快他清醒过来,挺了挺胸脯,一脸凶相地瞪回去:“怎么,不服气啊?” “道歉。”皇甫寻一字一顿,声音很低,却不容置疑。 “对不起!”随从吐出这三个字之后立即惊愕地捂住了嘴巴,他是脑子进水了吗,居然让他道歉他就道歉了? 杜少爷也觉得十分不可置信,他站起身一脚踹上那随从的屁股:“没用的东西,我养着你是为了听你跟别人道歉的吗?” “不不,少爷,我不是故意的,”随从立即一脸哭相地抱住杜少爷的大腿,“小人刚才一时犯浑,着了他的道……” “滚,今天开始不必再跟着我了!”杜少爷此话一出,立即有另外两名随从走上来,把此人拖了出去。 杜少爷将视线落回到皇甫寻脸上,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抬起手出其不意地扯掉了他额头上的发带,看见他眉心那淡得不能再淡的朱砂印记之后,才像是松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原来是个杂种,我还以为……” 他顿了顿,再次看向皇甫寻:“既然你只会做面,那就跟我回去,天天做面给我吃。” 老实说,刚才吃的那一口面,实在令他有些神魂颠倒,从小到大还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不过为了达到自己整人的目的,他还是忍住了吃完整碗面的冲动。于是他便想出这么个法子,把这厨子带回府里去,既达到了自己捣乱的目的,又不会亏待自己的胃。 雪烙一听这话锋不对,忙赔笑道:“这位公子,这可使不得,阿寻是我们这家面馆唯一的厨子,您若带走了他,我们这面馆可就难以为继了啊……” 杜少爷歪了歪嘴角,皮笑肉不笑地看了雪烙一眼:“你们面馆是否停业,关我什么事?”说着对皇甫寻招了招手:“跟本公子回去。” “我不去。”皇甫寻站着不动。 杜少爷回过头来觑了他一眼:“我警告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皇甫寻还是道:“我不去,我只给阿错干活。” 杜少爷脸上顿时风云密布,眼神阴鸷地盯着他:“你可要想清楚了,我们杜家是这镇子上势力最大的家族,就连县老爷也得看我们三份颜面,如果我不想让你们活着,就能用至少一百种方法让你们悄无声息地死去。” “呵。”阿错轻轻笑了出来。 杜少爷额角青筋暴凸:“你笑什么?” “没什么,”阿错耸了耸肩,“我不相信你有那么大的本事,要不你可以试试看啊。” 杜少爷的自尊心从未受到如此大的挑战,顿时暴喝一声:“来人,把这几个不识好歹的家伙绑起来!” 但是没有人回应他。 杜少爷回头一看,差点眼珠子掉下来,只见跟着他来的那十几个随从,居然不知何时全都被打趴在地上,呻吟声此起彼伏。 而原本一直事不关己地站在门口闲闲看风景的月刹,此刻正坐在其中一个随从的后背上,慢条斯理地将手中一碗面喝得连汤汁都一滴不剩,末了还朝皇甫寻递上碗来:“干了些体力活,饿死我了,还有面么?” 皇甫寻笑了笑,非常体贴地又给他盛了一碗面。 “你你你……你们……”杜少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们四人说不出话来。 阿错直接当他不存在,挥手指挥三个伙计:“都别愣着,这面馆里被搞得一团乱,还怎么做生意啊,快把这些碍事的家伙轰出去。” 于是他们三下五除二地把杜少爷和他的随从们一个个丢出了门槛之外,杜少爷落得一身狼狈,指着面馆的牌匾道:“你们等着瞧,回头我就让我爹派人拆了你们这家面馆,让你们跪着来求我!”然后气呼呼扬长而去。 但是没有一个人把他的威胁当回事,继续算账的算账,下面的下面,打扫的打扫,站岗的站岗,仿佛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都不曾发生过。 只是阿错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扫一下皇甫寻的侧脸,似乎在暗中观察他,皇甫寻则专心致志干他的活,丝毫没有察觉。 “阿寻。”阿错终于开口唤了他一声。 “嗯?”皇甫寻侧过头来看着他,眼神干净地不含一点杂质。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阿错问得有些吞吞吐吐。 “你指哪方面?” 阿错被他简单一句话问倒了,谁都有自己不想告人的过去,他们当初半路相识,谁也没有对谁兜过底,凭什么自己想要隐瞒的同时,却要逼迫别人对自己毫无保留呢? 阿错沉默了片刻,换了个轻松的语调:“那个,你刚才命令对方道歉的时候,用了轻微的言灵之术吧?” “……嗯。”皇甫寻低下头去继续煮面,沸水的雾气蒸腾而上,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阿错见他没有否认,自笑了一下:“我倒是差点忘了,你是皇甫家族的家奴,身体里多少继承了点言灵一脉的血统。只是你的灵能力太弱了,以后还是尽量少用吧,免得伤了元气。” “好。”皇甫寻抬头冲他笑了一下。 第二章 河图洛书(四) 苏泽是被陈希扬用力推醒的。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驾驶座上,才想起这是在去往俞源的路上,他们在高速公路的服务区停靠休息。 “你不是说只是眯会眼么,这样也能睡过去,真有你的。”陈希扬站在车窗外,一边调侃着,一边将矿泉水瓶递给他,语气里透着一丝担心,“开车累着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29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苏泽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接过瓶子仰头便灌。 “又做梦了?”陈希扬看似漫不经心,眼角却不时地向他飘过来。 “是啊,梦见我们在一个陌生的小镇上,开了一家面馆。”苏泽语调轻松地与他闲聊。 “我们?” “你,我,还有骆柒和莫传延……”苏泽说着,又摇了摇头,失笑道,“不对,在梦里我们不叫这个名字。” “跟我说说吧,”陈希扬侧身靠在车窗上,把玩着自己手里的矿泉水瓶,似乎很有心情跟他聊天,“反正那两个家伙上厕所还没回来,闲着也是闲着。” 苏泽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以前每次和你提起我的梦,你似乎总有些不耐烦,这次怎么……” “我还不是为你着想?看你每次梦醒之后好像都很有倾诉,如果没有听众满足一下你的,你还不得把自己憋死。” 苏泽抖着肩膀笑了起来,他知道陈希扬虽然嘴巴上不饶人,其实心肠很软。自从上次他对陈希扬说出自己的隐忧之后,陈希扬便开始有意识地关注他发梦的情况,甚至主动开口询问,他知道陈希扬心里是担心他的。 两人聊天的档儿,骆柒和莫传延并排走了回来,还不停斗着嘴。 虽然之前陈希扬拿了一件衣服裹住了他们手上的手铐,但两个人走路的姿势还是有些奇怪,他们自己也觉得十分别扭,自然是看对方越发不顺眼。 好在这条高速公路车流量不大,在服务区停车休息的人也不多,免得他们被人看了笑话。 四人没再耽搁,上了车又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下了高速,进入了武义境内。 俞源村位于武义县城西南20公里处。 他们抵达村口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前来接应他们的是一个名叫俞韶的小伙子。 这俞韶是俞源村村长的儿子,也是个喜欢钻研历史的年轻人,几年前帮着他父亲撰写《俞源史志》期间,特地拜访了苏泽的爷爷苏阅,这一老一少促膝长谈了一个晚上,成了忘年之交。 因着这一层关系,这一次苏泽联系俞韶说是要到俞源村考察一下,俞韶便自告奋勇地来给他们做向导。 苏泽接过俞韶递过来的自绘地图,发现俞源村四面环山,仅在北面有一个小缺口,整个村庄就像一个口小肚大的瓶子。一条山溪从东南方流入村中,与另一条从南方流来的山溪合二为一,然后折向北方,至村口形成“s”形流向村外田野。这“s”形与周围的山沿在村口勾勒出一个巨大的太极圈,正好是一条阴阳鱼界线,把村庄分为太极两仪。 “我们村如果从上往下看,就是一个太极星象图。”俞韶无不得意地说,“你们知道吗,1974年在河北宣化出土的辽代砖墓星象图中显示的星象分布,和我们村的设计完全一致,即按‘天罡引二十八宿,黄道十二宫环绕’来排列的,这村口的‘双鱼宫’属阴阳双鱼星座,为十二宫之首,其余十一宫分别环绕村庄的十一座山岗,都是自然生成的。” 骆柒听得啧啧惊叹:“难道你们这个村庄的格局都是天然形成的么,竟有这样巧妙的事情?” “倒也不是全天然的,”俞韶笑了笑,“我听祖辈的人说,我们俞源村第五代族长俞涞与刘伯温相交甚笃,刘伯温有一次途径我们村子,正遇上村子里旱涝不断,瘟疫流行,民不聊生。他看了一下我们村子的地形之后,便建议俞涞将村口的直溪改为曲溪,设计成太极图的形状,与十一道山岗共同形成黄道十二宫,以此将村里的瑞气留住。那以后,我们村的旱涝和瘟疫竟奇迹般地消失了,大家都认为刘伯温是神人,于是遵循他的嘱咐,按照二十八星宿的布局建造房子,渐渐形成了现在的星象图布局。” 四人一边听得入神,一边跟随俞韶走入村内。 自从俞源村被开发为旅游胜地之后,每年都有不计其数的游客来访,所以当地村民对这四个年轻人的出现倒也不甚在意,只是在看见骆柒和莫传延之间那件包裹着的衣服时,好奇地多望了两眼,莫传延冷着脸看回去,他们便纷纷扭头该干嘛干嘛了。 众人经过其中一口水塘时,陈希扬渐渐放慢了脚步,盯着那水塘瞧了片刻,问道:“这水塘是天然的还是人工凿的?” “原本是天然的,后来也曾人工修护过。”俞韶解释道,“我们村里一共有七口水塘,形成‘北斗七星’的格局,将我们村的俞氏宗祠围在星斗之内,有护佑子孙的意思。” 苏泽见陈希扬只是盯着水塘不说话,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怎么了?” 陈希扬回过神来,换上轻松的神色,摇了摇头:“没什么,就随便问问。” 苏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凭他对陈希扬的了解,这家伙平日里总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只有在发现什么古怪的时候才会露出方才那种严肃的表情。 但是陈希扬不肯说,想必是顾忌俞韶,于是苏泽也不好再追问。 俞韶带着他们在一家旅社安顿下来,看看时间不早了,便要告辞,临走前约了他们明天上午一起去村子附近走走看看,顺带又提了一句,说这段时间每天晚上都会有剧团在俞氏宗祠里表演社戏,有兴趣可以去看。 俞韶走后,莫传延实在忍不住,扯着骆柒走到陈希扬面前,命令道:“快给我钥匙解开这该死的手铐!” 陈希扬一脸无辜地看着他:“钥匙丢在家里了,没带出来。” 莫传延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没背过气去。 此时就连骆柒也有点受不了一天到晚跟莫传延cos连体婴了,他不太相信地追问道:“钥匙真丢在家里啦?” “可不是,我真没带出来。”陈希扬难得地露出了抱歉的表情。 骆柒无语了片刻,犯愁道:“可是老这么铐着也不是办法,”他晃了晃手,“现在是夏天,手上裹着衣服实在太热了,再这样下去我也受不了了。” “其实不需要衣服也没关系啊。”陈希扬说着,低声念了一句咒语,手指在手铐上轻轻点了一下,那手铐便突然消失了。 “咦,不见了?”骆柒大喜过望,刚抬手挥了挥,莫传延的手也跟着抬了起来。 “啊嘞?”骆柒又摇了摇手,莫传延的手也跟着摇了摇。 这时莫传延的脸色已经黑得像锅底了。 “怎么回事,”骆柒大叫,“明明手铐没了,为什么他的手还老粘着我的手?” 莫传延愤怒地咆哮:“你以为我乐意粘着你的手吗?” 骆柒毫不示弱地吼回去:“你不乐意就别粘着我啊!” 早已见惯了陈希扬这种把戏的苏泽无奈地说:“你们别被陈希扬骗了,其实手铐还在,他只是对手铐施了障眼法罢了。” 骆柒和莫传延默默相望,无语凝噎,第一次不约而同地产生了想要掐死陈希扬的冲动。 吃过晚饭之后,听说晚上的社戏会演《双龙会》,骆柒便耐不住心痒想去看,而必须与他捆绑行动的莫传延自然是不愿意去凑那种热闹,于是两人又开始了毫无营养的斗嘴活动。 陈希扬嫌他们太吵,早早丢下他们回房间去了。 苏泽其实也想去看社戏,于是怂恿道:“莫传延,你也一起去吧,反正晚上闲着没事,要不然你难道愿意一个晚上呆在房间里和骆柒大眼瞪小眼吗?” 这一句话果然戳中了莫传延的软肋,莫传延沉默了一下,放弃了无谓的反抗。 三人向俞氏宗祠走去,一路上遇到很多同行的游客,他们也都是冲着社戏去的。虽然时间已经过了晚上七点,但俞源村依然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骆柒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苏泽不见了。他停下脚步回头去寻他,发现苏泽不知何时放慢了脚步,站在落后他们七八步的地方,不知在看什么地方,神色茫然地怔怔出神。 “苏泽,”骆柒唤了一声,“傻愣着干啥呢?” 苏泽恍然回神,快步跟了上去,说道:“真是奇怪,我刚才好像听见有人在哭,可是四处看了看,又没看见哭的人。” 骆柒笑道:“你看这来来往往的游客,哪个不是笑嘻嘻,谁会出来玩还哭鼻子啊。” 苏泽自嘲地笑了笑:“也是,可能是我听错了。” 可是走了几步,他又听见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他猛地回头看去,暮色中依然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不见哭泣人的影子。 骆柒见他神色不对,问道:“你又怎么啦?” 苏泽掏了掏耳朵,脸色有点难看,“骆柒,我该不会是得了幻听症了吧?” 骆柒和莫传延互相看了一眼,对于苏泽的反常表现都感到十分莫名。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振奋人心的擂鼓声,三人循声望去,不远处便是俞氏宗祠的戏台,此时《双龙会》已经开演了。 第二章 河图洛书(五) 看完社戏回到旅社,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了。 苏泽推开房间的门,发现里面一片漆黑,他以为陈希扬睡着了,但是打开灯之后,却看见陈希扬床上的被子铺得整整齐齐,人却不在屋里。 隔壁隐约传来骆柒和莫传延的吵架声,这两人到了这个点还如此精力充沛,苏泽不禁对他们产生由衷的敬佩。 一边心里调侃着,苏泽一边取出手机拨打陈希扬的电话。很快另一只耳朵里传来陈希扬那格外闹腾的手机铃声。 苏泽四下里看了看,发现陈希扬的手机此刻正躺在床头柜上闪得正欢。 这家伙……苏泽咬牙切齿地想,大晚上不知跑去哪里闲逛,居然还不带手机! 苏泽抬腕看了看时间,十一点一刻了,这个点若是还不回来,该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 这个念头把他吓出一个激灵,忙带上手电筒出门找去了。 此时的俞源村,已经渐渐陷入了沉睡。 苏泽走在小道上,除了偶尔遇上三两个喝了酒晚归的游客,基本见不到什么人了。 他一边走一边思忖,陈希扬究竟会跑去哪里?像他这么宅的一个人,白天都懒得出门,更何况是晚上。 突然,他脑海中闪过白天陈希扬对着水塘发怔的场景。当时陈希扬好像问了俞韶一句话这水塘是自然形成的,还是人工开凿的。 这句话究竟有什么深意在里面呢? 苏泽凭着记忆,找到了白天他们经过的那个水塘。 夜风微拂,迎面扑来一丝海腥味。苏泽微微皱起了眉头,这地方算是浙江省的腹地,距离海边还有好一段距离,怎么会有海腥味? 正百思不得其解,耳边又隐隐约约响起了微弱的哭泣声。 苏泽猛地收住了脚步又是那样的哭声! 之前跟着骆柒和莫传延去看社戏的路上,他就屡屡听见这断断续续的哭声,只不过当时骆柒和莫传延都没有听见,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后来社戏一开演,铿锵有力的锣鼓声和围观人群的喝彩声一阵接着一阵,很快把那哭声盖了过去,久而久之,他便将这事抛到了脑后。 没想到,这半夜三更的,他居然又听到了相同的哭声,而且还越来越清晰,听得他全身寒毛直竖。 但渐渐的,他觉得这哭声里透着莫大的委屈和悲伤,让听的人也莫名染上悲戚的情绪。他不禁开始猜想,究竟是谁,为了什么事,这样日日夜夜不间断地啼哭。就算对方是个鬼魂,也必定是受了莫大冤屈的鬼魂。 因着这份同情心和好奇心的作祟,他努力克服自己内心的胆怯,循着哭声朝塘岸走了过去。 走近水塘时,他发现塘面上似乎泛着一层淡淡的浅蓝色浮光,随着哭声的时断时续、时起时落,那浮光也在忽明忽暗地微微闪烁着。 这水塘果然有鬼!苏泽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想,不禁加快了脚步,想要走到水塘边一探究竟。 忽然黑暗中伸出一只手,一把将他拽到了树荫下。 苏泽下意识地想开口惊叫,立即被另一只手捂住了嘴巴。随即,鼻尖传来了熟悉的淡淡的香味,属于陈希扬特有的香味。 他立即安静了下来,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着,模样十分无辜。 过了片刻,陈希扬松了手问:“你怎么来了?” 苏泽文不对题地答:“原来可以说话啊?” “我什么时候说不可以说话了?” “那你捂我嘴巴做什么,我还以为周围有敌情呢。” “……我是怕你尖叫,很容易打草惊蛇懂么?” “说话就可以?” “说话的分贝和尖叫的分贝,凭你的常识应该可以正确判断吧?” “……”苏泽无言以对。 陈希扬又重复了一遍:“你怎么跑过来了?” “还不是为了找你!”苏泽一提这个就来气,你大半夜一声不吭地跑出来也就算了,居然还不带手机,你不知道我会担心你吗?!” 这小子的脾气越来越大,居然开始用质问的口气跟自己说话了,陈希扬虽然心里很不爽,但考虑到忘带手机的确是自己的疏忽,当下也发作不得,只能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苏泽又问:“不过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观察。”陈希扬答得高深莫测。 苏泽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观察浮光?” 陈希扬有些惊讶地看向他:“你看得见浮光?” “我应该看不见么?”苏泽有些奇怪,自己是开了鬼眼的,还是被陈希扬亲手开的,能看见光怪陆离的东西不是很理所当然的么。 陈希扬又问:“你除了能看见浮光,还发现了什么?” “我还听见有人在哭,断断续续的哭声。你听见了么?” 陈希扬的脸色变得有些微妙,他盯着苏泽看了半晌,才喃喃自语:“我施了净目术才能看见的东西,你居然……”他猛地住了口,皱了皱眉,又咕哝着:“难道是……他的缘故?” 苏泽听不见他嘀嘀咕咕在说什么,只隐约听见“净目术”三个字,好奇问道:“净目术是怎么回事?” “就是能看见连鬼眼都看不见的异象。”陈希扬解释道,“这水塘底下藏着极重的怨气,但因为有北斗七星阵镇着,怨气很难散发出来,道行低一些的巫师,根本察觉不到这里有什么异样。” 苏泽问道:“你今天白天经过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 “我当时也只是听见哭声,觉得有些不寻常,所以留了心。刚才过来这里,明明听得见哭声,却不知哭声出自何处,最后施了净目术,才发现了塘面上的浮光。” “这浮光是怎么回事?” “是灵气从塘底渗透出来,长年不散积郁而成的。”陈希扬说着,皱了皱眉:“但是很奇怪,哭声里面明明透着极重的怨气,但这浮光看起来却十分清灵,这让我有些搞不懂,被镇在北斗七星阵之下的,究竟是怨灵还是净灵。” “要我看啊,八成就是怨灵了。”苏泽推测道,“你还记得白天俞韶说的话吗,他说当初设下这阴阳八卦及二十八星宿阵法的,是刘伯温。这刘伯温可是位高人,既然他主张设下这阵法,必定是认为这里有不好的东西在作怪了。如果是净灵,他还会下这么重的手吗?” 陈希扬摩挲着下巴,沉思着没有搭腔。 苏泽又道:“不过我倒是很好奇,这北斗七星阵之下,究竟镇着什么样的怨灵,听他的哭声,实在可怜得很,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心生怨恨。” 陈希扬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见苏泽一边说一边拿眼瞄自己,于是抬了抬眉梢问道:“我听你似乎话里有话啊,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苏泽嘻嘻一笑:“陈希扬,要不要……我们下去看看?”他指了指水塘。 “我没兴趣,要下去你自己下去。” “你骗鬼吧,大半夜一个人跑来这里蹲着,居然还说自己没兴趣,骗鬼鬼都不信。” 陈希扬撇了撇嘴:“好吧,我的确打算去探探究竟的,但我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这水塘下面的东西估计来头不小,如果贸然下去,恐怕是自找死路。所以……” “所以,你刚才躲这儿是在犹豫么?”苏泽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陈希扬,居然也开始瞻前顾后了起来,难道是在七星山踢到了铁板造成的心理阴影么。 当然这话绝对不能说出来,如果把陈希扬刺激得恼羞成怒,他能预见自己会被整得很惨。 陈希扬听不见苏泽的心理活动,只是专注地想着自己的对策。半晌之后,他抓着苏泽的胳膊转身便走。 “咦,你要带我去哪里?” “回旅社。” “不下去了?”苏泽有些失望。 “等明天找俞韶打听清楚再说。”陈希扬说着,补充了一句,“知己知彼,才好下手。” 这一天晚上,苏泽奇迹般的没有再梦见阿寻和他的伙伴们,取而代之的,是乱七八糟的百鬼夜行图。 到了凌晨三点的时候,苏泽被噩梦惊醒,然后便辗转反侧地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有些困惑,自从开启鬼眼之后,他做噩梦的频率越来越低,有时候一连好几个月也不曾做过一次噩梦,但是这一次……他隐隐感到有些奇怪,究竟是什么干扰了他的心绪? 深夜中,能听见睡在邻床的陈希扬平稳的呼吸声。 他侧过头,借着窗外投射进来微弱的月光,打量着陈希扬的睡脸。 陈希扬曾经说过,他人生中的两大嗜好,一是玩游戏,二是睡觉。而此刻,他应该正享受着最大的人生乐趣吧。 一想到自己夜不能寐,这人却在一旁呼呼大睡,苏泽感到心里十分不平衡。这心态一旦失了平衡,捣乱的念头便冒了出来。 苏泽蹑手蹑脚地爬下床,猫着身子挨到陈希扬床前,近距离盯着他看了一会,确定他没有在装睡,便用手指拈起他脸颊上贴着的一缕长发,拿发梢在他鼻尖扫了扫。 陈希扬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动了一下。苏泽机警地缩回手埋下身去。 但陈希扬并未醒来,只是下意识地用手揉了揉鼻子,很快又熟睡过去。 苏泽捂着嘴巴偷偷地笑,故伎重演地又骚扰了陈希扬几次。 终于,陈希扬一个喷嚏把自己惊醒过来,睁开眼睛迷惘了片刻,然后,他的视线落下来,看见床边伏着一个黑影,在不断地抖抖抖…… “喂,你今年几岁了?”陈希扬眯了眯眼,声音里带着睡意的慵懒。 苏泽抬起头,一只手还捂着嘴巴,非常吃力地憋着笑,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 陈希扬冷眼看他:“这幼稚的把戏你从五岁玩到二十五岁,你还不嫌腻?” “不腻,”苏泽摇着头,继续吭哧吭哧地笑,“能看你出丑,玩多少次我都不嫌腻。” 陈希扬不言语,坐起身,抬起脚,毫不客气地往他背上踹过去。苏泽也不躲闪,嘻嘻笑着由着他踹。 陈希扬踹过瘾了,然后定定看向他:“又做噩梦了?” “唔……”苏泽摸了摸鼻子,蹲坐在床边没有动。 陈希扬勾了勾唇角,在黑暗中凑过身来,在他耳边吹了口气:“要本大爷陪睡么?” 第二章 河图洛书(六)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苏泽一睁眼便对上了陈希扬一双清亮的眼眸。 两个人面对面躺着,距离很近,几乎到了鼻尖抵着鼻尖的程度,很明显陈希扬已经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看了他好一会了。 两人眨巴着眼睛对视良久,苏泽终于忍不住了:“陈希扬。” “嗯?” “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你不是也盯着我看?” “那是因为你一直盯着我看,所以我才盯着你看的。” 陈希扬弯起嘴角笑了一下,换了个话题:“昨晚后来没有再做噩梦了吧?” “唔……?唔。”苏泽恍惚了一下,才想起昨晚的事情。 当陈希扬邀请他同枕共眠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就跳上了陈希扬的床。当时陈希扬用特鄙视的眼神看着他:“你闹腾了半天就等着我这句话呢吧?” 苏泽嘿嘿讪笑了一下,掀开陈希扬的被子钻了进去,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依然是熟悉的味道,独属于陈希扬的味道。只有闻着这样的味道,他才能安心闭上眼睛。 后半夜是怎么睡着的,他已经没有印象了。但是他知道,后来的这几个小时,是他自北极村回来之后睡得最安稳的一次,没有任何梦境,只是单纯地入睡,醒来之后感觉神清气爽,四肢百骸都舒畅无比。 苏泽没有赖床的习惯,睡醒之后便生龙活虎地跳下了床,顺便把原本打算再赖一会床的陈希扬也拉出了被窝,两人一边洗漱一边讨论今日的行程。 不多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苏泽跑去开了门,见来的是俞韶,于是眉开眼笑地邀请他进来:“我们正在说你呢,不知道现在打电话给你,会不会太早了点。” “不早不早,”俞韶笑着说,“我有早锻炼的习惯,每天清早起来先在附近跑一圈,再去买早点吃。”他说着,看了看手表,“现在正好是吃早餐的时间,这楼下有个包子铺,卖各种馅儿的包子,口碑很不错的,所以我想带着你们一起去尝尝。” 苏泽一听这话,立即响应,并跑去隔壁叫上骆柒和莫传延一起去。 骆柒和莫传延开门出来的时候,各自都已经穿戴整齐,但两个人的脸上都是臭臭的表情。 苏泽估摸着他昨晚吵得不够,今早醒来又接着吵了,对他们这种锲而不舍彼此仇视的心态实在是无可奈何,当下干脆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笑嘻嘻地招呼他们跟着俞韶去吃早饭。 五个人来到包子铺的时候,已经有几个早起的游客也慕名而来,三三两两地坐着吃包子了。 俞韶对这里是了如指掌,一口气点了好几盘包子,什么梅菜扣肉馅、青菜蘑菇馅、麻辣豆腐馅,各色口味应有尽有。 众人挑着自己喜欢的口味吃,纷纷赞不绝口。骆柒咬了几口之后,突然看着包子发起怔来,然后又抬头看了看苏泽。 苏泽一脸莫名:“怎么不吃了?” “苏泽,我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什么?” “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你也是这样坐在我对面,请我吃包子来着。”骆柒说着,又自嘲地笑了笑,“一定是我的记忆出现了问题,我们才刚认识不到一个月,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一起吃过包子,我那记忆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呢?” 莫传延在一旁冷嗤了一声:“我看你不是记忆出现了问题,而是智力出现了问题。” 于是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再度开始了唇枪舌战。 陈希扬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连吃个早饭都不得安宁,如果不是因为俞韶这个外人在,他恐怕早就站起身赏他们一人一脚了。 然而此刻苏泽的沉默却让陈希扬有些意外。 苏泽听了骆柒那番话,先是一阵恍惚,然后依稀想起在那个以“皇甫寻”为第一视角的梦境中,他曾拿出自己原本要用来买菜的钱,请长得酷似骆柒的雪烙吃了一餐包子,那是皇甫寻和雪烙的第一次见面。 难道说,在骆柒的记忆里,也还残留着身为雪烙的记忆碎片?他抬起头,看着表情生动地和莫传延斗着嘴的骆柒,欲言又止现在的骆柒,还会记得那个曾经被他细心照料过的沉默寡言的月刹吗? 俞韶算是第一次见识了如此争吵不休的一对冤家,他礼貌性地劝了几句,却被直接当做空气无视掉了,转头见陈希扬和苏泽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淡表情继续吃饭,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只好率先打开了话题,将自己制订好的几条行走路线和盘托出,征询他们二人的意见。 陈希扬对他的计划不置可否,却提出了一个令他意外的请求:“俞韶,你能不能先带我们沿着北斗七星阵的七个水塘的路线走一遍?” “七个水塘?”俞韶感到十分奇怪,“那只不过是普通的水塘而已,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啊。” 苏泽明白陈希扬的用意,接口道:“俞韶,我私下里问你个问题,希望你不要介意。” 俞韶见他一本正经的表情,忙也端正了神色,道:“你请问。” “你们这儿的水塘,有没有曾经死过人?” 俞韶明显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了戒备的神色。 原本吵架吵得正欢的骆柒和莫传延,也暂时休了战,被苏泽的这句话吸引去了注意力。 苏泽知道俞韶是想岔了,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们这水塘……似乎有点问题,我们只是有些疑惑,所以私下跟你问问。你放心,我们不会到处去说的。” 俞韶一听,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水塘会有什么问题?” 苏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想从俞韶口中打听一些事情,就不能把他蒙在鼓里,但是这事要是实话实说,俞韶也未必会信,到时候若是觉得他们在装神弄鬼,那就麻烦了。考虑到这一层,苏泽为难地看了一眼陈希扬。 陈希扬站起身道:“俞韶,你且随我来。” 俞韶一脸茫然地跟着陈希扬来到水塘边,奇怪地问:“这不是我们昨天经过的水塘吗,有什么问题吗?” 陈希扬什么也没说,抬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然后移开。 俞韶眨了一下眼,视线在塘面上定格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睁大了眼睛,往前冲出几步,不可置信地叫道:“怎么会这样?!” 随后跟来的骆柒和莫传延都没有看出什么异样,见俞韶如此大惊小怪的反应,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 苏泽知道俞韶大约是看见了塘面上的浮光。这浮光在白日里会变得很淡,想他昨天第一次经过这里时,也根本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到了晚上才察觉有异样。此刻俞韶经过陈希扬施了术,很快就看见了浮光,想必是陈希扬在咒术中动了些手脚。 他想到这一点,在一旁偷偷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很快咒术的时效便过去了,俞韶眼中的浮光渐渐淡去,他仍盯着塘面怔怔发呆,口中喃喃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也是我和苏泽想问你的问题。”陈希扬说道,“我们怀疑这水塘底下有冤情,所以才打算找你问问缘由。” 俞韶似乎尚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不可思议地看着陈希扬:“你是会法术的高人吗?居然有这般通神的能力?” “实不相瞒,我小的时候曾跟着一位云游道长学过一些皮毛。”陈希扬睁着眼睛说瞎话,竟也将俞韶唬得一愣一愣的,看向陈希扬的眼神也立即多了几分敬畏之意。 “说起这水塘,我还真不知道有这样的事。”俞韶抓了抓后脑勺,努力回忆道:“我依稀记得早年似乎发生过孩童失足落水的事件,但那也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好像也不是在这个水塘,是在另外一个……具体哪个我也记不清了。 “后来大家都了加强了安全防范意识,失足落水之类的事情便很少再发生了,而且我们这里的风水一直很好,老一辈的人都说,这是托了先祖的福,不曾有人提起这里发生过什么冤案。” 骆柒虽然不知道俞韶究竟看见了什么,但是听他们说的内容,也大致猜到了一些,环视了一下周围,说道:“此处风水确实好,但是你昨天也说了,一部分是天然形成的,一部分是人为改造的结果,尤其是将村口的直溪改为曲溪的设计,简直是点睛之作,将整个黄道十二宫的瑞气笼在了两仪之中。但是,这样的设计也隐隐透出一丝肃杀之气。” 俞韶听出骆柒是风水方面的行家,忙虚心请教道:“这肃杀之气,从何说起?” “北斗七星阵,自古以来便是镇龙法宝,而此处的设计,用水塘围成北斗七星之势,环绕俞氏宗祠,怎么看都有点借瑞龙之气兴旺家族的意味在里面。” 俞韶听了更是觉得不得要领:“我们俞氏一族在明 恋耽美 分卷阅读30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清两朝虽然出过不少进士、举人、秀才,但也只是做了些官罢了,如果我们祖上真的借了什么瑞龙之气,那也应该跟皇帝搭点边吧,再不济也至少能图个封侯拜相啊。”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了下来,话题讨论到此处,处处透着玄乎,怎么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俞韶突然一拍后脑勺:“我怎么把那事儿给忘了呢?” 苏泽忙问:“什么事?” 俞韶朝他们招了招手:“你们跟我来,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也许他会知道些什么。” 第二章 河图洛书(七) 俞韶带着他们,走过了大半个俞源村,来到了接近村尾的地方,指了指前面的一排农舍,说道:“我想带你们见的人,就在那里。” 苏泽循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自家门口的藤椅上,口中叼着一管乌黑的烟斗,一边吧嗒吧嗒抽着烟袋子,一边费劲地弯下腰去捣鼓着脚边不知名的罐子。 苏泽疑惑地问:“这位是……?” “这是我们村目前还健在的年龄最大的老人,已经有一百多岁了。我们小一辈的基本上都已经不清楚他本名叫什么了,只知道老一辈的人都称呼他‘俞伯’,我们也便跟着叫他‘俞伯’。” 俞韶顿了顿,又说:“俞伯是我们村里资历最老的老人,知道的事情很多,别看他年纪大,但记忆力却非常好,很多久远的事情,他只要听过一次,就一定会记在脑子里。几年前我跟着父亲编撰《俞源史志》的时候,有很大一部分内容还是根据俞伯口述记录下来的呢。” 苏泽与身后陈希扬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觉得这俞伯应该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 于是他们跟着俞韶向俞伯走去,俞韶先一步在俞伯面前站定,恭恭敬敬地喊了声:“俞伯。” 俞伯置若未闻,只是伸长了胳膊去够一个放在最远处的罐子,苏泽眼疾手快,忙态度谦恭地将那罐子递到了他眼前。 俞伯没有立即接过罐子,而是抬起眼皮觑了苏泽一眼。苏泽立即咧开嘴讨好地冲他笑了笑,一脸殷勤的模样。 俞伯不做声地接过了罐子,过了片刻才道:“小伙子,你挡着我面前的太阳了。” 苏泽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俞伯说的是自己挡住了原本太阳照在他身上的阳光,忙往旁侧让了一步,口中笑道:“俞伯,抱歉。” 俞伯又看了他一眼,对他表现出来的谦逊和恭敬似乎颇为受用。 俞韶见俞伯似乎心情不错,于是蹲下身去与他套近乎:“俞伯,又在忙着制药呐?” 俞伯只顾着手上的活,没搭理他。 俞韶似乎被他这般冷待惯了,丝毫不觉得尴尬,转头对苏泽他们夸耀道:“咱们俞伯可厉害了,能制很多种中药,我们村很多人家生了病,不去看医生,首先来找俞伯讨中药喝,保管药到病除。” 苏泽忙附和道:“哇,这么神奇!” “行了,”俞伯有些受不了地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似地挥开俞韶,“你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每次来都会给我添麻烦,这一次也痛快说了吧,别在我面前拐弯抹角的瞎吹捧!” 俞韶讪讪地笑了下,忙给俞伯介绍道:“俞伯,这是苏泽,考古学家苏阅的孙子。苏阅教授您听说过不?之前我跟着我爸编撰《俞源史志》的时候,我还特地跑去苏教授家里取经来着,就那时候认识的苏泽。” 俞伯这才拿正眼瞧了瞧苏泽,嘴里含糊地咕哝着:“原来是苏阅那老小子的孙子啊,看着倒有几分相像。” 苏泽听见他说“苏阅那老小子”的时候,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但转念一想,也是,俞伯已经有一百多岁高龄了,而他爷爷去世的时候也不过七十岁出头,在这位俞伯眼里,可不就是个老小子么。 随即他又想到了陈希扬,怎么说也肯定比眼前这位俞伯还要高龄吧,但是陈希扬不管从生理上还是从心理上都丝毫看不出老年人的特质。 想当年刚认识陈希扬那会,这老家伙居然还厚颜无耻地扯着他的脸皮逼他喊“哥哥”,相比之下,这位俞伯倚老卖老地说一句“苏阅那老小子”,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就在苏泽开小差的档儿,俞韶已将此番来意简略解释了一下,问道:“俞伯,在您的印象中,这水塘里可曾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没有?” 俞伯抽着烟袋沉思了半晌,朝他们招了招手,说道:“你们跟我进来。”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知俞伯在搞什么玄乎,但又不好多问,只得乖乖跟他进去。 农舍外表虽然看上去低矮简陋,但屋里倒是收拾得干净整洁,主要是因为俞伯没什么多余的东西堆放,所以看上去十分宽敞明亮。 苏泽因为受到了爷爷苏阅的影响,从小就跟古籍打交道,所以一眼就看见屋子角落里摆放的一个木制书架上放着几本年代久远的古书。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书架前,一脸兴奋地打量那几本书,却因为屋主人在场而不敢妄动。 通常爱书的人,都对自己珍藏的书籍十分珍视,尤其是这些因为年代久远而纸张变得十分脆薄的古书,一不小心就会弄破,这样的损失是不论多少金钱都换不回来的,苏泽深谙这其中的道理,所以只能眼巴巴地盯着看,不敢贸然翻阅。 “你小子倒是眼尖。”俞伯并未露出不快,慢悠悠地踱到书架前,抽出其中一本线装书,一边小心翼翼地翻开,一边说道:“这是我太爷爷留给我的宝贵遗产,据说是先祖俞涞手札的誊抄本,当然,也不算是第一代誊抄本了,至于是第几代,我太爷爷也记不清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前几代誊抄本都差不多遗失了,只有这一本完好无缺地保留至今。” 俞韶一听“俞涞”的名字,立即两眼放光:“这真的是俞涞手札的誊抄本吗?俞伯您竟然藏着这样宝贵的历史资料,怎么都没听您提过?” 其实他心里想说的是,当初他和他父亲编撰《俞源史志》的时候,求了俞伯很久,他才肯将一些祖先轶事讲述给他们听,却不知他竟然还私自珍藏着俞涞手札的誊抄本。 俞伯似乎看穿了俞韶的心事,瞥了他一眼,道:“这是我们家的祖传之物,你以为我会随便拿出来么,万一被你们这些不知好歹的小毛头弄坏了、弄丢了,我可找谁赔去?” 俞韶暗地里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出言顶撞。 倒是苏泽很快把话题拉了回来,迫不及待地问:“俞伯,您拿出俞涞手札的誊抄本,是不是说明俞涞在手札中提到过和那水塘有关的事情?” 俞伯并未回答他,只是翻至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几列文字,说道:“这里提到,南宋时期,杭州人氏俞义护送父亲的灵柩从松阳返回杭州,途径此地投宿,半夜起来时,发现放置在溪边的灵柩周围浮光缭绕,他认为这是父亲显灵,便直接将父亲葬在了此处,同时举家搬迁到此地定居,成为了我们余源村最早的祖先。” 俞韶听了点头道:“这件事我在《俞源史志》里也看到过,但是这跟我们问的水塘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呢?” 俞伯并未理睬他的问题,继续往后翻,然后又指着其中一页说道:“这里讲述的是俞涞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在元朝至正九年,也就是公元1349年,余源村开始旱涝不断,同时瘟疫也伴随着爆发了出来,村民病死无数,俞涞作为余源村第五任家主,四处求医无门。 “有人猜测是余源村的村民冒犯了神灵,所以受到了神灵的责罚;但也有人猜测,是有恶鬼作祟,以吸食死去村民的灵魂为生。为此,他们多次请和尚、道士前来做法,希望能安抚神灵、驱除恶鬼,但都不见成效。 “就在他们感到心灰意冷之际,俞涞的至交好友刘伯温途经此地,看到村里的惨况,当即向俞涞问明了情况,然后他又四处勘察了一番,最后来到其中一口水塘边,静立良久。那天晚上,他和俞涞在书房中密谈了一夜,然后写下‘河图洛书’四个字,翩然离去。” 骆柒和莫传延对视了一眼,他们想起苏泽借来的那台很先进的仪器,取的就是“河图洛书”这个名字,当下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俞韶问道:“河图洛书是什么意思?” 俞伯却不正面回答,而是看向了苏泽:“你爷爷是玩考古的,你既是他孙子,应该知道这其中的含义吧?” 苏泽点了点头,答道:“古有‘河出图、洛出书’的说法。传说伏羲时期,黄河里出了一匹神马,背上画着图,伏羲就照着这幅图,画出了八卦;又说夏禹治水时,洛水里出了个神龟,背上刻有文字,大禹就照此写出了《洪范?九筹》。到了后来,河图洛书被视为阴阳五行术数之源,太极、八卦、周易、六甲、九星、风水等皆可溯源至此。” 俞伯捻须颔首道:“不错,当年俞涞对着刘伯温留下的四个字潜心琢磨了一宿,突然醍醐灌顶,立即命人将村口的直溪改为曲溪,设计成太极图的形状,然后又按照二十八星宿的布局建造房子,按照北斗七星阵的布局挖凿水塘,渐渐形成了现在的余源村格局。”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余源村得以摆脱瘟疫厄运、繁衍至今,竟是托了这“河图洛书”的福。 陈希扬却在此时突然开口问道:“老先生,俞涞手札中可曾提到,刘伯温与他的那一夜密谈,究竟谈了些什么?” 俞伯摇头道:“手札中并未细说此事。” 陈希扬锁眉沉思道:“我猜想,刘伯温若只是单纯建议俞涞改造村子布局,又何必故作神秘地与他关门密谈。而且根据手札所述,刘伯温在密谈之后才留下‘河图洛书’四个字,而俞涞是在刘伯温离去之后才自己悟出其中的含义,可见他们之前密谈的内容,根本与‘河图洛书’毫不相干。那么他们谈的又是什么呢?” 苏泽想了想,猜测道:“手札中说,刘伯温在村里四处勘察了一番之后,来到其中一口水塘边,静立良久可见问题出在水塘上。我猜测,刘伯温和俞涞密谈的内容,肯定跟这水塘有关。” 俞韶听了这番分析,着急问道:“俞伯,您仔细看看,手札中真的没有任何关于密谈内容的记录?” 俞伯沉默了片刻,道:“这本誊抄本上的确没有关于密谈内容的记录。不过誊抄本的最后有附注,说明原手札有缺页,似乎是手札装订之后,又被撕去了几页。至于撕去的内容,后人却不得而知。” 第二章 河图洛书(八)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基本上可以肯定,俞涞手札中撕去的那几页,十有和刘伯温密谈的内容有关。 无奈原手札已经不复存在,誊抄本又无法再现当时的内容,他们一群人站在这里干着急,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陈希扬斟酌了片刻,又问:“老先生,据您所知,俞源村在发生了那场瘟疫之后,还有没有再出现恶鬼作乱的事件?” 俞伯努力回忆了一下,摇头道:“就我所知,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的灾难了。后来俞源村世代子孙做官的做官,行医的行医,过得很平顺,没有出现过什么大起大落的事情。想来也都是因为祖先福荫庇佑。” 话说到此处,能打听的基本都打听了,打听不出来的,再问下去也没有意义了。苏泽等人见好就收,谢过俞伯之后,便跟着俞韶告辞出来。 俞韶原本对水塘之事并不知情,如此一来,倒是被勾起了很大的好奇心,心里仍有不甘,追问道:“我猜想,这水塘下面肯定有东西,要不我去跟我爸说说,让他带些人来把这水塘里的水吸干了瞧瞧?” 苏泽好笑地看着他:“你别被好奇心冲昏了头了。这几个水塘是北斗七星阵的主心骨,若是把水塘给翻了,等于是把整个阵法都给破坏了,先别说你们村的人答不答应,首先你爸就不会答应吧?” 俞韶讪讪笑了一下:“说的也是。”他顿了顿,“可是,我实在是太好奇了,当初刘伯温到底看出了什么玄乎,又跟俞涞说了什么秘密的话。俞涞也真是的,既然记录下来了,就不要再撕掉嘛,搞得我们这些后人心痒难耐。” 苏泽见他连自家老祖宗都埋怨上了,不禁有些好笑,刚想开口劝他几句,一转眼看见陈希扬在向他打眼色,于是借口说还要回旅社去写点材料,约了俞韶明天再碰面,便好言好语地将他打发了。 俞韶走后,苏泽迫不及待地问:“陈希扬,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了?” 陈希扬道:“我打算今晚我们两个先潜到水塘下面去看看,不过这件事得瞒着俞韶。” 苏泽有些为难:“我们找了俞韶帮忙,真正行动的时候又瞒着他,这样算不算是过河拆桥啊?” 陈希扬瞥了他一眼:“这水塘下面有些什么,我们都还不知道,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有你一个拖油瓶我都已经够头痛了,再加一个俞韶,你想让我们三个都困死在里面不成?” 苏泽立即闭上了嘴巴,做了个“一切听你指挥”的手势。 骆柒不甘寂寞地问:“那我呢,我也想跟着下去。” 陈希扬说:“你和莫传延在岸上等着,必要的时候好接应我们。” 骆柒郁闷了:“凭什么要我和他一起在岸上等?我跟着下去也好助你们一臂之力啊!” 陈希扬看了他一眼:“现在你和莫传延是捆绑行动状态,你们两个要么一起在岸上等,要么一起下……” “那就一起下!”骆柒立即两眼放光,也不过问莫传延的意见,直接作出了决定。 陈希扬表情冷淡地接上刚才被打断的话:“如果是一起下,你们手上带着手铐,水下行动不方便,万一遇到什么差池,你们想在水下做一对亡命鸳鸯,我是没什么意见的。” “……”骆柒瘪了瘪嘴,瞪着一旁面无表情冷眼旁观的莫传延,欲哭无泪。 接下来的时间,陈希扬指派骆柒和莫传延去准备一些潜水用的装备,自己则拉着苏泽去水塘附近踩点。 苏泽不明所以,问道:“下个水塘还需要踩点?” 陈希扬觑了他一眼:“你以为就从那个水塘下?” “难道不是从那里下?”苏泽丈二摸不着头脑。 “我问你,昨晚上我们发现有浮光的水塘,是第几个水塘?” 苏泽想了想,翻开地图对照了一下,说道:“昨天我们是在这个位置,如果根据北斗七星的排列次序的话……天枢、天璇、天玑,应该是在天玑的星位上。” 陈希扬一边走一边道:“前方还有一个水塘,你看那个水塘是在什么星位上。” 苏泽又对照了一下地图,道:“那是在玉衡的星位上。” 陈希扬带着他走到水塘边上,说:“你现在凝神看一下,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时值正午,头顶上阳光灿烂,照得水塘上一片波光粼粼。苏泽眯起眼睛凝神静气地盯着塘面看,不消片刻便开始头晕目眩两眼发黑。 当他再度睁眼时,便发现水塘之上隐约笼罩着一片浮光,与昨晚在天玑位置上的那个水塘一般无二。 苏泽惊讶地道:“原来这里也有异象!” 陈希扬点了点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每个星位的水塘上都会出现浮光。并且我估计,北斗七星阵的这七个星位,与天空中的那七颗星遥相呼应,每颗星的明暗程度各异,所以每个星位的法力也不同,有的星位法力较强,有的星位法力较弱。” 苏泽想了一下,立即明白过来:“所以说,法力较强的星位上,泄露的灵气会少一些,所以浮光就淡一些,反之,法力较弱的星位上,浮光就会强一些,对不对?” 陈希扬点了点头:“所以我们绝对不能从法力弱的那个星位潜入,那样对我们很不利。” 苏泽问道:“那应该从那个星位下手呢?天空中哪颗星星最亮?” 陈希扬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也不是这么判断的,我们应该找阵眼下手,通常阵眼的法力都是最强的地方。” 苏泽立即恍然大悟,一拍后脑勺道:“天枢!” 他们到天枢星位的水塘旁踩完点,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回到旅社看见骆柒和莫传延已经准备好了潜水装置,正坐在沙发上斗嘴。 这两个人一闲下来就斗嘴,似乎不斗嘴就全身难受,斗着斗着反倒斗出默契来了,一见苏泽和陈希扬回来,便立即停战,先干正事。 四个人出去吃了晚饭,又回到屋里,开始商量具体细节。 陈希扬似乎已经整理出了一套行动方案,侃侃而谈,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就连万一水下发生了意外,骆柒和莫传延在岸上针对不同情况应该采取那种补救措施,也都一一列了出来。 整个行动方案讲解完之后,陈希扬发现苏泽怔怔望着自己出神。他抬手在苏泽面前晃了晃:“喂,发什么呆呢,我说的话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苏泽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朝大家笑了一下,又看了陈希扬一眼,似乎有话想说,但犹豫了一下,觉得此时说出来不是时候,于是作罢。 其实苏泽心里藏着很大的疑惑,他能明显地感觉到,从这次行动一开始,陈希扬便积极参与其中,甚至主动出谋划策,并且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与之前那个连出个门都要威逼利诱,做事漫不经心,凡事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的陈希扬,简直判若两人。 这样的落差在苏泽看来是那么不可思议,他却不知道,陈希扬的人生观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前的陈希扬,其实是有些目空一切的,因为对什么事情都不甚在意,所以言行举止上难免透着一些随性不羁。他以为自己身为巫族陈氏的家主,就算能耐不是最好,也至少能混个中上,平日里因为没有可以为之奋斗的目标,所以他过得有些浑浑噩噩,虚无度日。 但是自从在北极村七星山吃了瘪回来之后,他闭门反思了很久。 首先,他意识到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且不说那个身份神秘的符宁止究竟有多高深莫测,单就七星山地宫中那个仅存一魂一魄的灵媒族尊主皇甫风音,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把他整得抬不起头来。 并且听风音的意思,这世界上还隐藏着很多强大的势力,比如那闻所未闻的双栖族、飞翎族、驭兽族,还有那凌驾于各族之上的大曜神族。在这些未知的神秘力量面前,他的能耐就像一只蚂蚁一样,根本微不足道。 其次是对自身价值认知的改变。之前他对自己生存意义的认识,也不过是谨遵父亲的遗嘱,等候那个不知何时会出现的人。认识苏泽之后,虽然他对苏泽付出了超于常人的关注,但也只是觉得他与苏泽比较有缘,想着也许苏泽会是他漫长的人生路上驻足比较久的过客罢了。 而如今,他知道了自己与苏泽的前世渊源,明白自己这辈子算是和苏泽牵扯不断了,所以他也便坦然接受了现实,决心好好照顾苏泽。 如果苏泽此生的梦想是寻找大曜文明消亡的缘由,那么他便陪着他一起去寻找,一路上护他周全,直到他实现梦想为止,至少在苏泽的有生之年,他不会是先转身离去的那一个。 他总在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对皇甫风音有所亏欠,既然这一生他回应不了风音,那就竭尽所能地全都弥补在苏泽身上这,就是他给自己制定的人生目标。 第二章 河图洛书(九) 四人讨论完行动方案,又重复了一遍各自分内的工作和需要注意的事项,然后便趁着夜色离开了旅社,往天枢星位的水塘走去。 这时是晚上八点多,路上往来行人大部分是夜间出来购买纪念品的游客。 苏泽他们每人背上背着一个旅行包,一边走一边装模作样地赏玩路边摊上的小物件,看到喜欢的还真的跑去跟摊主讨价还价,把戏做得很足,倒也没有引起别人的疑心。 这般闲逛着到了晚上十点多,游客渐渐散去,摊主们也陆续开始收摊,此时四个人已经慢腾腾地逛到了天枢星位的水塘附近,挑了一棵大树下隐蔽的位置,将身上的背包卸下来,取出里面的潜水设备。 苏泽和陈希扬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黑色潜水服,背上潜水装置,头上戴着防水的探照灯,便相继潜入水塘之中,很快沉了下去。 骆柒和莫传延假装是要在水塘边露营,做足了准备之后,便背靠着背坐在塘岸上,美其名曰看星空,实则是为苏泽和陈希扬把风。 夏天的水温,即便到了夜间,也不算太凉,所以苏泽和陈希扬下水之后,很快便适应了。 水塘不算太深,两人没费什么力气,便很快沉到了塘底。 苏泽嘴巴里咬着呼吸器,朝陈希扬做了个手势,建议两人分头搜索,看有没有可疑的地方。但是陈希扬很快摆手否决了他的建议。 苏泽知道陈希扬是不放心他单独行动,虽然心里有那么点不服气,但是迫于陈希扬长期以来的淫威,他压根没有反对的立场,只能乖乖跟在陈希扬身后,缓慢向前移动。 突然,苏泽心里“咦”了一声,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沉重起来,不论怎么划也前进不了多少。 他回头查看了一下,借着探照灯的灯光,他发现有几条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两米多长的水草缠绕住了他的腰身,因为潜水服比较厚的缘故,他一时竟未察觉到。 他心里越发疑惑,他记得刚才过来的时候,这里的水草稀稀拉拉的不成气候,怎么一转眼就这么长了,而且像是有生命一般,很快顺着他的身体缠绕过来,虽然勒得不算太紧,但也绝对不宽松,让他一时间竟挣脱不开。 此时前方陈希扬的身影已经逐渐远去,苏泽咬着呼吸器,没法开口呼救,心里一阵焦急,突然想起陈希扬在讨论方案的时候曾经说过,如果在水下遇到危险,又无法呼救,就用探照灯打求救信号。 苏泽立即伸手关掉了额头上的探照灯,随即又打开,再关掉,再打开。如此反复几次,陈希扬终于察觉到了身后闪烁的灯光,返身折了回来。 他见苏泽被水草缠住,还在徒劳地拼命挣扎,心下叹了口气,抓住苏泽的一条胳膊,示意他不要乱动,然后伸出两指,一边心中默念咒语,一边在水草上横向做了个切割的手势。 苏泽只觉腰身的束缚力猛然一松,那些水草像是露出了怯意,渐渐舒展开来,松开了苏泽,向后退去。 苏泽看到这副景象,再怎么迟钝也能猜到,这些水草恐怕不是普通的水草,它们有自己的主观意识,有统一的指挥,会集体行动,也会在察觉到危险的时候立即撤退。 他有很多疑问想问陈希扬,但是此刻身在水下,他开不了口。 而陈希扬似乎也因为察觉到了这些水草的不同寻常,抓着他胳膊的那只手一直没有松开,两人由一前一后改为并行方式,愈加小心谨慎。 苏泽回想刚才他还自以为是地建议两人分头行动,没想到现在仅仅是跟在陈希扬身后,陈希扬一个照顾不周全,他便遇到了危险,心里对自己又是失望又是郁闷。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满足于躲在陈希扬的羽翼之下了,他觉得自己应该变得强大起来,起码应该有自保的能力,而不是事事拖累陈希扬。 陈希扬却不知道苏泽心里藏着的这些疙瘩,他只是专注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护着苏泽又往前划了一段距离,渐渐放慢了速度。 此时,他们发现前方有一块区域水草特别茂盛,长长的水草扭动着柔软的腰肢,在水中浮游摇曳,像是女子细长的手臂,又像是怪物会吃人的触须。 同时,他们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水塘中大大小小的鱼在这一片地区几乎绝迹,虽然偶尔会有几条鱼靠近这块区域的边缘地带,一旦水草那细长的“触须”摇曳一下,鱼儿们便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慌慌张张地掉头就跑。 苏泽想起以前在书里看到过关于食人花的描述,心想难道这地方还有食鱼草的存在? 此时陈希扬拍了拍他的手臂,然后指了指前方。 苏泽循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在水草集聚的中心地带,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物体。 因为是在水下,任何东西看上去都有些模糊,苏泽眯着眼看了半晌,还是看不清那块黑色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于是忍不住想靠近去仔细看看,却被陈希扬一把抓了回来。 苏泽摊了摊手表示疑惑,陈希扬调整了一下额头上探照灯的角度,示意他再看。 探照灯的光束在陈希扬的调整下不断扫来扫去,苏泽惊讶地发现,不论光线从哪个角度打过去,那块黑色的东西一直那么黑,仿佛将所有照射在它身上的光线都吸收殆尽了一般。 突然他脑海中灵光一现,在陈希扬手掌心写下两个字“黑洞”。 这其实是一个比较荒谬的猜想,苏泽想到黑洞两个字时,自己在心里就先摇头否决了。 黑洞的概念只存在于宇宙中,在地球上似乎并不适用,因为不论什么样的东西,在光线的照射下,都或多或少会有些反射,但是眼前这块黑色的物体,却黑得太不正常了。 他以为陈希扬会嘲笑他的这个猜想,没想到陈希扬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只是盯着那黑色物体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苏泽不知他在想什么,又不好随便打断他,心下有些百无聊赖,便随便拣了泥土里的一块石头,试探着朝那黑色的东西丢过去。 此时他们距离那黑色的东西还有一段距离,石头被抛出去的时候,受到水流的阻碍,速度变得很慢,按照常理来说,应该抛不了多远就会坠落下来。所以苏泽也只是随便抛抛,并没有真的指望能打中那个东西。 但是奇怪的事情却发生了,那石头先是在水中缓慢飞出一个抛物线,在接近水草边缘时,突然改变了坠落的轨迹,向着黑色物体的方向斜飞过去,而且越是接近那物体,石头的飞行速度便越快,最后“嗖”地一声没入黑暗之中,不见了踪影。 看那样子,与其说是被苏泽抛过去的,倒不如说是被那黑色的不明物体吸了进去。 苏泽惊得往后缩了一下,而刚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的陈希扬也正好看见了这一幕,两人立即提高了警觉,全身戒备地盯着那东西看。 三秒钟的静默过后,那东西突然抖动了一下。 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的苏泽也跟着抖动了一下,虽然两只手都抓着陈希扬的手臂,但脸上却是一副“我很想逃跑”的表情。 陈希扬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朝他挥了挥手,意思是:“你跑吧,我留着。” 苏泽突然醒悟过来,自己这模样实在太没出息了,刚还想着自己要变强,要有自保能力,不能拖陈希扬的后腿,怎么一遇到事情又故态复萌了呢? 他很快做了一下心理建设,强行将心头那阵恐惧压了下去,然后挺直了腰杆,朝陈希扬摆了摆手,表示自己要和他共进退。 陈希扬又看了他一眼,对他的转变有些意外,但当前的情况不容他多琢磨,因为那黑色的东西又抖动了一下,紧接着抖动的频率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剧烈,似乎下一刻就要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冲出来。 果然,下一刻就有东西从里面飞射出来了,速度快得让人根本来不及应对。 苏泽只觉得额头上被重重撞了一下,随即眼前一黑,整个人往后栽倒下去。 还好陈希扬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了回来,他恍惚了片刻才回过神来,额头上传来阵阵钝痛,像是撞得狠了,也不知有没有流血。 但可以肯定的是,额头上绑着的探照灯已经灭了。 他定睛看时,发现探照灯碎成了渣,已经 恋耽美 分卷阅读31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完全报废,而砸中他额头的,竟是之前他丢进去的那块石头。 这这!苏泽瞪着那块石头,心里又是恐惧又是好笑,难不成那黑黑的东西把石头吞下去之后,觉得吃着不对劲,又吐出来报复他? 陈希扬捡起那块石头,隔着手套将石头来回掂量了一下,发现石块表面粘着一层稀释的黏液。 苏泽在一旁看着,觉得这黏液越看越像是活物的胃液,一想到这沾了黏液的石头曾经敲在自己额头上,就忍不住一阵恶心,胃里都开始翻搅起来。 陈希扬似乎丝毫不觉得恶心,拿着石块琢磨了半晌,突然抬头对苏泽做了个“撤”的手势。 苏泽一怔,这就撤了? 陈希扬懒得跟他磨叽,一手揣着石头,一收拽着他的胳膊,掉头往来时的方向划去。 第二章 河图洛书(十) 在赶走杜家少爷之后,面馆一连几天门庭冷落。 镇上的人都知道面馆老板得罪了杜家少爷,鲜少有人再敢去面馆吃面,即便是想去吃面的,也是匆匆买了打包带走,生怕被杜家少爷知道。 如此一来,面馆的经营情况呈直线下滑状态,很快濒临入不敷出的窘境。 雪烙这个小二无事可干,每天把抹布搭在肩膀上,坐在门口唉声叹气。 门神月刹依然一动不动站在门口,看到有发花痴的小姑娘远远躲着瞧他,也只装没看见。但是雪烙在一旁每叹一口气,他的眉头就微微皱一下。 当雪烙叹第五次的时候,月刹终于开了口:“为什么叹气?” “因为没事可干啊,好无聊。”雪烙抬头看向月刹,“我真佩服你,每天站在门口什么事情也不干,你不觉得无聊吗?” “不无聊,”月刹摇了摇头,“我很忙。” “……忙啥?” “忙着练功。” “光站着就能练功?”雪烙一脸的不置信。 “练内息。” “哦……”雪烙恍然,随即又露出一脸崇拜的表情,“你的武功很厉害吧?上次我看见你一个人打他们十几个人,轻松得连眼睛都不眨!” “一般般。”月刹面无表情地表示了一下谦虚。 此时厨子皇甫寻也跟着走了出来,跟雪烙一起并排坐在门槛上,托着腮帮子发呆。 雪烙问:“阿寻你怎么了?” “阿错说没人来吃面,让我不用干活了,所以我没事可做了。” 雪烙颇有些同病相怜地看了看皇甫寻,突然想出一条妙计:“要不我们拉上月刹和阿错,像以前一样出去捕猎吧?” 皇甫寻立即两眼放光:“好啊好啊。” 月刹冷冷道:“我不去,我忙着练功。” 雪烙:“……” 皇甫寻转头问柜台后的阿错,“阿错你呢?” “我也忙,不去。” 皇甫寻站起身走过去,看见阿错还对着算盘噼里啪啦打个没完,他好奇地问:“阿错,今天都没有什么收入,你还在算什么账呢?” “我在算支出。” 皇甫寻:“……” 此时门外传来人声:“咦,这里有家面馆呢,走了大半天的路,饿死我了,先吃了面再走吧。” 四人同时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穿着上好的绸缎衣裳,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她身后跟了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少年,见同伴喊饿,点头道:“既然饿了,那就先吃了再走吧。” 少女先一步跨入面馆,环视了一下四周,皱了皱眉道:“怎么这么冷清,还营不营业啦?” 雪烙见这两人眼生,听他们说的话,似乎是从外地来的,忙摆出店小二的招牌笑容,殷勤地凑上去道:“营业的营业的,两位请坐!” 少女问道:“你们这里有什么面?” “我们这儿只有一种面,不过味道特别棒,要不要来一碗尝尝?” 少女听他说只有一种面,露出嫌弃的表情,刚要开口,只听她身旁的少年道:“既然好吃,那就端上来让我们尝尝。如果发现你是在忽悠人,我们可不会付钱的。” “那是当然,您二位稍等。” 雪烙转身便冲皇甫寻使眼色,皇甫寻知道有生意上门,忙跑去灶边开工。 就在皇甫寻煮面的档儿,少女与少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开了,音量不算很大,但是因为面馆里就他们两个客人,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只听少女抱怨道:“师傅居然派我们来这么偏僻的小镇执行任务,真是没有人性。” 少年温言安抚道:“这是你我进入师门之后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师傅也是相信我们的能力,才派我们来的。” “相信我们的能力?”少女瞪大了眼睛,“这种骗人的话你也信?其实是别人都不愿意来,所以才推给我们做的吧,明显就是看我们俩好欺负。” 少年好脾气地笑了笑,没有搭腔。 少女拿着筷子把玩了片刻,低声问道:“师兄,那年兽……真的很凶吗?” 少年脸上也有些不确定:“听师傅说,这年兽每到年关前后,就会跑来镇上捣乱,尝尝逮着谁便将谁叼走,受害者无一生还,想必……是十分凶残的食人兽吧。” 少女听得身子瑟缩了一下:“这么凶残,我们打得过它吗?” 少年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管打不打得过,总得试一试啊。” 少女忿忿不平地道:“以往这种体力活不应该都是灭灵族干的吗,为什么现在会落到我们祭灵族的头上?这不明摆着让我们去送死吗。” 少年叹了口气:“谁让我们新一任族长实力太弱呢,族长的实力不够强大,端木长老在长老会议上说话就会失去分量,所以我们才总是被灭灵族的人欺压啊。” 少年顿了顿,又道:“我听家族里的长辈说,之前端木长老选定了端木花嫁为族长继承人的时候,大家都以为我们会从此在灭灵族面前扬眉吐气一回,没想到她居然就这么……哎,真是红颜薄命,自她去世之后,祭灵族里就再也找不到灵能力像她这么厉害的继承人了。现在的这位新族长,虽说是端木长老的小女儿,灵能力在同辈之中也算是佼佼者了,但是比起当年的端木花嫁,还是差了一大截啊。” 少女听他提到“端木花嫁”,压低了声音问道:“端木花嫁真的死了吗?可是我听说她只是失踪了而已,并没有确定死亡啊。” 少年摇了摇头:“你想想,从神木峰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这么多年都没有被找到,十有是活不成啦。” 雪烙生平最喜欢听别人讲八卦了,虽然表面上装着很忙的样子擦了桌子又擦凳子,但两只耳朵却竖得尖尖的,听这端木家族的八卦听得津津有味。 皇甫寻从锅里捞出煮熟的面,招呼雪烙道:“一碗面好了,来把面端过去。” “哦哦。”雪烙手脚伶俐地将这碗面递给少女,便顺势在两人对面坐下,好奇地道:“两位客官,我刚才听你们提到端木花嫁,你们也是端木家族的人吗?” 少年警惕地打量了雪烙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别误会,我只是纯粹好奇啦。”雪烙笑得一脸无害,“我小的时候就曾经听过端木花嫁的名字,听说她是祭灵族有史以来灵能力最高的人,真的是这样吗?” “可不是吗,”少女似乎很乐意与雪烙分享八卦,一脸崇拜地道,“我小的时候可崇拜端木花嫁了,她不但灵能力高,还长得非常漂亮,是我很多同门师兄弟的梦中情人!” 阿错打着算盘的手指微微一抖,几不可见地撇了撇嘴,然后继续噼里啪啦地虐待算盘。 皇甫寻看似专心致志地煮着第二碗面,嘴角却微微向上扬了一下。 雪烙好奇地问那少女:“你见过端木花嫁本人吗?” “那倒没有。不过我们同龄的孩子都是这么传的,听说少尊选妃的时候,一眼就相中了端木花嫁,非要娶她做少妃不可。”少女说得眉飞色舞,“当时我们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全都乐坏了,端木花嫁若是当上了少妃,可得把灭灵族的人气死不可,我们也不用总是被他们欺压了。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哎!” 雪烙点头道:“当年那件盛事我也有所耳闻啦,听说当时濮阳家族、端木家族和空桐家族各选出一位女童参加少尊的选妃大典,没想到在端木花嫁表演才艺的时候,少尊竟然亲自为她伴奏!少尊对端木花嫁的爱意表现得这么明显,当时大家就猜测,端木花嫁必定是新一任少妃无疑了。” 少女接着道:“少尊对端木花嫁的情谊真是感天动地,听说端木花嫁失踪之后,少尊每天守在神木峰的祭台上,说要等花嫁回来,可是过去了这么多年,端木花嫁再也没有出现过,尊主和端木长老多次派人去神木峰下面寻找,也都没有什么收获。少尊因为伤心过度,渐渐的身体越来越差,现在几乎每天都卧病在床,闭门不出了。” 算盘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阿错盯着眼前的账本一动不动,眼圈微微有些泛红。 皇甫寻将煮好的第二碗面搁在台子上,招呼了雪烙一声,便径自走到阿错面前,轻声问道:“账都算完了么?” 阿错恍然抬头,显得有些心神不宁,连刚才皇甫寻问了句什么也没听见。 皇甫寻耐心地又问了一句:“账都算完了么?” “哦,差……差不多了。”阿错意外的有些结巴,茫茫然看着皇甫寻,不知脑子里在想什么。 皇甫寻将手递到阿错面前,给他看自己手腕上的红肿。 阿错果然立即被吸引去了注意力,抓起他的手问道:“怎么搞的?” “刚才不小心烫的。”皇甫寻老老实实地回答,语气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的味道。 阿错给了他一个白眼:“连下个面也能把手给烫伤,你还能再白痴一点吗?” 皇甫寻憨憨笑了一下。 阿错没有再责怪他,动作娴熟地取出柜子里的纱布给他包扎,口中嘱咐道:“等会可能会起水泡,不论是觉得疼还是痒,都不能去碰它,知道么?” 皇甫寻点了点头,望着低头为自己忙碌的阿错,脸上的笑容很满足。 第二章 河图洛书(十一) 就在阿错忙着为皇甫寻包扎、雪烙忙着和吃面的顾客打听八卦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尖锐的叫嚷声:“爹,就是这个地方,就是这些人把我打伤的!” 阿错转头往门外看去,见杜家少爷带着一胖一瘦两个中年人和一帮随从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 月刹守在门口,一见来人,立即进入了备战状态,一边冷冷盯着杜少爷,一边握住了腰间长剑的剑柄。 杜少爷显然对上次被揍的事情还心有余悸,被月刹的眸子淡淡一扫,立即感觉脊背冰凉,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他爹身后缩了过去。 杜老爷挺着发福的肚子,满怀敌意地看了月刹一眼,转头对身后穿着官袍的干瘦男子道:“镇长大人,我儿子说得没错吧,这家面馆的伙计简直就是毫无教养的流氓!” 镇长捻了捻灰色的长须,清咳了一声,打着官腔道:“掌柜的是哪位?” 阿错跨出门去,淡淡道:“我是。” 镇长打量了他一番,问道:“杜公子脸上的伤,是你让人打的?” 阿错看了看杜家少爷上那团缠得有些夸张的绷带,尚未开口,杜少爷便大声嚷嚷道:“就是他,就是他让他手下的几个伙计一起来揍我的!” 他突然语气一转,期期艾艾地道:“镇长大人,您得为我做主啊,这样的面馆不能留,得拆掉他们的牌匾,将他们从我们镇子上赶出去才行!” 雪烙有些听不下去了,当时月刹最多只是把这嚣张的杜少爷丢出去罢了,哪有他说得这么严重,这明显是公报私仇。 雪烙气呼呼地站起身冲出去,刚要开口辩解,只听身后传来少女愠怒的声音:“什么事这么吵,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镇长循声望去,看见面馆里坐着的那一男一女衣着华贵,额头上都有银红色的朱砂。 芒宿国居民以灵媒族人为主,但凡有些灵能力的人,眉心天生会有一点朱砂,颜色深浅不一,从浅到深大致分为浅红、桃红、银红、焰红、绛红、品红、紫红七个等级,朱砂颜色越深,代表灵能力越强,其人数占比也越少。 银红这个等级的灵能力不算高,但也不低,基本都是各大家族中的贵族子弟,生来便拥有一定的灵能力,但还有极大的提升空间,所以他们除了跟随师傅修行之外,还需要在实战中提升能力、积累经验。 镇长一见他们的装束,便猜到了他们的身份,忙堆起笑容迎上去道:“两位是从国都冰岭来的么?” 少女奇道:“你怎么知道?” 镇长殷勤地笑道:“两位身上带着贵气,真是掩都掩不住。不知两位是路过此地,还是……?” 少女道:“我们师傅接到消息,说你们这镇子上每到年关便有年兽出没,所以师傅派我和师兄前来帮你们除了这恶兽。” 镇长一听,兴奋地直搓手,脸上的笑容越发殷勤:“这真是天大的喜讯!请问二位如何称呼?” 少女道:“我们是端木家族旁支的弟子,我叫端木蓉可,我师兄叫端木明晔。” 镇长笑道:“两位少侠来得真是时候,再过几天年关又到了,还请两位出手除了那恶兽,让大家也好过个安心年。” 名叫端木明晔的少年缓步走出来,问道:“那年兽特征如何,能否给我们描述一下,我们心里也好有个数。” 镇长露出为难的神色,抱歉地笑了笑:“实不相瞒,那年兽每次出没都在夜深人静之时,且凶残无比,但凡见过年兽的人,没有一个能留下性命的。” 杜家少爷见这话题扯得有点远了,镇长明显被这两个端木家族的弟子吸引了注意力,都忘了这次来是要做什么了,忙在旁提醒道:“镇长大人,除兽的事情你们稍后慢慢商量,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好好惩处这四个嚣张跋扈的异乡人啊!” 镇长经他提醒,忙又摆出大老爷的架子,对着阿错正色道:“你们几个,居然敢在我的地盘上无故滋事,简直目无王法,你们的面馆是别想再开了,非但如此,我还要将你们抓进地牢里去关上几个月,让你们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 雪烙一听怒了:“你这镇长简直不问是非、颠倒黑白,明明是这姓杜的挑衅在先,带了一群人来我们店里捣乱不说,还要强抢我们的厨子,我们只是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罢了!” 端木蓉可听了这话,当下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众人的目光顿时都转向了她,不知她究竟在笑什么。 端木蓉可之前和雪烙闲聊了几句,因为同样八卦的体质而熟络起来,所以此时心里的天秤已经偏向了雪烙,不顾身旁端木明晔的眼色阻拦,嘻嘻笑道:“强抢民女的事情,我听过很多,但是这强抢厨子,我倒还是第一次听说,杜公子的口味真是不同寻常啊。” 杜家少爷听她如此奚落自己,原本是要发作的,但见端木蓉可虽然长得不是什么天姿国色,倒也秀色可餐,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若隐若现的酒窝看得他心痒难耐,当即就起了色心,调笑道:“本少爷的口味是否寻常,端木姑娘你亲自体验一下不就知道了?” 端木蓉可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狠狠瞪了他一眼,转头向端木明晔告状:“师兄,这臭小子调戏我!” 端木明晔知道自己这个师妹,一开口必定会招惹是非,暗暗抚了抚额,出来表明立场:“杜公子,蓉可师妹虽不是端木本家的弟子,但好歹也是旁支家主的嫡亲女儿,还请你言语上放尊重一些。” 镇长见端木兄妹二人翻了脸,考虑到自己这小镇还得仰仗这两人除去恶兽、维护治安,忙安抚道:“是是,我们乡下人见识少,言语上无意冲撞了二位,还请二位多多见谅。” 那杜家少爷还在垂涎端木蓉可的美色,有点舍不得让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去打年兽,眼珠子一转,凑到镇长耳边嘀咕了几句。 镇长当即一拍大腿:“这主意不错!” 随即镇长装出一副开明大度的模样,对阿错四人道:“既然有端木姑娘为你们这几个异乡人求情,那我就不赶你们走了,你们可以留下来继续经营面馆。” 阿错与同伴们互相看了看,他们不相信镇长会突然发善心放过他们,而且还是听了杜家少爷的“主意”,但他们又实在猜不出,镇长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端木蓉可也是半信半疑:“你真的不为难他们了?” “那是自然,我是一镇之长,岂有出尔反尔的道理?”镇长说着,面向端木蓉可和端木明晔微笑道:“两位远道而来,我这个镇长也应尽一尽地主之谊,请两位随我来。”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端木明晔道:“还是不麻烦你了,我们要去找年兽……” “这个不忙,”镇长摆手道,“还有几天才到年关,年兽现在也不会出来。两位不如先在本官府邸好生休息,养精蓄锐了才能一举拿下年兽啊。” 端木明晔与端木蓉可互相看了一眼,他们心里也是有些畏惧年兽的,听镇长如此一说,心想拖得一天是一天,于是便欣然答应了镇长的邀请。 看着镇长和杜家父子等众人簇拥着端木兄妹浩浩荡荡离去,阿错和三个同伴面面相觑,不知这究竟唱的是哪一出。 这天下午,镇长身边的一位师爷前来传令:“镇长大老爷虽然对你们网开一面,不将你们赶出本镇,但是你们也须将功抵过才行。年关将近,年兽又将出来害人,既然你们几个这么能打,不如就为镇民们做点贡献,能将年兽杀掉那是最好,就算杀不了,就当是帮端木家族的二位贵人探探路,收集一些情报。” 师爷说完以上这番话,弹弹袖袍,扬长而去。 雪烙一把将抹布甩在桌子上,愤愤道:“什么将功抵过,这分明就是变相地送我们去死,镇长根本没打算放过我们!” 阿错摩挲着下巴思忖道:“这想必就是当初那姓杜的给镇长出的主意了吧,他们一方面稳住端木兄妹二人,一方面对我们来个借刀杀人,既不得罪端木蓉可,又报了私仇,好一个两全其美的计策。” 雪烙垮了脸:“阿错,现在不是夸赞敌人的时候吧?” 此时月刹突然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雪烙叫道:“月刹,你去哪里?” 月刹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声音依旧清清冷冷:“杜家少爷是我打的,责任也该由我一个人负。” 雪烙追上去拉住他的衣袖:“你该不会想一个人去杀年兽吧?” 月刹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雪烙气得直跺脚:“你这傻子,敌人让你往火坑里跳,你就真往里跳啊?你你你” 月刹道:“四个人跳,不如我一个人跳来得好。” 雪烙眼圈一红,死死揪着他的衣衫不放:“不行,你不准去,我不能让你白白去送死!” 但是他的力气太小,见月刹欲挣脱走人,忙回头向阿错和皇甫寻求助:“你们也说句话,让月刹别犯傻啊!” 阿错被他吵得有点烦,挥了挥手道:“还没到生离死别的时候,拜托你们两个别搞得这么缠绵好么。” 月刹和雪烙:“……” 皇甫寻道:“我们四个人要团结一致,不能搞内部分裂,要么就都不去,要么就四个人一起去。对吧,阿错?” 月刹动了动嘴皮子,似乎还想反驳什么。 阿错看了皇甫寻一眼,勾了勾嘴角:“阿寻说得没错,也许我们四个人合力,就真能把那只年兽解决了也说不定。” 第二章 河图洛书(十二) 听说年兽藏身于西山之后的山谷之中,具体巢穴不明,只于夜间出没,且觅食地点毫无规律。 阿错、皇甫寻、雪烙、月刹四人来到西山脚下,发现通往山谷的路有两条,他们拿不准年兽会走哪一条路。 阿错提议两两分组,每一组人负责埋伏在一个路口,一旦发现年兽踪迹,切勿轻举妄动,立即以烟花作为联络信号,待两组人员汇集之后再动手。 众人都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于是阿错与皇甫寻一组,雪烙与月刹一组,分头行动。 阿错因为常年在山野中采药,对山路地形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于是很快找到了便于埋伏的有利位置,和皇甫寻一起,花了半个时辰将埋伏工作准备到位。 接下来就是静候年兽出现了,两人身上覆满了树叶,坐在掩体之后一动不动,百无聊赖地看着夕阳一点一点地坠落到山后头去。 时间突然变得十分漫长,一个时辰之后,阿错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他侧头看了看皇甫寻,发现这小子已经歪着脑袋睡了过去。 阿错咬了咬牙,伸手拍了拍皇甫寻的后脑勺。 皇甫寻惊醒过来,茫然四顾:“年兽出来了?” 阿错冷哼一声:“就你这种睡法,年兽把你吃了都不知道。” “……”皇甫寻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为了不让自己继续犯困,他调整了一下坐姿,但是过不了多久,瞌睡虫便又冒了出来。 阿错见皇甫寻脑袋一点一点的貌似又快要梦会周公去了,只能再次将他拍醒,提议道:“阿寻,我们聊会天吧。” 皇甫寻强打起精神,答道:“好啊。” “聊什么?” “不知道。” “……” 两人大眼瞪小眼,静默了半晌,还是阿错先开了口:“阿寻,你说过你是皇甫家族的家奴对吧?” 皇甫寻默然,他可没有亲口承认过,明明是阿错自己想当然这么认为的。 阿错见他没说话,继续道:“我当初捡到你的那个荒岭,距离神木峰不远,你是从神木峰的皇甫本家逃出来的么?” 皇甫寻想了想,点了点头。 阿错又问:“你从小就住在神木峰上?” 皇甫寻又点了点头。 阿错看向他,眼神中隐隐带着一丝希翼:“那么,你认识少尊么?” 皇甫寻一怔。 阿错以为自己问的话有些突兀,随即改口道:“不对,你只是一个小家奴,应该不会有什么机会接触少尊,更不要说认识他了。那么,你见过少尊么?” 皇甫寻望着阿错,缓缓点了点头。 阿错紧接着又问:“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皇甫寻眼神中有一丝不太分明的情绪轻轻划过,他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作答。 阿错又掩饰地笑了一下:“上次听雪烙和那个端木蓉可说起少尊的事情,所以……嗯,我有些好奇罢了。” 皇甫寻垂下眼眸,轻轻叹了口气:“在神木峰的时候,他过得……不太好。” 阿错露出担忧的神色:“听端木蓉可说,少尊的身体越来越差了,真的有这么严重吗?你见到他的时候,也能明显看出他气色不好吗?” 皇甫寻斟酌着道:“少尊他……一直郁郁寡欢。” 阿错的呼吸微微停顿了一下,试探着问:“为什么?还在因为端木花嫁的事情生气吗?” 皇甫寻抬眸定定看向阿错:“他没有生气,只是想不明白,花嫁为什么就这样丢下他不管。” 阿错低下头去:“也许……我是说,也许花嫁有他自己的苦衷呢。” “什么苦衷?因为花嫁是男儿身吗?” 阿错惊愕地抬头,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皇甫寻眼神闪了一下:“是少尊偷偷告诉我的。” “偷偷告诉你?”阿错微微眯起了眼睛,“你和少尊……是什么关系?” 皇甫寻只能继续撒谎:“我是……是少尊的近侍。”他顿了顿,意识到阿错在担心什么,忙又解释道:“少尊待我,比待繁茜还要信任。这件事,他只告诉了我一个人,再也没告诉别人。” 阿错先是很震惊,没想到皇甫寻这个小家奴竟然会是皇甫风音的心腹。 随即他松了一口气,浑身的戒备也放了下来:“看来,少尊对你很信任呢。”他的眼神轻轻飘远,幽幽道:“我还一直担心他会交不到朋友,既然他能与你说心里话,说明他已经把你当朋友看待了。” 皇甫寻没有说话,刚才阿错说漏了口风,但因为他自己正处于情绪激荡的状态,一时间没有意识到,于是他也便假装不察,没有戳穿阿错。 随后阿错又问:“可是你为什么要偷跑出来呢?你跑出来的事情,少尊知道吗?”其实他心里想问的是,连你都偷跑出来了,少尊岂不是又失去了一个朋友? 皇甫寻点了点头:“少尊知道,是他鼓励我偷跑出来的。” 阿错又是一阵错愕:“少尊鼓励你……?” “少尊说,既然呆在神木峰不开心,那就离开吧。”皇甫寻顿了顿,又道,“少尊还说,花嫁刚刚失踪的那几年,他一直在想,为什么花嫁会这么决绝地离开他,就算花嫁是男儿身又如何,他可以原谅花嫁,可以允许花嫁退婚,也可以继续帮花嫁隐瞒身份,只要花嫁还愿意与他做朋友。他甚至想,是不是他早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花嫁,花嫁就不会消失得这么彻底了? “但是后来,他渐渐想通了,也许花嫁离开,不是因为害怕暴露身份,而是因为他不愿意呆在神木峰,不愿意继续戴着端木花嫁的面具,做整个家族的傀儡,他想要更自由更真实的生活。所以,少尊他渐渐理解了花嫁,也原谅了花嫁。” 阿错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听着。因为暮色渐浓,皇甫寻看不清楚阿错脸上的表情,但是他能感觉到,阿错的肩膀在轻轻地颤抖。 他很想把阿错抱在怀里,低声安慰他,告诉他不要自责,不要愧疚,只要他觉得自己这几年过得开心就好。 但是他不能这么做,因为现在坐在阿错身边的,只是一个名叫阿寻的小家奴。也只有小家奴阿寻,才能让阿错敞开心防,释放压抑在心底的那些情绪。 所以他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并且转开了脸,将视线投向远方暗沉的天际。他知道阿错需要一点时间来平复自己的心情,所以他耐心等待着。 过了半晌,阿错吸了吸鼻子,略带哽咽地问道:“可是,少尊还是过得很不开心,对么?” 皇甫寻心想,以前在神木峰,他的确很不开心,但是自从再次遇见阿错,他发现自己的人生瞬间变得色彩斑斓了起来,多年的伤心与等待,也都有了价值。 但是他不知道该如何把自己的心情传达给阿错,让他不必为自己担心。 阿错见他不说话,又问:“端木蓉可说,少尊已经病重到卧床不起的程度了,那是真的吗?你离开神木峰的时候,他的情况怎么样?” 皇甫寻斟酌了片刻,道:“少尊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外界传说的这么糟糕。但他闭门不出是真的。” 阿错听了前一句还略微放心了一下,听到后一句,又开始紧张起来:“他为什么闭门不出?” “他……也许有他自己的打算。” 阿错皱起了眉头,对皇甫寻的含糊其辞感到不理解。 皇甫寻只好摊手:“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我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你了。” 于是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阿错还陷在自己的情绪中,细细回味着刚才两人的交谈内容。渐渐地,他皱起了眉头刚才的谈话中,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突然,他眉心跳了一下,低声而急促地唤了一声:“阿寻。” “嗯?”皇甫寻转头茫然地看向阿错,却发现阿错用探究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似乎想在他脸上看出什么破绽来。 皇甫寻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向后靠了靠:“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阿错眯起了眼睛:“阿寻,我越想越不对……为什么你对我的问题有问必答?” “因、因为是你问我的啊。” “身为少尊以前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32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侍,少尊对你如此信任,还放你自由,等于是对你恩重如山。你这样随便向陌生人透露少尊的私事,真的好么?” 皇甫寻急了:“阿错又不是陌生人!” “但我们之间的关系,好像还没有亲密到可以让你对我毫无保留的地步吧?” “……”皇甫寻的额头开始冒汗,果然冷静下来的阿错犀利得让人发憷。 皇甫寻乱了阵脚的模样更是让阿错心中起疑,他又盯着皇甫寻打量了一番,一字一顿地问:“你,究竟是谁?” 皇甫寻被逼到了绝路,心想如果不从实招供的话,恐怕会彻底失去阿错的信任。他迅速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眼一闭,心一横,咬牙道:“其实,我是……” “啪!啪啪!”夜空中突然绽放出绚烂的烟花,照亮了半边天空。 阿错和皇甫寻俱是一怔,随即不约而同地跳起身来:“年兽!年兽出现了!” 第二章 河图洛书(十三) 阿错与皇甫寻赶到另一个山道路口,看见一只体型巨大的年兽正在向月刹和雪烙发起攻击。 月刹长剑在手,招招攻势凌厉,却始终未能伤到年兽半分,他自己反而多处被抓伤,形势于他极为不利,他只能护着身后的雪烙且战且退。 雪烙一眼瞧见了远处跑来的阿错和皇甫寻,忙挥手求救:“阿错,阿寻,快来帮忙!” 阿错一边跑一边骂:“你们两个白痴,不是让你们不要轻举妄动的吗?!” 雪烙辩解道:“我们的确没有轻举妄动啊,是你说一看到年兽就放烟花联络你们的,哪想到这年兽一看到烟花就变得非常兴奋,立马朝我们冲过来了……” 阿错摸了摸鼻子,难道关于年兽害怕烟花爆竹的传闻是假的? 此时年兽又是一爪子扑过来,月刹闷哼一声,身上再添新伤,呼吸已经有些乱了。 雪烙看得又是心疼又是着急:“怎么办,这年兽刀枪不入,难缠得很,月刹快支撑不住啦!” “刀枪不入么?”阿错冷哼一声,独自冲到了年兽眼皮子底下。 皇甫寻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叫道:“阿错,你离它太近了,快闪开!” “我倒要看看,它是不是全身上下都刀枪不入。”阿错脚步停顿的瞬间,已经从背后摘下短箭,对准年兽的眼睛“嗖”的就是一箭。 年兽左眼中箭,捂住眼睛向后蹒跚了一下,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声音尖锐,震彻云霄。 阿错趁此时机带着月刹和雪烙后撤几步,与年兽拉开一定的距离。 片刻之后,剧痛的年兽开始抓狂,因为眼睛受伤,它的攻势虽然更加凌厉,但攻击的方向却变得毫无章法,常常一爪扑空,反而自己绊了几个趔趄。 但是阿错这边也占不了什么便宜,受了伤的年兽已经完全被激怒,狂态毕现,让人根本近不了身,别说是月刹的长剑了,就连阿错的短箭也变得毫无用武之地。 “这样凶暴的巨兽还真是少见,”雪烙惊魂未定地道,“看来我们一时半会拿不下它,而且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用预感了,”阿错打断了他的话,指了指远处,“残酷的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 众人循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不约而同地倒抽一口冷气在山道的尽头,又陆续出现了几只年兽,每一只的体型都与眼前的这一只相当。 皇甫寻咋舌:“难道年兽也是群居动物?” 阿错点头:“想必刚才这年兽嘶吼并非单纯发狂,而是在向同伴传递求救信号。” 皇甫寻接口:“这么说来,它们也算是智慧型动物啊。” 雪烙急得跺脚:“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吧,咱们难道不该先逃命吗?” “它们数量太多了,我们仓皇逃命只会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阿错冷静地看了月刹一眼,“你还撑得住么?” 月刹咬了咬牙,闷声道:“没什么大问题。” “那好,你先带着雪烙走。” 月刹一怔,不由看了阿错一眼。他没想到阿错关心他身体状况,只是为了让他带雪烙走。 “别这么不服气地看着我,”阿错似乎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如果不把雪烙这个拖油瓶带走,只会害得我束手束脚施展不开。” “喂喂”雪烙气得大叫,“当初是谁说要四个人合力解决掉年兽的啊?!” “当初是当初,现在形势不同了,当然应该随机应变。”阿错答得面不改色。 月刹也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他略一思索,觉得四个人留下来的确没什么必要,于是转身扛起雪烙就走。 雪烙身型瘦小,很轻易地就被月刹抓起来扛在了肩膀上,他恍惚了一下,随即用拳头砸月刹的后背:“月刹你快放我下来!” 月刹不理他。 雪烙又叫:“要跑也是我自己用腿跑比较快好不好!” 月刹这才顿住脚步,将雪烙放了下来。 雪烙也不含糊,两脚一沾地,立即撒丫子跑得比月刹还快。 阿错一回头,发现皇甫寻还在,他皱了皱眉:“你也赶快走!” 皇甫寻岿然不动:“雪烙是拖油瓶,我可不是。” “你的灵能力太弱,留在这里只有……” 阿错话没说完,皇甫寻已经大踏步向那群年兽迎了上去。 阿错怔了一下:“阿寻你做什么?” 皇甫寻置若未闻,定定望着那只受伤的年兽,缓慢却坚定地吐出两个字:“安静。” 那年兽果然渐渐安静了下来,虽然不再继续发狂,但是它的面目依然十分狰狞,完好的那只眼睛死死瞪着皇甫寻,四肢用力蹬着地面,似乎想朝他扑过去,却又半晌没能挪动半分,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压迫着它,让它动弹不得。 在这只年兽的身后,那些前来助阵的同伴们竟也渐渐放缓了脚步,虽然不至于像这只年兽这样寸步难移,但脸上也隐约透出一丝畏惧之色,喷着粗气踌躇不前。 “是言灵术!”阿错心中惊叹了一声,言灵术是施术者催动自身脑海中的念力,使之变幻成为各种无形的攻击力和控制力的一种高端法术,对象越强大,施术者耗损的元神就越大,严重者有可能会因为耗尽元神而导致念力失控,最终反噬自身。 阿错快步来到皇甫寻身旁,看见皇甫寻两眼一瞬不瞬地盯住那群年兽,脸色紧绷,唇角抿成一条直线,额角渐渐渗出了汗水。 阿错暗暗吃惊,心中越发疑窦丛生若皇甫寻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家奴,他怎么可能拥有震慑一群年兽的强大念力? 他如此想着,又下意识地去看皇甫寻的眉心,因为缚着发带,所以看不见朱砂的颜色。但是阿错清楚地记得,皇甫寻眉心的朱砂颜色很淡,这明显是混血人的标记,当初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亲手为皇甫寻绑上了发带。 但是现在,他突然有些不确定了,皇甫寻所散发出来的顽强的念力,虽然不及言灵贵族那般气势磅礴,却十分坚韧绵长,绝对不像他眉心朱砂颜色所呈现的那样薄弱。 他沉默地注视着皇甫寻,突然发现这个少年身上充满了谜团,让他感到熟悉又陌生。 年兽们扛不住皇甫寻那源源不断的念力压迫,受伤的那只已经伏在地上口吐白沫了,后来的那几只也逐渐精神萎靡,耷拉下脑袋趴在地上,失去了战斗的意志。 此时的皇甫寻也因为使用了大量念力而元神虚脱,豆大的汗珠不断滑落下来,脸色苍白如纸。 “阿寻,够了。”阿错担忧地看着他,“快停止,否则你的元神会被耗尽的。” 皇甫寻浑身的力气被抽尽,精神力一松懈,全身顿时虚软如泥。 阿错见他晃了晃身子,眼看着就要栽倒下去,立即上前扶他,随即感觉到对方整个人的重量都向自己身上压了过来。 阿错趔趄了一下,迅速调整姿势,改扶为抱,才堪堪将皇甫寻的身子稳住。 “阿错。”皇甫寻将下巴抵在了阿错的肩头,气若游丝开口唤他。 “我在。” “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说什么傻话。”阿错低声呵斥道,“你这一次太莽撞了,要制服年兽,还有别的办法,尚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你何苦要拼上自己一条性命?” “我只是……想跟自己赌一赌。”皇甫寻喘了口气,“赌你会不会心疼我。” “你!”阿错深吸了一口气,用了很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在这个时候骂人。 皇甫寻渐渐垂下眼眸,声音越来越低:“阿错,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像我记挂你那样,一直记挂着我吗?” 阿错顿时全身僵住,抱着皇甫寻一动不动地静默半晌,才涩然开口:“你是……你是谁?” 皇甫寻没有回答,他已经陷入了昏迷。 泪意渐渐漫上眼眶,阿错紧紧抱住皇甫寻的身体,指尖因为过于用力而骨节泛白,他咬住牙根低吼:“你这家伙,到底是谁?!” 一条黑影以极快的速度接近阿错背后,仍陷入激荡情绪中的阿错并未察觉。 风声呼啸间,那黑影猛地抬手,给了阿错后颈一个凌厉的手刀。 阿错因为突如其来的痛楚而骤然睁大了双眼,只是一瞬的功夫,他的眼瞳便模糊了焦距,随即失去了知觉。 ※ “苏泽,苏泽醒醒,苏泽!” 恍惚中,苏泽听见陈希扬的声音从非常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陈希扬的脸近在咫尺,带着腾腾的怒气。 他眨巴着眼睛呆滞了三秒钟,突然一把抱住陈希扬,呜咽道:“阿错,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你被人打晕了呢!” 陈希扬猝不及防地跌进苏泽的怀里,听他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先是一怔,随即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嘴角不可抑制地抽搐了一下,然后扬起手,往苏泽下巴上便是一记倒勾拳。 “嗷呜~”苏泽捧着下巴仰面栽倒下去,舌头差点咬出了血,“你你你干嘛打我?” 陈希扬叉腰俯视着他:“如果还没有清醒过来,我不介意再给你一拳。” “清醒了清醒了!”苏泽抱着脑袋从床上翻滚下来,口中抱怨道,“就算叫我起床,也不必用这么暴力的方式嘛。”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陈希扬戳了戳他的脑门,“你这一觉可是足足睡了十二个小时,我都在外头办完事回来了!” 苏泽抓过闹钟看了一下,果然已经过了中午吃饭的点。随即他抬头问陈希扬:“你去外头办事?办什么事?” “你该不会把这个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吧?”陈希扬提着一个标本袋,在他眼前晃了晃。 苏泽定睛一看,是一块石头。他才恍然想起,昨晚他们潜入水塘中,陈希扬将砸中他脑门的那块石头带了回来。 一想起那石头上恶心的黏液,苏泽立即皱着眉头倒退三步:“你拿这个东西去化验了?结果出来了?” “他们初步判断,这上面的黏液是某种生物的胃液没错。”陈希扬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但根据他们对胃液成分的分析,认为这应该是一种生活在深海区的海洋生物。” 第二章 河图洛书(十四) “海洋生物?”苏泽不可置信,“你说那水塘底下黑漆漆的东西是一种海洋生物?” 陈希扬摊手道:“化验的结果是这样没错。” “这不科学啊!” 陈希扬翻了个白眼:“请问什么是科学?” “呃……”苏泽摸了摸鼻子,的确,从小到大他身边的事情就从来没有科学过。 陈希扬又道:“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东西果然是个活物,而不是你所说的什么‘黑洞’。” 苏泽看向他:“你的意思是?” “只要是活物就好办。”陈希扬顿了顿,“我们今天准备充分之后,晚上再下一次水,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苏泽无言地看着他,现在的陈希扬,对于追查这件事,态度简直比他还积极,他甚至可以隐约看见陈希扬头顶上熊熊燃烧的激昂火焰基本上,除了玩游戏,他还从未见过陈希扬对其他什么事情表现出如此亢奋的状态。 这样的陈希扬真是不多见,苏泽在心里默默地感叹,不过,他很开心,同时也被陈希扬昂扬的斗志感染起来,终于有了两个人并肩作战的感觉了。 但过了半晌,苏泽渐渐回过味来:“话说,陈希扬,你上哪儿去做的化验,而且居然一个上午就出结果了?” “这个你就别管了,”陈希扬摆了摆手,“我们陈氏一脉在南方扎根了近千年,这点人脉还是有的。” 苏泽还想再问,门外传来了俞韶的声音:“苏泽,你起来了没有?骆柒说一直没见你出房门,吃午饭的时候也没看见你,你该不会到现在还在睡吧?” 苏泽与陈希扬面面相觑,他们差点把俞韶这家伙给忘了。不过经俞韶一提醒,苏泽的肚子立即“咕咕”叫了起来,胃里的空虚感翻江倒海地席卷而来。 苏泽跑去开门,陈希扬则十分默契地收起了手中的样本袋。 苏泽将俞韶迎进门来,讪笑着道:“这不刚起么,正和陈希扬商量着去哪儿解决午饭的问题,你来得正好,要不也一起去?” 俞韶看向房里的陈希扬,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你们两个一起睡到这么晚?” 苏泽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暧昧,还后知后觉地打着哈哈:“是啊是啊。” 这一下,俞韶的眼神更加古怪了,要笑不笑地“哦”了一声,视线在陈希扬身上扫了扫,一脸“我懂”的表情。 陈希扬被他赤果果的有色眼光看得很想炸毛,但是又不好戳穿苏泽的谎言,如果说自己刚从外面回来,俞韶问起去出去干嘛了,反而更麻烦。 于是陈希扬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默默忍下了这个误会,心里把苏泽那二缺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个遍。 骆柒和莫传延听见隔壁有动静,也都过来窜门,刚好听见了方才那番话,好不容易看见陈希扬吃瘪,都忍不住幸灾乐祸地憋笑。 俞韶见人都到齐了,于是大手一挥:“走走,我先领你们去吃饭,然后带着你们四处逛逛。我们俞源村虽然地方不大,但到处都藏着值得深入挖掘的东西,苏泽你要是写考察论文,没我给你讲解可不行。” 苏泽点头应和:“是是是,我不就是为了这个才找你的么。” 午饭叫了一桌子菜,却只有苏泽一个人吃得狼吞虎咽。 陈希扬明明在外面吃过了才回来的,但碍于俞韶在场,不得不装作没吃过饭的样子,勉强动了两筷子。 俞韶一直盯着苏泽看,见他吃得差不多了,才低声问道:“那件事,你们打算怎么办?” 苏泽一头雾水:“哪件事?” “就是关于水塘的事情啊,昨天不是说这水塘下有问题吗,你们想好没有,怎么查这事?” 苏泽不知该怎么应对,他看了看其他三个人,骆柒和莫传延都低着头默不作声,陈希扬则一脸漫不经心地拿着筷子拨弄着碗里的一根小青菜,看来他们都打算置身事外。 苏泽在心里默默地唾弃这三个人,面上一本正经地清咳了一声:“这个问题,是这样的,昨天后来我们四个人讨论了一下,一致认为,古人手札什么的,也不能尽信。” 俞韶眨巴了一下眼睛:“什么意思?” “我打个比方,正史野史里说什么开国皇帝出生的时候都会天现异象,或者干脆说他娘怀他的时候梦见和神仙交合,你信吗?” 俞韶撇了撇嘴:“这种明显带着政治宣传或者民间煽动意味的记载,我怎么可能信。” “所以咯。”苏泽摊了摊手。 “可是俞涞的手札不是什么正史、野史,是我们俞源村老祖宗的亲笔手札!这两者不能相提并论的好吧?” “那你想证明什么呢,真的把水塘里的水抽干了然后下去看个究竟?你如果执意要这么干,我也不拦你,反正我最初的目的就是来这里考察的,能多找到一些夺人眼球的东西,我当然乐见其成只要你不被全村人追杀就好。” 苏泽说得一派轻松,好像真的很期待俞韶顶着全村人的压力去大闹一场似的。 但是他这样的态度反而让俞韶冷静了下来,尤其他一想到自己那个保守的村长老爸有事没事就喜欢板着脸对他训话的模样,他就觉得这件事的可行度几乎为零。 “难道……就这么算了?”俞韶沮丧地耷拉下肩膀。 “别丧气,”苏泽仗着自己虚长俞韶两岁,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换个角度想想,俞源村正是因为染了这样一层神秘的色彩,所以才更有魅力不是么。如果你把水塘翻了个底朝天,发现下面什么东西都没有,传说只是一纸虚言,那么俞源村的神秘光环就会消失,谁还会把这里当做旅游胜地呢?你这是得不偿失啊。” 俞韶听他这么一说,立即醍醐灌顶,觉得自己如果为了满足个人好奇心,而损害了全村人的利益,那他就真的是俞源村的罪人了。 此时俞韶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一接通,立即听到话筒里传来自己老爹破口大骂的声音:“你小子又跑哪里去了?!”声音大得一桌四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俞韶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侧过身去捂着话筒低声道:“老爸,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这两天要陪朋友啊。” “现在店里这么忙,你妈一个人累得连口气都喘不上,你小子倒好,吃了饭就拍拍屁股跑出去玩!” 俞韶自知理亏,一边听老爹训话,一边嗯嗯啊啊地含糊应着。 好不容易挂了电话,他脸色尴尬地回过身来对苏泽道:“那个……我爸打电话来,说店里忙缺人手。你也知道我们家经营了一个小卖部,旅游旺季的时候生意就特别好,所以……” “没事没事,”苏泽连忙摆手,“你忙你的吧,我们自己四处走走也是一样的。” 俞韶又对其余三人道:“真是不好意思,失陪了。” 三人一致摆手客气地道:“你忙你忙。” 待俞韶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骆柒才“噗嗤”一声喷了出来,拍着桌子哈哈大笑:“真看不出来,苏泽你居然还能这么忽悠人。” 陈希扬也似笑非笑地看着苏泽:“这人模狗样开导人的嘴上功夫,恐怕都是在学校里练出来的吧。” 苏泽拉着脸道:“你们这几个没义气的家伙,还好意思嘲笑我,如果不是我把他糊弄住了,看你们怎么收场。” 众人调侃了一阵,话题又回到水塘里的东西上来了。 陈希扬将初步的化验结果又仔细说了一遍,骆柒一手托着腮帮子,猜测道:“会不会是有人从深海里把这东西打捞出来,然后藏在了水塘底下,做镇塘之宝?” 苏泽不予苟同地看着他:“那东西一看就感觉邪门得很,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能避则避,谁还会拿它当镇塘之宝?” “那就是……诅咒?”骆柒开始发散性思维,“我们可以假设一下,比如说有什么人跟俞源村有仇,要灭他们全村,所以就偷偷丢了这么个邪物在水塘里面,导致俞源村旱涝不断、瘟疫成灾。 “后来刘伯温算出了其中的蹊跷,知道水塘下面有问题,但是因为这东西太邪恶了,不敢正面与它较量,所以就教给俞涞一个方法,用北斗七星阵困住它,再利用山溪的两仪走向,将邪秽之气导出村外,又设计黄道十二宫保住了俞氏一族的命脉,所以俞源村才逃过了一劫。 “俞涞原本在手札里记录了整件事情,但是考虑到水塘之下那个邪物太可怕了,他担心这个秘密泄露出去之后,会导致整个村子人心惶惶,如果被居心叵测的人知道了,还有可能破坏阵法导致悲剧重演,所以他后来又将手札中的相关几页撕掉,让这个秘密永远被埋葬。” 苏泽笑着调侃他:“你还真能编,不做编剧真是太可惜了。” 骆柒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是。” 莫传延冷哼一声:“骆编剧,请问那‘邪物’究竟是什么东西,厉害到何种程度,既然生活在深海中,又是怎么被捞出来的,谁有那能耐把这么厉害的‘邪物’捞出来,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投近这水塘里,那人究竟跟俞源村有什么深仇大恨,要灭他们全村?你既然要编,那就麻烦编得完整一点。” 骆柒噎了半晌,气呼呼地道:“考古嘛,不就是大胆猜测,小心求证么。如果什么都被我编完了,那还有什么好求证的。” 陈希扬见两人又萌发出舌战的苗头,赶紧摆手叫停:“我们不妨朝着这个方向求证看看,下午先针对这‘邪物’进行战略调整,晚上老时间老地点,再下一次水。” 第二章 河图洛书(十五) 这天晚上,再度下水之前,陈希扬抽出两根金丝爻线,让骆柒和莫传延一人拿着一根,将其中一端绑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另一端则分别系在陈希扬和苏泽的腰上。 陈希扬叮嘱骆柒和莫传延:“如果我和苏泽遇到危险,我会发出求救信号,如果你们看到金丝爻线抖动起来,就用力将我们拉上岸。” 两人点头表示明白。于是陈希扬和苏泽带上潜水设备没入了水中。 这一次,他们目标明确,直接冲着那黑色“邪物”的所在方位划去,很快便又看见了那茂密的水草中一团漆黑的东西。 苏泽不敢再轻举妄动,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对方,到时恐怕被砸碎的就不是他头顶上的探照灯,而是他的脑袋了。 陈希扬朝苏泽打了个手势,苏泽会意,选了一个偏斜的角度猫着。 然后陈希扬从手中抽出金丝爻线,在爻线的一端绑上辟邪珠,对准那“邪物”掷了出去。 辟邪珠一靠近“邪物”,便“嗖”地一下被吸了进去。 苏泽和陈希扬一动不动,屏住呼吸静观其变,并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 片刻之后,那“邪物”突然抖动了一下。 陈希扬知道辟邪珠发挥作用了,忙默念咒语,以手中的金丝爻线为媒介,将咒语的效力传递到辟邪珠内,辟邪珠的威慑力逐渐增大,那“邪物”如筛子般抖动起来,似乎有些承受不住。 通过手中金丝爻线的颤动幅度,陈希扬能明显感觉到那“邪物”极力想将辟邪珠吐出来,但是因为陈希扬催动了“不动如山咒”,强制将辟邪珠黏着在“邪物”体内,任凭它如何吐也吐不出来。 随着辟邪珠威慑力的进一步增强,“邪物”抖动幅度逐渐加剧,连带着周边的水草都开始随之抖动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炸裂开来一般。 苏泽虽然看得有些发毛,但还是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睁大了眼睛看那“邪物”的反应。 突然,一团黑色水雾从中喷射出来,随即在水中蔓延扩散,很快周边水域都被染成了黑蒙蒙一片,即便使用探照灯也难以看清眼前的事物了。 就在这一瞬间,陈希扬感觉到腰间一紧。他心下有些疑惑,自己尚未发出求救信号,系在腰上的那根金丝爻线也一直没有动静,怎么骆柒他们就开始拉他了? 但随即他察觉不对,因为束在腰间的力道越来越大,这绝不是纤细的金丝爻线能够办到的。 一定是那“邪物”发起了攻击,陈希扬虽然看不真切,但隐约能猜到,缠住自己的应该是一种软体动物,并且这种生物体积十分庞大。 随着腰间的压迫力逐渐加重,他腹腔的空气都被挤了出去,再这样下去,他会因为呼吸困难而窒息身亡的。 陈希扬定了定神,告诉自己要镇静,指尖的咒诀未变,咒语应该还在持续发挥效力,只是这样的情况下,对方还能精准地向自己发起攻击,可见这“邪物”的定力不是一般的强。 但是不看清对方的模样,实在很难进行有效反击。陈希扬咬了咬牙,指尖咒诀迅速变化,口中咒语改为“净目咒”,视线中黑蒙蒙的水雾逐渐被拨散开来,随着眼前事物的逐渐清晰,陈希扬不由睁大眼睛,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来缠住他的是一条直径5厘米粗的黑色触手,而这条触手只是那“邪物”众多触手中的一条。 眼前的这只“邪物”外形有点像大王乌贼,但是身长比大王乌贼短小许多,主体部分只有15米长,体型却十分肥胖,就像一个圆滚滚的黑色肉球,而它的触手却相对较长,最长的大约有3米。 它的头顶有一个非常大的吸盘,因为通体黑色,内壁也是黑色,所以整个吸盘张开的时候就像一个黑洞。 想来它藏身在水草丛中,只把吸盘露在外面,平日里就靠这个吸盘来狩猎食物,难怪什么东西一靠近它,就会被吸进去。 看清了这只怪物之后,陈希扬有些自嘲地想笑,但此刻他根本笑不出来,因为催动了净目咒的缘故,不动如山咒的效力逐渐消散,怪物趁此机会将辟邪珠吐了出来,然后将更多的触手伸向了陈希扬,打算一鼓作气将他弄死。 陈希扬已经出现了缺氧的先兆,视线开始涣散,但是他依然咬牙保持脑中的清明,手腕翻动,十几根金丝爻线同时向那怪物飞射而去。 一部分爻线勒住了它缠住自己的触手,加大力道企图将那粗壮的触手割断;另一部分爻线则直接没入它的吸盘之中,在它腹中编织成定身符的符印,以此来控制它的行动。 缠在陈希扬腰间的触手果然稍稍松懈了一下,看来咒符发挥了作用,但很明显对方在努力与咒力抗衡,这个时候拼的就是时间和韧性了。 陈希扬很清楚,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消耗了,缺氧的症状越来越明显,他感到头晕目眩,眼前已经出现了白茫茫的幻觉,意识也越来越淡薄,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先败下阵来。 这个时候,他心里只闪过一个念头苏泽在哪里呢,他是不是已经先一步逃生了?还是说,他也被这怪物的触手缠得无法脱身,最终与他双双命丧于此? 突然,腰间的力量猛地一松,随即有大量的氧气被吸入肺中,陈希扬呛了一下,咳了几声之后,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难道说,那怪物败退了?自己居然侥幸赢了? 他的大脑还有些转不过弯来,这事情怎么想都有些蹊跷,刚才明明是对方占了上风的啊。 缺氧的症状渐渐消退之后,陈希扬才渐渐恢复视力,此时他惊讶地发现,那只触手怪物居然被整个罩在了柔韧的金丝爻网之中,而在一旁拉动爻线收网的人,居然是苏泽。 看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拉动爻线,一边不断扭头担忧地查看他安危的苏泽,陈希扬突然有些感慨,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也有被苏泽救下的一天。 两人原本的计划是等把那“邪物”逼出来之后,由陈希扬负责用咒术约束它,而苏泽负责拉动网线,将它困住,但是他们没有料到这“邪物”会是一只类似大王乌贼的怪物,更没有料到它居然也懂得使用战略,先是喷出黑墨扰乱敌人视线,然后用触手发起攻击,很快掌握了主动权,以至于陈希扬一时乱了阵脚,失了先机。 而让陈希扬疑惑的是,要在这怪物行动自如的时候套住它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苏泽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此时的苏泽虽然拿爻网套住了怪物,但怪物体积实在太大了,虽然身体被套了进去,半截触手还在爻网外拼死挣扎,它的蛮力很大,苏泽一时间也制它不住,只能拉着爻线与它干耗着。 陈希扬暂时将内心的疑问压了回去,趁那怪物不得自由的档儿,重新将辟邪珠抛入它的吸盘里去,然后迅速掷出爻线,将它的吸盘口堵了起来,让它再也不能把辟邪珠吐出来。 那怪物受不了体内辟邪珠罡气的灼烧,上下扑腾了几番,终于力气耗尽,沉入水底奄奄一息。 谨慎起见,陈希扬没有立即靠近它,而是拿棍 恋耽美 分卷阅读33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戳了它几下,确定它再无反抗之力后,才与苏泽合力将这怪物拖上岸去。 守在岸边的骆柒和莫传延看见两人拖上来这么大一只怪物,一时间都有些傻眼。 但骆柒的接受能力很强,经过最初的惊讶之后,很快好奇心占了上风。他蹲在距离怪物半步远的地方,先是仔仔细细打量了它一番,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才小心翼翼伸出手摸了摸它的触手感觉肥嘟嘟滑腻腻的,让他忍不住抖了一下。 “难道说,在水塘里作怪的东西,就是这玩意儿?”骆柒好奇地自言自语,“它就是给俞源村带来诅咒的邪物?可这体型,跟我想象的也差太多了。” 苏泽失笑:“你想象中的邪物是什么模样的?” “至少……不能这么丑啊。” 莫传延受不了这怪物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郁的海腥味,捂着鼻子鄙夷地俯视骆柒:“能不能不要靠这么近,臭死了。” 骆柒的视线仍粘在那怪物身上,头也不抬地说:“你觉得臭就躲远一点嘛,又没人强迫你。” “你不就是在强迫我么,如果不是因为手铐,你以为我乐意寸步不离地跟着你?” 接下来又是两人的斗嘴时间。苏泽已经学会自动将噪音屏蔽了,转头问陈希扬:“现在我们该怎么处理它?” 陈希扬盯着那怪物舔了舔舌头:“不知烤来吃是什么味道……” 骆柒和莫传延突然噤声,不约而同地露出厌恶的神色,这么一只通体漆黑又肥硕丑陋的怪物,光是想象一下吃它的味道,就让人恶心得想吐。 陈希扬恶作剧得逞般地笑了起来。 苏泽道:“我看这东西形似大王乌贼,但又不是大王乌贼,应该是管鱿目大王乌贼科里的新品种,不如我们把它送去海洋博物馆,或者送去海洋生物研究中心,也算是为生物界的研究成果贡献一份力量了。” 陈希扬摇了摇头:“如果让这东西见了光,就会惊动这里的村民,到时候恐怕会掀起轩然大波,而且也会暴露我们此行的目的,何必无端横生枝节。” 骆柒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呢?杀掉它然后找个地方埋了?” “直接杀掉的话,我们千辛万苦拖它上来有什么意义?”陈希扬说着,摸了摸下巴,“而且我总觉得,刘伯温当初所忌惮的东西,应该不会只是区区一只乌贼而已。” 第二章 河图洛书(十六) 这天夜晚,对于旅社值夜班的前台服务员来说,简直是一场噩梦。 据她回忆,大约是在凌晨一点的时候,有四位房客从外面回来,身上都背着很大的旅行包,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这四人似乎很疲惫,连走路都是拖着走的。 对于这个“拖”字,这名服务员还是斟酌了很久的,当时她看着那四人走路的姿势,总觉得十分怪异,似乎身后还跟着什么很重的东西,但仔细一瞧,却又瞧不出什么来。 这四人见服务员一脸狐疑地盯着他们看,其中一个好脾气地笑了笑,解释道:“我们今天结伴出去玩,路上车子抛了锚,只能徒步走回来,所以有些狼狈。” 服务员忙堆起笑脸表示了一下关心,并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那人摆了摆手说:“不麻烦了,我们回房就睡了。” 四人走过前台的时候,服务员隐约闻到一丝淡淡的海腥味,她走出柜台,走到那四人经过的地方,发现海腥味更重了一些。 她心下更是疑惑,这里是浙江腹地,附近没有海域,他们不可能连夜从海边回来吧,为什么会有这么重的海腥味?她不经意地低头,微微皱了皱眉,蹲下身去仔细地瞧,只见光洁的地板上,残留着一道宽宽的水渍痕迹,从门口一直蔓延至电梯。 一定……是遇到鬼了。一阵寒意爬上她的脊背,她顿时感到全身毛骨悚然,双腿一软,重重跌坐在地上。 但很快她又清醒过来,连滚带爬地跑回柜台给部门经理打电话,哆哆嗦嗦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报告了一遍。 约摸十分钟之后,部门经理带着一名胆子大些的男服务员敲响了陈希扬与苏泽所在客房的门。 此时苏泽正在洗澡,陈希扬听见敲门声,警惕地问了一句:“什么事?” “客人您好,我是来给您送茶水的。”男服务员彬彬有礼地回应。 “我们这里不需要茶水,谢谢。” 门外静默了片刻之后,再度响起了敲门声。 陈希扬皱了皱眉,问道:“还有什么事?” “客人您好,据我们客服反映,您所住的房间有设备需要维修,为了您的安全着想,希望您能让我们进入修检一下设备。” 陈希扬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又看了看门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陈希扬穿着睡袍开了门,脸色不豫地瞅了瞅门外的部门经理和男服务员:“这么晚了,要修检什么设备?” “不好意思,我们听说您这里的电水壶坏了,担心在烧水的时候会出现故障而危及客人的生命安全,所以只能连夜上门检修,打扰客人休息,实在非常抱歉。” 男服务员一脸谦恭地赔笑道歉,服务态度诚恳得体,又打着为客户安全考虑的幌子,陈希扬不好说他什么,撇了撇嘴,侧身让他们进来。 男服务员走到过道上的柜子旁,拿起电水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瞧。 随后部门经理也走了进来,趁着男服务员检查电水壶的档儿,他故作无意地在这间双标房里转了一圈,视线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若不是看见两张床上的杯子都铺得十分平整,他甚至想把被子掀起来瞧一瞧。 男服务员拿着电水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陈希扬就双臂环胸靠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瞧出什么问题没有?” “这个……一时间还不好说。”男服务员嘴上敷衍着,不时拿眼角瞟身后的部门经理。 此时苏泽刚好洗完澡,光着膀子搭了一条毛巾就走了出来,看见房间里多了两个人,不由怔了一下:“这是……?” 男服务员忙向苏泽躬了躬身,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苏泽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时钟,觉得这个点上客服进来检修设备,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随即他接触到了陈希扬的目光,陈希扬不着痕迹地冲他打了个眼色,示意他静观其变,于是苏泽什么也没说,自顾自拿着吹风机吹头发去了。 那部门经理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完了卧室,又转到浴室里去了。 片刻之后,他终于转了一圈回来,朝男服务员微微摇了摇头。 男服务员松了口气,对陈希扬道:“这电水壶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真不好意思,也许是我们搞错了。” “你这样说我可不太放心,”陈希扬道,“既然要检修,那就拆开来好好检查一遍,免得有什么细节被忽略了,你说是不是?” “这个……”男服务员脸上浮起一丝尴尬,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身后的部门经理。 倒是部门经理沉得住气,明知陈希扬有心调侃,却还是一本正经地吩咐道:“那就拿回去好好检查一遍吧。” 说着又对陈希扬躬了躬身:“真是抱歉,打扰了这么久,明早我们送一个新的电水壶进来,保证不会再出故障。” 两人退出去之后,苏泽趴在门板上听了一下,发现他们又去敲了隔壁骆柒和莫传延房间的门,用的是同样的理由。 “看来我们算是被盯上了。”苏泽有些担忧地看向陈希扬,“你不是对那怪物施了隐身术了么,照理说他们应该察觉不到的啊,怎么会专程上门来搜?” “可能是在气味上暴露了。”陈希扬拧着眉道:“好在我开门之前,施了净化咒,将整个房间的空气和水汽都处理掉了,他们应该找不出什么可疑的迹象。” 苏泽点了点头,又道:“可是骆柒那边,他们应该不会露出什么马脚吧?” “东西在我们这儿,他们只要嘴巴上严实一点,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 大约又过了几分钟,苏泽听见那两人从隔壁房中退了出来,看样子依然搜寻无果,只是男服务员非常无奈得又多拿了一个“需要换修”的电水壶。 陈希扬洗完澡,发现苏泽居然还没睡,此刻正趴在窗台上,饶有兴致地逗弄着悬挂在窗台外被隐了身的大乌贼。 陈希扬不动声色地靠过去,听见苏泽正对着那乌贼自说自话:“喂,我是看你独自一个挂在外头会寂寞,所以才好心来陪你聊天的,你别不理我。” “……” “啊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呢,虽然你跟大王乌贼长得很像,但你比它丑……不是,你比它有性格多了。你叫什么名字?” “……” “我小时候看过百科全书,对你这样的外貌实在没什么印象,你学名叫什么?” “……” “也是哦,像你这样的新品种,应该还没有学名才对。那你有自己的名字吗?” “……” “原来你连名字都还没有吗,真是太不幸了。不如这样吧,我给你取个名字怎么样?” “……” “我看你长得这么有性格,不如叫你‘大黑’吧,听起来很霸气对不对?” 被困在金丝爻网中的乌贼终于忍不住扑腾了一下,用听起来发音有些奇怪的人类语言咆哮:“你才大黑呢,你们全家都大黑!” “耶?”苏泽惊了一下,“大黑你居然会说人话啊?” 乌贼继续咆哮:“不准叫我大黑!” “你不喜欢这个名字啊?那就……叫你‘阿肥’怎么样?” “……” “很可爱的名字对吧?阿肥、肥肥、肥哥……” 乌贼沉默半晌,闷声妥协道:“你还是叫我大黑吧。” 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苏泽对大黑会说人话这一点感到很新奇,还想再逗它说话,但是大黑铁了心不再搭理他了。 陈希扬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苏泽居然会大晚上的缠着这怪兽聊天,以前都没见他做过这么无聊的事情。 他走到苏泽身边,问道:“怎么不去睡觉?” “哦,等你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苏泽说着,随手关上了窗子,无情地将他的大黑朋友关在了窗外。 “等我?等我做什么?” “咳,那个……”苏泽摸了摸鼻子,显得有些尴尬,“陈希扬,晚上能不能……能不能一起睡啊?” 他看着陈希扬的眼神,可怜又无辜,让人很容易心软。 这种伎俩苏泽屡试不爽,陈希扬明知道他在卖萌这一技术活上一贯很得心应手,但每一次看到这样的眼神,都会不自觉地把他和小时候的那个苏泽重叠在一起,然后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妥协。 但是这一次,陈希扬决定不能再妥协了。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为什么想跟我一起睡?” “因为有安全感,而且……而且不会再做梦。” 陈希扬沉默了一下,问道:“又做梦了?” 苏泽点头:“昨晚做了很长的梦,长得让我感觉差点醒不过来。” 陈希扬想起白天的时候,苏泽一直睡到午后才被自己强行叫醒,他有点明白苏泽内心的隐忧了。“别担心,如果睡得太久,我会负责把你叫醒的。” 苏泽觑了他一眼:“你每次叫醒我的方式都很暴力。” “那我下次温柔一点。”陈希扬笑得毫无诚意。 苏泽无语了片刻,问道:“真的不陪我睡啊?” 陈希扬叹了口气:“苏泽,你已经长大了,不可能事事都依赖我。” 苏泽噎了一下,陈希扬这句话让他有些回不过味来。 陈希扬沉默了一下,低声道:“苏泽,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不可能一辈子护着你。” 第二章 河图洛书(十七) 苏泽皱了皱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陈希扬道:“比如今天晚上发生的这件事,我到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因为我的一些疏忽,非但保护不了你,连自身都难保。若不是你出人意料地擒住了它,恐怕我们两个人都要葬身鱼腹了。” 苏泽想起今天的壮举,心里有些小得意:“陈希扬,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一次比较厉害?你放心,以后再遇到危险,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陈希扬苦笑了一下:“原来连你也是这么想的。” 苏泽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搞得有些莫名:“我想什么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已经没有能力保护你了?” 苏泽怔了一下,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不会再是你的累赘,我也可以做你的帮手,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但事实上,今晚的确是你救了我。”陈希扬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解释,随后喃喃自语道:“也许,已经有什么东西在改变了,我只是一时间无法接受罢了。” 苏泽急了:“陈希扬,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希扬转身正色看着他:“我问你,当时那乌贼喷出黑墨的时候,我需要净目咒才能看清它的模样,你却仅凭肉眼就能精准地捕住它,这是为什么?” 苏泽挠了挠头:“什么为什么啊,它虽然喷出了黑墨,但是我还是可以看清楚它的模样啊。怎么你需要净目咒才能看清楚吗?怪不得当时你突然不动了,连大黑朝你伸出触手你也没有躲避,原来是因为看不见啊?” 陈希扬闭了闭眼:“这就是问题所在。其实上次你轻易发现了水塘上的浮光的时候,我就已经在想,是不是你的身上发生了什么我没有注意到的变化。但是这一次,我几乎可以肯定,你的灵能力已经开始慢慢地变强,不,准确地说,在敏锐度和防御能力上,你已经超过了我。” 苏泽一脸惊讶:“不是吧,这怎么可能?” “这是事实。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之所以会发生这种变化,是因为皇甫风音的一魂一魄与你体内的二魂六魄正在逐渐融合,而原本属于皇甫风音的灵能力,也在潜移默化地融入你的体内,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会越来越强,远远将我甩在后头。” 陈希扬说着,自嘲地笑了笑,“到了那个时候,你还会稀罕我的保护吗?” 苏泽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虽然他一直想让自己变强,但是他从未考虑过如此深入的问题。陈希扬的话让他一时之间难以应对。 陈希扬将积郁在心底的情绪发泄出来之后,感觉浑身轻松了不少。 他呼出一口气,然后换上一脸轻松的表情,笑着拍了拍苏泽的肩膀:“我不否认,面对越来越强的你,我有点心里不平衡,但仔细想来,这次若不是你,我也不会得救,所以我应该感谢你,并且为你终于有了自保能力而感到高兴。” 苏泽的表情有点复杂,陈希扬的情绪转换太快,他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 陈希扬不给他回话的机会,接着道:“所以,关于那个梦境,我仔细想了想,觉得你还是不要回避它比较好,既然皇甫风音的一魂一魄已经融入了你的体内,那么你只能选择接受他的全部,包括接受他那一世的记忆。” 苏泽苦着脸道:“可是他那一世的记忆感觉好沉重,我每一次醒过来,都要努力将自己的情绪从那个梦境中拔出来。我怕……我怕万一有一天,我会深陷其中,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陈希扬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没关系,我可以教你一个绝招。” “什么绝招?” “你每天晚上入睡前,都对自己进行催眠,告诉自己‘我是苏泽’,这样催眠一百遍再睡觉。” 苏泽狐疑地看着他:“这样有没有效啊?” “不妨试试看呗。” “……好吧。”苏泽不情不愿地爬上床,掀开被子躺下去,果真闭上眼睛低低念道:“我是苏泽我是苏泽我是苏泽……” 陈希扬在另一张床上躺下,关了灯,静静凝视着黑暗中苏泽侧脸的轮廓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醒地意识到,苏泽真的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动不动就哭鼻子的五岁孩子了。 这般想着,陈希扬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失落与惆怅,不得不承认,其实他比苏泽更不习惯这样的变化,他想,他需要时间来适应。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默默地说:“晚安,苏泽。” 皇甫寻恢复意识的时候,感到自己浑身上下酸痛无比,虽然意识清醒了,但是他的身体依然瘫软无力,连转个头、动个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他只能睁着眼睛,在有限的视线范围内,打量自己所处的环境。 他似乎躺在一个铺着草垫的密室中,室内光线很暗,身侧半米之外便是粗糙的墙壁,壁角上还挂着厚重的蜘蛛网。 另一侧有窗,窗外月光晦暗,窗纸残破,“嗤啦嗤啦”地漏着风。 初步断定,此处应该是一处废弃的民房。 皇甫寻模模糊糊地想,他为什么会躺在这里呢,是谁带他来的?是阿错吗?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有沉稳的脚步声徐徐而入,皇甫寻直觉那不是阿错,他猛地升起了警惕心。 来者在入口处站了片刻,问道:“你想好了吗?” 皇甫寻皱了皱眉,他是在问自己吗?可是他问的是什么意思?想好了什么? “同样的问题,你不需要问我第二遍。”阿错冷淡的声音从屋子的另一个角落传了过来。 皇甫寻心下一喜,原来阿错就在这里,和他同在一个屋子!但是为什么刚才阿错一直没有动静呢,害他一度担心自己被阿错抛弃了。 来者又问:“你难道愿意一辈子隐姓埋名地躲在这偏远的小镇上吗?只有跟着我,你才能真正做回你自己。” 阿错冷笑:“谢谢你了,我的人生不需要你来为我定义,也不需要你来为我铺设道路。” 来者似乎并不因为阿错恶劣的态度而生气,轻轻一笑:“你比我料想的还要倔强。不过没关系,我有的是耐心,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回心转意的。” 那人顿了顿,又道:“你的那位朋友,好像已经醒过来了。” “阿寻醒了?”阿错的声音明显上扬,透出一丝喜悦。 “想必你们有话要谈,我就不打扰了。”来者温文尔雅地转身离去,并在门外上了锁。 阿错的声音有些急切:“阿寻,阿寻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皇甫寻刚才只顾着听他们二人说话,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慢慢恢复了知觉。 “我听得见。”他有些吃力地撑起身体,转过头时,看见阿错被很粗的绳索绑住了手脚,坐在角落里不能动弹。 皇甫寻咬着牙站起身,步履蹒跚地朝阿错走过去。阿错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里满是担忧,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 皇甫寻走到阿错身边,想帮他解开绳索,阿错叹了口气:“别白费力气了,这不是普通的绳索,以你我之力,是不可能轻易解开的。” 皇甫寻又试着解了几次,还是徒劳无功,他问道:“阿错,我们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刚才那个人是谁?” 阿错撇过脸去,恨恨道:“那个人,你不认识的。” “……”皇甫寻无语,正因为不认识,所以才问的啊。 阿错又道:“他的目标是我,所以不会为难你的。你等身体恢复之后,就赶快离开这里吧,门外的锁只是普通的锁,很容易撬开的。” 皇甫寻摇了摇头:“不,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逃走的。” “傻子,你逃出去之后,才能想办法救我啊。” 皇甫寻静静看了阿错半晌,表情认真地重复了一遍:“阿错,我不会丢下你的。” 阿错张了张口,却在接触到皇甫寻坚定无比的目光之后,又颓然闭上了嘴巴。 皇甫寻的身体还十分虚弱,他知道没有办法解开阿错身上的绳索之后,便干脆靠在阿错身边坐了下来。 “阿错,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瞒着我,不想让我知道。但是没关系,我会耐心等,你什么时候想对我说心里话了,我就听;你如果一辈子都不想说,我就一辈子也不会逼你。” 阿错低着头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才开口,声音微微发颤:“阿寻,你……你喜欢我么?” “喜欢。”皇甫寻答得很干脆。 “喜欢我什么呢?” “什么都喜欢。” “撒谎。” “我对你不会撒谎。” “睁着眼睛说瞎话,”阿错含着眼泪笑骂,“你根本不叫皇甫寻,难道不是么?” 皇甫寻转头看向阿错:“那你想知道我真正的名字吗?” 阿错被他眼神中的坦荡怔了一下,有些狼狈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咕哝道:“不想。” 皇甫寻笑了笑:“那我就不说了。如果你觉得我叫阿寻比较好,那我就是阿寻。” 阿错无言以对,他发现很多时候,皇甫寻给他的感觉就像一团任人揉捏的棉花,但别人若想在他身上揍一拳,结果往往会连自己的脾气也给整没了此时的阿错就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两人又沉默了片刻,阿错仰起头,望着窗外晦暗的夜空,幽幽开口问道:“阿寻,想听我讲个故事吗?” “是阿错自己的故事?” “……差不多吧。” “你想说,我就听。” 阿错苦笑了一下:“等听完之后,你再好好想一想,你是否还要坚持说喜欢我。” 第二章 河图洛书(十八) 阿错酝酿了片刻,缓缓道:“你应该听说过端木苓这个名字吧?” 皇甫寻点了点头:“我听说,端木苓是端木家族的前一任族长,但红颜薄命,她很年轻的时候便去世了。” 阿错的目光渐渐飘远,带着压抑的痛苦,强迫自己一边回忆,一边转述那段不为人知的秘辛。 端木苓是在十六岁那一年被定为族长继承人的,同一年里,家族里的长辈给她安排了一门亲事,男方名叫端木翮,是端木旁支中比较有前途的一位青年才俊,很受长辈喜爱。 当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让端木翮入赘端木本家,对双方来说是再好不过的选择。唯独端木苓不这么想,她从未奢望当什么族长,她只想寻找属于自己的真爱,嫁一个真心喜欢的人,结一段美满的姻缘。 亲事定下后不久,端木苓便失踪了。老族长十分愤怒,但为了端木家族的声誉,她一边命人秘密寻找端木苓的下落,一边对外隐瞒了这件事,就连端木翮也被蒙在了鼓里。 半年之后,端木苓突然回来了,看上去面容憔悴,郁郁寡欢。她向老族长跪下忏悔,承认自己的过错,并表示愿意接受家族的安排,与端木翮成亲。 成亲之后才过了六个月,端木苓便产下一子。端木翮深爱妻子,却无法忍受妻子在成亲之前便与别的男人有染,这让他十分痛苦。 为了端木家族的颜面,也为了端木苓的名誉,端木翮只能将这个秘密深埋于心,但他始终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终于有一天,他不辞而别,踏上了复仇之路。 但是那一走,他再也没有回来。得知丈夫的噩耗之后,端木苓几度晕厥,不出三个月便抑郁而终。临终前,她将自己的孩子托付给她的亲弟弟端木朔抚养,并告知了事情的真相。 端木朔虽然答应了端木苓的托付,但他认为这个孩子的出生是不祥的征兆,于是将孩子藏匿了起来,并对身边所有人隐瞒了孩子的身世。 但是当孩子逐渐长大之后,他意外地发现,这个孩子在灵能力方面的潜力不可限量。他反复确认了孩子的性别之后,觉得这件事非常不可思议,端木家族向来以女子为尊,因为女子的灵能力普遍高于男子,但这孩子是个例外,他在三岁时的灵能力就已经接近他母亲的水平了,长此下去,他极有可能超越他的母亲,甚至可能超越端木家族的历任族长。 当时祭灵一脉因为族长的缺失而被灭灵一脉压制,族长候选人的问题一直困扰着包括端木朔在内的几位祭灵长老。端木朔在一番思想斗争之后,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将这个孩子打扮成女童的模样,带到其他几位长老面前,宣称这是端木苓和端木翮失散多年的女儿,名字叫花嫁。 为了不露出马脚,他一遍遍地告诉花嫁:“你是一个女孩子,你存在的意义便是成为下一任端木族长,你的一举一动都将影响整个端木家族的未来这是你的使命,更是你的责任,因为你的骨血中藏着极大的罪恶,你要为你的亲生父母赎罪。” “赎罪?”皇甫寻听到此处,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为什么要让你来赎罪,赎什么罪?” 阿错低声道:“那是我的原罪,自出生之日便烙印在骨血之中的罪孽。” 皇甫寻摇头道:“我还是听不明白,你的出生,你母亲的去世,都不是你的责任,你究竟何罪之有?” 阿错沉默了片刻,道:“你可曾听说,在我们芒宿国的西南方向,有一个遥远的国家,名叫垩白。” 皇甫寻不知阿错为何突然跳到了另外一个话题,但还是跟着他的思路道:“我听说过那个国家,那里是驭兽族的领域。” “没错。驭兽族信奉的是神兽麒麟一族中最稀世罕见的黑麒麟,普通麒麟性情温和,是祥瑞的化身,而黑麒麟则被视为麒麟中的战神,它生性凉薄、孤僻冷傲,除了敬畏九玄之父曜神之外,还没有谁能入得了它的法眼。但是有一种东西,却是连黑麒麟也要忌惮三分,那就是由世间诸恶之念历经万年逐渐凝聚炼化而成的异鬼,他的名字叫做‘’。” 皇甫寻眉心跳了跳,他并非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只不过当这遥远的传说由阿错亲口叙述出来时,他心里突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阿错的声音却在此时顿了一顿,似是有些犹豫,但也只是犹豫了片刻,他再度艰涩地开口:“这异鬼,便是我的亲生父亲。” 皇甫寻倏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阿错:“你……你的意思是……?” “当年我的母亲,也就是端木苓,她之所以抗拒族里安排的亲事,是因为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人,虽然只是年少时期的萍水相逢,但她一直秘密地将那人放在了心底。她离家出走的那半年,便是去寻找那个男人,想要跟他私奔。 “但是她没有想到,她心心念念着想要托付终身的良人,不过是在这人世间投射的一个分身罢了,她以为能用满腔爱意去打动对方,却不曾想,人世间的情爱,在看来,都只是痴傻愚昧的游戏而已,他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个无知少女投怀送抱,默许她成为自己的女人,然后又冷漠地将她抛弃。 “母亲在得知的真实身份之后,懊悔得一度想要寻死,但是这个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怀了身孕。她像天底下所有的母亲一样,对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软下了心肠,她觉得自己没有权力扼杀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生命,所以她最终还是决定把孩子生下来。 “为了能把这个孩子生得名正言顺,她忍气吞声地回到端木本家,接受了家族里安排的亲事。她原本打算生完孩子再了结自己的性命,但是她没有想到,在婚后短暂的几个月相处中,她爱上了温柔多情的端木翮。 “曾经被深深伤害了的心灵,在端木翮那里得到了安慰,她对自己的未来又开始怀有期待,但是孩子有悖常理的提前出生,将残酷的事实摆在了端木翮面前,受到严重打击的端木翮开始变得疯狂偏执,而我的母亲,不但再次失去了对爱情的憧憬,更失去了她的丈夫。 “渐渐地,她开始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后悔生下这个孩子,她甚至把对的憎恨转移到了孩子身上。过度抑郁让她的身体变得很糟糕,病情每况愈下。她在弥留之际,终于鼓起勇气,将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了自己的弟弟端木朔,并将自己的孩子也托付给了他。她对对端木朔说:这个孩子,是一切罪 恋耽美 分卷阅读34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的根源,你留下他,让他来替我、替他的父亲,赎罪。” 皇甫寻沉默地听着,没有说话。事情的真相太过令人震惊,他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阿错说完这番话,转头看向皇甫寻:“现在你知道了,我舅舅之所以说我带着原罪,是因为我的骨血中沾染了的邪恶,不但我的舅舅忌惮我,就连我的亲生母亲,也厌弃我。灵媒族人向来自认为血统高贵圣洁,不容外族玷污,所以非常歧视本族与异族的混血儿,但要说混血,我才是混了天底下最肮脏血液的杂种!” “不,你不是!”皇甫寻猛地站起身,正视着阿错,因为情绪激动,他的胸口有些起伏,微微喘着气。 阿错先是一怔,随后自嘲地笑了笑:“这样的我,你还要说喜欢么?” “我……还是喜欢你。”皇甫寻哽咽着,像是要哭出来一般,脸上的表情看起来竟比阿错还伤心许多倍,但他终究不是巧舌如簧的人,无法将自己的心意恰如其分地表达出来。 “那么你究竟喜欢我什么呢?”阿错抬眸望向皇甫寻,含着泪星的眼角微微上挑,牵扯出几分迷离之色,竟让原本苍白的脸上透出一丝艳若桃花的媚意,“我的容貌承自我的母亲,从小就有人夸我长得漂亮那个时候,你不也是一直将我当做女孩子看待的么?你又如何能肯定,你对我的喜欢,不是一时迷了眼、蒙了心,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不会像我母亲那样最终对我厌憎……” 皇甫寻突然俯下身,封住了他的唇。 唇瓣相触的瞬间,阿错恍惚觉得有一种陌生的暖意如电流一般迅速袭遍全身,激起心底阵阵涟漪。最初的惊愕过后,他的脸渐渐红了起来。 皇甫寻虽然看上去十分镇定,但微微低垂的睫毛如薄翼般轻颤,泄露了他心底的紧张。 片刻之后,他直起身,结束了这单纯又缱绻的一吻,低声道:“我不太会说话,但我心里清楚,我喜欢以前的花嫁,也喜欢现在的阿错,从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上了,这么多年反反复复将你掂在心头,喜欢的分量越来越重。我不管你是男是女,也不管你是谁的孩子,我说不出喜欢你的具体缘由,我只知道,我喜欢你已经喜欢得没有办法回头了。” 阿错被他这一番发自内心的告白震慑住了,他突然想起,当初问起皇甫寻名字的时候,对方曾说要寻找一个人。这么说来,他是为了自己才离开神木峰的吗? 阿错怔怔看着皇甫寻,皇甫寻也定定地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了半晌,倒是阿错先承受不住地撇开了视线,嘴里咕哝着:“说得这么天花乱坠的,居然还说自己不会说话。” 皇甫寻呆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挨着阿错重新坐了下来,有些忐忑地观察他的脸色。 两人又沉默了半晌,阿错突然问:“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呢?” 皇甫寻想了想,说:“在荒岭上遇到你的时候。” 阿错听了觉得有些荒唐,但细细回想起来,当初在荒岭上第一眼见到皇甫寻的时候,就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会把皇甫寻捡回家去,也是因为这少年无意中流露出来的自然呆,总是让人联想到神木峰上那个温柔却不善于表达的孩子。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两人竟然会是同一个人。 “真是奇怪,为什么那个时候我没有一眼就认出你来呢?”阿错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 “那是因为,在神木峰上的时候,我一直看着你,可你却总是想要避开我,从来没有认真地看过我啊。” 阿错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对不起。” 皇甫寻笑了笑:“我原谅你了。” 第二章 河图洛书(十九) 两人说话的这段时间,皇甫寻的身体已经逐渐恢复,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觉得没有什么大碍了,于是跑到窗前,透过窗纸上的破洞往外张望了一下。 此时已经接近凌晨,天色虽比之前透亮了些,但光线仍不十分明朗。灰扑扑的天空下,是一片白皑皑的雪域,雪与天空的尽头,隐约能看见成片树林的黑影,除此之外再无任何景物。 皇甫寻怔了半晌,喃喃道:“这里是哪里?” 阿错淡淡道:“恐怕已经接近垩白边境了吧?” 皇甫寻回头看向阿错,觉得不可置信,昨天傍晚他们还在小镇上与年兽搏斗来着,怎么一眨眼就跑到垩白边境来了? 随即他又想起刚才的一个问题:“阿错,之前来的那个男人,究竟是什么人?我听他说要你跟着他什么的,他是你认识的人吗?” 阿错叹了口气:“他就是。” 皇甫寻吓了一跳:“你说什么?刚才那个男人就是?”他顿了顿,又摇头道:“可是不像啊,他刚才进来的时候,我一点也没有感觉到什么奇特的地方,他的气息就像是……像是普通的人类而已,如果他就是的话,我怎么可能一点都感觉不出来?” 阿错苦笑了一下:“因为那不过是他的借身而已。” “借身?什么是借身?” 皇甫寻知道,在九玄大陆上,不论是曜神还是其他各国的守护神,都有其真身,但通常他们不会以真身示人,而是模仿人类的模样,在人世间投射一个分身。但是这借身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倒是从来未曾听说过。 阿错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借身的方式,其实和借尸差不多,只不过鬼魂借尸还魂,而他……则是借用活人的身体。” “你的意思是……他现在的模样,不是他自己的分身,而是别人的身体?”皇甫寻越发感到不解,“他不是有自己的分身吗?为什么要借别人的身体来用?” “谁知道呢?这也许就是他的恶趣味了吧。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觉得一个人太无聊了,所以想附身到不同类型的凡人身上,体验他们的喜怒哀乐……而已。” “就这样?”皇甫寻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没错,就是这样。”阿错耸了耸肩,“他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并且乐此不疲地不断更换身体来用,用过一段时间后,觉得乏味了,便再换一个。” 皇甫寻想象着这样的,觉得他的性格幼稚得像个喜欢捣乱的孩子。 只听阿错继续道:“所以我每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模样都会不同。虽说因为父子之间异于常人的感应能力,让我能在第一时间认出他来,但每次看见他用不同年龄不同性别的脸跟我说话,还是让我非常困扰啊。” “怎么,你们之前已经见过很多次了吗?”这一点倒是让皇甫寻有些意外,“是他主动来找你的?” “大概是在我岁那一年吧,”阿错回忆道,“某一天这个男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说他是我的亲生父亲,要带我离开端木家族。当时我已经从舅舅口中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虽然我不想留在端木家族做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但同样也不想认一个不知情爱、生性凉薄的男人做父亲,所以我拒绝了他。” 皇甫寻想了想,道:“那应该是在你上神木峰之前的事情了吧?” 阿错点了点头:“后来他又陆续出现了几次,虽然并未强行要带我走,但是他不厌其烦地出现在我面前,终究惊动了端木家族的几位长老。舅舅很快便猜出了他的来意,他知道我被盯上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非但会破坏他的计划,还会暴露我的身世,让整个端木家族蒙羞,甚至有可能会被灭族。 “当时恰逢神木峰一年一度的长老会议召开,舅舅便带着我一起上了神木峰,美其名曰是让端木家族的族长继承人参拜尊主,事实上,他只是带我去避难。神木峰好歹是言灵尊主的地盘,就算再恣意妄为,也不敢随便去神木峰生事。” 皇甫寻听了这段往事,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由苦笑:“只是端木长老没有想到,他的这个决定虽然成功避开了,却让我遇见了你,并在选妃大典上选择你作为少妃,越发打乱了他的计划吧?” 阿错抿了抿唇:“这的确又是一件让舅舅措手不及的事情。但是尊主之命不能违背,能被选为少妃,那是芒宿国无上的荣耀,多少家族翘首期盼,还得不到这样的殊荣。所以舅舅虽然心中忐忑,害怕我露出马脚,但还是私下里告诫我,让我先稳住局势再说。” 皇甫寻有些不解:“他要你如何稳住局势?” 阿错的脸突然红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避开了皇甫寻的视线:“舅舅说,岁的孩子……能懂什么,不过是拉着小手玩过家家罢了,只要我行事谨慎,瞒个三五载应该不成问题。” 这番话虽说得隐晦,但皇甫寻稍一回味,便明白过来了,当下他也脸色尴尬了起来,咳了一声道:“这个……这个问题,我当时倒也的确没有……没有想过。” 随即他又急急解释道:“我当时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我只是想跟你做朋友,想每天一睁开眼睛就能看见你,想跟你学弹琴,然后为你伴奏……” “我知道。”阿错抬起眼眸,冲皇甫寻莞尔一笑,“你的心思这么单纯,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想法呢?从小到大,我因为相貌和家世的关系,身边从来不缺朋友,但又有哪个朋友不是有目的地接近我的? “可是在神木峰上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站在人群之外,模样十分可怜,我心里想,这究竟是哪家的孩子呢,竟然被冷落至此?如果我不是外在条件上的优势,一定也会变得和你一样可怜吧。这样想着,我主动向你伸出了手。” 阿错说着,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如今想来,当时的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居然会对贵为少尊的你报以同情之心。” 皇甫寻轻轻道:“后来我一直想方设法地接近你,你心里一定很苦恼吧?你对当时自己的这个决定后悔了吗?” 阿错摇了摇头:“虽然觉得进退两难,但要说后悔,倒也不至于。” 他从未奢望结交什么真心相待的朋友,但是皇甫风音的真诚,却让他不能不感动,并且当时风音看着他时那种小心翼翼的眼神,让他觉得,其实风音比他更需要朋友。 阿错一边回忆着,一边低声道:“能得到少尊的青睐,让我觉得既高兴又惶恐,我害怕事情瞒得越久,对朋友的伤害就越重,我更害怕当一切掩饰被戳穿之后,我会比你更难过。” “所以你最终选择了先放手?” “是啊,”阿错惨淡一笑,“我以为那个时候结束一切还来得及,却没想到,你会追寻至今。” 皇甫寻从窗边走向阿错,眼神坚定地望着他:“所以,阿错,你应该知道,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阿错见皇甫寻在自己面前俯下身来,立即有一丝不好的预感:“阿寻,你要做什么?” “带你离开。”皇甫寻既然知道那男人便是的借身,自然也能猜到,这无论如何也解不开的绳索必定是被施了法术的,所以他也不再浪费时间与绳索较劲,干脆将阿错整个抱了起来,然后大踏步走到门口,一脚将门板踹开,门锁应声而落。 他正要一鼓作气冲出去,忽听耳边阿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不解地低头看了阿错一眼:“阿错你笑什么?” 阿错勾了勾唇角,问道:“阿寻,你觉得我沉么?” “还……还好。”皇甫寻回答得有些勉强,刚抱起阿错的时候倒不觉得,经他这么一问,忽觉手上的重量增加了好几倍,沉得他快要支撑不住了。 阿错继续笑:“阿寻,你可要抱紧了,千万别放手,否则会摔疼我的。”说罢还冲他抛了个媚眼。 皇甫寻心中一凛,猛地撤了手,阿错整个身子往下坠去,在触地的瞬间,摔成了一滩碎石。 身后突然传来戏谑的大笑声,皇甫寻回头,发现阿错仍被缚着手脚坐在角落里,咽喉处被一只手扼住,因为无法出声而一脸忧心地看着他。 阿错的身旁,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笑得前仰后合,一边笑一边道:“有趣,真是有趣,我已经好久没有遇到过这么有意思的小娃子了。” 皇甫寻知道此人必定是的借身,同时他内心惊骇万分,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在何时对他施了幻术,他居然毫无所觉。 被一番戏弄,皇甫寻再好的脾气也开始怒火中烧,但一想到阿错还落在对方手中,他只能强行将怒火压了下去。 那男子笑过瘾之后,缓步朝皇甫寻走来,眼中满是轻佻之色:“言灵尊主的儿子,灵能力应该不至于这么弱才对,凭你的本事,区区几只年兽能奈你何,方才你又怎会被我简陋的幻术所蒙蔽?” 他说着,出其不意地扯掉了皇甫寻额头上的发带,盯着他眉心的朱砂瞧了片刻,问道:“小娃子,你的灵能力都跑去哪儿了?” 第二章 河图洛书(二十) 面对如此直接的询问,皇甫寻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怎么,还保密啊?”饶有兴致地笑了起来,“据我所知,言灵师在使用高端咒术时的杀伤力非常强大,但同时自身受到的反噬作用也很大,甚至会减少施术者的寿命,这种情况最直观的表现,就是言灵师的发色,寿命越短的人,发色就会越浅,而朱砂的颜色则代表灵能力的强弱,不会因为寿命的减少而有所变化。” 说到此处,稍顿了顿,目光在皇甫寻的头发上流连了片刻,道:“你目前的发色比起正常人来说虽有些不同,但也没有太过明显的区别,我估计,你之前最多只使用过一至两次高端咒术吧,但是你的朱砂颜色却淡得快要看不出来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难不成……你是通过什么非自然手段,把你体内的灵能力去除了?” 坐在角落中的阿错虽然没有说话,但的这番话同样问出了他心中的疑惑,他有些担忧地望向皇甫寻,很想知道这些年,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皇甫寻逐渐镇定了下来,面色冷淡地看着:“你对我们言灵家族的事情倒是了解得很透彻。” “哈”地一声笑了起来:“我对任何有意思的东西都很感兴趣,可以说,在这九玄大陆之上,还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皇甫寻挑了挑眉:“既然你如此无所不知,那么可否告诉我,现在的曜神,身在何处呢?” 怔了一怔,脱口道:“我怎么知道……”随即他意识到自己落入了皇甫寻的语言陷阱,改口道:“那个老不死的家伙,我管他在哪里!” 皇甫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大名鼎鼎的,也不过是夸口逞能之辈。” 敛下笑意,眯起眼睛看着皇甫寻:“小娃子,激怒我对你可没有任何好处。” 皇甫寻依然面色淡然:“原来不仅爱夸口,智商也不怎么高,口舌上争不过,便打算采取武力威胁的手段……” 他话未说完,突然身子一歪,像是被什么力量猛地掼倒在地,同时受到一阵重击,胸口窒了一窒,便张口喷出一滩血来。 “阿寻!”阿错失声大叫,想要冲上去查看他的伤势,无奈全身被绑,动弹不得。 而皇甫寻的面前,从头至尾连一根手指都没有动过,只是冷冷俯视着趴在地上的皇甫寻:“即便是你父亲,也未必能从我手上讨得了什么便宜,更何况是你这个灵能力丧失了的小娃子。我的名声向来不好,做事也只凭一时喜恶,你若想拿什么以大欺小、以强凌弱的道德教条来制约我,那就大大失策了。” 他说着,蹲下身去,凑近皇甫寻耳边低声道:“我今日留你一命,完全是看在我儿子的面子上。倘若你再不知好歹地激怒我,下一次,我可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他丢下这句话之后,扬长而去。 阿错见终于离开了,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又接连唤了皇甫寻几声。 皇甫寻趴在地上喘了几口气,终于缓过劲来,抬起头冲阿错安抚性地笑了笑:“别担心,我没事。” 阿错见他能说话了,担忧是下去了,但火气却冒了上来,不禁开口大骂:“你是白痴吗?这样语言挑衅他,对你有什么好处?现在好了吧,无端被他一顿揍,你活该!” 皇甫寻眨了眨眼睛,仍是好脾气地笑:“挑衅他的确没什么好处,但我也不吃亏啊,我这不是把他气走了吗。” “你……”阿错无语了,这家伙怎么还笑得出来,若不是手下留情,他还有命在这里笑吗? 只听皇甫寻继续道:“我以前听父亲说过,向来喜怒无常、嚣张跋扈,但他有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曜神。没有谁能战胜曜神,即便是也不例外,可偏偏总是喜欢向曜神发出挑衅,虽然每次挑衅的结果都是自己吃苦头。不过这也足以证明,曜神在心目中分量不轻。如今曜神不知所踪,九玄大陆之上,各国人心惶惶,其中最暴躁难安的,恐怕就是了。” 阿错恍然大悟:“所以你故意提到曜神,以此干扰的情绪?”随即他又有些不解,“可是为什么会如此暴躁不安呢,唯一的对手消失了,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吧?” 皇甫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阿错,你应该知道,曜神是九玄之父,因为有了曜神,才会有九玄大陆上的所有生灵的存在,其中也包括。虽然表面上对曜神各种挑衅,但又有谁会真正想置造物主于死地呢?恐怕,的内心也和我们所有人一样,担心自己被曜神抛弃了吧。” 皇甫寻说着,已经走到了阿错身边,再度尝试着解开他身上的绳索,但还是以失败告终。 门被踢坏之后,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就走了,看来他完全不担心皇甫寻会逃跑,因为他知道,只要阿错走不了,皇甫寻哪里也不会去。 而皇甫寻也不会再干一次刚才的蠢事了,倒不是害怕又中了的幻术,而是当他冷静下来之后,便想明白了就算没有惊动,他抱着不能行动的阿错,在茫茫雪原中也是无路可去的。 这下可算是到了束手无措的地步了,皇甫寻懊恼地嘀咕着:“如果这个时候我的灵能力能恢复一下就好了……” 阿错想起刚才说的那番话,好奇道:“阿寻,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你的灵能力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眉心的朱砂会变得这么淡?” 皇甫寻沉默了片刻,道:“这是代价。” “代价?”阿错还欲再问,忽听窗外传来“叩叩”两声轻响。 两人同时一怔,循声往窗外望去,只见一个脑袋小心翼翼地在窗外探了一下。 “雪烙!”皇甫寻喜出望外地低呼出声。 那个脑袋再度探了出来,确定屋子里没有危险之后,便笑嘻嘻地冲他们俩招了招手。同时探出头来的还有月刹,虽然仍是冷着一张脸,但是他的一只手被雪烙抓在手里,被迫朝两人晃了晃。 皇甫寻见这两人一前一后破开窗纸跳进来,了一下道:“门不是开着吗,为什么还要爬窗?” “因为月刹说,越是安全的地方,就越有可能暗藏玄机。”雪烙板起脸学着月刹的语气说了一句,随即又恢复了生动的表情,“你们居然被抓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害得我们好找。” 阿错问道:“你们是怎么找过来的?” “因为有月刹的剑啊。”雪烙说着拔出了月刹腰间的配剑,剑身一脱离剑鞘,立即发出低沉的“嗡嗡”声,雪烙道,“月刹的这把剑居然能根据你们身上残留的年兽血腥味而追踪到你们的下落,实在是太厉害了!” “这么厉害?”皇甫寻顿时对这把外观十分普通的剑刮目相看。 阿错听雪烙如此说,先是一怔,随即微微皱了皱眉,目光落在月刹脸上,试探着问:“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幽蓝。”月刹在开口之前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说出了剑的名字。 “幽蓝?”皇甫寻吃惊不小,看向月刹,刚要说什么,只听阿错道:“如果这把剑真是幽蓝,它应该能砍断我身上的绳索吧?” “我可以试试。”月刹说着,提剑走到阿错身旁,略一吸气,手起剑落,绳索应声而断,随即化作粉尘消散无踪。 皇甫寻看在眼里,神色微变,这绳索是以邪念为引炼化而成的,柔韧度非比寻常,普通利刃根本削不断它,而能将这世间至邪之物一举击溃的,只有濮阳家族的辟邪剑。 但是辟邪剑并非只有一把,濮阳家族的历任族长每人都有一把随身携带的辟邪剑,由现任族长为之命名,并亲手赐给年过十四的族长继承人。 换言之,谁得到了新一代辟邪剑,谁就是未来的濮阳家族族长。而这新一代辟邪剑的名字,就叫“幽蓝”。 阿错获得自由之身,向月刹点了点头表示谢意,目光却毫不避讳地将月刹打量了一番,问道:“你之前被濮阳本家的人追杀,是因为你抢了族长继承人的佩剑?” 月刹皱了皱眉,露出不悦的神色:“是他们想抢我的剑。” “你的剑?”阿错和皇甫寻一起向月刹投去狐疑的目光,如果说这把幽蓝剑果真是月刹的佩剑,那么月刹难道是新一代族长继承人? 月刹身手虽然不错,但若按照濮阳家族族长继承人的要求去评判的话,还是太弱了些。更何况,如果他真是族长继承人,濮阳本家又怎么会派人追杀他? 而月刹不是个多话的人,即便知道自己的身份受到质疑,但只要别人不问,他就不会多做一句解释。 雪烙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忙打着哈哈圆场道:“管他是谁的剑呢,只要能救人就是把好剑,你们说对不对?” 皇甫寻接过话茬道:“是啊,亏得有这把好剑,阿错才能顺利脱身。事不宜迟,趁还没回来,我们赶快逃吧。” 于是四人一溜烟离开了小屋,循着雪烙和月刹来时的方向原路返回。 阿错跟着他们三人奔出一段距离之后,下意识地回头望了望,关押他们的那间小屋已经在雪原中缩成了一个黑点,仿佛一只幽深的眼眸,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们的背影。 皇甫寻见阿错没有跟上,放慢了脚步问道:“阿错,怎么了?” “……没什么。”阿错回转身,追上前方三人的脚步,渐行渐远。 第三章 沧海桑田恨(一) “哈尼,醒一醒,醒一醒哟。”发嗲到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在耳边没完没了地聒噪。 苏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骆柒坐在自己床边,捏着嗓子还在一个劲地叫着“哈尼”,而他身旁站着的莫传延则是一脸快要吐了的表情。 苏泽呆怔了片刻,突然“嘭”地一下坐了起来。骆柒和莫传延都被他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了退。 苏泽眯起眼睛又仔细看了看两人,忍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没好气地问道:“骆柒,大清早的你发什么骚啊?” “骚你妹!”骆柒立即爆了一句粗口,“你以为我乐意干这事?还不是陈希扬逼着我干的,说不把你叫醒大家都没饭吃,还必须‘温柔’地叫醒你,我擦!” 苏泽转头,看见陈希扬双臂环胸靠在墙边,似笑非笑地欣赏这出闹剧。 苏泽抚了抚额:“陈希扬,你又在搞什么啊?” 陈希扬终于忍不住抖着肩膀笑了起来:“你不是说我叫醒你的方式太暴力了吗?骆柒这种伪娘风格的怎么样?如果喜欢的话,可以让他以后每天为你提供这样的叫醒服务。” 苏泽连忙摆手:“还是免了,简直逼着人做噩梦。” 梦中他正跟着阿错三人在茫茫雪原中奔跑,突然耳边就传来“哈尼,醒一醒”的声音。 这声音听着有点像雪烙,他心里还疑惑,雪烙的身影不是在他前面么,这耳边传来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结果他一回头,就看见一张和雪烙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当即吓得魂不附体,还以为自己又被的幻术罩住了。 四人再度光临了上次俞韶推荐的那家早餐店,一边吃饭一边讨论下一步计划。 骆柒说:“我觉得一只大乌贼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就像昨天陈希扬说的,区区一只乌贼而已,虽然块头大了一点,但既然我们都能拿下,难道刘伯温拿不下?所以我同意陈希扬的看法,刘伯温当初所忌惮的东西,应该不会是这只乌贼。” 陈希扬点了点头:“要么是我们搞错了方向,要么,是我们还没有深入挖掘。” 莫传延这几天早已被捆绑得没了脾气,只希望早点结束这一次行动,好早点回去找到钥匙打开这副该死的手铐,于是催促道:“接下来要怎么做,直接说吧。” “两套方案,”陈希扬说道,“第一,假设那乌贼与我们这次调查的事情有关,我们不妨对这只乌贼进行严刑逼供,看从它那里能不能问出点什么有用的信息来。第二,如果上一套方案失败,那我们只能老办法,再下一次水了。” 期间苏泽一直没有吭声,断断续续地咬着手里的包子,两眼无神地瞪着桌面,不知在想什么。 骆柒转头问他:“苏泽,你怎么看?”但是骆柒连问两次,苏泽都没有什么反应。 骆柒忍不住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苏泽,还梦游呐?” “唔?”苏泽回过神来,茫然问道,“谁梦游?” 一桌人无言以对。 陈希扬摸着下巴喃喃自语:“看来这‘温柔叫醒法’存在很大的后遗症,没有暴力方式来得干脆利落啊……” 苏泽的视线不经意地掠过陈希扬那白皙修长的手指,顿了一顿,然后顺着手指往上移,定格在了他那嫣红饱满的唇瓣上。 眼前蓦然浮现出梦境中皇甫寻与阿错蜻蜓点水的那一吻,因为是将皇甫寻作为第一视角,唇瓣相贴时的温润触感也几乎让苏泽感同身受。 这如真似幻的体验一直萦绕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朦胧而旖旎的情思渐渐从内心深处滋生出来,他不由自主盯着眼前那张与阿错完全重叠的五官,怎么也挪不开视线。 陈希扬犹自思考着两种手段的利弊问题,无意识地咬了咬下唇。 这个细微的动作犹如一点燎原星火,在苏泽心底瞬间燃起一片欲火,经不起撩拨的气血轰然冲上脑门。 只听“噗嗤”一声,苏泽一口稀饭喷了出来,随即咳得天昏地暗,差点没背过气去。 “我说你今天是怎么回事?”陈希扬见苏泽手忙脚乱,忙一边递纸巾一边给他拍背,当触碰到他的脸颊时,陈希扬怔了一下:“你的脸怎么这么烫?”不仅脸红,连脖子根都红透了。 “没没没……没事。”苏泽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来,忙站起身道:“我吃饱了,你们慢吃,我先回了。”他需要降火,需要冷静! “喂……”陈希扬尚未来得及开口,苏泽已经飞一般地逃走了。 骆柒盯着苏泽的背影看了一会,回头问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苏泽好像有点不在状态?” 莫传延没吭声,虽然他也有同感,但是别人的闲事他向来懒得管。 陈希扬倒是比较镇定,自从苏泽频繁发梦之后,就时常会来点意外,他已经见惯不怪了。 虽然不知道这一次苏泽在梦境中又经历了什么,但他多少能预见到,随着梦境的延伸,苏泽情绪上受到的影响会越来越大,也许以后的情况会变得难以预料,但是至少目前为止,他觉得苏泽的状态还处于可控范围内,他不打算强行插手干预这件事。 此时骆柒却突兀地问了一句:“陈希扬,你跟苏泽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陈希扬一怔:“什么发生了什么?” “你没有注意到吗?这段时间苏泽经常时不时地盯着你看,前几天还好些,今天越发明显了。” “有吗?”陈希扬神色平淡地反问了一句。 他与苏泽认识了这么多年,苏泽在他面前无所顾忌惯了,时间久了,陈希扬自己也麻木了,所以对于骆柒提到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35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个细节,他还真没觉察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当然有,”骆柒道,“苏泽看你的眼神,有的时候很恍惚,有的时候又很……怎么说呢,感觉很复杂。” 陈希扬见他如此纠结这个问题,不禁失笑,打趣道:“是有多复杂啊?” “总之就是隐藏了很多情绪的那种感觉,我找不出确切的形容词啦!” 莫传延觑了他一眼:“没文化,真可怕。” “你妹!”骆柒顿时炸毛了,“我就是高中没毕业怎么样,我就是一文盲你管得着吗?!” 于是新一轮掐架又开始了。根据几天来的经验,这两人一旦掐起来必定如胶似漆难舍难分,陈希扬掏了掏耳朵,气定神闲地撂下碗筷闪人。 出门时老板讪讪问了一句:“客人,这饭钱……” 陈希扬挥了挥手:“跟里面吵得最凶的那两个人要。” 陈希扬回到旅社房间的时候,苏泽已经恢复了正常,此刻正开了窗子,揪着金丝爻网吃力地将挂在窗外的乌贼拖进来。 他好奇地走过去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夏天本来就天气炎热,过了十点温度会越来越高,再这样把大黑挂在外面,它会被烤死的。” 陈希扬低头看了看,果然这大乌贼瘫在地板上一动不动,只剩下喘气的份了。 他蹲下身去,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乌贼的触手,然后点头道:“嗯,是有点熟了。” “……”苏泽对陈希扬的冷笑话无言以对。 陈希扬又戳了戳大黑,问道:“想不想回水里去?” 大黑艰难地扑腾了一下触手。 “说人话。” “想……”大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苏泽在一旁偷偷瞟了陈希扬一眼。面对恶势力的欺压,大黑不得不妥协,只是在阳光下晒了这么久,它感觉自己全身都在燃烧,从里到外都烫得难受,此时陈希扬还要逼它说自己不擅长的语言,真是太没有人性了。但他也就只敢在心里同情一下大黑而已。 陈希扬对大黑的乖顺态度比较满意,拍了拍它肥胖的肚子,继续道:“要想回水里去,就乖乖回答我几个问题,知道么?” 大黑又扑腾了一下触手。 “说人话。” “知道……”如果乌贼也有眼泪的话,大黑此刻很想哭给他看。 陈希扬挑了张椅子坐下,好整以暇地问:“第一个问题,你是怎么来到这水塘里的?” 大黑想了想,说:“某一天睁开眼睛,就在这里了。” “睁开眼睛?”陈希扬想了想,随即自己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看来是冬眠了。” 大黑:“……” 苏泽:“……”乌贼有冬眠么? 陈希扬又问:“那之前你生活在哪里?” “海里。” “哪里的海?” 大黑又想了想:“在千代。” 陈希扬迷惘了一下,看向苏泽:“有叫‘千代’的海么?” 苏泽耸了耸肩,虽然他的世界地理学得不怎么样,但是印象中好像没有哪个海域叫“千代”这个名字的。 大黑解释道:“千代不是指海,它是一个国家。那片海属于千代。” “哦,”陈希扬恍然大悟,“原来是指某个国家的领海。”随即他又迷惘了,“这世上,有叫‘千代’的国家么?” “等一下!”苏泽突然叫了一声,“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熟悉,让我想想……让我想想……”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绞尽脑汁努力回忆,突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皇甫风音曾经提到过这个地方!” “皇甫风音?”陈希扬皱起了眉。 “你还记得吗,皇甫风音说,海龙珠是双栖族的宝物,而双栖族不就在千代吗?” 陈希扬经他一提醒,也隐约有了点印象:“如此说来,大黑所说的海,应该是指东海咯?” 第三章 沧海桑田恨(二) “那个地方现在已经改名叫东海了吗?”大黑似乎对名称的变更感到有些失落,“你们知道那个地方怎么去吗?” “你说东海?一直往东去就是了。”苏泽问道,“你想回东海去吗?” “想!”大黑不假思索地回答,比起在俞源村这个狭小的水塘里呆着,它当然更想回到自己的故乡去。但随即,它又露出沮丧的神情:“可是我得陪着我家小主人,他若是走不了,我哪儿也不能去。” 陈希扬微微抬了抬眉梢:“小主人?你家小主人是谁?” “小主人就是小主人咯。” 陈希扬和苏泽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这大乌贼口中的“小主人”,该不会也是个没有名字的软体动物吧? 陈希扬又问:“你家小主人在哪儿?” 大黑沉默了一下,闷声道:“他被镇在很深很深的地底下,我进不去,他也出不来。” “镇……?”陈希扬感觉已经接近了问题的关键,不由向前倾了倾身,问道:“他是被谁给镇住的?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概是在几百年前吧,至于怎么镇的,我也不清楚。”大黑说着,突然央求道:“你们这么厉害,可以帮我救出我家小主人么?” “这嘛”陈希扬转了转眼珠:“你得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我才能考虑如何帮你主人。” 大黑有些苦恼:“很多事情我自己也是稀里糊涂的,当时有坏人来打我们,小主人就带着我逃了,然后我们就沉睡了,再醒过来就发现被困在这个地方回不去了。” ……这什么跟什么啊?陈希扬和苏泽面面相觑,大黑提供的信息量也太粗陋了。 但是大黑很着急:“你什么时候去救我家小主人?你刚才答应过我的,我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你了,你可不能出尔反尔。” “谁出尔反尔了,我又没说不帮你。”陈希扬报复性地踢了踢大黑的肚子,咕哝着,“一只乌贼show什么成语啊。” 苏泽知道陈希扬只是在耍着大黑玩,但还是装模作样地用手护住大黑那圆滚滚的肚子,问道:“大黑,你家主人具体在哪个方位,你能不能带我们去?” “可以,可以!”大黑显得很高兴,扑腾着触手表示它的兴奋。 陈希扬却在这个时候泼冷水:“但是你这个模样可不行,你的体重太重了,老让我们拖着走也不是办法。而且旅社里的人已经起疑心了,我们不能再冒一次险。” 苏泽也才想到这个问题,问道:“那怎么办?” 陈希扬看着大黑:“你会变身么,变成人类的模样自己走出去如何?” 大黑犹犹豫豫地道:“勉强……会一点。” “那就试试看。”陈希扬说着,解开了它身上的金丝爻网。 大黑费劲地抖了抖身子,整个形态便渐渐发生了变化,几秒钟后,一个七八岁大的胖嘟嘟的小男孩便站在了他们面前。 虽说已经变成了小男孩的模样,但是他全身上下看起来十分奇怪,皮肤还是漆黑漆黑的,两只眼睛长在了太阳穴上,鼻子有点歪,嘴巴斜到耳朵根去了,最重要的是,他的上半身长满了无数条软绵绵的胳膊,两条腿也特别软,只能勉强直立起来将身体撑住。 “啧啧,这个造型还真是……有创意。”苏泽不忍心打击大黑,只好搜肠刮肚地找了个温和的形容词。 陈希扬不知从哪里顺了一根鸡毛掸子过来,一边在大黑身上比比划划,一边毫不留情地挖苦它:“两只眼睛往中间靠一点,鼻子给我正过来,鼻孔朝下一点,别扮得跟猪一样。还有嘴巴,歪嘴笑不是这么笑的,你这样会把人雷死。多余的触手给我收回去,反正你肚子这么肥,全都塞进肚子里去好了。两条腿给我站直咯,你这是罗圈腿还是小儿麻痹症啊?” 于是在陈希扬“爱的鞭笞”下,大黑总算是把自己的造型修整得稍微有些人模人样了,但是那漆黑的皮肤,陈希扬对此也是爱莫能助了,人家天生就这种肤色,总不能拿漂白粉把它给漂白了吧? “就假装是从非洲过来玩的游客吧。”陈希扬胡乱帮大黑杜撰了个国籍。 俞源村旅游业发展至今,虽然名气不算太大,但每年还是有几批外国游客慕名而来的,偶尔出现一两个非洲游客也不算太过天方夜谭的事情。只要别人不检查大黑的护照,基本还是能蒙混过去的。 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还是能低调尽量低调些,太吸引人眼球了,不利于他们办正事。 于是苏泽又自告奋勇地跑出去买了一套儿童男装给大黑穿上,再把帽子扣上去,上下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这个模样晚上出去应该不太会引人注目了。 此时骆柒和莫传延也已经回来了。经过这几天的磨合,他俩之间的战火爆发得快,熄灭得也快,一经停战,立即面色平和得好似刚才吵架的人跟他们俩没一毛钱关系。 骆柒乍见大黑时,被吓了一跳,不知陈希扬从哪里拐来这么一个非洲小孩,当陈希扬告诉他真相后,他立即双眼发光,围着大黑好奇地打量,还一个劲逗他玩。 莫传延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围观,骆柒一边逗着大黑,一边回头问莫传延:“很可爱对不对,如果我以后也能生个这样的小孩就好了!” 莫传延淡淡道:“你生不出这样的。” 骆柒瞪了他一眼:“我自己当然是生不出了,但是我可以让我老婆生嘛。” 莫传延还是一脸冷淡:“你老婆也生不出。” “你”骆柒以为莫传延是在暗嘲他那方面不行,却听莫传延头头是道地继续分析:“除非你娶一个非洲女人做老婆,不过黄种人和黑种人生下来的混血儿最多也是个棕色皮肤的,绝对没可能黑到这种程度。” “……”一屋子人全部无语。 晚上过了九点,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四人按照计划将大黑从头到脚武装了一番,然后牵着他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路上行人的回头率不低,很纳闷一个孩子大热天的穿这么多真的没问题么?但纳闷归纳闷,他们还没那个闲心管陌生人闲事。 几个人再度来到天枢星位的水塘边,对于第三次下水的准备工作,都已经操作得相当熟练了,几乎不需要陈希扬再提醒,各人都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将自己分内的工作做到位。 只不过,这一次陈希扬没有将金丝爻线作为求救信号交到骆柒和莫传延手里。 根据大黑模糊的描述,陈希扬预测它的那位主人应该是在地表以下很深的地方,这样的深度,不是金丝爻线可以控制的距离,而且就算陈希扬发出了求救,他也不指望骆柒和莫传延能及时赶到。 “当地的村民习惯早起,如果过了凌晨四点我们还没有出水,你们就先回去吧,免得让人看了起疑。”陈希扬如是吩咐。 骆柒茫然问道:“那你们怎么办?” “我们会另外想办法的。”陈希扬回答得有些敷衍。 骆柒自然不会被他的这个答案给糊弄了,拉住他低声问道:“你是不是预感这一趟下去会有凶险?” “这倒不一定,只不过难度可能会比较大,我也是为防万一。”陈希扬拍了拍骆柒的手,示意他放宽心,然后便招呼苏泽和大黑下了水。 大黑一触水便现了原形,十几条触手尽可能地延展开去,在水下转着圈儿扑腾撒欢。 陈希扬拿金丝爻线不轻不重地抽了它一下,提醒它时间宝贵,不要耽误了正事。 大黑于是乖乖收起触手,引着陈希扬和苏泽往更深处潜去。 两人跟着大黑一路下去,才发现原来水塘下的地形远比他们之前预估的要大得多。有时候眼看着已经快要触底了,大黑肥胖的身子一扭,从一堆水草丛中穿梭而过,让两人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柳暗花明又一村”。 渐渐的,他们发现周围的水环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先是各种鱼群越来越稀少,再然后,连水草类植物的身影也不见了,放眼望去,上下左右除了水还是水,黑漆漆的一片,与大黑的颜色倒是很相近,若不是他们头上戴着照明灯,只怕一眨眼的功夫就会跟丢了大黑的踪影。 苏泽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此刻他们已经不是在水塘底下了,而是不知不觉中闯入了另外一个空间。 这样的感觉让他心里有些不安,他很想问问大黑,究竟还要往下潜多久,但是此刻他嘴里咬着呼吸器,根本没办法用语言交流。 苏泽转头看了看与他并行的陈希扬,虽然看不见他面罩下的表情,但是看着他跟在大黑身后丝毫没有迟疑犹豫的模样,苏泽又开始鄙视自己的瞻前顾后。 陈希扬感应到了苏泽的视线,回过头来看了看他,似乎猜到了苏泽此刻的迟疑,于是朝他比了个手势,示意他贴近自己,万一发生什么变故,他好第一时间照应到苏泽。 陈希扬的这个手势更是让苏泽无地自容,从小到大,他依赖陈希扬已经成了习惯,一遇到危险,或者只是心中感到不安,他就会下意识地去看陈希扬,等待陈希扬来为他解决一切。 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总是躲在陈希扬的羽翼之下,他应该像个有担当的男人那样,勇敢地面对任何未知的危险。 如此想着,他加快了速度往前划去,很快便超过了陈希扬。 陈希扬对于苏泽的不合作有些意外,但他只是轻轻看了苏泽一眼,没有再做任何表示。 第三章 沧海桑田恨(三) 约摸又向前潜行了五六分钟,大黑终于停了下来,伸出一根触手指着前方道:“那边就是结界了。” 苏泽速度比较快,几乎是紧跟在大黑身后的,大黑一停,他也立即停了下来,循着它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发现在几十米外的地方,有一道幽蓝色的弧形光晕,光芒随着水波忽明忽暗,颜色看上去与之前他们在塘面上看到的有些相似。 大黑道:“我只能带你们到这里了,那个结界很厉害,我根本没法靠近。” 此时陈希扬也赶上了他们,凝神听了片刻,对苏泽指了指耳朵。 苏泽会意,屏住呼吸听了听,隐约听到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只不过因为戴着头罩,又是在水下,那声音听起来不是很真切。 大黑似乎明白他们在听什么,叹了口气说:“我家小主人自从被镇在这地方之后,就每日每夜地哭。我知道他很想家,想回到千代去,但是因为有这个结界,我根本进不去,连安慰也做不到。看见小主人这么伤心,我也很伤心。” 陈希扬示意大黑在这里等着,然后向苏泽招了招手,苏泽便跟着陈希扬继续向前划去。 他们在距离结界还有一米多远的地方谨慎地停了下来,陈希扬抽出金丝爻线,用意念控制它慢慢接近那一道弧光,就在双方相触的瞬间,“啪”的一声闪出一簇蓝芯火焰,金丝爻线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抽了一记,弹跳着反弹了回来。 因为是在水下,火焰闪了一瞬便熄灭了。陈希扬细细看了看爻线中接触到结界的那一部分,发现约有两厘米长的地方被灼得变了形。 好厉害的结界!苏泽在一旁看得有些心惊,还好刚才陈希扬事先做了试探,如果是人直接撞上去,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现在有什么方法能破除这个结界呢,苏泽是毫无头绪。他看了看陈希扬的反应,发现对方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手中的爻线,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泽知道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想对策,于是没有打扰他,而是绕着那弧光外围慢慢转着。 弧光的范围目测不会小,里面看起来一片漆黑,即便用探照灯也照不到什么东西,想必是连光线都被挡在结界之外了。 苏泽设身处地地想了想,如果他自己孤身一人被镇在这样一片漆黑的水底空间,哪儿也不能去,不要说几百年了,就连几个月能不能撑过去都难说。 想到这里,苏泽摇了摇头,有些同情地叹了口气。 突然胳膊被拉了一下,苏泽转过头去,发现陈希扬不知什么时候跟着他过来了,正对着他比划着手势,示意他将身上的潜水设备再仔细检查一遍。 苏泽心中一凛,意识到陈希扬要开始行动了。虽然还不清楚陈希扬究竟想到了什么法子,但此刻不是追问的时候,他非常配合地将自己身上的设备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正常之后,朝陈希扬做了一个ok的手势。 陈希扬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指北针,示意苏泽握在手上,并按照指北针的指示,将自己所在的角度调整到弧光正北的方向。 苏泽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依言照做。 陈希扬选择了一个方位之后,手中爻线缓缓放出,然后慢慢向后退去。在他意念的控制下,那爻线在水中静立不动,随着陈希扬越退越远,那爻线也越拉越长。 苏泽一直注意看陈希扬的动作,只见他一边放出爻线,一边按照奇怪的路线变换方位,于是爻线循着他的轨迹留下一副不规则图案。 当陈希扬第六次变换方位之后,苏泽渐渐睁大了眼睛,他终于看明白了,原来爻线所呈现的图案,竟是一个简易的北斗七星图,而爻线的最终节点,也就是摇光星位所指向的位置,正好是苏泽所在的方向。 难道陈希扬是打算在此处布置出一个小型的北斗七星阵?苏泽如此猜测着,脑中思绪逐渐明朗了起来。 当初刘伯温用七个水塘的布局构成了一个大型的北斗七星阵,如今陈希扬在这北斗七星阵的阵眼中依样画葫芦地布下了一个倒置的北斗七星阵阵法倒置,便有破阵的意思。 但是面对六百年前刘伯温留下的那个阵法,陈希扬究竟能否顺利破解,苏泽对此还是颇有些担忧。 当苏泽转着这些念头的时候,陈希扬已经完成了整个阵法的布置,然后他移动到了倒置的天枢星位上,双手结印,开始默念咒语。 苏泽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凝神望向悬浮在水中的北斗七星阵,生怕陈希扬出现什么闪失。 咒语持续了十几秒钟之后,陈希扬手中咒印突变,由金丝爻线构成的北斗七星阵突然爆发出金色的光芒,其中七个星位点上的光芒尤其明亮,大有赶超结界光芒的趋势。 弧光结界仿佛感应到了“倒北斗”的挑衅,原本忽明忽暗的幽蓝色光芒逐渐变得强势起来,两道光芒在亮度上各自较着劲,很快将整个水底世界映射地一片绚烂。 如果是在平时,苏泽看到这样奇异的景色,必定会好好欣赏一番,甚至拿出照相机拍照留念。但是此刻,他正处在两道阵法之间,只觉得灼热与寒冷两道水流从前后方向夹击而来,将他置身于深水火热中一般,难以忍受。 身体开始无法自抑地颤抖起来,出于本能,他紧紧咬住呼吸器,两腿不断划动以保持自身平衡,心里不禁有些疑惑,陈希扬将他安排在两道阵法之间真的没关系吗?还有之前他提醒自己检查潜水装置,真的只是出于谨慎吗? 纷乱的念头尚未转完,忽然耳边传来“嘭”的一声闷响,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冲力向他后背袭来,将他整个人撞飞了出去。 这一刻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大脑中一片空白。 身体不知在水中漂浮了多久,背后的冲击力逐渐消失,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然正好撞上了陈希扬的胸口,而陈希扬就顺势托着他的身体向后漂浮了一段距离。 他抬头看了看陈希扬,没能看见对方面罩之下的表情,但是陈希扬冲他竖了一下大拇指。 这算是……成功了的意思?苏泽茫然回头望去,发现陈希扬方才布下的北斗七星阵早已被水波冲散,而弧光结界也在冲击中变得七零八落,幽蓝色的光芒在水流中渐渐暗淡下去,直到消失不见。 居然真的成功?!苏泽顿时恢复了精神,跟着陈希扬再度折返回去。 因为弧光结界的消失,他们轻而易举地进入了结界之内的空间,但是令人纳闷的是,原本断断续续的哭泣声此刻却消失不见了。 两人一时间都有些茫然,不知该往那个方位去找。 此时苏泽突然看见远处有一点光源闪了一下,他赶紧拉了陈希扬的手,朝那光源的方向划去。 随着他们的靠近,那光源渐渐清晰了起来,苏泽仔细一看,发现是一颗悬浮在水中的石头,石头的一面呈半弧形,十分光洁,似乎是人工打磨过的,另一面则呈现不规则形状,似乎因为外力而截断。 并且石头周身散发出来的颜色也很特别,不同的角度看去,颜色都不一样,但总的来说,是在绿、青、蓝、紫四种颜色之间交替变换,有时候颜色深,有时候颜色浅。 这石头只有大拇指一般大小,苏泽将它放在掌心掂了掂,虽然在水中有一定的浮力,但苏泽还是能够感觉到,石头比他想象的要沉,看来石头之内的密度相当高。 但是密度如此高的石头,为什么能悬浮在水中,而不会沉下去呢?苏泽抬头看向陈希扬,陈希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现在不是琢磨石头的时候,陈希扬摆了摆手,示意苏泽将石头收起来,等回到岸上再好好研究。 苏泽刚要把石头收起来,那石头却像是有生命一般,突然向上浮了一浮,逃出了苏泽的手心。苏泽怔了一下,伸手去抓,那石头又横着移动了一下,从他的指缝间穿了过去。 苏泽不甘心,又试着抓了好几次,但那石头每一次都能十分灵巧地避开他的手掌,并在距离他不远处的地方停了下来,似乎有心与他玩捉迷藏。 “这鬼东西!”苏泽咬牙切齿地腹诽,卯足了劲扑了过去,不抓到那石头誓不罢休。 陈希扬原本想伸手拉住苏泽,但想了想,又把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苏泽,凝神观察着这一幕。 苏泽数次扑了个空,还差一点咬脱了呼吸器,在水里翻了个跟头,搞得自己好不狼狈。 耳边传来轻轻一声“嘻”,像是有调皮的孩子藏在暗处偷偷地发笑。 是谁?苏泽猛地停了下来,警惕地四处张望。 那石头不再与他戏耍,“嗖”地一下没入了黑暗中。 苏泽呆了片刻,渐渐回过味来,也许戏耍他的不是这石头,而是躲在暗中操纵着石头的人。而此时会在这里出现的人,除了大黑口中的那个小主人,还能有谁? 陈希扬似乎也抱了这样的想法,他很快辨别出了声音发出的方位,率先朝那个方向划了过去。 苏泽也不敢怠慢,随即划动双腿跟了上去。 第三章 沧海桑田恨(四) 那个声音只是“嘻”了一下,很快又归于沉寂,仿佛刚才的声音不过是错觉。 但是苏泽和陈希扬都知道,他们距离目标已经越来越近了,只不过对于他们两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对方抱着戒备的心态,没有立即现身。 苏泽很想在这时候喊一嗓子,告诉对方他们没有恶意,是受大黑的托付来救他出去的。但是动了动嘴皮子,他才想起来,他现在正咬着呼吸器呢,就算没咬着呼吸器,在水下也不可能开口说话。 正郁闷着,身旁的陈希扬突然用力推了他一把,苏泽完全没有防备,呼吸一乱,空气差点呛进肺里面去。 陈希扬在搞什么?!他有些上火,回头一看,发现一把飞刀以极快的速度从他和陈希扬的中间擦了过去,瞬间又消散在了黑暗中。 那是什么东西?苏泽吃了一惊,这时他才恍然醒悟,幸亏刚才陈希扬及时推了他一把,否则这刀子就要扎在他胸口上了。 但是这刀子从哪儿来的?不对,确切的说,这刀子在水中的飞射速度,貌似太快了一点,因为有水的阻力,人为投掷的力度根本达不到这样的速度,这么说来,难道是机械操控? 苏泽被自己的这个猜测惊出一头冷汗,难不成这里头还有机关?不是吧,这又不是在墓穴中,怎么随便一个水塘底下也能设机关? 此时陈希扬身形又动,只见又一把飞刀朝着陈希扬的方向射了过去,速度依然飞快,难为陈希扬在水底下居然还能做出如此准确的判断,居然都能先一步察觉到危险,如果等看到刀子了再闪避,肯定是来不及了。 随即苏泽皱起了眉,这回他算是看清楚了,这刀子的形状……似乎不太对劲。 第一次因为闪避得太快,等他回过头来时,只来得及看见那飞刀在水中留下的痕迹,至于飞刀的形状,也只是匆匆一瞥之下揣摩出来的。 但是这一次,他分明看得很清楚,那飞刀,只有刃,没有柄。并且除了刀尖部分异常锐利之外,其余刀刃的边缘界限十分模糊,几乎与水相融。 飞刀一射不中,立即消散在水中,也不见有跌落的趋势这样反物理特征的运行轨迹,更是让他心中起疑,难道…… 他脑海中虽有模糊的猜测,但尚未形成一个明确的概念,此时陈希扬已经开始发起反击了。当第三把飞刀射过来时,陈希扬手中的金丝爻线也已经甩了出去。 这爻线由意念操控,在很大程度上能克服水的阻力,甩出的速度竟也不比在陆地上慢多少,爻线很快缠绕上飞刀,猛地一发力,那飞刀便碎成了泡沫,瞬间又消散了。 “原来如此!”苏泽在心里默默惊叹,这飞刀并非金属所制,而是由水汽凝结而成的。但是水汽能锋利到这种程度,可见这幕后操纵者的意念力量也是不容小觑。 陈希扬一出手,对方立即对陈希扬的实力进行重新评估,接下来的几次攻击,都是将陈希扬作为第一攻击目标,苏泽反而被撂在一旁充当空气了。 看着陈希扬挥舞着金丝爻线与暗中那人一来一往地交上了手,苏泽心下颇有些寂寞,这种感觉很熟悉啊,每次遇到危险的时候,总是陈希扬一个人在那里忙碌,而他在一旁什么忙也帮不上,一般只要不给陈希扬添麻烦就已经很不错了。 可是这一次,苏泽直觉地意识到,情况不容乐观。 目前陈希扬虽然暂时并未落得下风,但每次都是在飞刀投掷而来的瞬间化解对方的攻击,这样的反击是十分被动的,尤其对方又藏在暗处,能使用意念凝水为刃,可见对方十分擅长水下作战。 而陈希扬这一方,除了及时化解那没完没了的飞刀,根本没有余裕发起主动攻击,这样就无法掌控主动权,没有主动权,就无法取得胜利。 “这时候大黑那家伙跑去哪里了?”苏泽焦急地回头望了望,但是身后除了黑暗还是黑暗。他才蓦然想起,大黑因为害怕结界,把他们送到结界边上就不敢再往前走了,此刻也不知是躲去了哪里,靠它来化解误会,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这可怎么办呢?总得想点办法改变局势吧。苏泽绞尽脑汁地想对策。 他突然想起上次陈希扬对他说过,自从皇甫风音的那一魂一魄进入他体内之后,他的防御能力已经比以前提升了很多,既然他已经有了自保的能力,那就应该不会再拖陈希扬后腿了,同时在这样的基础之上,他要努力提升自己的攻击力,好助陈希扬一臂之力。 但是怎样才能提升自己的攻击力呢?苏泽又在这个问题上犯了愁。 上一次能够成功捕住大黑,说实话只是苏泽误打误撞,事后听陈希扬说起,才明白当时情况的凶险。而这一次,藏在暗处的那个人明显比大黑要高出好几个段位,万一是一只比大黑还要大上数倍的鱿鱼,只怕几根粗壮的触手就能把自己勒死…… 随即他又摇了摇头,这样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不行。苏泽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手忙脚乱地摸索着自己身上的东西。 目前他带在身边的,全都是这次潜水需要的物品,除了必备的装置之外,大部分都是从潜水安全的角度考虑的,只有……苏泽的手在碰到后腰的时候顿了一下,因为他摸到了一个冰凉的金属物品。 恋耽美 分卷阅读36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东西抽了出来,是一把30厘米长军用潜水刀。好家伙!苏泽顿时双眼发光。 这东西他原本还不乐意带,嫌太笨重,但是陈希扬考虑到他第一次潜水的时候差点被水草缠住,强行要求他带上,万一再遇到类似的情况,而陈希扬又顾不过来的时候,他至少能自救脱险。没想到这一次,水草是没遇上,强敌倒是遇上了一个。 苏泽在学校里念书的时候经常玩足球、篮球之类的体育项目,虽然毕业后有些年头没再玩了,但是对于自己的投掷命中率还是有点自信的。即便现在不是在球场上,而是在一片漆黑的水下,但苏泽觉得聊胜于无,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试一试的。 他这般想着,从腰包里取出一段金丝爻线,将其中一段系在刀柄上。这爻线是从绑着大黑的金丝爻网上拆下来的,当时陈希扬解开爻网之后没有收回去,苏泽觉得这东西好玩就顺手收进了自己的包裹里,没想到此刻也派上了用场。 一切准备就绪,苏泽一手攥紧了爻线,一手握着潜水刀的刀柄,眯起眼睛捕捉那水中飞刀的运行轨迹,以此来测算对方所处的大致方位。 连续三次测算之后,目标方位越来越精确,差不多该动手了。苏泽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将手中的潜水刀掷了出去。 “中!中!中!”苏泽在心里呐喊,他知道自己在水中投掷的速度比起正常速度肯定要慢许多,但现在也只能怀着侥幸的心理祈祷自己能一击命中。 潜水刀刚投出去的时候速度并不快,但没过多久就出现了奇迹,那潜水刀仿佛听到了苏泽内心的祈祷一般,运行的速度开始加速,并且从苏泽的角度看去,仿佛不是刀子在前进,而是刀柄上系着的爻线在推动它前进。 “……难道,是错觉?”苏泽眨了眨眼睛,还是说,自己的意念居然也能驱动这金丝爻线? 潜水刀很快射出了探照灯照明的范围,没入了前方未知的黑暗中。 苏泽还在想这潜水刀究竟投到了哪里,忽觉手中爻线一震,随即有一股拉扯的力量从爻线的另一头传递过来,苏泽下意识扯住了爻线,双方在拉扯中较着劲,整根爻线逐渐绷得笔直,仿佛随时有可能断裂。 苏泽一边攥紧了手中的爻线,一边心里思忖着,难道这刀子没有刺中对方,反而被对方抓住了?可是根据目前双方制衡的局面来看,那家伙似乎也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强大。 苏泽如此想着,手中逐渐加大力度,然后咬牙用力往后一拽,只听前方传来一声闷响,拉扯力骤然丧失,而苏泽这头尚未做好收力的准备,猛地往后一个趔趄。 只见那潜水刀“嗖”地一下飞了回来,苏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抱着脑袋一缩,潜水刀从他脑袋上方飞了过去,然后又被爻线拉了回来。 苏泽喘了几下,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一抬头,发现陈希扬正朝自己这边看过来,似乎才注意到刚才的突发状况。他手中的金丝爻线还在水中转着圈,但对方的飞刀攻击则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 陈希扬注意到苏泽手中攥着的爻线,然后又转了转头,视线落在爻线另一端的潜水刀上,刀刃上隐隐泛着一丝红色,看起来是刺中了什么留下的血迹。 陈希扬默默看了苏泽片刻,确定他没有受伤,便转身朝刚才闷声传来的方向划了过去。借着探照灯,他渐渐看清楚了那个藏身于黑暗中的偷袭者的模样。 那是一条首尾盘绕的巨型脊椎动物,从轮廓上来看,似乎有些像蟒蛇,但比蟒蛇更加粗壮。 陈希扬眯起眼睛再靠近一些看,发现它头上有长须,腹部下有四只爪子,身上覆满了银白色鳞片,却因为周身始终萦绕着一层黑色水雾而使鳞光黯然失色。 陈希扬想起巫族古籍中有一句关于此类生物的记载:“类蛇而四足,似龙而无角,曰蛟。” 第三章 沧海桑田恨(五) 苏泽见陈希扬看了半晌没有动静,便也好奇地凑过来瞧。 只见这只蛟的头部下方有一道刀伤,不算太长,但是扎得挺深,殷红的鲜血不断流出来,将周边的鳞片都染红了。 苏泽没想到自己刚才那一刀居然扎得这么狠,如果再偏离半寸,估计就成致命伤了。他心里微微有些愧疚,但同时也有些失望。 在中国的历史上,关于蛟的传说很多,有的说蛟是未成年的幼龙,成年之后就会长出龙角;有的说蛟是龙的前身,蛟修炼成神之后便成了龙;也有的说,蛟是龙的远亲,龙是祥瑞的化身,而蛟是邪恶的化身。 但不论哪一种说法,至少有一点看法是一致的,即认为蛟既然与龙沾亲带故,在能力方面必然也不会弱到哪里去。 但是如今他们遇到的这只蛟,就苏泽看来,实在是太弱了一些,自己随便掷了一把刀子,居然也能将它伤成这副模样。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苏泽打着手势向陈希扬询问。 陈希扬也有些犯难,这小银蛟虽然一副未成年的样子,但体积还是相当可观的,不像大黑那样两个人合力就能弄上去。 更何况现在它已经受了伤,如果在移动的过程中因为抗拒挣扎而导致伤势加重,弄得最后奄奄一息了,这也不太好向大黑交代。 陈希扬思索了片刻,向苏泽打了个手势。 苏泽怔了一下,陈希扬的意思……是要自己协助他在此处设置结界? 他记得陈希扬曾经说过,结界的效果好不好,完全取决于设置结界的人自身状态是否稳定,而这状态,是由多方面综合因素决定的。 此时他们两人都在水下,又穿着非常笨重的潜水服,陈希扬在这样的情况下做法,效果无疑会大打折扣,而且设置出来的结界也不会太稳定,万一那小银蛟发起狠来拼死一搏,对他们可是非常不利的。 陈希扬见他没什么反应,有些不耐烦地将手势重复了一遍。 “好吧好吧。”苏泽心里默默咕哝着,他了解陈希扬的脾气,一旦决定了要做什么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他回忆着以前陈希扬教给他的走位口诀,按照特定的规律向不同的方向各移动了几米,然后落在了一个辅助站位上。 陈希扬双手捏了咒诀,开始默念主阵咒。苏泽也不敢怠慢,配合着他念起了辅阵咒。 有淡淡的光芒在两人之间逐渐亮了起来,刚开始是几个光点,渐渐汇成了一条直线,然后以这条直线为直径,形成了一个半弧形的光圈,笼罩在小银蛟的正上方。随着另一半弧形光圈的完成,光圈内的水被渐渐隔离开来,形成了一个无水的结界圈。 陈希扬摘掉潜水镜和呼吸器,缓步朝小银蛟走了过去。 小银蛟虽然受伤不轻,但意识还算清醒,见陈希扬走过来,立即又竖起脑袋进入了备战的状态,目不转筋地瞪着他。 只是这一动又牵扯到脖子上的伤口,血流得更多了。它这番模样看起来毫无气势可言,只让人觉得更加可怜。 苏泽生怕那小银蛟再发起攻击,忙也摘掉呼吸器道:“你别怕,我们不是你的敌人,我们是来帮助你的。” 小银蛟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但是它转动眼珠看了看自己脖子上的伤口,又看了看苏泽手中的潜水刀,露出一脸不信任的表情。 “呃,那个……”苏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纯属误会,当时我也就随手这么一抛,哪知道你会这么弱……” 他不说还好,一说倒激起了小银蛟的怒气,仿佛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昂起胸张牙舞爪地朝苏泽扑了过来。 苏泽反应还算灵敏,一个闪身躲过了对方的一次俯击。 小银蛟见一击不中,刚要发起第二次攻击,陈希扬已经抛出了手中的金丝爻线,轻轻绕住了小银蛟的脖子,只要小银蛟再往前动一下,爻线就会立即收缩,紧紧勒住它的脖子。 这金丝爻线的厉害,小银蛟刚才已经见识过了,再加上它脖子上本来就有刀伤,根本经不起再一次折腾了,它审时度势,只能勉强收起气焰,不情不愿地将爪子缩了回来。 苏泽见小银蛟敛了杀气,才又鼓起勇气尝试与它交涉:“我们真的对你没有恶意,请相信我们……啊,就算不相信我们,你总得相信大黑吧,是大黑让我们来救你的。” 小银蛟在听到“大黑”这个名字的时候,歪了歪脑袋,一脸的迷惘。 “你不知道大黑?哦对了,大黑是我给大乌贼取的名字,大黑就是那只全身漆黑、又矮又胖,称呼你‘小主人’的那个乌贼啊,你不会连它也不认识了吧?” 小银蛟迟疑了一下,虽然对苏泽的话还有些半信半疑,但紧绷的身体明显放松了不少,看向苏泽的眼神也不再充满戒备。 陈希扬见危机有所缓解,便也将金丝爻线收了回去。 苏泽大着胆子又靠近了几步,仔细看了看小银蛟脖子上的伤口,发现那里还在流血,他有些于心不忍,道:“刚才不得已才伤了你,真是对不起,你这样一直流血,一定很疼吧,让我帮你包扎吧?” 小银蛟看见苏泽从装备里取出纱布,眨了眨眼睛,一脸好奇地盯着他看。看见苏泽又靠近了些,它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但终究没有做出太过抗拒的举动。 苏泽一边哄着它,一边用纱布将伤口包扎起来,虽然动作看起来有些笨手笨脚,但他尽量下手很轻,不至于弄疼对方。 小银蛟微微眯起了眼睛,感受着纱布覆盖在伤口上传来微微的暖意,觉得这样很舒服;再加上苏泽身上属于人类的温暖气息,也让它不由自主地将脑袋往苏泽怀里蹭了蹭。 这样的举动是一个非常明显的示好信息,苏泽心里很高兴,在小银蛟脑袋上轻轻拍了几下,问道:“你想不想回家乡去?” 小银蛟浑身颤了一下,乖顺地点了点头。 “我们带你回去好不好?” “真的吗?”小银蛟猛地睁大了眼睛,居然开口说话了,声音听起来像个稚龄儿童。 耶,原来这小银蛟会说话啊?苏泽心里一怔。随即他又觉得自己的问题很可笑,既然大黑都能说人类的语言,身为大黑的主人,这小银蛟会说人话似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小银蛟先是一阵惊喜,随即又露出沮丧的神情:“我出不去,试过很多次都失败了。” “因为那个结界的缘故吗?”苏泽笑了笑,“这个你放心,刚才陈希扬已经把结界破坏掉了。” “那只是针对外人所设的结界。”小银蛟道,“这里一共设了两道结界,一道对内,一道对外,外面的人比较容易进来,但是我就很难出去。” “呃,是这样吗?”苏泽求证地看向陈希扬。 在他和小银蛟对话的这段时间,陈希扬一直在结界边缘走来走去,不知在看什么。苏泽问了这么一句之后,才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陈希扬叹了口气:“是我疏忽了,之前破掉那个北斗七星阵的时候,的确是破得过于顺利了点,我还觉挺幸运的,却没想到……”他说着,摇头苦笑了一下。 这一下对两人打击都比较大,从陈希扬的反应来看,似乎这第二层结界破除难度很高,如果这结界破不掉,他们之前的努力都会白费。 但是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刘伯温设下如此重的结界?苏泽带着这个疑惑,转而问小银蛟:“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能告诉我吗?” 小银蛟低头沉默了片刻,才开始叙说他的故事。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因为过去了太久,连小银蛟自己也忘记究竟是多少年以前了。 那个时候,他所在的国家名字叫千代,位于九玄大陆的东海岸。千代的子民种族繁多,大部分都能在陆地和海洋中来去自如,所以别国的人为了方便称呼,便将他们统称为双栖族。 当时的九玄大陆上,一共分为五大种族,除了他们双栖族之外,还有南方的飞翎族,西方的驭兽族,北方的灵媒族,以及大陆中部的大曜人。 大曜人自认为是曜神后裔,所以他们只将九玄之父曜神作为唯一信奉的神祗。其他四个种族所信奉的神除了曜神之外,还有他们各国的守护神,而千代的守护神是海龙神。 当时的小银蛟,是海龙神的幼子,因为没有嫡传神格的血统,无法像长子那样继承神位,所以永远只能维持在蛟的形态。 相比其他各国,千代子民的性情最温和,也更显得与世无争。当大曜人因内部政权分分合合而战乱不息的时候,位于大曜东部沿岸的双栖族更多时候都是潜入海底,尽可能避免卷入他国的内战。 后来,内战终于止息,大曜人在经历了几百年的分裂之后,终于实现了政权与疆域的统一,并建立起了大曜皇朝。而最终登上皇座的人,居然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在新皇登基前夕,大曜派了一名使者出访千代,使者态度傲慢,措辞刻薄,颐指气使地要求海龙神前往大曜参加新皇的登基大典。 海龙神乍然听闻这个消息,只觉得好笑,他身为千代的守护神,在这世上活了几千年,从未听过如此无礼的要求。 若是再年轻个两三千岁,他也许会勃然大怒,亲自去找那大曜皇帝好好理论一番。但是现在,他已近垂暮之年,已经没有那个闲心跟一个乳臭未干的狂放小子计较这么多了。 当下他只是淡淡一笑,命人客客气气地将使者送回岸边。 那之后直到新皇登基,大曜那边一直风平浪静,仿佛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渐渐的,海龙神也就将这个不愉快的小插曲抛到了脑后。 但是他没有料到,就在新皇登基三个月后的某一天,战争的硝烟会突然降临在千代的国土上。 第三章 沧海桑田恨(六) 苏泽听到此处,忍不住问道:“难道是那个大曜的皇帝向你们发起了战争?就因为海龙神没有去参加他的登基大典?这也实在太过分了吧!” “那个皇帝的意图很明显,”陈希扬抱臂站在一旁,淡淡道,“其实一开始海龙神就已经落入了对方的圈套。” 苏泽一怔:“什么意思?” “大曜皇帝攻打千代,恐怕不是因为海龙神没有参加登基大典,而是他一早就策划好了这场战争,只是欠缺一个光明正大出兵的理由。”陈希扬顿了顿,继续道,“所以他要求海龙神参加登基大典,并非出自真心,事实正好相反,海龙神的不配合才正中他的下怀,所以他派遣的使者才会态度傲慢、颐指气使,为的就是激怒海龙神。” 苏泽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这个大曜皇帝也真够阴险的。” 小银蛟继续回忆道:“我们千代子民向来偏安一隅、与世无争,一来是因为曜神曾与四位守护神立下约定,确保各国子民世世代代和睦相处,绝不侵犯他国领土;二来,千代在陆地上的领土只有一条狭长的海岸线,大部分领地是在海底,不适合其他国家的子民居住,他们抢了也没什么意思。所以千百年来,我们从未与周边国家发生过冲突。 “但正因为如此,我们在一开始就因为疏于防备而落了下风。当大曜的军队攻打过来时,大家只能惊慌失措地潜入海中逃命,根本无力抵抗。而大曜早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他们驾驶着巨大的战船,撒下铁丝网围捕我们,那些铁丝网上布满了带刺的倒钩,一旦被网住,不死也重伤,我们的人大片大片地被杀,或者被俘虏,伤亡惨重。” 苏泽听得很是气愤,随即又不解道:“那个大曜皇帝很厉害吗,连海龙神也对他束手无策?” “那个大曜皇帝究竟有多厉害,我不太清楚,不过听说,他身边跟着一个很厉害的谋士,我父亲也就是海龙神先后与他三次交手,但都败在了对方手下。大曜的皇帝看出海龙神年纪大了,不足为惧,因此更加肆无忌惮地捕杀我们的同胞,海龙神拼尽全力保护他的子民,最后力竭而死。” 小银蛟说到此处,声音已经哽咽。他说得十分简略,但苏泽听得很专注,仿佛能够想见当时悲壮而惨烈的一幕。 片刻之后,苏泽哑声道:“后来呢?” “父亲在临死之前,让兄长带着我先逃,我们才逃到半途,父亲便已牺牲。海龙神虽已战死,但是大曜军队的屠杀仍在继续,兄长身为海龙神的继承者,毅然肩负起了守护千代子民的重任。他将父亲留给他的海龙珠一分为二,其中一半交托给我,并吩咐小乌护着我继续逃命,他自己则返回战场,率领千代的子民们顽抗到底。” 小乌?苏泽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原来大黑本来的名字叫“小乌”啊。但是小乌什么的不如大黑叫得响亮,苏泽有些得意地想。 陈希扬却抓住了重点:“你刚才说……海龙珠?” 小银蛟点了点头:“海龙珠是历代海龙神用自己的精元凝炼而成的宝物,象征着海龙神在千代国的权力和地位。父亲去世之后,这海龙珠原本应由我兄长保管,但是兄长自知不是大曜的对手,担心海龙珠会落入大曜人手中,所以他将海龙珠分为两半,一半由我暂时代为保管。” 苏泽追问道:“那你兄长后来怎么样了?” “自然……也是有去无回了。” 陈希扬皱起了眉:“那么另外一半海龙珠呢?落入大曜人手中了?” 苏泽飞快地看了陈希扬一眼,他已经明白陈希扬在担心什么了。海龙珠是开启大曜神宫的钥匙之一,他们现在好不容易得知了海龙珠的下落,另外一半如果被大曜人抢了去,想要找到,恐怕又要费一番折腾。 小银蛟垂着脑袋摇了摇头:“我只能感应到兄长去世,却无法探知另一半海龙珠的下落。不过我猜想,大曜人应该对那一半海龙珠没有兴趣才对。” 苏泽好奇地问:“你这么确定?” “海龙珠只有在海龙神手中才能发挥出最大的能量,自从我兄长去世之后,海龙珠就彻底失去了主人。再加上当时兄长手中的海龙珠不完整,在大曜人的眼里,这样的海龙珠已经是没有价值的东西了。” “不是还有一半在你这里吗?”苏泽道,“你不能成为新的主人?” “我只是一只蛟而已,虽然身体里流着海龙神的血液,但我终究没能升格为龙,也就无法成为海龙珠的主人。”小银蛟说着,苦笑了一下,“当初我之所以能顺利逃出来,是因为大曜人不知道海龙神还有一个名不经传的庶子,他们若知道另一半海龙珠是被我带走的,只怕也不会放弃对我的追捕吧。” 陈希扬问道:“后来你们怎么会逃到内陆来的?” “这是兄长想出来的逃亡路线。他说按照常理,深海是我们双栖族最好的避难之所,所以大家都往深海中逃去,大曜人也正是摸清了这一点,才会对我们穷追不舍。他们有最先进的战船,最厉害的武器,更有神秘的绝世高人出手相助,所以即便是在深海之中,我们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与其这样,不如我们反其道而行,趁着大曜人把大量军队派往深海之时,我和小乌往海岸线的方向走,兴许反而能逃过一劫。而事实也的确如兄长所料,我和小乌一路小心翼翼地潜行,避过了大曜军队的耳目,终于抵达了岸边。 “但是我们也不敢上岸,因为我们双栖族的体貌特征过于明显,上岸的话立即就会被认出来,等于是自投罗网。但若要幻化成大曜人的模样,一天两天还能蒙混过关,但时间一长,法力就会消退,毕竟我们习惯了在海中生活,离开了海水,会让我们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弱,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苏泽想起当初大黑刚变化成人形时那种惨不忍睹的模样,不禁有些唏嘘,就凭大黑那点法力,别说蒙混一两天了,只怕一秒钟也混不过去吧,看来小银蛟的顾虑还是比较周全的。 “可是你们最后怎么会被困在这地方?”苏泽有些想不通,“这里距离海边可还有好一段距离呢。” 小银蛟又开始伤心了,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当时我和小乌在浅海区找到一处海底洞穴,想在那里躲避一段时间,等大曜人撤兵之后再返回深海之中。可是那洞穴很深,我们进去之后发现里面有很长一段隧道,我和小乌一时好奇,就顺着那隧道一直往里面走,走着走着,我们就发现自己迷路了。” 苏泽很惊讶:“在隧道里也能迷路?” “那隧道不是只有一个方向而已,里面四通八达的路线复杂得像迷宫,我们走了很长一段之后才意识到,我们已经忘记从哪一条隧道进来了。我们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出路,最后都有些精疲力尽了,这个时候我感觉很困,就对小乌说,我先睡一会,等醒来之后我们再继续找出去的路。 “可是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隧道不知何时被泥土堵住了,我所在的地方变成了一个地下河道,河道的上方不再是浅海区,而是陆地,地面上有很多人。我问小乌发生了什么事,小乌说他也不知道,我睡去不久,他也跟着睡了,一觉睡醒之后,我们都不知身在何处了。 “当时我很害怕,我以为自己最终还是没有逃过大曜人的追捕,也许他们趁我和小乌熟睡之际,将我们抓到了内陆,并将我们丢弃在地下河道中。我想起死去的父亲、兄长,还有那么多千代的子民,决定化悲愤为力量,就算已经落入了大曜人手中,我也要拼死一搏,为死去的同胞们报仇雪恨。 “但是我离开海水太久,法力已经微乎其微了,如果贸然冲出去与他们硬拼,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后来,我想到了一个复仇的办法,海龙神拥有呼风唤雨的能力,我虽然只是一只蛟,但多少也继承了这一能力,只不过影响范围比较小罢了。 “我得知聚集在地面上的正好是一个俞姓的村庄之后,就针对这个村子施了法术,让他们遭受旱涝之苦。旱涝引发的瘟疫很快传遍了整个村子,看到村民们一个接着一个死去,我感到心里无比畅快,虽然这个村子的人只是大曜人中极其少数的一部分,但我想,我终究还是为千代的子民报了仇,让大曜人也尝到了家破人亡、灭顶之灾的痛苦。” 苏泽惊讶了半晌,才缓过神来:“原来俞源村当初那场灾难,是你……但是你搞错了,他们不是大曜人,大曜的时代早就已经过去了。” 小银蛟低下了头:“后来我也逐渐意识到时自己搞错了。但当时我刚醒过来,不知道自己居然已经睡了上万年,见这俞源村的人外貌上与大曜人很相似,就将他们视为仇敌来对待。后来俞源村来了一个陌生人,那人在水塘边站了很久,仿佛能够透过水塘看见藏在地底下的我,当时我心里有些恐慌,但还是决定静观其变。 “后来那人什么也没做就离开了,我以为是自己虚惊一场,也就放松了警惕,却不料村子里的人突然开始挖凿水塘,不动声色地布下了北斗七星阵。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困在里面出不去了。” 苏泽和陈希扬听完他的故事,已经基本明白了大致的情况。 苏泽耐心解释道:“现在已经不是大曜国的时代了,在大曜文明消亡之后,又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才渐渐出现了华夏文明。你和小乌也不是被什么人抓到这里来的,而是因为你们沉睡了太久,在你们沉睡的这段时间里,大陆的地貌缓慢地发生着变化,海岸线逐渐向东延伸,原来的浅海区变成了陆地,沧海也变成了桑田,你们千代国……早已一去不复返了。” 第三章 沧海桑田恨(七) 小银蛟怔怔听完这番话,呆滞了半晌,似乎一时还无法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苏泽见他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心里有些发毛,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还好吧?” 小银蛟闪了闪大眼睛,突然开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喂喂,你别哭啊!”苏泽吓了一跳。 他不劝还好,这一劝,小银蛟眼泪掉得更凶了,最后干脆放声大哭起来。 苏泽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激烈,顿时慌了手脚,使尽浑身解数,也不能哄得他止住眼泪,最后只能向陈希扬求救。 陈希扬的表情一直很淡,待小银蛟哭得嗓子沙哑了,才轻描淡写地问道:“你是要在这里继续自怨自艾下去,还是跟我们离开这里?” 小银蛟果然立即止住了眼泪,望着陈希扬可怜巴巴地道:“我也想离开这里,可是我们的国家都没了,我还能去哪里呢?” “千代虽然没了,但是海洋还在,你难道不想回到深海里去么?” 小银蛟眨巴了一下眼睛,似乎有些心动。 陈希扬继续道:“现在距离大曜时期虽然已经过去了上万年,但人们对海洋的探索还比较有限,你现在回去的话,没准还能找到以前千代的遗址也说不定。你不想回去看看吗?” 小银蛟立即又恢复了精神:“我去,我想回去!你们真的愿意帮助我?” “那是当然。”苏泽想都没想,就拍胸脯保证。 陈希扬却道:“要我们帮你没问题,但是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如果能够找到千代的遗址,希望你能帮我们寻找另外半颗海龙珠的下落,然后把海龙珠借我们一用。” 苏泽一听,这才想起他们这次出行的初衷,不由心中感叹,这个陈希扬,果然不论什么时候都这么冷静啊。 小银蛟没想到陈希扬会提出这样的要求,顿时心中升起了警惕:“你们……你们要海龙珠做什么?” 苏泽忙解释道:“你别紧张,我们不是‘要’,而是‘借’,用完会还给你的。” 小银蛟狐疑地看着他们,完全没有消除防备之心。 陈希扬察觉到结界内的气流开始有了轻微的波动,他知道自己设下的结界维持不了多久了,于是催促道:“苏泽,时间不多了,你把我们的情况简单跟他解释一下吧。” 苏泽为难地看向陈希扬:“这个……说实话真的没关系吗?” “这件事情,还是彼此都知根知底比较好,也能显示出我们的诚意来。否则即便合作了也要顾虑重重,那样更麻烦。” 于是苏泽将他们此行的目的简略叙述了一下,说道:“你相信我,我们只是想进入大曜神宫,搞清楚当年的大曜文明究竟为什么会消亡。但是要进入大曜神宫,海龙珠是必不可少的钥匙之一。我知道海龙珠对你来说意义非凡,我向你发誓,我一定会好好保管这颗珠子,用完之后立即还给你。” 小银蛟沉默了片刻,道:“好,如果你们能顺利把我救出去,我就把海龙珠借给你们。” 苏泽大喜,刚要表示感谢,小银蛟又加了一句:“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如果你们真的进了大曜神宫,请把你们知道的真相告诉我。我也想知道,那些可恶的大曜人究竟遭受了什么样的报应,也好让我一吐胸中恶气!” 苏泽有些汗,心想这小银蛟对亡国之仇还真不是一般的执着啊。 陈希扬却十分爽快地点了点头:“成交。” 结界内的气流波动越来越强烈,两人合力筑起的隔水结界已经开始摇摇欲坠。 苏泽焦急了起来,结界一旦被破,水流就会倒灌,他们又得带上呼吸器,不能再用语言交流了,忙问道:“陈希扬,你想到怎么破除这北斗七星阵的第二道结界了吗?” “你们跟着我走便是了。”陈希扬说着,顿了一顿,看向小银蛟:“等会可能会有一番波折,你身上的伤,还撑得住么? 小银蛟点了点头,昂扬起脑袋,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陈希扬和苏泽刚戴上潜水镜和呼吸器 恋耽美 分卷阅读37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结界便裂开了一道缝,水流立即倾泻而下,越来越大的水势,很快将结界整个冲垮。 苏泽没有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一个不当心,便被水流冲了出去。他还来不及呼救,便觉腰身后有什么东西挡了一挡。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小银蛟的尾巴,小银蛟长尾一扫,便将他揽了回来。 苏泽心有余悸地吐了口气,朝小银蛟挥手表示谢意。 陈希扬见苏泽有惊无险,也是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他没有多说什么,朝苏泽和小银蛟招了招手,这二人一蛟便朝着来时的方向划去。 渐渐的,他们回到了北斗七星阵第一道结界的地方,陈希扬和苏泽很快便穿了过去,但小银蛟却被挡在了结界之内。 “看来小银蛟说得没错,这第二道结界果然是只针对小银蛟而设的。”苏泽心中叹了口气,转头去看陈希扬,希望他有什么法子可以破除这道结界。 却见陈希扬一言不发地开始拆解身上的装备。苏泽一怔,不明白陈希扬这是在做什么。 看着陈希扬依次将身上的气瓶、背架和浮力调整装置等装备拆除,苏泽越看越觉得不对,忙划过去阻止他。 陈希扬推开他握住自己的手,面色镇定地朝他摇了摇头。 苏泽知道陈希扬这么做必定有他的理由,虽然心下万分不理解,但还是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陈希扬继续将潜水镜、呼吸器和蛙鞋也除了下来,身上仅剩一件贴身潜水衣。 令人惊讶的是,除去了这些装备之后,陈希扬居然并未沉入水底,而是直立着身子悬浮在了水中。 苏泽仔细一看,才发现此时的陈希扬已经闭上眼睛开始默念咒语了,随着双唇的一开一合,不断有水泡从他口中吐出,而他那绸缎般的长发也渐渐在水中舒展开来,随着水流轻轻摇摆,看起来格外灵动飘逸。 渐渐的,陈希扬的脚下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太极图幻象,太极图中的阴阳鱼呈逆时针方向首尾追逐,带动整个太极图飞快地旋转了起来,它旋转得越快,幻象便撑得越大,以陈希扬双足为中心,迅速向周围扩散开去。 苏泽注意到,此时小银蛟周身笼罩的那一层黑色水雾也逐渐浓郁了起来,仿佛在水中静静燃烧的黑色火焰,大有与陈希扬发动的太极阵一较高下的架势。 苏泽有些明白过来了,小银蛟之所以被北斗七星阵的第二道结界死死困住,必定与他周身的这层黑色水雾脱不了干系。 小银蛟被水雾困住,仿佛承受着极大的痛苦,蜷曲起身体瑟瑟发抖。他强忍了一阵之后,终于忍受不住,发出了凄厉的哀嚎,而他脖子上的伤口也再度迸裂,白色的纱布很快被鲜血染得殷红。 苏泽见小银蛟如此痛苦,十分替他担心,但此刻陈希扬依然闭着双眼面无表情地念着咒语,他想让陈希扬停下来,让小银蛟少受一些痛苦,但是理智告诉他,现在正是两道阵法互相角力的关键时刻,陈希扬不能有丝毫松懈,否则就会功亏一篑。 小银蛟忍受不住身上的灼痛,嚎叫着在水中上下翻滚,不断有鲜血迸流而出,将周边的水域染上了一片血色。 苏泽闭了闭眼,不忍多看。他很想上去抱住小银蛟,制止他继续自我折磨,但是他很清楚,发起狂来的小银蛟根本不是他一个普通人能制住的,他此刻靠近小银蛟,无异于自找死路。 随着两道阵法对峙强度的加深,黑色水雾逐渐暴涨起来,当暴涨到一定程度之后,突然“轰”地一声炸了开来,掀起一股巨大的水浪,朝四面八方倾覆而下。 苏泽暗叫一声“不好”,忙朝陈希扬身边扑去。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陈希扬脚下的阴阳图瞬间消散,而他自己则被扑面而来的水浪掀了起来,整个身子像是断了线的木偶,连丝毫挣扎都没有,便无知无觉地仰面沉了下去。 苏泽急得睁大了眼睛,一边用尽力气向下划去,一边伸长了手臂想去捞他,好几次眼看着要碰到他了,却又从指间滑了开去。 陈希扬依然闭着双眼,长发在水中恣意飘散,越发衬得他那张脸苍白如纸。 “陈希扬,等我!”苏泽在内心大喊,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心声传到陈希扬耳中,因为用力过猛,咬着呼吸器的牙龈已经磨出血丝却不自知。 也不知哪里爆发出来的力量,苏泽突然一个猛扎沉下去,很快贴近陈希扬身侧,一把揽住了他的身子。 终于抓到了!苏泽心底一阵雀跃,但他不敢怠慢,随即一手托着陈希扬,一手摘下自己口中的呼吸器,想塞进陈希扬的嘴里。 但是陈希扬已经失去了意识,紧紧闭着双唇,呼吸器死活塞不进去。 “快张嘴啊!”苏泽急得不行,差点就吼出来了。 随即他脑中灵光一闪,将呼吸器塞进自己嘴里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覆上陈希扬的嘴唇,用舌尖撬开他的牙齿,将口中的气息缓缓渡了进去。 如此反复数次之后,陈希扬终于顺过一口气来,眼睫轻轻颤了颤,然后睁开双眼,静静望着苏泽,神色恍惚迷离。 苏泽心下微松,鼻尖却开始泛酸。他闭了闭眼,默默忍下眼中泪意,然后咬紧牙关,托着陈希扬一鼓作气往上划去。 第三章 沧海桑田恨(八) “陈希扬,陈希扬你醒醒!”耳边传来苏泽焦急的呼唤,嘶哑的声音有些颤抖。 陈希扬想睁开眼睛,但是眼皮如铅铁一般沉重,怎么也睁不开。酸痛的感觉蔓延至全身,手脚乏力,动弹不得。 他依稀记得自己在水下与北斗七星阵斗法,那种古老的禁锢术,时间愈久,就愈是坚韧。当束缚着小银蛟的第二层结界终于爆裂开来的时候,他自己也几乎元气耗尽,以至于水浪袭来时他完全无力躲避,当即被拍晕了过去。 溺水之后,他曾有过短暂的清醒。他依稀看见苏泽模糊的脸,感觉到苏泽抱着自己时身上传递过来的体温,以及他渡入氧气时唇瓣残留的柔软触感。 他知道是苏泽在生死一线间及时抓住了他,并给他做了人工呼吸。但他没能清醒多久,意识便又涣散开来,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他就完全不知道了。 “居然又被那小子救了一次……”陈希扬迷迷糊糊地想着,虽然心里对苏泽有些感激,但怎么想都觉得,这绝对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眼睛睁不开也好,那就暂时让自己晕着吧,陈希扬有些自暴自弃地闹着别扭,他暂时不想看见苏泽的脸。 苏泽将陈希扬抱出水面时,累得快要脱力了。 但是他强撑着一口气,将陈希扬稳稳放在地上之后,才滚到一旁大口大口地喘气。 守在岸边的骆柒和莫传延见陈希扬出了意外,立即围了上来,莫传延在特种部队的时候学过一些急救措施,探了探陈希扬的鼻息,觉得还有气,于是要替陈希扬做心肺复苏。 不料苏泽挡开了他的手,说了一句“我自己来”,便俯身跪在陈希扬身旁,将两只手的手掌根部置于陈希扬胸骨中段,控制着适中的力度进行心脏按压。 莫传延有些意外地看了苏泽一眼,听他这口气,仿佛将陈希扬视作自己的所有物一般,越是紧张就越容不得别人触碰。 只是此刻的苏泽一心悬在陈希扬的安危上,并未意识到自己言行上的失常。 莫传延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嘴角扬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苏泽的急救技术还算专业,不需片刻,陈希扬便呕出一滩水来,人也缓缓醒转了过来。 “醒了醒了!”骆柒欣喜地大叫。 莫传延的表情也微微一松,但他是个心细的人,现在是后半夜,苏泽和陈希扬刚出水,身体很容易着凉,于是他拿了两件外套给苏泽和陈希扬披上。 苏泽见陈希扬的目光还有些抓不住焦距,于是轻轻拍打陈希扬冰凉的脸颊,一叠声地问:“陈希扬,你感觉怎么样?” 陈希扬勉强撑起上半身,刚要开口说话,却又开始咳嗽。苏泽只好帮他拍背舒缓气息。 骆柒见陈希扬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好奇问道:“你们在水下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便将苏泽郁积在心中的怒火都勾了出来。 “还不是因为他自作主张?!”苏泽指着陈希扬气呼呼地道,“没有把握的事情就不要逞强嘛,你决定之前也不跟我打声招呼,我还以为你一个人扛得过来呢,结果你出事的时候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万一我……我没能……” 回想当时的情形,如果自己没能及时捞住陈希扬,说不定陈希扬救真的溺死在水里了。他一想到这个就感到一阵后怕,心里莫名地委屈,之前在水下硬逼回去的泪意此刻又冒了上来,声音也哽咽了起来,话说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骆柒和莫传延还是第一次看见苏泽发这么大的火,而且还是冲着陈希扬的,这让他们十分惊诧。但两人还算明智,面面相觑了一下,便十分默契地闭上嘴巴装聋作哑。 陈希扬也被苏泽突如其来的怒火搞得有点发懵,他转过头来,一瞬不瞬地盯着苏泽看。 苏泽被他盯得发毛,气焰也逐渐滑了下去,却还是梗着脖子脸色臭臭地道:“你……看什么看啊?” 陈希扬无声笑了一下,笑容有些虚弱,声音因为呛过水而变得十分沙哑:“二十多岁的人了,还哭鼻子,你就这么点出息。”依然是陈希扬一贯以来带点戏谑带点宠溺又带点无奈的语气。 以往每次苏泽炸毛的时候,只要陈希扬这么变相地妥协一下,他就会立即服帖下去。 但是这一次,似乎有些不灵验了,只见苏泽噎了片刻,又抬高了嗓门:“现在我是很认真在教训你诶,而且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老拿这种口气来糊弄我!” 陈希扬又是一怔,随即埋下头去,肩膀轻轻抖动起来。 “喂”苏泽不可思议地皱起眉,怒火更盛,“陈希扬,你是在偷笑吗?我这样很好笑吗?!” 陈希扬丝毫不理会他的愤怒,笑得前仰后合。 骆柒在一旁看傻了眼,一颗心高高悬了起来。 刚才他亲眼看见了苏泽把陈希扬抱上岸时那惊慌失措的模样,所以能体会当时苏泽心里有多紧张与不安,也能看出苏泽此刻表现出来的愤怒并不是伪装,他担心陈希扬继续这样笑下去,会更加刺激苏泽的情绪。 果然,苏泽瞪着陈希扬看了片刻,胸口起伏了几下,愤愤丢下一句“我不管你了”,起身便要走。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一边的胳膊被拽了一下。苏泽低头看去,只见陈希扬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指尖传递而来的温度仍有微凉。 “谢谢你。”陈希扬仰起脸看着他,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意,眼眸中却有一丝捉摸不定的悲伤在浮动。 “……”苏泽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视线一触及他的双眸,便仿佛魔怔了一般,讷讷不能言语。 陈希扬是在难过吗?他为什么难过?苏泽摸不着头脑。 “吧嗒、吧嗒……”水塘边传来的声响适时地打破了四人的沉默。 骆柒扭头看去,只见大黑又变回了人类的模样爬回岸上,而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小男孩。那男孩看上去个头比大黑稍矮一些,身上没穿衣服,只在胯下围了一圈水草,很有些野人部落的装扮风格。 这孩子长得倒是白净可爱,只是两腮上隐约残留着银白色的鳞片痕迹,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刀口,看上去触目惊心。 小男孩上岸之后没走几步,突然身子一歪扑倒在地。 大黑吓了一跳,忙跑回去扶他:“小主人,摔疼了没有?” 小男孩却赖在地上不肯起来,将脸颊贴着地面,闭着眼睛陶醉地感慨道:“啊……出来的感觉真好……” 大黑:“……” 骆柒笑问:“大黑,这天然呆的小娃子是你亲戚?” 大黑摇头,认真地道:“这是我家小主人。” 骆柒十分好奇,便拖着莫传延一起跑过去,摸了摸小孩腮上的鳞片:“你该不会是鲤鱼精变的吧?” 小银蛟不高兴了:“你才是鱼呢。我可是蛟!” 骆柒愣怔了一下:“娇?”他觉得这个字放在男孩子身上有些恶心,但看到这孩子一脸傲娇的模样,又觉得十分般配。 于是他非常慈爱地摸了摸小银蛟的脑袋:“我叫你娇娇好不好?” “……”小银蛟皱了皱眉,觉得这个称呼有些不对劲,但又挑不出什么太大的毛病。 莫传延看着这一对鸡同鸭讲的组合,好不容易才把笑声憋回肚子里去。然后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提醒道:“快要天亮了,我们还是赶紧撤吧。” 骆柒继续摸小银蛟的脑袋:“娇娇,哥哥带你回去包扎伤口,然后再给你找一件漂亮衣服穿好不好?” 小银蛟翻了个白眼,这个人类居然在他面前自称“哥哥”,就算让他反过来叫自己“爷爷”都还不够本的。不过眼下自己有伤在身,没心情和这人计较辈分的问题,便由他去了。 骆柒见了小银蛟便忘记了其他人的存在,一边手拖着莫传延,一手牵着小银蛟,满心欢喜地往回走。大黑见自家小主人走了,也便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不多时,水塘边就只剩下苏泽和陈希扬两个人了。 苏泽目送几人远去,然后收回视线,看了一眼仍坐在地上的陈希扬,讪讪伸出手道:“那个,要不要我拉你起来?” 陈希扬知道苏泽这是在主动示好,于是笑了笑,握着苏泽的手站了起来。 但他毕竟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元气尚未恢复,猛地站起身后,一阵晕眩当头压了下来,他只觉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眼看着又要栽倒下去。 苏泽忙一把揽住陈希扬的腰,连扶带抱地稳住了他的身体,脸上又是担忧又是无奈:“你到底行不行啊?” “很明显不行啊。”陈希扬答得理直气壮。 “……”苏泽无语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走到陈希扬面前蹲下身去。 陈希扬奇怪地看着他:“你干嘛?” 苏泽闷声道:“我背你。” 陈希扬露出鄙夷的表情:“你这小身板扛得动我吗?” 苏泽怒了:“我这身板哪里小了,好歹比你高比你强壮!别废话了,上来!” 陈希扬撇了撇嘴,然后乖乖俯身趴在苏泽的背上。苏泽便稳稳当当地将陈希扬背了起来,迈开步子不疾不徐地往前走。 陈希扬将脑袋搁在苏泽的肩膀上,胸口贴着苏泽的后背,原本还有些发凉的身体,竟渐渐温暖了起来。 原来,被人保护着的感觉,是这样的。陈希扬轻轻闭上眼睛,默默地感慨着。虽然心里还是有点别扭,有点不习惯,但总体上来说,似乎还不赖。 第三章 沧海桑田恨(九) 房间里无端多出一个“非洲小孩”,已经引来旅社服务员的猜疑了,如果此时再带一个更的小孩回去,只怕就要被怀疑是拐卖儿童的犯罪团伙了。 四人一合计,觉得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趁早离开为好。 为避开耳目,他们先让两个孩子钻进车里呆着,然后四个人各自回房迅速收拾行李,十几分钟后便退了房卡离开了。 临上车的时候,苏泽想了想,觉得走得如此匆忙,有些对不住俞韶,于是给他发了个短信,向对方表达了连日来热情款待的谢意,又找了个匆忙离开的理由,表示了一下歉意。 俞韶并未立即回复短信,想必此刻还在睡梦中。苏泽反倒放下心来,自笑了一下,然后坐上驾驶座发动了引擎。 此时是凌晨五点,天色微亮,虽然偶尔能看见几个早起的当地村民,但整个俞源村尚未完全苏醒过来,显得十分宁谧祥和。 小银蛟与大黑两个孩子与骆柒、莫传延一同挤在后座,他们都是第一次坐上汽车,望着车窗外一晃而过的路景,不由睁大了眼睛,又是好奇又是兴奋。 尤其是小银蛟,自从被北斗七星阵压在水底之后,几百年来他从未离开过那个黑暗的空间,如今终于逃出了牢笼,发现俞源村的景象又与当初他刚醒来时所看到的大不一样了,不由感叹时过境迁、世界变化之快,他却早已跟不上历史的脚步了。 等车子开出了俞源村,辗转上了高速之后,小银蛟才从惆怅的情绪中缓过神来,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骆柒笑着打趣:“娇娇,你到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么,像你这样迷糊迟钝的个性,只怕被人拐去卖了都不知道吧?” 小银蛟生气地冲他挥了挥拳头:“你别小看我,我好歹也是海龙神的儿子,你们若敢惹毛我,我可不会对你们客气!” 骆柒露出很害怕的表情,忙不迭地附和:“是是,娇娇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苏泽笑道:“娇娇,你别听他胡说,我们这是在往东走,你不是说想回大海里去么。” 刚开始听骆柒一口一个叫着“娇娇”,大家都还有点恶寒,但是多恶寒几次也就习惯了,听顺耳之后大家都跟着这么叫了。 小银蛟一听这话,立即开心起来:“只要这样一直开,就能开到海里去?这汽车真是厉害!” 骆柒“噗嗤”一下喷了出来,笑得直打跌。车后座并排坐了四个人,原本就有些拥挤,骆柒还依着性子摇来晃去,倒把莫传延挤到了一旁。 莫传延皱着眉,有些嫌弃地看了看骆柒,习惯性地想张口刻薄他两句,却又突然失了兴致,只将目光转向了窗外。 苏泽无奈,只能耐心解释道:“现在科技还没这么发达,汽车就像以前的马车一样,只能在陆地上行驶,要去海里的话,还得改坐船。” 小银蛟听到“船”这个字,便想起以前大曜军队就是驾着大型的铁皮战船攻打他们国家的,那战船十分厉害,海龙神掀起狂风巨浪,也无法将那战船掀翻。 反倒是船底下藏着的锋利如刀的船桨,以及战船两边挂着的布满倒刺的铁丝网,不知夺取了多少千代子民的性命,战船所到之处,留下的全是漂浮在海面上的尸体,原本蔚蓝清澈的海水被千代人的鲜血染成一望无际触目惊心的红色。 虽然已经过去了上万年,但那样的亡国之痛,仍扎在他心底最深处,无法释怀。 大黑见小银蛟突然面色阴郁下来,不再开口说话,很快便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了。但是他嘴巴笨,想了半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自己的小主人,只好伸出双手紧紧握住小银蛟冰凉的手指。 小银蛟从回忆的梦魇中回过神来,不解地看了大黑一眼。 大黑用不太流畅的语言道:“小主人,你不要伤心难过,虽然千代没了,但是还有小乌在,小乌会永远跟着小主人的。” 小银蛟朝他感激地点了点头,自己被关在水下几百年,小乌便在这里默默守候了几百年,这份忠心,他还是体会得到的。 苏泽见他们主仆二人的气氛有些伤感沉重,故意插嘴打趣道:“大黑,你不是明明有名字的么,当初我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大黑“哼”了一声:“我的这个名字是小主人给我取的,自然只有小主人可以叫。” 苏泽也“哼”了一声:“小乌小乌的,一点气势都没有,还不如叫大黑比较配你……的身材。” 大黑低头看了看自己圆滚滚的身子,身体胖、皮肤黑又不是他的错,当下瘪了瘪嘴,心里委屈得没法形容。 小银蛟一副主人模样,摸了摸大黑的脑袋:“小乌别听他的,你不管长成什么样,都是我的小乌。” 大黑立即两眼放光,感动得泫然欲泣:“主人你真好!” 其他四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这主仆二人肉麻起来真是让人受不了,大热天的竟让人全身发寒。 突然苏泽一个急刹车,车胎在地面上划出一道尖锐的摩擦声。后座众人完全没有防备,被惯性狠狠甩了一下,脑门撞得生疼。 陈希扬之前一直闭着眼假寐,突然被急刹车惊醒,好在身上系着安全带,没有直接撞到挡风玻璃上。 他转头瞪着苏泽:“苏泽你发什么神经?”好在现在时间比较早,高速公路上没什么车,否则像他这么紧急刹车的,不造成连环追尾事故才怪呢。 “不是我发神经,是前面的车主发神经!”苏泽自己也是惊魂未定,指着前方不远处停着的一辆车道:“那车主一定是个二货,变道超车不算,居然还紧急停车!还好我们跟它隔了比较大的距离,否则我早就撞上去了。” 陈希扬顺着苏泽手指的方向定睛一看,果然有一辆颜色鲜艳的法拉利斜着角度挡在了前方三米处的地方,看起来的确是变道之后紧急停车的样子,而且那架势,像是故意跟他们过不去。 陈希扬最讨厌的事情就是睡觉的时候被打扰,昨晚累了一夜,没来得及合个眼便又上路了,此刻好不容易迷糊睡了过去,却差点被吓得心脏病发,顿时火冒三丈,咕哝着:“我倒要看看这不要命的家伙是哪根葱。”说着便开了车门冲上去理论。 苏泽拦他不住,只好下车疾步跟过去。 陈希扬气势汹汹地走到那辆法拉利驾驶座旁,敲了敲车窗,然后便双手叉腰等在那里。 没过多久,车窗便被摇了下来,从里面探出一个脑袋,讪讪笑着冲陈希扬和苏泽招了招手:“哟,好巧啊。” 两人皆是一怔,异口同声地叫道:“李思考?” 此人正是李思考,但是令他们惊讶的是,李思考居然是驾着这辆价格昂贵的法拉利的车主?由于事实的冲击性有点大,陈希扬和苏泽都有些回不过味来,一时间竟忘了自己冲过来是要做什么了。 此时坐在法拉利副驾驶座上的纪玖也凑过来冲他们笑意盈盈地招手,一边笑一边还得意洋洋地对李思考道:“你看,我赢了吧。我就说坐在车里的人是苏泽他们,你还不信。” 搞了半天,原来这两人是为了证实坐在车里的人是不是自己,所以故意超车堵他们来着?苏泽哭笑不得:“我说,你们两个这是上哪儿发横财去了,居然改头换面开着法拉利出来了?” “我们哪有这么好命买得起法拉利啊。”李思考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车是杨老板的,我说从来没开过名牌车,他就好心借给我试试手。这不,还在适应阶段,刚才刹车的时候急了一点,没吓着你们吧?” 陈希扬挑了挑眉:“你说呢?” 李思考深知陈希扬的脾气,当即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话。 此时车后座的车窗摇了下来,从里面露出杨臣修的半张脸,彬彬有礼地朝他们打了个招呼。 不用猜,有杨臣修在的地方,必定有符宁止。只不过符宁止没那个闲心探出头来跟他们打招呼罢了。 苏泽礼尚往来地朝杨臣修点了点头,笑道:“这么巧,居然会在这里遇上。你们这是去哪儿?” 杨臣修道:“我们刚从诸葛村出来,打算去舟山。” “诸葛村?”苏泽与陈希扬互看了一眼,诸葛村曾是他们选定的目标之一,后来因为在俞源村有了收获,也便取消了前往诸葛村的计划。 苏泽故作好奇地问道:“你们去诸葛村做什么?” 杨臣修瞄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那么你们去俞源村又是做什么?” 苏泽一惊:“你怎么知道……”话说一半,发现杨臣修露出了然的神色,猛然意识到自己中了他的圈套,立即捂住了嘴巴,但已经迟了。 “原来你们真的去了俞源村啊,”杨臣修笑得很欢畅,“看来我们的猜测还是比较准确的。”他说着,看了一眼身旁的符宁止。 苏泽偷眼看了看陈希扬,却见陈希扬探究的目光落在杨臣修脸上,脸色有些凝重。 只听杨臣修继续道:“其实我们各有什么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掩掩藏藏的也没什么意思。既然在这里遇上了,不如就交换个信息吧。之前我们在诸葛村一无所获,不知你们在俞源村有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呢?” 第三章 沧海桑田恨(十) 这一次苏泽有了防备,反问道:“既然你们毫无收获,凭什么让我们跟你们互通信息?” 杨臣修又笑了:“看你紧张的模样,果然你们在俞源村收获不小啊。” 苏泽再一次噎住,心想这家伙真是狡猾,仅凭一些猜测,三言两语便将自己套住了。 一旁的陈希扬突然笑了:“苏泽,态度友好一些,杨先生说得没错,大家都是奔着同一个目的去的,互相遮遮掩掩的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坦诚一点,也许还有合作的可能。” 杨臣修笑着看向陈希扬:“别叫‘杨先生’这么生分,大家都已经这么熟了不是,叫我臣修吧。正如希扬所说,我们互相提防互相竞争,只会两败俱伤,不如大家一起合作,各取所需。” 苏泽眼角有些抽搐,杨臣修那一声“希扬”听得他胃里泛酸。 他这厢还在默默纠结着称谓的问题,那厢陈希扬却已爽快答应了下来:“那就一起上路吧。” “喂喂,”苏泽急了,“你就这样答应他了啊?” “有什么问题吗?”陈希扬问得很无辜。 ……当然很有问题啊!苏泽在心里大叫。但是当着杨臣修的面,他不好说得这么直接,只能一个劲朝陈希扬使眼色。 陈希扬却一扭头装没看见,对杨臣修道:“你们这是去舟山么,打算出海?” 杨臣修点了点头:“有兴趣一起下海去玩玩么?” 陈希扬笑得开怀:“正有此意,看来我们这一次是撞对了,到时候还望多多关照啊。” “彼此彼此。”杨臣修笑得温文尔雅。 两人没有多聊,互相挥了挥手,杨臣修便摇上车窗,先一步出发了。 苏泽亦步亦趋地跟着陈希扬回到自己车内,十分不满地质问:“陈希扬,你干嘛这么相信他?” 陈希扬不答,却转头奇怪地看着他:“苏泽,我怎么感觉,你对杨臣修的态度变化有点大啊?” 苏泽一怔:“我哪有?” “我记得当初在哈尔滨和他们遇上的时候,你还兴冲冲拉着我和他们一起出去游玩来着,怎么现在碰了面跟见了仇人似的?”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苏泽大声道,“当初我当他们是萍水相逢的朋友,当然不会对他们有所防备,但是后来在七星山地宫遇到之后,谁都看得出来,他们的来头绝对不简单,而且也在寻找灵媒御玺相关的东西,正常人都会产生警惕心吧?” 陈希扬笑了起来,拍着他的肩膀道:“嗯,有进步。” 苏泽傻了一下,有点摸不清陈希扬的思路。 骆柒坐在车里早已等得不耐烦,见他们俩回来了,于是好奇插嘴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杨臣修是谁?” 但是没人有空搭理他。 陈希扬又问苏泽:“你觉得我答应和他合作,是因为相信他?” 苏泽气鼓鼓地反问:“难道不是么?” “合作是一回事,信任又是一回事。”陈希扬说着,瞥了苏泽一眼,“就算不答应又能怎么样?谁让你这么白痴,什么话都被他套出来了。” 苏泽自觉理亏,顿时无话可说。 骆柒不甘心被无视,再一次发问:“什么合作?被套了什么话?” 但是他很悲剧地再一次被无视了。 陈希扬继续道:“现在我们已经被他盯上了,甩又甩不掉,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很大的麻烦。既然如此,我们与其被动地躲着他们,倒不如大大方方跟他们合作。” 苏泽仍是不同意:“我总觉得,如果我们就这样跟他合作了,等于是与狼为伍,如果他哪一天突然反咬我们一口怎么办?” “那我们就尽量小心一点,不要给他反咬的机会呗。而且与他们合作, 恋耽美 分卷阅读38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我们来说也未必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 苏泽想不通:“对我们有利?我怎么看不出来。” 陈希扬却在想着别的问题,压低了声音道:“你不觉得很奇怪么,为什么我们去哪里都能和杨臣修遇上?” “是啊,”苏泽点了点头,“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如果仅仅是一次的话,还可以理解为巧合,但两次都能遇上,还要理解为是巧合就有些牵强了。”他顿了顿:“难道他们在跟踪我们?” 陈希扬淡淡道:“如果只是单纯的人为跟踪,我不可能察觉不到,怕只怕……” 苏泽灵光一现:“该不会是用了什么法术吧?我看那个符宁止,貌似很厉害的样子,不像是个普通人啊。” “不是普通人那是肯定的,关键在于,他究竟是什么来历,什么身份?”陈希扬摩挲着下巴,“上次在七星山地宫,我只能模糊判断出他所使用的法术与巫术并不相融,但这个人太过深藏不露,我实在摸不清他的底细。” 苏泽接口道:“这样一个神秘高手,居然甘心受雇于杨臣修,可见杨臣修的来头也不小。” “他们两人……只是雇佣关系么?”陈希扬蹙了蹙眉,他想起在哈尔滨第一次遇见那两人时,符宁止曾经对他说过一句话杨臣修不是好人。当时的符宁止,是想提醒他什么吗? 如果两人仅仅是雇佣关系的话,符宁止只要完成自己的任务,拿到佣金就可以了,根本没有必要多此一举。还是说,符宁止有什么把柄落在了杨臣修手中,使他不得不听命于杨臣修? “符宁止这个人,或许是个变数也说不定。”陈希扬微微眯起了眼睛,自言自语,“这样厉害的高手,如果能够助我们一臂之力的话……” 苏泽恍然大悟:“原来你是想从杨臣修那里挖墙脚?” “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陈希扬摆了摆手,“如果杨臣修与我们的目的不冲突,那就建立友好合作关系也无妨。如果最后双方发生了利益冲突,我们就尽可能把那个符宁止拉过来。” 苏泽问:“如果符宁止不肯背叛杨臣修呢?” 陈希扬遗憾地叹了口气:“如果实在拉不过来,那就只能正面较量了。但至少在之前这段时间,我们还是互惠互利的,总比一开始就自相残杀来得好。” 讨论到此告一段落,苏泽和陈希扬的意见基本达成了一致。 憋了很久的骆柒终于忍无可忍地再次开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以麻烦两位给我们解释一下吗?” 苏泽于是将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下。 骆柒一听他提到纪玖便兴奋了:“怎么,阿玖也来了吗?他就在前面那辆车上?” 莫传延一边望着窗外的风景,一边喃喃自语:“物以类聚臭味相投狼狈为奸蛇鼠一窝……” 骆柒瞥了莫传延一眼,如果是在往常,他必定又会抓住这个机会与莫传延吵个天翻地覆,但是这一次他沉浸在将要见到纪玖的喜悦之中,没有心情与莫传延计较。 “这么说来,你们决定和那个杨什么的人合作了?”其实他比较关心的是,他和纪玖两个人又可以一起去冒险了。 陈希扬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本正经地警告骆柒:“有个事情我得事先提醒你,你和纪玖碰面之后,注意不要走太近。” 骆柒一怔:“为什么?” “刚才我听李思考称呼杨臣修为‘老板’,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李思考和纪玖应该已经受雇于杨臣修了。” “那又怎么样?” “杨臣修究竟是什么身份、什么目的,我们还没有搞清楚。虽然说是合作,但也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在目前敌我未分的情况下,你要注意站队,如果跟纪玖走太近,就会泄露我们的信息,这对我们是很不利的。” 骆柒觉得有点委屈:“那我不告诉他不就得了,这点职业道德我还是有的。” 但是陈希扬的态度很坚决:“我知道你们师兄弟感情很好,正因为如此,我才担心你会无意间透露出什么信息而不自知,这样才是最可怕的。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建议你跟纪玖保持距离。” 骆柒辩不过陈希扬,只好向苏泽投去求救信号。 苏泽尴尬地咳了一声:“骆柒,这个事情……嗯,我觉得,陈希扬说得有道理。你也说了,这是职业道德问题,纪玖他应该能理解的吧?” “……”骆柒很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郁闷感。 他下意识看了看身旁的莫传延,虽然不指望莫传延这死对头能帮他说说话,但此刻莫传延没有跟着落井下石,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此时的莫传延依然保持着扭头看窗外的姿势,一副置身事外的清高模样。 难道这家伙转性了?骆柒眯起眼睛仔细盯着他看,却发现他那看似面无表情的侧脸上,唯有嘴角时不时微微向上一翘,仿佛在掩饰内心的幸灾乐祸。 “莫传言!”骆柒满腔怒火正愁无处发泄,正好逮着这个机会,抬起脚狠狠往莫传延脚背上踩了下去。 莫传延痛得差点跳起来,一手捂着自己被蹂躏的脚背,横眉瞪着骆柒:“你发什么疯?!” “你现在心里一定乐死了吧,想笑你就大声笑出来啊,装腔作势个什么劲?” 莫传延冷笑了一下:“我原本还懒得奚落你,不过既然你自己凑上来让想我奚落,那我就不客气了。” 于是两人又开始了争吵,吵着吵着便动起手来。 其实要论起身手,骆柒根本不是莫传延的对手,无奈此时两人同时挤在一辆车里,两人的手又铐在了一起,骆柒一开始就采取主动进攻的方式,用身体压制住莫传延,然后用力掐他的脖子,虽然骆柒手上这点力道对莫传延来说根本不具威胁性,但莫传延在狭小的空间里无处借力,反而一直被骆柒压制着无法翻身。 大黑生怕这两人打架误伤自己主子,忙用自己肥胖的身躯挡在小银蛟面前。小银蛟则非常鄙视地看了这两人一眼,冷冷吐出两个字:“幼稚。” 苏泽一边开车一边苦口婆心地劝,但他的声音已经完全无法传达到这两人的耳朵里了。 苏泽叹了口气,转眼看了看陈希扬,好吧,这家伙又歪着脑袋昏昏欲睡了,车里再大的动静也无法阻止他梦会周公。 第四章 分工合作(一) 从金华到舟山,驾车需要五个多小时。当他们抵达舟山境内时,已经将近中午十一点了。 进了城之后,苏泽接到了纪玖打来的电话:“前面过了红绿灯之后左拐,行驶大约一百米之后停车,我们在那里等你。” 苏泽不明所以:“停车做什么?” 杨臣修接过纪玖手里的电话:“大家一起吃中饭吧,我已经预先在酒店里订了包厢。” 苏泽一听见杨臣修的声音,想也没想便拒绝了:“谢谢你的好意,我们自己吃就可以了。” 杨臣修轻笑了一声,问道:“希扬在边上吗,可否让他接个电话?” 苏泽一听这腻味的称呼就忍不住嘴角抽搐,心里暗骂“希你扬个大头鬼”,面上努力保持淡定:“他在睡觉,有什么事跟我说就可以了。” 这个时候陈希扬已经迷迷糊糊醒过来了,听见苏泽在一旁讲电话,虽然语气比较温和,但他还是敏锐地听出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他忍不住好奇地瞥了苏泽一眼。 那边不知又说了些什么,苏泽敷衍性地“嗯嗯啊啊”了几声之后,便果断挂了电话。 陈希扬揉了揉酸痛的脖子,随口问道:“在跟谁讲电话呢?” “没跟谁。”苏泽咕哝着答了一句,莫名有些心虚。 前方远远的已经能够看到红绿灯了,他故意放慢车速,琢磨着等会究竟是左拐还是右拐。 此时陈希扬的手机响了起来,依然是纪玖打来的电话。 陈希扬接通了电话,听到的却是杨臣修的声音:“苏泽说你正睡着,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唔,刚醒。”陈希扬看了苏泽一眼,发现苏泽也正狐疑地往他这里瞄。 “中午一起吃个饭如何?我请客。” “没问题啊。”陈希扬伸了个懒腰,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过了红绿灯之后左转,我在xx酒店门口等你们。” “好。”陈希扬应了一声,扭头对苏泽道:“前面红绿灯左转。” 苏泽心里咯噔了一声:“干嘛?” “杨臣修说请我们吃饭。” “不去。”苏泽不太高兴地看了看陈希扬的手机,“那家伙又给你打电话了?” 陈希扬手机还没挂,杨臣修在那一头听得一清二楚,倒也不以为忤,只是低低笑了几声。 此时陈希扬也算是回过味来了,原来刚才跟苏泽讲电话的人就是杨臣修。 他挂了电话之后,拍了拍苏泽的胳膊:“你傻的啊你?” 苏泽哼了一声:“我怎么了?” “杨臣修主动要求请客,你不吃白不吃。” 苏泽撇了撇嘴:“谁稀罕吃他那一顿饭,有钱人了不起啊。” “啧,”陈希扬越听越不对劲,“我说苏泽,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干嘛老跟他过不去啊?” “我就看他不顺眼。”其实苏泽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一提到杨臣修就上火。 陈希扬也有些来气了:“搞了半天,之前我给你做的思想工作全都白费了啊?” 苏泽没吭声。 “你不跟他搞好关系,你让人家怎么相信你是诚心想跟他合作?” 苏泽还是没吭声。 陈希扬懒得跟他废话了,直接用命令的语气斩钉截铁地道:“左拐。” 苏泽知道陈希扬是真生气了,于是非常没志气地乖乖把方向盘往左打了过去。 苏泽在约定的地点停下车时,果然看见杨臣修、符宁止、纪玖和李思考一行四人已经等在了酒店门口。 他们六人从车上下来时,立即有泊车小哥迎上前来,彬彬有礼地从苏泽手中接过了车钥匙。 陈希扬仰头看了看豪华的酒店门面,笑道:“杨臣修,吃个中饭而已,何必来这么奢华的地方。” 杨臣修摆手道:“我这不是希望你们能赏个脸么,能与几位交个朋友,这点小钱算什么。” 李思考站在一旁,早已眼尖地瞧见了陈希扬身后的骆柒和莫传延,正要抬手打招呼,纪玖先一步按住了他。 李思考疑惑地转头去看纪玖,纪玖只是朝他摇了摇头。李思考虽然不明白纪玖的意图,却还是老老实实闭上了嘴巴。 骆柒将纪玖的这个举动看在眼里,心里有些难过。他走到纪玖面前,欲言又止,纪玖却赌气似地轻轻哼了一声,翻着双眼朝天看。 与陈希扬寒暄了几句之后,杨臣修转过身来,目光正好落在骆柒身上,脸上笑容微微一顿,不太确定地道:“这位是……骆先生?” “咦?”骆柒怔了一下,他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位大款。 杨臣修只是惊讶了一瞬,随即很自然地伸出手来:“骆总,没想到我们居然会在这种场合再次见面,幸会。” 骆柒听他改口叫自己“骆总”,立即明白他是把自己错认成骆融了,当即僵在原地,不知该顺着他的误会将错就错,还是假装自己只是一个长相酷似骆融的路人。 杨臣修见骆柒没什么反应,有些疑惑地眯起了眼睛。 莫传延从一下车,视线便停在了杨臣修的脸上不曾移开过。此时见骆柒要露陷,立即上前一步扶住骆柒,低声道:“骆总,还在头晕吗?这位是杨氏集团的大少爷,你忘了?” 随即又朝杨臣修笑道:“杨少,真是抱歉,我们骆总有些晕车,一时还没缓过来。” “原来是这样。”杨臣修露出恰到好处的关怀神色,“外边天气热,请骆总先去里面休息一会吧。” 莫传延朝杨臣修点了点头,便扶着骆柒走了进去。 杨臣修的视线仍是定格在骆柒的身上,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 “怎么,你们认识?”陈希扬适时地拉回了杨臣修的注意力。 “唔,曾经有过几面之缘。”杨臣修笑了笑,“严格说起来,算是家族产业方面的竞争对手吧。” 杨臣修竟然认识骆融,这一点出乎他的意料,陈希扬微微皱了皱眉。 此时纪玖叫了起来:“哇,哪里来这么可爱的小孩子?”说着,便朝大黑和小银蛟扑了过去。 大黑先一步挡在了纪玖面前,自认为很有气势地瞪着纪玖。 纪玖逮着谁玩谁,用手戳了戳大黑的脸蛋:“肥嘟嘟的好可爱!” 杨臣修此时才注意到两个孩子,不解地看向陈希扬:“这两个孩子是……” “路上认识的朋友。”陈希扬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状似无意地走到小银蛟身后,一手轻轻搭在他的腮下,将他不小心隐隐露出来的鳞痕抹了去。“他们正好也要来舟山玩,我便顺路将他们带过来了。” 这解释很敷衍,苏泽忍不住看了陈希扬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谎话编得这样漏洞百出。 但是杨臣修只是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便不再追问,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十分绅士地请他们先行。 于是陈希扬一手牵着一个孩子,与苏泽一起踏入门去。 符宁止一直不动声色地抱臂站在一旁,当两个孩子经过他身边时,他眉心微微一动,视线在两个孩子身上停留了片刻,目光幽然。 待众人都进去之后,杨臣修朝符宁止招了招手,符宁止便也跟了进去。 杨臣修放慢脚步,故意与前面的人拉开一段距离,压低声音问道:“那两个孩子……” “不是人类。”符宁止的回答十分简洁。 “果然。”杨臣修低笑了一声,又问,“能看出他们的本体么?” “目前看不出来。” 杨臣修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因为能力被束缚了的缘故么?” 符宁止没有吭声。 “这个不急,”杨臣修又自顾自地说,“既然陈希扬毫不避讳地将他们带在身边,就没有对我们隐瞒的意思,只要耐心等一等,真相自然就会出来了。” 他顿了一顿,思绪转到了另一件事情上面,眉心微微蹙起那个骆融……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他雇佣了苏泽和陈希扬?如果让他知道了灵媒御玺的真正价值,这件事就有些麻烦了。 骆柒被莫传延半搀扶半强制地带进了包厢,待引路的服务员退出去之后,骆柒低声怒道:“莫传延,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让你配合我。”莫传延道,“既然他把你当做是骆融,你便将骆融扮演好。” 骆柒挑眉:“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如果你告诉他你不是骆融,那么你要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骆柒?一个和骆融长得一模一样的干盗墓出身的孪生弟弟?哈”莫传延说着冷笑了一声,“你知道他是谁么,杨氏集团总裁的长子,杨氏未来的继承人。这两年杨氏处处与骆氏针锋相对,明争暗抢的事情干过不知多少,老总裁去世的时候,获利最大的就属杨氏了,他们现在正愁找不到机会一举扳倒骆融,你倒好,自己送上门去让人抓把柄?” 骆柒更是生气:“那你怎么早不提醒我?既然知道会遇上他,我们躲还躲不起么?” “我怎么知道会是他?今天在车里听苏泽和陈希扬提到什么杨臣修,我也只是觉得耳熟,以为是什么谐音的名字,哪里想到一个富家公子哥会和盗墓贼混一起?” 骆柒沉默了片刻,低声道:“那我现在假扮成骆融就没事了?” “我听苏泽的意思,似乎这杨臣修对灵媒御玺的事情也颇为上心,只是不知他如此热衷于这件事情,究竟有什么目的。一会如果杨臣修问起,你就说你与苏泽偶然认识,搭个顺风车跟来开开眼界富家子弟砸点钱满足一下自己的猎奇心理并不奇怪,没准他自己也是类似的心态。总之你最好私底下把你那师弟的嘴巴给堵严实了。” 正说着,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和说话声,其余人马上就要进来了。 莫传延很快进入了保镖状态,微低了低头,露出恭敬的神色,后退一步站在骆柒身后。 第四章 分工合作(二) 众人落座之后,服务员陆续上菜。 大黑和小银蛟都是第一次吃到如此美味的佳肴,难免大惊小怪,苏泽一行人已经习以为常了,纪玖和李思考则不时地盯着他们看,严重怀疑这两个娃子是从偏远山区跑出来的。 杨臣修倒是显得十分镇定,对于这两个孩子不合常理的言行,他也只装没有看见,充分显示出了富家子弟良好的修养。 但他却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骆柒身上,不但邀请骆柒坐在他身旁的主宾座上,还千方百计地找话题与他搭讪。 好在骆柒毕竟不是第一次假扮骆融了,平日里对骆融的言行举止也有过细心观察,此时模仿起来也算像模像样,至少在杨臣修面前尚未露出什么马脚。 杨臣修与骆融虽然曾经见过几次面,但都是在商务酒宴上的点头之交,双方既是竞争对手,真正能聊起来的话题就不会太多,骆柒能忽悠就忽悠,实在忽悠不下去了就装糊涂,而身为“保镖”的莫传延则适时地出面为他解围,两人配合默契,倒也没出什么乱子。 一顿饭吃下来,骆柒虽然如坐针毡提心吊胆,却始终有惊无险。 席间骆柒起身去洗手间,莫传延自然也是紧随其后。 出来洗手的时候,骆柒发现纪玖不知何时也进来了,正侧身靠在盥洗台旁的墙壁上,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俩看。 骆柒知道纪玖跟着他过来,必定有话要讲,立即左右看了看,生怕有旁人在场。 “你放心,”纪玖懒懒道,“我进来的时候早就检查过了,这里没有其他人。”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你这位保镖也太尽责了一点吧,连你上个厕所也要贴身保护?” “这个……”骆柒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应答。 莫传延倒是一脸淡定地反击:“你不知道全世界有多少起谋杀案就是在洗手间这种容易落单的地点发生的么?” 纪玖撇了撇嘴:“我有话要问骆柒,可不可以请你暂时离开一下?” “不可以。”莫传延一口回绝。 “你”纪玖正要发作,骆柒立即安抚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把他当空气不就得了。” 纪玖恨恨瞪了莫传延一眼,对骆柒道:“今天上午你发我短信说要和我保持距离,就是为的这件事?” 骆柒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纪玖指的“这件事”,是指他在杨臣修面前假扮骆融的事情。天知道他也是下了车见到了杨臣修之后,才随机应变做出的决定。 但是对于纪玖来说,也许比起陈希扬他们对他的不信任,这个理由反而更能让他接受一些。想到这一层,骆柒摸了摸鼻子,算是含糊咽下了这个误会。 纪玖嘲道:“我真想不明白,你总这么cos你哥,究竟是什么意思?你就不会腻味么?还是说,你就这么向往变成你哥那样的人,不想做回你自己?” 骆柒叹了口气:“你想太多了,这一次突然遇上杨臣修也是意外,杨氏和骆氏一直都是死对头,我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 骆柒欲言又止,这其中的猫腻太复杂,说多了纪玖也未必能听明白,更何况纪玖一直是个活得简单而率性的人,骆柒最欣赏的就是他这一点,他不想因为自己家里的事情而把纪玖给牵扯进来。 对于骆柒明显敷衍的话语,纪玖自然不会理解,但两人的同门情谊已经破裂过一次,纪玖的反应没有上一次那么激烈了,只是冷嘲热讽地刺了他几句,转身便走了出去。 骆柒看着纪玖离去的背影,站在原地没有动,心想自己兜兜转转了大半圈,非但没能找回失去多年的亲情,最后连宝贵的友情也快要失去了,他究竟图了些什么呢? 这般感慨着,他就突然一阵悲从中来,抬起一只手捂住了眼睛。 莫传延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他,等了片刻之后,才低声提醒道:“出来太久了,该回去了。” 骆柒很少听见莫传延用如此低柔的声音对他说话,心中有些诧异。随即他很快醒悟过来是了,现在他是“骆总”,莫传延只是尽责地扮演着“骆总”的保镖罢了。 不管如何,这场戏还是要做完的。他深吸一口气,将内心翻涌的愁绪逼了回去,然后昂首挺胸,大踏步走了出去。 回到席上,午宴已经接近尾声。 有人问起接下来的行程安排,杨臣修道:“方才我听希扬说,你们是连夜从俞源村出来的,赶了一上午的路,想必都累了。不如我们先在这酒店里休整一下,明天再出发。” 纪玖和李思考反正是跟着杨臣修做事,对于自家boss的安排自然是没有任何异议。 骆柒下意识地就转头去看苏泽和陈希扬的意思,陈希扬却朝骆柒笑了笑:“骆总,你怎么看?” 骆柒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如今他“骆融”才是这一支队伍的主心骨,陈希扬自然乐得将皮球踢回他这里来。 骆柒心里有些纠结,从私心上讲,他实在不想再和杨臣修这只狡猾的狐狸在同一个屋檐下多呆一分钟;但是从“骆融”的立场来看,他根本没有必要害怕杨臣修,一味躲着对方,只会给骆氏丢脸。 杨臣修见骆柒犹豫,以为他对自己不放心,于是笑道:“骆总,出海的事情,我已经着人去安排了。明天上午我们可以直接去普陀,到了那里自会有船只接应,这一点你们大可放心。” 莫传延也低声劝道:“骆总,你今天晕车晕得厉害,现在脸色也还不太好看,下午就先休息一下吧。” 骆柒明白莫传延这是暗示他答应下来,于是点头道:“好吧,那就多谢杨少一番美意了。” 酒店豪华,住宿的房间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陈希扬担心大黑和小银蛟第一次住这种奢华酒店又会闹出什么笑话,于是跟着他们进了房间,教给他们使用各种用具的方法。 但是两个小娃子一开了电视之后,就直勾勾地盯着电视屏幕再也没回过神来。 陈希扬估摸着这一台电视机就够他们俩新鲜好一阵子了,于是打着呵欠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此时苏泽已经沐浴完,连头发也来不及吹干,便光着膀子趴在床上睡着了。 陈希扬知道苏泽从昨晚上到现在一直没休息过,上午又开了五个多小时的车,能撑到现在实在是不容易,原本也不想将他叫醒,但转念一想,湿着头发睡觉总归是不好,醒来之后容易犯偏头痛。 他将室内空调温度调高了一些,然后走进浴室拿了一条干毛巾,在苏泽床边坐下,将苏泽的脑袋搁在自己腿上,细细为他把头发上的水珠擦干。 其实这样的事情他以前没少干,基本已经熟能生巧了。 苏泽小的时候很好动,每每到了暑假,跟一帮子男生踢完足球后,便一个人跑来鬼街,因为鬼街气温低,是个纳凉的好地方。 那时候的苏泽,总是把头发剃得很短,一根根头发倒竖着,像只倔强的小刺猬。而苏泽留着刺猬头的唯一原因就是,头发长了洗起来麻烦,洗完之后干不了更麻烦。 苏泽明显不是个会为了这些麻烦事而妥协的家伙,所以他从小就养成了洗完澡倒头便睡的坏习惯,因为总有人会默默拿了干毛巾来帮他把头发擦干。 但是从什么时候起,苏泽把头发留长了呢?陈希扬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努力回忆着,似乎是从上了大学之后开始改变的吧。 记得苏泽大一那年寒假回家,抽了空便往鬼街跑,陈希扬乍一见到这小伙子,一时还有点愣神,张口就问:“苏泽,你那刺猬头怎么不见了?” 苏泽撇了撇嘴:“刺猬头不好看。” 陈希扬细细打量着他的新发型,这是时下流行的韩式男发,发梢很有参差感,服帖地盖住了耳朵和半个后颈,整个人立即散发出一种柔和忧郁的气质,与之前那个活泼好动的刺猬头小子判若两人。 “唔,”陈希扬点着头评价,“比之前帅气多了,应该有很多女孩子追吧?” “我才不是因为这个!”苏泽莫名红了脸,辩解道,“因为以前那个发型太不成熟了,我去报名加入学生会,居然还被当成是高中生,这样很丢脸诶!” 但是发型的改变,对苏泽的性格多少还是有些影响的,再加上这时候苏泽已经成年,性子也逐渐沉稳内敛了起来,对于自己的仪表,也不像以前那样满不在乎了,至少洗完头发不吹干就睡这种事情,是很少再发生了。 如此想来,他似乎也有很多年不曾给苏泽擦过头发了。陈希扬心中突然有些感慨,苏泽总是在不停地长大,他的脚步太快,眨眼间已经长成了一个比自己还高的帅小伙子。而他自己的心境,却依然停留在原地,越来越跟不上苏泽的步伐了。 就在陈希扬怔怔出神的时候,苏泽突然身子动了一下,像是嗅到了熟悉的气息,往陈希扬怀里钻了钻,伸出双手环住了他的腰,脑袋枕上了一个更舒适的位置,然后满意地呷了呷嘴。 陈希扬一时间哭笑不得,此时的苏泽,看上去简直就像一只窝在主人怀里撒娇的巨型犬。 他正纠结着是要丢开苏泽自己去睡,还是继续充当抱枕等苏泽醒来,忽听苏泽低声喃喃道:“阿错……” 陈希扬浑身陡然一僵,残留在嘴角的笑意渐渐落寞了下去。 他坐在床上呆怔了半晌,才缓缓从苏泽的双臂中抽出身来,然后轻轻为他盖上被子。 苏泽的梦境,是一个他无法进入的完全陌生的世界。 苏泽近日来发生的种种变化,也大都来源于此。如果说他内心一点也不感到惶恐,那是骗人的,但是此时的陈希扬,只能选择袖手旁观。 第四章 分工合作(三) 皇甫寻一行人在茫茫雪原中徒步跋涉了一天一夜,才终于回到了通往镇子的那条山道。 经过这一番折腾,四个人都又累又饿,只想快些回到他们温暖的小屋里去,烤着火炉,吃着热腾腾的面。 此时走在最前边的雪烙发现前方不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攒动,它们身形高大,在月色下投下重重黑影。 他仔细看了看,突然脚步一顿,声音干涩地开着玩笑:“嘿,咱们居然被列队欢迎了。”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幽长的山道上聚集了十几只年兽,正淌着口水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我说……”阿错皱了皱眉,“这一带的年兽是不是有些过多了啊?” 皇甫寻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有些蹊跷,如果这镇子附近每年都有这么多年兽出没,只怕镇上的人早就被吃完了,怎么可能只是每年失踪几个人而已?” “而且我觉得,这些年兽好像都很有组织有纪律,简直是高智慧生物……” “喂,别讨论了,它们越来越近了!”雪烙吓得连连后退,“我们还是先考虑该怎么逃命吧!” 但是阿错、皇甫寻和月刹都没有退却的意思。 月刹早已拔出了幽蓝剑,侧身挡在雪烙前面,凝神注视着十几步开外的那群年兽,随时做好击杀的准备。 “你的剑对付它们没有用。”阿错毫不客气地泼了月刹一盆冷水,“之前你也试过了,年兽刀枪不入,饶是你的剑法再精湛,对它也没有丝毫杀伤力。” 月刹眼眸一黯,却没有退缩。 “灭灵一脉向来以拥有凌厉的杀伤力而自傲,尤其是濮阳家族的历任族长,只要有辟邪剑在手,就算是铜墙铁壁也能刺穿。但是这把幽蓝剑”阿错语气一顿,看着月刹:“如果无法有效驱使幽蓝剑,我劝你还是不要冒险的好,否则死的不仅是你一个人,还会连累雪烙,连累我和阿寻。” 月刹的脸色变得十分隐晦,握着剑柄的双手爆出了青 恋耽美 分卷阅读39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 雪烙担忧地看了看月刹,又看了看阿错,他想不明白,阿错明明不是个尖酸刻薄的人,可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伤人自尊的话。 此时为首的年兽已经咆哮着扑了过来,就在同一时刻,月刹弓着身子箭一般冲了出去。 “喝”随着月刹一声清啸,只觉一道银蓝色光辉稍纵即逝,定睛再看时,他手中的幽蓝剑已经刺入了年兽的腹部,这一剑刺得极深,整个剑身全都没入了对方血肉之中,只剩下月刹手中握着的剑柄。 年兽脚步一颤,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腹部上插着的那柄剑。 月刹没有给它缓神的余地,随即手肘一横,剑刃翻转,血肉飞溅的瞬间,年兽已经被干净利落地斩成了两段。 “天呐!”雪烙被眼前血腥的场面吓得浑身一个哆嗦,捂了捂眼,却又抵不住好奇心,复又睁大了眼睛关注着月刹的一举一动。 年兽们见首领被刺杀,立即蜂拥而上。月刹也毫不迟疑,甩了甩剑上的鲜血便又迎了上去。 月色皎然,月刹一袭黑衣,孤身与年兽缠斗,手中幽蓝如一条吐信长蛇,在兽群之间恣意游走,一起一落间,银辉忽明忽灭,仿佛潇洒从容的舞者,又仿佛凌冽肃杀的剑客。 雪烙张着嘴巴呆呆看了半晌,才含含糊糊地吐出两个字:“好帅……” 阿错用胳膊肘顶了顶他:“把哈喇子收起来。” 皇甫寻也忍不住赞叹:“灭灵一脉辟邪剑法的精髓,我总算是见识到了。” “可是月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雪烙有些迷惘,他记得上一次遇到年兽的时候,月刹明明被年兽攻击得很狼狈。 阿错嘴角带笑:“也许,他只是不想再继续韬光隐晦下去了吧。” 三人言谈间,又有几只年兽哀嚎着倒在了血泊中,但同时有更多的年兽前赴后继地扑了过来。 雪烙开始担心了:“这些年兽怎么都杀不完的?总这么杀下去,月刹再厉害也会被拖垮的吧?” 阿错敛了笑意,往前踏出几步,伸手在空中虚晃了晃,便有一道妃红色结界笼罩下来。 阿错置身于结界之中,缓缓闭上眼睛,唇瓣开阖,无声地吟唱,同时双手相合胸前,十指翻飞,不断变换着咒印,仿佛凌空编织出一串无形的乐谱。 雪烙尚未从月刹带给他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此时又被阿错的举动搞懵了:“这这这……这不是祭灵咒么?为什么阿错会这个?” 皇甫寻看着阿错姿态优雅的背影,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也许,他也和月刹一样,不想再韬光隐晦了吧。” 雪烙恍然:“原来这两个人全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他说着一顿,看向皇甫寻,“该不会你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吧?有什么本事也别掖着藏着了,赶紧使出来吧。”反正他今天已经惊讶过度了,不怕再来一个。 皇甫寻无奈地笑了笑:“我是真没什么本事了,上一次不自量力,差点把命给丢了,为此没少被阿错数落。这一次我是决计不敢再犯了。” 沐浴在祭灵咒吟唱洗礼中的年兽们,在经过最初的躁动之后,竟渐渐安静了下来,就连正在攻击月刹的那两只年兽,也渐渐失了战意,舔舐着伤口伏首退了回去,似乎在主动求降。 月刹缓缓收剑,回头望了阿错一眼,颇有些嗔怨的意味,似乎是怪阿错多管闲事。 “呵,真是好心没好报。”阿错喃喃自语着,撇了撇嘴,撒手撤了结界。 年兽们从结界中脱身,早已斗志全无,立时夹着尾巴落荒而逃,顷刻间便散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那些倒在血泊中死去了的年兽的尸体。 雪烙突然想起了什么,跑到其中一只年兽的尸体旁,先是用脚尖踢了踢它的脑袋,确定它死透了,才朝另三人招手道:“你们快过来帮忙,把这只年兽拖回去。” 皇甫寻好奇地问:“拖回去做什么?” “你忘了镇长提出的条件了吗?我们只有杀了年兽,才能在这个镇子上继续呆下去。可是空口无凭,未免他们耍赖,我们得带点证据回去,才好堵住他们的嘴!” 月刹觉得雪烙说得有道理,于是第一个响应了他的提议。 皇甫寻和阿错互相看了看,也只能上前帮忙。他们找了一些藤条,编成一个简陋的网袋,就这么拖着年兽的尸体一步一步往山道之下走去。 小镇已经越来越近了,他们偶有驻足,从山坡上往下看,夜幕之下的小镇宛如一幅浓重的水墨画,寂静得有些不真实。 夜风飒然而起,风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腥甜。 月刹凝神吸了口气,低声道:“哪里来的血腥味。” 雪烙笑道:“我们拖着这么大一只年兽,血腥味当然重啦。” 阿错却皱了皱眉:“不对,这不是年兽血液的味道,更像是……”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皇甫寻和月刹却已猜到了什么,不由变了脸色。 “我先去看看。”月刹话音未落,一提一纵间,人已掠至百步开外,很快便没入了黑暗中。 雪烙傻了片刻,大呼着“等等我”,便追了上去。 皇甫寻回头看了看那只被丢下的年兽尸体,有些不知所措。 阿错早已拖尸体拖得十分不耐烦,巴不得就此把这累赘抛下,于是拉了皇甫寻也跟了上去。 他们三人奔至镇口,血腥味越发浓郁起来,呛得人忍不住伸手掩鼻。 月刹孤身站在月下,宽大的袖袍被夜风撩拨得上下翻飞,杀意渐渐弥漫开来,原本已经入鞘的长剑不知何时又被他握在了手中,剑尖落地,随着他缓步前行,在磨得光亮似镜的青石板路上划出破碎的锐音。 “……月刹。”雪烙轻轻唤了一声,心头莫名升起一丝惧意,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了上来。 月刹只是凝神注视着前方,并未停下脚步。 “骨碌碌。”有什么东西从上方坠落,滚至月刹脚边。 月刹猛地顿住,低头去看,身形微微一僵那是一颗头颅,人类的头颅。 雪烙下意识地仰起头,猛抽了一口气之后,突然捂住眼睛发出了尖叫声。 皇甫寻和阿错不约而同地抬头去看,只见街道两旁每一幢屋子的二层楼栏杆上,都悬挂着几具人类的尸体,并且大部分尸体被削去了头颅。 皇甫寻被这残忍的一幕震得无法言语,半晌才断断续续地发出了声音:“这……这究竟是谁干的?” 阿错抿紧了双唇没有说话,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也许整个镇子的人都已经遇害。这种在屠镇之后还有心思把所有尸体悬挂风干的变态做法,绝对不是普通人干得出来的。 雪烙的尖叫没能持续多久,因为他也感觉到了,如此尖锐的叫声在死一般寂静的屠宰场中回荡,只会进一步加剧恐怖的气氛,他已经被自己吓得不轻了。 月刹手腕微颤,是手中的幽蓝剑发出了低鸣。 他神色恭敬地双手握剑执于眉间,闭上眼睛用意念去感应幽蓝所传达的信息。 片刻之后,他仓惶睁开双眼,看向自己的同伴,声音有些颤抖:“是血魔,血魔来了” 第四章 分工合作(四) 当月刹说出“血魔”二字的时候,皇甫寻、阿错以及雪烙三人全都变了脸色。 谁也没有见过血魔的真面目,但血魔的名字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恶名昭彰。他也许不是九玄大陆上力量最强的存在,但却是最恐怖残暴的象征,只要有血魔出没的地方,必定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救……救命……”有微弱的呼救声从远处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雪烙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任何动静都能撩拨他脆弱的神经,一听见这断断续续的呼救声,他下意识地跳到了月刹的身后,攥紧了他的衣袖瑟瑟发抖。 “啊,那边有人!”皇甫寻眼尖,已经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影从不远处的小巷口爬了出来。 他刚要跑过去,却被阿错拽了一下。“小心有诈。”阿错低低提醒了一句。 两人各自戒备着,小心翼翼地向那个人影靠了过去。 “救命……救命……”那人的声音非常细微,听起来像是个姑娘。 皇甫寻心里软了软,也顾不得阿错之前的提醒了,俯身问道:“你还好吗?” 那女子抬头瞧了瞧,突然两眼大放异彩,激动地一把抓住了皇甫寻的脚踝:“是你!” 皇甫寻被她的反应吓得懵住了,阿错一看不好,抬腿便要往对方头上踹去,忽听那女子啜泣着道:“求求你……快救救我师兄……” 阿错一只脚僵在了半空,与皇甫寻面面相觑了一下。 皇甫寻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忙蹲下身去,伸手拨开了她散乱的长发。 “是你?”这回轮到皇甫寻和阿错惊讶了,这女子竟是前几日来到这小镇上的贵族少女端木蓉可,而她口中的“师兄”,必定是与她同行的那个少年,端木明晔。 皇甫寻问道:“你师兄怎么了,他在哪里?” “他……”端木蓉可茫然了一下,随即伤心地哭了起来,“他被血魔抓走了,如果我们不去救他,他肯定也活不成了……” 皇甫寻有些诧异,传闻中的血魔,杀人成性,从不留活口。但是现在听端木蓉可的意思,似乎端木明晔在被抓走时,还没有死。 他又问道:“除了你和你师兄之外,这个镇子上还有人活着吗?” 端木蓉可缓缓摇了摇头:“血魔原本要连我们两个也一起杀掉的,我一时心急,便威胁他说,我和师兄是端木家的人,如果把我们俩杀了,端木家族一定不会放过他的。血魔竟真的没有杀我们,但是他挟持了师兄做人质,留下我的命,说让我给四大家族传递口信。” 皇甫寻皱了皱眉:“什么口信?” “血魔说,他会在当初决战之地,恭候各位大驾。” 雪烙听得莫名其妙:“什么决战之地?这话什么意思?” 阿错却道:“此处不是谈话的地方,我们先离开这镇子,再从长计议。” 于是四人搀扶着端木蓉可迅速离开了小镇。 他们连夜赶路,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在邻镇的一家客栈中歇了脚。 虽然连日来的奔波已经让他们的身体非常疲惫,但此刻他们谁也睡不着觉,只是静静地围坐在火炉旁,面色沉郁地发着呆。 雪烙瞅瞅这个,又瞧瞧那个,忍不住再度发问:“血魔劫走端木明晔究竟有什么目的?他留下的那个口信又是什么意思?” 端木蓉可也好奇地看着大家,她和雪烙一样,虽然觉得血魔大名如雷贯耳,但是关于血魔的事情,却知之甚少。 “这个血魔,恐怕是回来复仇的。”皇甫寻低低叹了一声,开始给大家讲述一件很多年以前的旧事。 那件旧事,也是他小时候从自己的父亲那里听来的。 很久以前,血魔就喜欢在九玄大陆上四处游荡,杀人滋事毫无规律可循,全凭一时喜恶,特别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尤其喜欢在某个地方大开杀戒,不留一个活口。 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人,从哪里来,而他的暴虐行径更是让人对他唯恐避之不及。 曾有一段时间,血魔进入了芒宿的领地,用同样残忍嗜血的手段,将芒宿人吓得惶惶不可终日,民不聊生。 当时在任的言灵尊主为了保护自己的子民,约了血魔在珑山之巅决一死战。当时那一战究竟如何,已经没有人知道了,但最终是以血魔的败落而告终的。 那位尊主无力彻底除去血魔,只能将他赶出芒宿的领地,并要求血魔发誓,五百年内不得再踏足芒宿一步。 血魔离开之后,那位尊主也因重伤不治而去世。五百年来,血魔虽然一直对哪一战的败落耿耿于怀,但他仍是恪守誓言,没有再踏足芒宿一步。那位尊主用自己的性命换来了芒宿人五百年的安宁日子。 雪烙听完,急切问道:“现在血魔再次现身,难道五百年的期限已经到了吗?” 皇甫寻点了点头:“恐怕是的。” 阿错推断道:“所以血魔留下的那句口信中,‘决战之地’应该就是指珑山吧?” 端木蓉可霍地站起身:“我现在就回端木家族,向族长报告这件事!” 雪烙立即点头附和:“对对,不仅要告诉端木家族,还要告诉尊主和另外两个家族,现在血魔再度现身,灾难又要降临了,我们必须联合起来抵抗强敌才行!” 端木蓉可激动地看着他:“你们会陪我一起去吧?” 雪烙毫不犹豫地道:“那是当然!” 两人激动了片刻,觉得气氛有点不对,转头看了看另外三人,发现他们都低着头保持沉默。 端木蓉可有些不安:“你们……不愿意陪我一起去吗?我怕我一个女孩子人轻言微,他们不会相信我。但你们都是血魔屠镇的见证人,如果多几个人去的话,说话也比较有分量啊。” 皇甫寻与阿错互相看了一眼,各怀各的心事。月刹则无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佩剑,手指紧了又松,泄露出他心底的犹豫。 雪烙不明白这三人为什么如此沉默,有些不高兴了:“你们不想去拉倒,我陪着蓉可去。”说罢拉着端木蓉可便要走。 月刹忙站起身,低低说了一句:“我跟你一起去。” 雪烙立即回头看向他,毫不掩饰脸上的欣喜之色。 皇甫寻叹了口气,也跟着站了起来:“既然要去,那就一起去吧。我们四个人,不是一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么?”他说着,看向阿错,“是不是,阿错?” 阿错露出一丝无奈,然后深吸一口气,站起身道:“那还犹豫什么,赶紧走吧。” 他说着,率先走了出去。在经过皇甫寻身边的时候,皇甫寻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阿错回头看了看他,只见皇甫寻眉眼柔柔地朝他笑了笑:“不要害怕,不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在你身边。” “我……哪有害怕。”阿错不太自然地避开了他的目光,虽然嘴上这样回着,但内心深处某一个柔软的地方,却还是被轻轻挠了一下,有些痒痒的欢喜。 他们雇了一辆马车,往端木本家的所在地泱城疾驰而去,两日之后便抵达了目的地。 端木蓉可因是端木旁支家主的嫡亲女儿,近几年逢年过节的时候常跟着父亲来本家窜门,因此对本家宅院并不陌生,一下马车便嚷着“长老太爷爷”飞奔了进去,守在门口的两名侍卫见是端木蓉可,只当她像往常一般来窜门,并未出手拦她。 雪烙是第一次见到端木本家的宅院,好奇地跳下马车打量了一番,然后招手让月刹也下来,对他道:“大家族就是不一样,连宅院都修得比寻常人气派得多。” 月刹只是瞅了一眼,凉凉撇嘴,不以为然地低声咕哝:“不过是个走向没落的家族罢了。”似乎根本没将端木家族放在眼里。 雪烙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又转身去召唤皇甫寻和阿错。但是这两人都没给他面子,仍是躲在马车里不肯出来。 皇甫寻回味着刚才端木蓉可那一声清脆响亮的“长老太爷爷”,好奇问道:“你们端木家竟还有太爷爷辈的长老么?我记得除了你舅舅之外,另外两位长老的年龄也不算太大吧。” 阿错嘴角抽了抽:“她唤的太爷爷,就是我舅舅。” 皇甫寻震惊:“你居然这么老了?” 阿错炸毛:“你才老呢!” 皇甫寻忙笑:“不是,我是想说,你的辈分居然比蓉可大了这么多,真是不可思议。”想他皇甫家族,历来一脉单传,子息单薄,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也是少之又少。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阿错耸了耸肩,“我们家族人口庞杂,单是旁支就分出了十几家,更不要说那些连面也没怎么见过的远亲了。要严格论起辈分的话,叫我‘太爷爷’的也大有人在呢。” 皇甫寻噗嗤一笑:“只怕在他们的概念里,你应该是‘太姑奶奶’才对吧?” 阿错一怔,随即拍了一下皇甫寻的后脑勺,笑骂:“你皮痒了是吗?居然拿我寻开心!” 两人在马车里闹了一番,阿错突然想起了什么,忙跳下马车,跑到一旁的泥沟里去捞泥巴。 皇甫寻好奇地看着他:“阿错,你做什么呢?” “化妆。”阿错说着转过头来,糊了一脸的泥巴。 皇甫寻顿时玩心大起,从车窗里探出脑袋道:“你也给我脸上糊点呗。” 阿错鄙视他:“我糊脸可不是为了好玩,我是怕被舅舅认出来。你糊脸做什么?” “我自然也是怕被你舅舅认出来,他以前往神木峰上跑得可勤快了。”皇甫寻催促道,“别愣着啊,趁他还没出来,快给我糊上。” 第四章 分工合作(五)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端木蓉可又快步跑了出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位六旬老人。 只听端木蓉可道:“几位证人就在这里。我说的话可以不信,但是他们总没有必要骗你们吧?” 坐在马车里的皇甫寻听见动静,透过车窗看了那老人一眼,不由蹙眉:“咦,这位长老看着面生啊。” “这是宅院里的管家。”阿错凑到皇甫寻耳边低声提醒了一句,“端木家的几位长老是何等身份,怎会亲自出来迎客?” 皇甫寻恍然,之前在神木峰,看惯了几大家族的长老们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的恭敬模样,倒是不曾想过,这些长老们下了神木峰,个个都是在芒宿国呼风唤雨的厉害角色,比起神木峰上那遥不可及的言灵尊主,这些长老们才是真正主宰着各大家族命运盛衰的风云人物。 既然管家已经出来相迎,他们俩也不好再窝在马车里不露面了。于是皇甫寻拉着阿错跳下马车,低着头向管家行了礼。 管家见两人一脸邋遢相,当即沉下了脸来。端木蓉可乍见他们两人的模样,也是怔了一下,低声问道:“你们的脸是怎么回事?” “我们有点水土不服。”阿错面不改色地撒着谎,“一入泱城,脸上便开始起疹子,只能拿点淤泥敷着,过几日便能自动消退。” 端木蓉可一脸茫然:“淤泥还能消退疹子?”她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不知内情的雪烙也想发问,却被身旁的月刹拽了一下袖子:“别管闲事。”雪烙只能将到了嘴边的话吞回去。 管家虽然对这四人的印象不怎么好,却还是尽着管家的本分,客客气气地将四人引入宅院。他们绕过立照壁,穿过曲曲折折的院廊,进入一间宽敞明亮的大厅。 只见一位年轻的小姑娘一身正装端坐于厅内首座,几位中年男子分坐于大厅左右两侧,其中左侧第一位便是阿错的舅舅端木朔。 皇甫寻看这排场,便猜到那小姑娘必是端木朔的小女儿端木家族新一任族长端木花楹,左右两侧则是以端木朔为首的几位端木家族的长老。 那端木花楹看上去十三四岁,比起当年已被内定为族长继承人的花嫁,已是大了几岁,但她的性格却十分内向,坐在首座上姿态僵硬、神色不安,见有陌生人进入,忙红着脸低下头去,目光游移闪烁,手中一条帕子被绞得不成样子。 端木朔似乎早对自己这没出息的女儿不抱希望,只是让她在族长之位上做个摆设,见皇甫寻四人跟着管家进来,也不请示端木花楹,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听蓉可说,你们是她在曲丹镇上结交的朋友,那天晚上曲丹镇全镇百姓被血魔屠杀,你们也是见证人,可确有其事?” 皇甫寻老老实实地回答:“回禀长老,血魔肆虐之时,我们并不在镇上,当我们回来时,血魔已经离开,全村的人都已被杀,只余下端木蓉可一个活人。虽然我们没有亲眼瞧见血魔,但那种杀人的手法,的确是血魔的作风。” “哦?”端木朔狐疑地眯起了眼睛,“血魔已经在芒宿的国土上消失了五百年,经历过五百年前那次浩劫的人都早已过世,你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何以对血魔的杀人手法如此了解?” 皇甫寻低了低头:“我也是从长辈那里听来的。” 端木朔挑了挑眉,没有再言语,只是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热茶。另外几位长老则开始交头接耳地低声讨论了起来。 有的对血魔归来复仇的说法表示怀疑,毕竟那场浩劫已经过去了五百年,五百年间血魔不曾出现过一次,为何这次会突然回来,这件事太过蹊跷。 但也有人表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果真的是血魔归来,他们必须尽早请示尊主,联络各大家族联手抗敌才是上策。 反对的人则说,万一是蓉可那丫头搞错了,端木家族却如此大动干戈,岂不要被其他家族看了笑话。 讨论逐渐演变成了争论,几位长老谁也说服不了谁,不由动了肝火,争得面红耳赤。而端木朔一直低头饮茶,仿佛对眼前这场闹剧视而不见。 忽听“铿”的一声响,月刹拔出腰间长剑,剑尖朝下,瞬间插入了石板之中。 端木花楹吓得尖叫了一声,捂住眼睛瑟瑟发抖。几位长老也同时住了嘴,目瞪口呆地看着月刹。 端木朔放下茶盏,沉下脸喝道:“哪里来的无礼小子,端木家岂容你这般撒野?” 月刹勾起嘴角冷笑了一声:“血魔都已经屠镇挑衅了,你们却还在这里为了端木家族的面子争执不休。难道曲丹镇上百条人命,竟还抵不过端木家族区区一张脸皮么?” 其中一位持反对意见的长老像是被他刺了一下,顿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他厉声道:“你这乡野小子懂什么?端木家族可是芒宿国第一旺族,我们身为家族决策层,一举一动就将牵扯全族人的切身利益,怎可如此轻率儿戏?!” “第一旺族?”月刹脸上的讥诮之意越发明显,“应该是第一个走向没落的旺族才对吧?” “你!”那长老一张脸被气成了驴肝色,就连其他几位长老也都忍不住对月刹怒目而视。 只听月刹继续道:“难道不是么?近几年端木家族的人总抱怨说受到濮阳家族的压制,总是自认为十分可怜,但是你们有想过原因么?当濮阳家族内部为争夺族长之位不惜手足相残之时,端木家族却一厢情愿地将一个胆小内向的柔弱女子推上族长之位。如此发展下去,你们端木家族的气数,就算不亡在濮阳家族手上,也会亡在自己手上。” 月刹这一番话言辞犀利,说得几位长老哑口无言,坐在首座的端木花楹更是羞得满脸通红,低着头快要滴下泪来。 而月刹身旁的三位同伴也是表情各异。 皇甫寻没想到月刹这个闷葫芦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同时也留意到他方才说的那句“濮阳家族内部为争夺族长之位不惜手足相残”,不由对月刹的身世又多了几分猜测。 阿错则默默凝视着端木花楹,他虽已逃离了端木家族这个大牢笼,但是一想到这位花楹表妹正是因为自己的离开,才被强行推上族长之位,成为几位长老的傀儡,内心顿感万分愧疚。 雪烙却没有像他们两个想得这么多,他在经过最初的惊讶之后,立即两眼放光,一脸崇拜地望着月刹,拍手赞叹道:“月刹,你刚才的样子真是帅呆了!” 端木朔也不曾想到这年纪轻轻的小伙子竟能说出如此一针见血的话来,虽然十分不中听,但他心里也明白,端木家族之所以连年被濮阳家族压制,与其说是气数尽了,不如说是家族内部不够团结,只把家族日渐衰弱的原因全部归咎于族长个人实力太弱,却不曾在自己身上寻找过原因。 如此一番深思,端木朔开始对月刹刮目相看,和颜悦色却又不失威严地问道:“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濮阳月刹。”月刹面色平静地直视着端木朔,答得干脆利落。 只听“啪”一声脆响,端木朔手中茶盏跌落在地,瞬间砸得粉碎。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端木朔不可置信地站起身,缓缓朝月刹走来,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面容,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谎言的蛛丝马迹。 月刹依然显得淡定从容:“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濮阳月刹。” 端木朔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渐渐移至他手中长剑上,他此时才觉察出,这柄剑的剑身始终萦绕着一层淡淡的银蓝色光晕。 他眉心动了动难道,这就是传说中象征着灭灵一脉族长身份的新一代辟邪剑幽蓝? 此时其他几位长老也逐渐猜到了月刹的身份,其中一人问道:“你就是濮阳家族新一任族长濮阳月鹤下令诛杀的家族叛徒?” 月刹冷哼一声:“叛徒?幽蓝剑在我手中,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叛徒?” 几位长老都沉默了。他们虽然不是濮阳家族的人,但对于濮阳家族的族长任命方式还是有所耳闻的。 可以说,在皇甫、端木、濮阳、空桐四大家族中,唯有皇甫家族因为子息单薄而实行尊主世袭制,其他三大家族都是实行族长禅让制的。但这三大家族在选择族长继承人的方式上,却又各不相同。 端木家族是先由各旁支推选出符合条件的少女们,经过层层考试历练,选出灵能力最强的一名女子作为族长继承人。这种方式的好处是公平、公正,但因为历届少女们的总体实力参差不齐,导致有几任族长实力很强,但也有几任族长实力平平。 空桐家族因为拥有预言的能力,通常由族长通过预言的方式指定族长继承人。但预言这种东西,并不是能够立竿见影的,不到最后很难见出分晓;而且由族长一人指定,难免存在一些猫腻,但这又不足为外人道了。 濮阳家族则用辟邪剑来象征族长的身份,每一位族长所拥有的辟邪剑,都是由前一任族长命名并亲手赐予的,赐剑仪式就相当于是族长继承人的选定仪式,族长与辟邪剑之间有一种微妙的牵绊,一把辟邪剑只跟随一位主人,从赐剑的那一瞬间开始,一直陪伴着主人进入坟墓,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忠贞的剑。 所以当月刹亮出幽蓝剑之后,几位长老都倒吸了一口气,濮阳月刹的真实身份已不容置疑。 第四章 分工合作(六) 端木朔遣退了众人,独独将端木花楹和月刹留了下来,似乎有要事相谈。 几位长老便各自回去了,皇甫寻、阿错、雪烙以及端木蓉可四人,则被管家引至偏厅里候着。 管家也不是吃素的,虽然不清楚方才在大厅里发生了什么事,但见端木朔如此做派,便知道那月刹必定不是个简单人物,那么与他一同前来的这几人,也务必先好生伺候着。 他命家仆为这几人端上茶果点心,请他们安心享用,然后便退了出去。 端木蓉可似乎尚未从濮阳月刹真实身份带给她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拍着胸口喃喃自语:“天呐,我刚才见到了谁,濮阳家族的前族长继承人?” 雪烙却不似端木蓉可这般吃惊,一边吃着点心一边道:“是啊是啊,真是想不到,月刹居然这么厉害。”他虽说着想不到,脸上却笑嘻嘻的,仿佛没有什么事是他接受不了的。 端木蓉可奇怪地看着他:“你们可是跟他一伙的,之前你们居然也不知道他是谁?” 雪烙耸了耸肩:“我们第一次见他时,他正被人追杀,倒在我们家门口昏迷不醒,我们也就顺手把他给救了。他只说他被本家的人追杀,这又不是什么脸上有光的事情,既然他不愿意多说,我们也没必要逼着他说,对吧。” 端木蓉可觉得很不可思议:“你们就这样把一个被人追杀的来历不明的人留在身边这么久?你们难道不怕他……是坏人么?” 雪烙很迷惘地反问端木蓉可:“什么是坏人?” “这个……”端木蓉可自己也被问懵了,一时间回答不出来。 雪烙自顾自地说: 恋耽美 分卷阅读40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如果单从品性上判断一个人的好坏的话,我敢肯定地说,月刹他绝对不是坏人。而且当时濮阳本家那么多人追杀他一个,他都差点死掉了,是个正常人都会选择保护弱者的吧?” 端木蓉可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觉得雪烙说得有道理。 另一边皇甫寻和阿错却在低低说着悄悄话。皇甫寻道:“月刹这一次坦然表明身份,是打算正式站出来跟他兄弟对着干了吗?” “也许吧。”阿错斜靠在椅背上,一手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在果盘里挑挑拣拣。 “可是他这样贸然公开身份,不会有危险吗?万一他那兄弟听见了风声,派人追杀过来怎么办?” “安啦,”阿错拍了拍皇甫寻的手背,“别看月刹平日里木木讷讷闷不吭声的一个人,其实那家伙城府深着呢。之前杀年兽的时候,他为了隐瞒身份,宁愿自己受伤也不肯在我们面前露出真功夫;如今见着了端木家的几位长老,他反而干脆利索地亮出了身份,肯定是事先有了万全的准备了。你就别为他瞎操心了。” “哦……”皇甫寻虽然这么应着,却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阿错又喃喃自语道:“不过话说回来,我舅舅留下月刹,究竟有什么意图?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皇甫寻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哪样?” 阿错突然拉着皇甫寻站起身:“走,我们听墙角去。” “哈?” “你不是担心月刹吗,我也挺好奇我舅舅的,不如我们一起去听听他们究竟在谈些什么吧。” “这样……不太好吧,万一被发现了……” “这个好办,我施个隐身术,没人看得见我们的。” 皇甫寻还是皱眉看着他。 阿错不耐地道:“放心啦,我的灵能力比我舅舅高出不知几个段位,小的时候我经常隐了身偷偷去我舅舅书房捣乱,从没被他逮着过。” 雪烙正与蓉可聊得起劲,见这两人往门口走去,好奇问了句:“你们去哪里?” “撒尿。”阿错头也不回地答了一句。 两人一走到门外,便隐去了身形,然后大摇大摆地往正厅的方向去了。 却说端木朔将月刹留下之后,恭恭敬敬请月刹在主宾的位子上坐了,自己则原地踱了几步,捻着胡须似在思索着什么。 月刹也不去管他,气定神闲地端起茶来细细地品。 他对面的端木花楹依然低着头反复绞着手中的帕子,却不似方才那般拘谨了,偶尔也会偷偷抬眼瞄一下月刹,然后又飞快地垂下眼眸,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连看他一眼都是在偷腥。 她这细微的举动并未引起月刹的注意,倒是一丝不漏地落入了端木朔的眼里。 端木朔眉梢微颤了颤,眸色逐渐清明起来,似乎一直困扰着他的事情有了很好的解决方法,脸上渐渐堆起了笑意。 他好整以暇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开口道:“濮阳……少主。” 他原本想称呼“族长”的,但转念一想,毕竟濮阳家族族长的位子现在还被他的兄弟濮阳月鹤占着,这一声“族长”叫得不妥,而“少主”则比较符合他曾经是族长继承人的身份,同时也非常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至少并未像濮阳月鹤那样将他视作濮阳家的叛徒。 月刹听见端木朔唤他,于是放下茶盏,淡淡道:“‘少主’什么的,听着怪别扭的。端木长老毕竟是长辈,直呼我‘月刹’无妨。” 端木朔一听,心里更是踏实了几分,问道:“月刹,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自然是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了。”月刹轻描淡写地道,“之前我念在手足情分上,一直对月鹤颇有忍让,但他却处处置我于死地。我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也算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手足情分在家族权利面前,根本不值一文,既然他对我无情,我也无需再对他有义。” 端木朔颔首道:“你有幽蓝剑在手,便占着极大的优势,无论濮阳月鹤如何强词夺理,这幽蓝剑只认一个主人,这是万万做不得假的。 “幽蓝剑只认一个主人,这是各大家族都知道的事情,月鹤又岂会不知,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幽蓝剑上做文章。” “哦?”端木朔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他趁老族长病重之时,日夜在族长病榻前衣不解带地照料,这一切都是做给别人看的。老族长去世之后的第二天,他回忆说前一晚老族长见的最后一个人是我,且有验尸官作证,说老族长并非自然死亡,而是毒发身亡。如此一来,我便成了杀害老族长的最大嫌疑人。” 端木朔恍然,原来那濮阳月鹤是利用大众舆论将月刹逼出家族,这么一来,族长之位便自然而然地落入了月鹤手中。 “这可如何是好?”端木朔道,“你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么?” “办法是有的,但要选择一个恰当的时机。” 端木朔听他如此一说,便放下心来:“既然有了办法,如果有什么需要端木家族帮忙的地方,不妨直说。” 月刹却摇了摇头:“这是濮阳家族内部的矛盾,没必要将端木家族牵扯进去,我自己一个人就能搞定。这一次血魔出现,是个不错的契机。如果尊主下令召集各大家族联手抵御血魔,我也就有了重回濮阳家族的机会。不过……”他顿了顿,“在这之前,我不希望打草惊蛇,关于我的真实身份,希望花楹族长和端木家的几位长老能够暂时保密。” “这是自然。”端木朔十分爽快地答应了下来,“我家花楹……咳,我是说,我们族长是绝对不会到处去说的,我和其他几位长老也是口风极严的人。” “那就先谢过花楹族长与端木长老了。”月刹说着,起身朝两人作了一揖。 花楹忙起身还礼,双颊绯红。 端木朔又看了端木花楹一眼,借机问道:“月刹,你看……我们花楹怎么样?” “唔?”月刹明显怔了一下,目光落在花楹身上。此时花楹却不再只是低着头,而是大胆地瞧着月刹,眼中有绚烂的光华在流动。 月刹只是略略看了花楹一眼,转而对端木朔道:“既然端木长老问起,请恕晚辈斗胆直言。” 端木朔笑道:“但说无妨。” “花楹姑娘性情温和,端庄贤淑,是个好姑娘,但却不是最好的族长人选。” 端木朔与端木花楹脸上的笑容俱是一僵。但端木朔很快为自己圆了场:“是是,这一点我也是明白的。无奈自从几年前花嫁发生意外之后,我们端木家族便再也找不到比花嫁更胜任族长之位的女子了,我家花楹算是同辈女子中天赋最高的了,只是性情太过温和,的确不是族长的上佳人选……” 他叨叨絮絮地说了一堆,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正如贤侄所说,我家花楹是个端庄贤淑的好姑娘,若贤侄不嫌弃,不如两家联姻,日后……” 他对月刹的称呼也已经亲昵地变成了“贤侄”,月刹怎会听不明白他的意思,未等他把话说完,便拱手道:“端木长老,此事不妥。” “不妥?如何不妥?” “一则月刹目前自身难保,能否顺利夺回族长之位,还很难说;二则,就算我夺回了族长之位,但近几年祭灵与灭灵两脉弟子交恶之势日益严重,端木长老身在高位或许有所不知,月刹在民间落难期间,却是看得真切,目前两大家族的关系已经势同水火,如果两家族长在此时联姻,非但无法改善两家关系,还会激起弟子们的抵触情绪,只怕要弄巧成拙。要修复两族关系,需要长时间耐心地调和、斡旋,不是朝夕之间便能一蹴而就的。” 端木朔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一时间有些尴尬,而花楹脸上的红晕也一点一点地褪了干净。 只听月刹继续道:“另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使我不能与贵族联姻。” “什么原因?” “花楹姑娘虽好,奈何月刹心里已经有了人。”月刹说着,后退一步朝端木花楹躬身赔罪,“承蒙姑娘错爱,月刹无以回报。” 端木花楹第一次大着胆子表露自己的心思,却被月刹如此干脆利落地回绝了,当即脸色变得煞白,再也顾不得族长的身份,掩面奔了出去。 第四章 分工合作(七) 端木朔虽然对于月刹拒绝联姻之事颇为失望,但他提议联姻的初衷也是希望能改变目前灭灵一脉对祭灵一脉压制的局面,既然月刹保证在担任族长之后会致力于双方关系的调和,端木朔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同时,由于确认了月刹的身份,关于血魔重现芒宿的说法也就没什么好怀疑的了。端木朔答应会在掌握了具体情况之后,立即上奏尊主。 于是这一次密谈得以圆满收场。端木朔想留月刹在府中暂住,但月刹客气地婉拒了,推说自己身份尴尬,住在端木府上恐怕会给端木家族招来不必要的是非。 端木朔一想也是,便没有多做挽留。 月刹拜别了端木朔,向管家询问几位同伴的下落,于是管家便将他引至了偏厅。 他一踏入门槛,便见雪烙与端木蓉可围着一张桌几玩手牌,端木蓉可输了牌耍赖,雪烙不依,两人便咋咋呼呼地闹开了。 皇甫寻和阿错则坐在较远处一边吃着点心一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见月刹走进来,便不时地拿眼瞄他,嘴角似笑非笑,很有点鬼鬼祟祟的感觉。 月刹蹙了蹙眉,不去理他们俩,径自走到雪烙边上,默不作声地缴了他手里的牌。 雪烙一怔,不明所以地转头看月刹。 “别玩了,”月刹淡淡道,“我们该走了。” 雪烙一脸状况外:“走?去哪里?” 管家立即在一旁解释道:“端木长老原想留几位公子在此暂住,但月刹公子说不方便留宿,长老便命小人在城内寻一处上好的客栈,让几位公子安心歇息。” 阿错一听管家这话,便知道他们几人的住宿费不用愁了,忙丢了手中吃了一半的点心,起身道:“那就有劳管家了。”然后又催促身旁的皇甫寻:“快走快走,连着几天赶路,困死我了。” 端木蓉可见他们要走,依依不舍地跟了出去,却被管家拦下:“蓉可小姐请留步。” 蓉可道:“做什么?” “关于血魔之事,端木长老还有话要问,请蓉可小姐去书房见他。” 端木蓉可虽然很舍不得跟雪烙他们分开,但是端木朔的话就是端木家族的圣旨,她怎敢不听。当下只能泄气地跺了跺脚,转身往书房的方向去了。 管家将四人带入城内最好的客栈,原打算为他们订两间房,一间给月刹独住,另一间给他的三位同伴。 他虽然不清楚月刹的身份,但凭他的经验判断,能让端木长老如此礼遇的,此人身份必定是贵族阶层以上了。 所以在他看来,月刹身份矜贵,应当独自住一间房,至于他的三位同伴,不过是沾了月刹的光罢了,能给安排一间上好的客房,已经是给他们很大的面子了。 不料首先对他的安排提出不满的,竟是月刹本人。他问道:“为什么要把我单独分开?” “这个……”不是理所当然的么?管家很奇怪月刹为什么会纠结这个问题。 “他们三个人一间房,太挤了。”月刹说着,指了指雪烙,“让他跟我住一间吧。” 皇甫寻和阿错互相看了一眼,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 雪烙却说:“两个人住一间房还是太冷清了,以前我们都是四个人一起吃一起睡的,多热闹啊,突然分开感觉很不习惯。” 阿错怪雪烙这家伙太迟钝,提醒他道:“有什么不习惯的,我们不就住两隔壁么?”一边说一边给他递眼色。 但是雪烙完全接收不到阿错传递给他的信号,依然郁郁寡欢:“就算是两隔壁,还是觉得很不习惯啊。” 阿错和皇甫寻同时叹气,彻底败给他了。 管家自知没有发言权,只能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心想这几个小祖宗有完没完,订个房间而已,有必要纠结来纠结去的么,老子很忙的,拜托你们速度点! 然后月刹发话了:“那就住一间吧。” 管家一怔:“四个人?” “四个人。” “好吧。”管家妥协,摸摸鼻子自我安慰着,反正这是给端木家省钱。 雪烙一声欢呼,率先跑进房间里去,开始手脚并用地搬木床。 阿错好奇地问:“雪烙,你忙什么呢?” “你们快来帮忙。”雪烙招呼着,“把两张床并在一起,这样就能四个人并排睡了,而且床很大,不管怎么滚来滚去都不会掉下去耶!” 众人:“……” 第二日,端木朔一早便上了神木峰。 随即各大家族接到尊主口谕,由端木家族联合其他各大家族率领精锐部队,前往珑山调查血魔之事,若情况属实,尊主将亲自前往珑山。 各大家族一片哗然。有的人对血魔的真实性很表示怀疑;有的人对尊主竟然决定亲自前往珑山一会血魔表示惊讶;有的人则指桑骂槐地说端木家族不甘寂寞,败落了还非要强做出头鸟。 这嘲讽的声音中,自然是以濮阳家族的人居多。端木家族有咽不下这口气的,当即跳上去与对方理论,于是便升级为群架斗殴,局面十分混乱。 端木朔一面着人去组编精锐队伍,一面坐在书房中静静听着下属关于斗殴事件的报告。 听完之后,他细细品了口茶,面上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由着他们闹去,闹得越凶越好。” 下属感到迷惘:“为什么啊?” 端木朔笑而不语。 那些主动挑事的濮阳弟子,大部分是濮阳月鹤的亲随,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挑衅端木家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以前端木朔还十分气愤,但是现在,他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反正濮阳家族过不了多久就要易主了,到时候最先遭殃的,就是这一拨人。 各大家族虽然对血魔之事议论纷纷,但既然尊主下了令,他们也不得不从。 不过一日的功夫,一支由端木、濮阳、空桐三大家族为首的精锐部队已经组编完成,三大家族的族长各领一支分队,打算兵分三路朝珑山进发,相约于珑山脚下汇合,形成包围之势,让那血魔插翅也难飞。 这日晚上,管家跑来客栈给月刹捎了一个口信,说是大部队准备连夜出发,预计一个时辰之后就要动身,请月刹尽快去端木府与端木长老会合。 月刹问道:“只让我一人跟着去吗?我的朋友呢?” 管家看了看一旁三个看热闹的人,心里有些不屑,却还是恭恭敬敬地答道:“三位公子若不介意,可暂时编入端木家族的队伍一同前往。” 月刹皱了皱眉,族长与长老通常都配备了交通工具,不是骑马便是坐车,普通成员则是徒步行走。如此一来,他就要和雪烙他们分开了。 雪烙却没有考虑这么多,一听也能跟去凑热闹,兴奋地手舞足蹈,还询问如果要编入队伍,是否也能领一套和端木家族成员一样的衣服。 管家嘴角抽了抽,答道:“那是自然。” 待管家离去之后,月刹一把抓了雪烙的手道:“你跟我来。” 雪烙一时不备,被他拉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一叠声地问:“月刹,怎么啦?” 皇甫寻见月刹当着他们俩的面将雪烙拉走,心里琢磨着难道月刹打算挑这时候跟人告白了? 他一个念头没转完,一旁阿错已经拉着他跟了上去。 皇甫寻问道:“阿错你做什么?” “你不好奇月刹想对雪烙做什么吗?” 皇甫寻当然好奇,但是“月刹那脸色,明摆着想避开我们的,我们这样跟上去不太好吧?” “不要被他发现不就没问题了。” “……重点不是对方发不发现的问题……”他之前跟着阿错去听他舅舅的墙角,是担心月刹有什么不测,但是现在,明显应该给月刹和雪烙二人独处空间的,再不知好歹地跑去听墙角,就属于探人了。皇甫寻非常纠结地天人交战中。 但是他还没交战完,阿错已经拉着他在一个转角处猫着身子蹲下了。而转角的另一边,月刹将雪烙按在墙上,一脸严肃地盯着他看。 雪烙被月刹盯得发毛,颤声道:“月……月刹,你……你……” “为什么不再叫我小月月了?” “耶?” 不仅雪烙脑子没转过来,就连角落里蹲着的皇甫寻和阿错也是一头雾水,这开场白貌似有点……冷。 “我记得我重伤醒来的那一天,你明明有叫过我小月月的。”月刹执拗地看着雪烙,“可是后来,为什么不叫了?” 雪烙认真想了想:“哦,因为那个时候我问你名字,你只告诉我你叫‘小月月’啊,后来有一群人闯进来,口口声声说找‘月刹’,我才知道你本名叫‘月刹’嘛。” “可是,我只喜欢你叫我‘小月月’。”月刹蹙着眉,语气里竟带了一丝撒娇的意味。 雪烙傻了半天,扯着嘴皮子呵呵笑了两声:“原……原来你的品味这么独特啊?” 蹲在角落里的两个人好不容易把掉下去的下巴收回来,心里默默感慨,有些人外表看似冷酷,实则内心闷骚真是人不可貌相。 月刹又从袖中抽出一块雪白的帕子,塞进雪烙手里:“还记得这个么?” 雪烙低头看了看帕子,又抬头看了看月刹,有些莫名其妙。 “我一直想将它物归原主,但又一直舍不得。”月刹说着,眸色一黯,喃喃道,“我喜欢了你这么久,你却……” 雪烙先是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傻傻看了月刹半晌,脸上的红晕才一点一点弥漫开来。 他这副模样在月刹看来简直可以用“娇艳欲滴”四个字来形容。月刹一个没忍住,低下头去在他唇畔轻啄了一下。 雪烙顿时像被电击了一下,身子轻轻颤了颤,脸上的表情仍有些呆滞。 月刹很想再吻一吻他,但是考虑到时间紧迫,只能生生忍下了。 他凑近雪烙耳边,低声道:“这一次,你可要好好将我记在心里,不能再忘了。等我夺回了族长之位,就会回来找你。”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走了。 雪烙望着月刹离去的背影,好半晌没有动一动。 躲在拐角处的两人有些撑不住了,阿错低声咕哝着:“没想到雪烙平日里挺胆小一个人,处理起这种突发事件居然这么镇定。” 他话音刚落,忽见雪烙用手中帕子紧紧捂了脸,跺着脚道:“哎哟好害羞!” “吧嗒。”黑暗中有两个人影同时栽倒在地。 第四章 分工合作(八) 从泱城前往珑山,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按照目前队伍的行进速度,大约需要两天的时间才能抵达珑山脚下。 雪烙刚换上端木家的衣服时候还很兴奋,但新鲜劲一过,他整个人就耷拉了下来。 随军长途跋涉的过程是十分单调枯燥的,没了雪烙在耳边叽叽喳喳地聒噪着,皇甫寻和阿错突然有点不习惯了。 安静下来的雪烙在做什么呢?其实他也没闲着,走路的时候他魂游天外,整顿休息时,他一个人捧着月刹留给他的帕子,依然魂游天外。 只不过他对着帕子时不时咧嘴傻乐的模样,看在旁人眼里,总觉得有那么几分诡异。 “哎,情窦初开的少年啊……”阿错背靠着皇甫寻坐着,嘴巴里嚼着的干粮,口齿不清地感慨着,语气有些耐人寻味,也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 皇甫寻回过头来幽幽问了一句:“我是不是也该送你一样定情信物了?免得你老看着别人的眼红。” 阿错差点被干粮噎住,跳起来反驳道:“什么眼红?你那只眼睛看到我眼红了?!” 皇甫寻认认真真看着他:“两只眼睛。” 阿错:“……” 皇甫寻扒拉了几根野草,卷成一个简陋的指环,套在阿错的无名指上,然后抬头看他:“喏,这个先将就着,等我找到了更好的,再给你换上。” 阿错抽了抽嘴角,有些嫌弃地瞅着自己的无名指:“俗气。” 皇甫寻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我一时想不出更有新意的了,那你想要什么呢?” “算了,就你那榆木脑袋,我也不该指望你能想出什么更有新意的招数了。”阿错重新靠着皇甫寻坐下来,虽然嘴上不屑,却在背对着皇甫寻的时候,饶有兴致地将指环摘下来细细把玩着,玩了一会又套回去,再摘下来,再套回去…… 第二日傍晚,端木大军终于抵达珑山脚下。 此时濮阳和空桐两大家族尚未抵达,端木朔便下令全军扎营休息,等候施令。 皇甫寻、阿错和雪烙三人合力扎了一个篷子,阿错干完活便嚷嚷着“好累”,躺在垫子上不动弹了。 皇甫寻默默去挑了一桶水来,拍拍阿错的肩膀道:“阿错,别合眼啊,先起来洗一下脸。” 阿错闭着眼睛咕哝道:“洗什么脸啊,难道要我把脸上的泥巴洗掉吗?” “……那,好歹洗一下手吧,随军的厨子分了一些烤番薯给我们,要不要吃?” 一旁的雪烙闻到烤番薯的香味,便叫着“好香好香”,馋涎欲滴地凑了过来。 皇甫寻一把拍掉雪烙伸向番薯的手:“你也一样,要吃东西先洗手。“ 雪烙撇了撇嘴:“阿寻我发现你越来越像保姆了。” 阿错撑起身子,故意跟他抬杠:“我们阿寻就算是保姆,也是我一个人的保姆。” 雪烙不乐意了:“凭什么呀?” “你若想要个保姆,自己找去呀,不正好有个现成的么。”阿错戏谑地冲他眨了眨眼睛。 皇甫寻默默在一旁分食物,听见阿错一口一个“我们阿寻”,一副将他划归为自己私有物的霸道样,他就忍不住开心地弯起了嘴角。 雪烙一边洗着手,一边想象着月刹顶着一张面瘫脸做他保姆的样子,不禁全身一阵恶寒,身子一抖,怀里的帕子便掉进水里去了。 “哎呀!”雪烙一把捞出帕子,但是已经晚了,大半条帕子已经被打湿了。他皱了皱鼻子,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心疼,这么雪白的一条帕子,万一被弄脏了可怎么办。 但随即,他轻轻“咦”了一声,眯起眼睛细细看向帕子一角。 这帕子的一个角落里有一处白线绣纹,因为和帕子是同样的颜色,雪烙揣在怀里这么久,竟一直没有发现。此时沾了水,帕子的颜色变深,那绣纹的颜色便凸显了出来。 他伸出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那绣纹的纹路,脸上的表情先是有些疑惑,随即眼皮一跳,似乎想起了什么,惊愕了片刻之后,脸色便一点一点地白了下来。 皇甫寻见雪烙瞪着手中的帕子发呆,凑过来看了看,问道:“怎么,帕子弄脏了吗?” “没……没有。”雪烙不知在心虚什么,神色慌乱地将帕子胡乱塞进了袖子里,一翻身倒头便睡。 阿错奇怪地看着他:“喂,你不吃烤番薯了吗?” “不吃了,”雪烙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闷,“我想睡觉。” “奇怪的家伙。”阿错咕哝着,他看着手中的番薯想了想,挑了一个大的用棉布包好,放在雪烙枕头边上,“喏,给你留了一个,肚子饿了的话就自己起来吃。” 雪烙虽口中说着要睡觉,其实一点也睡不着。 眼巴巴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想着月刹就在不远处的主帐中,他焦燥得忍不住咬指甲。 藏在怀里的那条帕子,原本是他最爱不释手的东西,此刻却如同一团炽热的火焰,烫得他几乎捂不住。 大约过了酉时,帐外响起了阵阵喧哗声。 睡得迷迷糊糊的阿错抱怨道:“外面什么事这么吵?” “我出去看看。”皇甫寻说着,掀帐钻了出去。 片刻之后,他便跑了回来,低声道:“我听附近的人说,濮阳家族那边不知何故闹了起来,这边的人还不太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已经有很多人跑去看热闹去了。” 阿错猛得坐了起来:“濮阳家族?会不会是月刹……” 他话未说完,雪烙已经一骨碌爬起来跑了出去。皇甫寻与阿错愕了片刻,互相看了一眼,也跟着跑了出去。 他们到了濮阳军队驻扎地才发现,这里已经被围观人群挤得水泄不通了,围观者除了濮阳家自己的人,还有不少端木家和空桐家的人。 阿错三人挤不进去,只能随便抓个端木家的人,询问里边发生了什么事。 “听说濮阳家的两个族长斗起来了,”那人幸灾乐祸地道,“都说对方才是假冒的。” “真是月刹!”雪烙心中焦急,也顾不得身边两个同伴了,只一个劲往人群中心挤去。 他身子单薄,个头不高,此刻正好发挥出了优势,很快便在人群中钻得没影了。 在人群中央的空地上,濮阳家族现任族长月鹤站在月刹的对面,双手环胸,一脸轻蔑地看着月刹。 他有着一张与月刹相似的英俊面容,却不似月刹那般面瘫,时常嘴角含笑,看起来更有人情味一些。但是此刻月鹤脸上的笑容,却带着一丝阴毒。 “几个月不见,你倒是越来越笨了啊,我亲爱的哥哥。”月鹤笑道,“我正愁找不着你呢,你反而自动送上门来了。” 他这么一说,身后十几名亲随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月刹面色如常,淡淡道:“几个月前我被一群白眼狼咬伤,差点丢了性命,幸亏好心人收留。如今伤已痊愈,恰逢血魔出现,各大家族都不遗余力派兵剿魔,我身为濮阳家族的族长,又怎能藏头缩尾呢?” 月鹤见他将自己比作白眼狼,便已经恨得咬牙切齿了,但因各家族的人都在场,他总不能跳出来承认自己就是白眼狼,只能硬生生咽回去。 但听到月刹自称族长时,他终于忍不住了:“你说什么?你该不会失忆了吧,你是族长?真是天大的笑话,全族上下都知道,你是毒杀了前一任族长的罪人,是全族的叛徒,你不在老族长墓碑前以死谢罪也就算了,居然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族长?” 他话音稍落,他身后的亲随们便又哄笑了起来,十分卖力地给自家主子捧场。另有一些不明真相的濮阳族人,则十分气愤地斥责月刹忘恩负义。 月刹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下周围,基本上除了本族人,另外两大家族的人几乎都是以看好戏的心态看着他们的他觉得这样便足够了。 待对方的起哄声告一段落,月刹才淡淡道:“从头至尾,都是你单方面指证我是杀害族长的凶手,大家又不是傻子,怎能任你一人信口雌黄?” “我信口雌黄?”月鹤冷笑一声,“当时可是有仵作当场验尸的,老族长皮肤上含有毒素,那是铁板上钉钉的事实,而你又是那天晚上最后一个见过老族长的人,下毒手的人若不是你,又会是谁?” “既然你一口咬定我是凶手,那么请问,我杀害老族长的动机是什么?凡濮阳家的人都知道,老族长已将幽蓝剑赐给了我,我就是族长继承人。老族长缠绵病榻,时日不多,族长之位早晚会是我的,我又何苦多此一举,下毒杀害老族长?” “那是因为……”月鹤噎了一下,随即转了转眼珠道,“因为你害怕了。” “我怕什么?” “因为老族长最后那段日子,都是我寸步不离得守在病床边照顾的,老族长十分感动,同时又十分后悔,当初不该识人不清,错将幽蓝剑交予你。他曾私下对我说过,幽蓝剑虽不能易主,但毕竟是族长权力的象征,他会劝你放弃幽蓝剑,并将族长之位传给我。” 月鹤说到此处,动情地抹了抹眼泪:“老族长对我好,我心下十分感激,既然他想将整个家族的命运托付于我,我又怎能辜负他的期 恋耽美 分卷阅读41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望。那天晚上,你进去见老族长,我就知道他一定会跟你提这件事的。我料想你肯定不会答应,却想不到你居然如此心狠手辣,连一个垂死的老人都不放过。等第二天我们进去的时候,老族长已经……” 月鹤哽咽着泣不成声,围观者也大多义愤填膺,纷纷痛斥月刹狼子野心。 舆论已经完全倒向了月鹤一方。月鹤十分得意,一边装模作样地抹着眼泪,一边偷偷朝月刹做了个鬼脸。 第四章 分工合作(九) 面对月鹤胜券在握的挑衅,月刹只是冷笑:“你说老族长是被我毒杀的,我倒认为,老族长是被你毒杀的才对。你强迫老族长将族长之位传于你,老族长不答应,你一怒之下便将老族长杀害了,还将你的罪行嫁祸给我,混淆大家的视线。” 月鹤面色铁青地指着他道:“你……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我血口喷人,就让这幽蓝剑来判断吧。”月刹说着,拔剑出鞘。 月鹤顿时后退一步:“月刹,你想做什么?我警告你,濮阳家族各位长老都在,你可别以为有了幽蓝剑就可以为所欲为!” “既然各位长老都在,”月刹说着,转向了人群中的一位长老,“南桥长老是一脉单传的铸剑大师,这把幽蓝剑,当初便是出自南桥长老之手,我说得没错吧?” 南桥长老颔首道:“不错。” “那便请南桥长老亲自鉴定一下,这幽蓝剑可是真品?” 南桥长老上前一步,接过月刹手中长剑,仔细看了看,点头道:“是真的幽蓝剑没错。” 月鹤眯起眼看着月刹,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月刹又问:“每一把辟邪剑,对邪秽之物都非常敏感,这幽蓝剑既是真品,也应该具备这一种功能吧?” 南桥长老道:“这是自然。” “这幽蓝剑,当初是老族长亲手赐于我的,它对老族长的气息应该十分熟悉才对。如果是我毒杀了老族长,老族长的怨气多少会依附于我身,幽蓝又怎会辨识不出呢?” 南桥长老思索了片刻,喃喃道:“说得有理……” 月鹤忙道:“他是幽蓝剑的主人,幽蓝剑又怎会背叛自己的主人?” 南桥长老锁眉不语,虽说每一把辟邪剑对邪秽之物的反应是非常真实的,但这幽蓝剑毕竟已跟随月刹多年,若月刹真对幽蓝剑动了什么手脚,却确实很难说得清。 月刹望向月鹤,淡淡道:“既然你不相信我,那就让你自己来试试吧。” 月鹤不解地问:“试什么?” “幽蓝剑若感应到了怨气,就鸣动。现在我怀疑你才是杀害老族长的凶手,如果你想证明自己的清白,那就握住这把剑吧。” 月鹤狐疑地看了看月刹,又看了看他手中的剑,有些犹豫。 月刹笑了:“你不是一直很想要这把剑么,怎么现在反倒不敢碰了?莫非你心里有鬼?” “谁说我怕了?”月鹤一梗脖子,冲上前一把夺过幽蓝剑,“我濮阳月鹤行得端坐得正……” 他话没说完,幽蓝剑已经颤动着鸣叫了起来,月鹤吓得一撒手,将幽蓝剑抛在了地上。 在场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月鹤呆呆看着剑怔了片刻,突然大叫起来:“阴谋,这是月刹的阴谋!” 但众人窃窃私语,全都对着月鹤指指点点,眼里是明显的不信任。 月鹤急了:“你们别被他骗了,这幽蓝剑绝对是假的!” 南桥长老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解释道:“这幽蓝剑是真的没错,只不过……” “撒谎!你们都在撒谎!”月鹤开始歇斯底里,“我怎么可能会是杀害老族长的凶手?老族长死后,我连他的身子都不曾碰过,就连毒药也是让仵作……” 他话说一半,意识到不对,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但所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也收不回来了。 南桥长老离他最近,自是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满脸震惊地道:“你说什么?老族长身上的毒药,是仵作搞的鬼?” 另一位长老追问道:“难道说,老族长真的不是被毒死的?他体内的毒是仵作事后抹上去的?” 月鹤知道自己一时口快犯下大错,苍白着一张脸,讷讷说不出话来。 月刹收起幽蓝剑,笑道:“月鹤,其实刚才我有句话忘了提醒你。幽蓝剑在识别出异样的时候都会鸣动,邪秽的东西会让它鸣动,死灵的怨气会让它鸣动,血腥之灾会让它鸣动,就连除主人以外的人碰了它,也会使它鸣动。只不过每一次鸣动所代表的含义,只有它的主人才听得出来罢了。” 言下之意,刚才幽蓝剑之所以鸣动,只不过是被月刹之外的人握在手里,傲娇地发了一下小脾气罢了。 “你!”终于明白自己中了圈套的月鹤,狠狠瞪向月刹,一脸狰狞的表情,正要扑上去撕咬他,却被几名濮阳弟子及时制住了。 几位长老对月鹤的所作所为失望之极,挥了挥手命人将他押了下去。 而亲手将幽蓝剑铸造出来的南桥长老,自然明白其中缘由,当时月鹤若肯耐心听他解释原委,也不至于中了圈套,但也正因为他来不及说,才使一桩冤案沉冤得雪。南桥看向月刹的表情,十分复杂。 “如果说,老族长不是被毒死的,那究竟是……”南桥长老的态度已经和缓了许多。 月刹这才渐渐露出悲伤的神色,低声道:“原本我也不清楚事情的真相。那天晚上老族长对我嘱咐了一些话,听着有交代遗言的意思,但我着实想不到他老人家会去得这么快。后来月鹤一口咬定是我毒死了老族长,我自然也就认为下毒之人是月鹤,所以刚才才会故意设局试他,但听他的意思,应该是在老族长去世之后才抹毒制造了假象。” 南桥长老长叹一声:“但愿如此,希望老族长走的时候没有遗憾。” 此时其他几位长老也陆续围了上来,一起向月刹行参拜礼。月刹刚夺回族长之位,正忙着应付族内众人的巴结奉承,并未发现混在人群中的三个同伴。 真假族长的闹剧已经落下帷幕,前来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还留在原地的,除了濮阳家族的人,就只剩下站在远处的皇甫寻和阿错了。 阿错四处看了看,奇怪地喃喃自语:“雪烙呢,他跑去哪里了?” 皇甫寻指了指来时的方向:“那个背影好像有点像……” “那家伙,怎么溜得这么快?”阿错说着便追了上去,一手拍在对方肩膀上,把雪烙吓得一个激灵。 “原来是阿错啊。”雪烙猛地回过头,当看清是阿错和皇甫寻时,才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脸上还残留着受到惊吓的痕迹。 阿错皱起了眉:“喂,我不过是轻轻拍了你一下而已,有必要吓成这样吗?” “哦……”雪烙显得心事重重,答非所问地敷衍了一声。 阿错眯起眼睛看着他:“雪烙,月刹如愿夺回了族长之位,你好像看上去一点也不开心嘛。” “哪有,我很替他开心啊,呵呵,呵呵呵。”雪烙干巴巴地笑了几声,然后自己也觉得笑起来有点假,于是讪讪闭上了嘴巴。 这一点也不像雪烙的性格。阿错和皇甫寻默默交换了一下眼神,如果是他们所熟悉的那个雪烙,一定会在月刹成功设计套住月鹤的那一瞬间,不管不顾地欢呼着冲出人群扑上去给月刹一个大大的熊抱。 但事实上,雪烙却在第一时间混在人群里溜了,这急匆匆转身就走的模样,看起来好像是害怕被月刹看到。 阿错望着雪烙的眼神逐渐严肃了起来:“雪烙,你是不是藏了什么心事?” “嗯?心事?没有啊,我能有什么心事,哈哈……” “……雪烙,你又开始假笑了。”阿错面无表情地揭穿他。 雪烙的笑脸瞬间垮了下来。 阿错问道:“有什么事情不能跟我们说的吗?” 雪烙低着头没说话。 皇甫寻觉得被阿错追问着的雪烙有点可怜,于是为雪烙解围:“可能有些重要的事情,一时不方便说吧。”皇甫寻暗地里冲阿错眨眨眼睛,“那就等雪烙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们好了。” 阿错接收到皇甫寻传递过来的劝阻之意,只能缓和了语气道:“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但是你要记得,不论你遇到了什么困难,我们都会站在你这一边支持你的。” 雪烙感激地看了两人一眼,眼中却没有升起多少希望有些事情,不是靠朋友的支持就能解决的。 三人回到自己的帐篷中,雪烙一言不发便躺下睡了,但是从他不太平稳的气息中可以听出,雪烙并未真正睡着。 受到雪烙低落情绪的影响,皇甫寻和阿错两个人也显得有些落落寡欢,他们并排躺在垫子上,互相握着对方的手,各想各的心事。 亥时之后,帐篷外传来一声轻叩。 雪烙猛地坐了起来那是月刹留给他们的会面暗号。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另一边皇甫寻和阿错的反应,却见他们两人侧着身子,面对面挨着一动不动,看起来似乎睡得很沉。 雪烙屏住气息,蹑手蹑脚地钻出了帐篷,脚跟还没站稳,便被一只手拉进了阴影处。 他下意识地张口惊呼,却被对方先一步捂住了嘴巴。 “是我。”月刹的声音响在他耳畔,炽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脸颊,雪烙浑身一个激灵,心跳骤然快了好几个频率。 月刹见雪烙安静了下来,便顺势将他搂进怀里,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雪烙,我很想你。”语气中带着一丝撒娇的成分,以及如愿以偿的喟叹。 雪烙一动不动地任他抱着,全身紧绷,没有说话。 月刹似乎察觉到了雪烙的异常,低下头来,借着昏暗的星光打量着他:“雪烙,你怎么了?” “没……”雪烙一开口,声音便有些发颤,他只能立即闭上了嘴巴。 “你很冷吗?”月刹皱了皱眉,又将他抱得紧了一些。 雪烙没有吭声,僵直的身体并未因此而有所舒缓。月刹有些茫然,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两人沉默了半晌,月刹才自嘲地轻笑了一声:“以前总觉得你话太多,想让你闭嘴,又不忍心打击你的热情。现在你突然变得这么寡言少语,我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第四章 分工合作(十) “今天,我看见了。”雪烙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月刹迷惘道:“看见了什么?” “晚上那件事,我全部都看到了。”雪烙仰起头看着月刹,笑了笑,“你干得很漂亮。” 月刹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原来雪烙一直在暗中关注着他。这么想着,他的嘴角渐渐弯起了一个弧度,愉悦地笑了起来。 “我说过的,等我夺回了族长之位,就会回来找你。雪烙,你还记得的吧?” 雪烙又低下头去,轻轻点了点头。 月刹注视着雪烙,渐渐蹙起了眉:“但是,你好像不太开心。”他顿了顿,声音有些迟疑,“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雪烙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月刹,你曾经说过喜欢我的吧?可是,你究竟喜欢我什么呢?” 月刹脸上的表情有些迷惘:“究竟喜欢你什么,其实我也不太说得清。只不过,当初你给我包扎伤口的那条帕子,我一直舍不得扔掉,每次看见帕子,就会想起你的模样……这样的感觉,应该是喜欢吧?” “帕子么……”雪烙从袖中抽出那条帕子,脸上划过一丝苦笑。 月刹见雪烙一直贴身藏着这条帕子,情绪激动地握住了雪烙的手:“那时的相处虽然短暂,我却一直将你放在心里,只是后悔没能来得及询问你的名字。这么多年过去了,当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时,你却又在我重伤之际救了我。我觉得,这应该就是我们命中注定的缘分了吧。” 雪烙转过头,避开了月刹炽热的视线:“那么,以前的我,和现在的我,你更喜欢哪一个?” 月刹奇怪地皱起了眉:“以前的你和现在的你,有什么分别吗?” 雪烙咬了咬唇,执拗地道:“自然是有分别的。” 月刹想了想,脸上露出恍然的神色:“仔细比较的话,的确有些不同。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话不多,也不爱笑,明明是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却总是装作小大人的模样,好像身上背着很重的包袱。但是现在,你变得开朗多了,虽然有的时候挺话唠……不过,只要你觉得开心就好。” 雪烙小心翼翼地看向月刹,试探着问:“所以你的意思是,开朗一点比较好咯?” 月刹笑了笑:“那是自然,我不希望看见你总是皱着眉头的样子。” 雪烙突然高兴起来:“你希望我开开心心的,我就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但是你也要记得你说过的话,不能反悔哦。” 月刹虽然觉得雪烙的情绪大起大落的有些奇怪,但见他脸上又出现了笑容,他也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 “阿寻和阿错呢?”月刹问。 “他们还在帐篷里睡着呢。” 月刹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附近没有人看见他们,于是压低声音道:“跟我来。”说着拉了雪烙便走。 帐篷内,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的阿错回头拽了拽皇甫寻:“他们跑远了,咱们跟上。” 皇甫寻无奈了:“别跟了,让他们两个单独处会吧。” “你不觉得雪烙的反应有点不正常吗?” “唔……” “你难道不担心他?” “不是有月刹在吗。” “就是因为雪烙单独跟月刹在一起,我才更加不放心。”阿错道,“我总觉得,雪烙的不正常绝对跟月刹有关系。我们得在暗中看着他,防止发生什么不测。” 皇甫寻想了想,还是跟着阿错偷偷摸摸尾随而去。 月刹带着雪烙来到一处人烟稀少的小土坡,与他一同坐了下来。 “刚才端木家族的先遣部队已经捎回了消息,”月刹像是在与他闲聊,“他们一队十人攀上珑山,果然找到了血魔藏身之处,但同时血魔也发现了他们,这十人中有八人丧命,只有二人负伤逃了回来。” 雪烙听着,有些担心地看了看月刹。 月刹继续道:“尊主明日一早抵达之后,就会召集三大家族的族长和长老们商议进攻方案,到时候我可能会很忙,所以今天晚上,我想好好和你说说话。” 雪烙的心思却不知放在了何处,苍白着脸自言自语道:“召集三大家族的……” 月刹没听清,俯首问道:“雪烙,你刚才在说什么?” “……没什么。”雪烙心神不宁地答了一句。 月刹以为他是在为自己担心,摸了摸他的头发:“你不用害怕,五百年前的那位言灵尊主一人便能将血魔重伤,更何况这一次我们有了万全的准备,三大家族共同协助尊主,不怕剿灭不了血魔。” 雪烙闻言朝月刹笑了笑,笑容中多少有些敷衍的成分。 月刹为了让他宽心,便岔开了话题:“雪烙,我之前只知道你是空桐家族的人,但是我从未听你提及你的家人。我在想,等这次剿魔任务结束之后,我就去你家里提亲……” “提亲?”雪烙惊地跳了起来,声音也不自觉地抬高了许多。 月刹一怔,怕雪烙误会,忙解释道:“也许说‘提亲’让你有些不习惯,但各家族内部都有过这样的先例。我们这些家族不像皇甫家族实行世袭制,对于族长的子嗣问题看得不重,所以同性婚配这种事情,也不是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但是雪烙的脸色并没有因为月刹这番话而有所缓和。 月刹又道:“这件事我事先没有同你商量,是我冒进了一些。这些天我总是心绪不宁,生怕再拖下去会横生枝节。只有将你名正言顺地留在我身边,我才能安心。雪烙,你能理解我吗?” 雪烙望着月刹紧紧握住自己的手,似乎正在做着艰难的决定。 他刚要开口,忽听身后有人问道:“谁在那里?” 雪烙惊了一下,转头循声望去,只见有三五人缓缓向这边走了过来,为首之人一身白色披风,在黑夜中显得格外醒目。 雪烙一见那人,立即心脏噗噗直跳,转身便要逃走。 “雪烙,”那人似乎也看见了他,不疾不徐地唤出了他的名字,声音柔和却又不失端庄,“怎么,见到了自家兄长,也不好生打个招呼,便又要开溜么?” 雪烙知道开溜无望,只得顿住了脚步,却迟迟不愿转过身去。 那人走得近了,月刹才看清楚,那人竟长了一张与雪烙一模一样的脸。也许是穿着华贵服饰的关系,那人的气质比雪烙优雅高贵了许多,言行举止中也自然而然地透着不容忽视的威仪。 月刹怔怔看着那人越走越近,一时间竟忘了移开视线,脑中有纷乱的信息犹如夜空中的烟花般瞬息明灭。 那人似乎并不在意月刹的存在,径直向雪烙走了过去,在距离雪烙还有四五步的距离时,他抬了抬手,他身后的几名侍从便停下了脚步。 “雪烙,这么久不见,难道不想哥哥吗?”那人走到雪烙身后,一手搭在雪烙肩上,语气柔和地询问。 雪烙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过身来,低垂着视线,轻轻唤了一声:“哥。” 那人这才弯起嘴角,露出一丝浅笑,面色和蔼地打量着雪烙:“这么多年了,居然长得跟我一样高了。” 雪烙不太高兴地撇了撇嘴,咕哝道:“我一直跟你长得一样高好么。” 那人也不理会他的吐槽,牵了他的手道:“既然见了面,就不要只想着溜走。母亲在家中日日叨念着你,你这没心肝的家伙,好歹也该回去给母亲赔个不是。” 雪烙突然抽了手道:“我不回去。” “听话。”那人眸色一沉,敛去了嘴角笑意,随即便有一种强大的气场自周身弥散开来,迫得人不敢抬头正视。 雪烙似乎很忌惮这位兄长,咬了咬唇,不敢再出声反驳。 那人复又牵起雪烙的手,刚一侧身,视线中撞进了月刹呆怔的身影。他这才定睛瞧了瞧月刹,转头问雪烙:“这位是你朋友?” 雪烙偷偷看了月刹一眼,见月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兄长看,他心中一沉,窒息得说不出话来。 那人却将雪烙的沉默当做是默认,于是对月刹笑道:“我是雪烙的哥哥雪祈,不知这位朋友如何称呼?” ……雪祈?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月刹略一沉吟,随即眉心一跳空桐雪祈,空桐家族的现任族长。 他再次抬眼望向雪祈,眼神中夹杂着惊愕、迷惘与探究,似乎要从对方的面容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雪祈见月刹只是盯着自己看,却迟迟不答话,心下有些不快,正要转身离开,忽听几步开外一名侍从脱口道:“这位……不是刚夺回族长之位的濮阳月刹么?” 雪祈眉梢一挑,再度看向月刹,脸上很快露出了礼节性的微笑:“原来这位就是濮阳族长,失敬。”随即他一个眼风瞟向雪烙,似乎有些奇怪,自家弟弟为何会在半夜与这濮阳家的族长促膝相谈。 月刹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忙恢复正常神色,不卑不亢地向雪祈回了礼。 雪祈因对月刹的身份起了戒心,不想此时与他多纠缠,匆忙道了一声“明日再会”,拉了雪烙便走。 雪烙在经过月刹身侧时,求助地看了月刹一眼。但此时的月刹眼中只有雪祈,根本没有接收到雪烙的求救信号。 雪烙闭了闭眼,心中残留的最后一线希望终于无声无息地寂灭了下去。他足下一顿,任凭雪祈怎么拽也不肯往前走了。 “怎么?”雪祈回头看他,脸上已露出不耐的神色。 “月刹……有东西要给你。”雪烙说着,将怀中的帕子强行塞进雪祈手里。他这番举动,让雪祈和月刹都是一怔。 雪祈迟疑着展开帕子,眉心蹙了蹙,指尖探至帕角的绣纹,随即睁大了眼睛,似乎很是诧异。 他抬头看了看雪烙,又看向月刹,犹豫了片刻,问道:“你是……小月月?” 月刹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心头猛跳,仿佛所有深埋在心底的疑虑瞬间被拨了开去。他欣喜地向前冲了几步:“你是……” 雪祈这一次终于朝他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意:“你不记得我了?我是阿雪啊,用这条帕子给你包扎伤口的那个阿雪。” 第五章 龙神殿遗址(一) 皇甫寻与阿错就躲在不远处,将那三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刚想说什么,突然听见自己的肚子“咕噜噜”直叫。 此时阿错转过头来,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但是他完全听不见。 不,确切的说,周围一切声音,他都听不太清了。 他心里开始恐慌起来,再然后,阿错的脸也开始模糊了,周围的景物都开始模糊了。 很快,他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苏泽猛地坐了起来。 眼前还是一片昏暗,但依稀可以分辨出各种家具的形状。 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才逐渐清醒过来哦,原来是在酒店客房里。 他下意识地转了转头,陈希扬就在另一张床上安静地睡着。 “咕噜噜……”肚子仍在锲而不舍地发出抗议。 “我擦!”苏泽暗暗咒骂了一声,梦中情节正做到精彩处,他却在这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但是俗话说得好民以食为天,苏泽再怎么抱怨自己的肚子,还是得下床给自己找吃的。 他借着手机背光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难不成他从昨天中午吃过午饭之后,一直睡到现在? 为了不吵醒陈希扬,他没敢开灯。好在窗外的月光倒还明亮,苏泽习惯了昏暗的光线之后,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 他在房间里转悠了两圈,没找到什么可以下肚的东西。他想了想,现在天还没亮,酒店肯定不会有早餐提供的。 苏泽站在原地纠结了半晌,最终还是抵不过肚子里的空城计越唱越响,他咬了咬牙,拿了自己那张房卡出去了。 经过骆柒和莫传延那间客房门口时,他不由自主地停了停脚步。 梦中雪烙苍白的一张脸总是在他脑海中晃来晃去,那楚楚可怜的表情让他一想起来就揪心。原本是那么活泼开朗、无忧无虑的孩子呵……苏泽感慨地摇了摇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惶惶惑惑。 他下了电梯,来到礼宾部,跟服务员要了一碗泡面,然后就直接坐在小客厅的茶几旁西里呼噜吃了起来。 “咦,这不是苏泽么?”有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 苏泽抬头一看,是杨臣修。 此刻的杨臣修穿了一件宽松的休闲衣,嘴里叼着一根烟,晃悠悠地走了过来,径自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好巧。”苏泽朝他歪了歪嘴角,然后继续忙着吃他的泡面。 “看来你是饿得慌了。”杨臣修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苏泽对他态度的冷淡,聊天的兴致很浓厚,“昨晚上吃饭的时候没见你来,希扬说你还在睡着,估计是累了,就没叫醒你。” ……又是“希扬”。苏泽默默翻了个大白眼,决定无视掉这家伙自来熟的腻歪称呼。 “倒是你,大半夜的不睡,跑出来抽什么烟啊?”苏泽把话题的矛头转回对方身上去。 “没办法。”杨臣修耸了耸肩,露出一脸苦笑,“半夜被公司里的一个紧急电话吵醒了,说是有些要紧的事情给拿个主意。你知道,想事情的时候得抽根烟提提神,但是宁止讨厌烟味,我只好自己躲出来了。” 苏泽忍不住笑了,他怕吵醒陈希扬才跑出来吃泡面,杨臣修是怕打扰符宁止才跑出来抽烟,同是天涯沦落人,他突然觉得杨臣修看起来也没那么讨厌了。 “我对商圈不熟,听说你们杨氏也算是比较大的跨国企业了,经营这样的企业比较累人吧?” “目前还好,”杨臣修淡淡道,“我上头还有老头子撑着呢,小事我做主,大事他做主。而且像我这种你们叫什么来着,‘富二代’是吧总是有些游手好闲的资本的。” 苏泽笑了一下,现在的杨臣修,可不就是跟着他们一帮子人游手好闲地混着么。 杨臣修自己也抖着肩膀笑了几声,继续道:“其实严格说起来,我算是‘富三代’了,杨氏从我爷爷那辈就已经创立了,到了我爸手里,平平稳稳的倒也没经历什么大风浪,就是不知道以后若是落到我手里,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苏泽皱了皱眉:“这话听着……好像有点悲观啊。” “是吧。”杨臣修无所谓地应了一句,拧灭了手中的烟蒂,又从烟盒中抽出一支,递给苏泽。苏泽摆了摆手,他便又自己抽上了。 “老实说我对经商兴趣不大,只不过家族企业么,子承父业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又是家族里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总不能干吃饭不做事,所以从小就按照父亲安排好的路子走,虽然不喜欢,倒也挺麻木了。”杨臣修说着这番话,眉间神色很淡,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苏泽觉得眼前的杨臣修,周身散发出一种冷凝的气息,与白日里看见谁都嬉皮笑脸自来熟的模样有着天壤之别。 “所以你的意思是,因为不是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所以很难保证会做好?” 杨臣修对苏泽的话不置可否,只是深吸了一口烟,百无聊赖地吐着烟圈玩。 苏泽没有继续问下去,他和杨臣修只是萍水相逢,杨臣修那种背景身份的人,能与他聊天聊到这样的程度,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随即他又想起自己之前走过的二十多年历程,从一般人的眼光来看,他苏泽算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可怜人吧五岁之前父母双亡,五岁之后靠爷爷一手拉扯大,好不容易上了大学,爷爷又去世了,若不是身边一直有陈希扬陪着,他恐怕早就成了孤家寡人了。 但是苏泽扪心自问,这二十多年来,其实他过得并不寂寞。 爷爷是个考古迷,可以说除了照顾好苏泽的温饱问题之外,基本上没有太多时间来关心他的学业,所以苏泽整个童年以及青少年时期,都是放养式长大的,不像别的孩子,总是被父母逼着学习学校课程以外的那些所谓的“兴趣爱好”。 但是因为从小跟着爷爷,耳濡目染地接触了一些考古之类的知识,高中之后越发痴迷了起来,爷爷自然也就乐见其成地支持他报考历史系专业,就这么一步步水到渠成地走了过来。 比起杨臣修从小一板一眼地走着长辈们为他规划好的人生之路,苏泽觉得自己反而活得更加轻松自在一些。这么想着,他看向杨臣修的眼神便带了一些怜悯。 杨臣修敏锐地觉察出了苏泽的情绪,他向前倾了倾身,看着苏泽:“你在同情我?” 苏泽支吾着,尴尬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杨臣修不可思议地笑了起来:“我身边不知有多少人羡慕我,说我是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幸运儿。没想到在你眼里,我却成了一个可怜人。” 苏泽笑道:“也许每个人对幸福的理解不同吧,有人觉得腰缠万贯就是幸福,有人觉得自由洒脱便是幸福,价值观不同罢了。” 杨臣修饶有兴趣地问:“那么你觉得什么是幸福的事情?考古?” 苏泽没有否认,只是笑容变得有些腼腆:“其实我曾经有个远大的梦想,就是做一个比我爷爷更成功的考古学家,让那些湮没在历史尘埃中的东西重见天日,让后世的人知道,我们的祖先曾经创造过多么辉煌的文化,那将是一笔无法估量的巨大财富,比其它任何稀世珍宝都更有价值。” 杨臣修发现苏泽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很亮,脸上仿佛在发光,这让杨臣修颇有些惊诧。 他以前对这种所谓的“伟大理想与追求”总是嗤之以鼻 恋耽美 分卷阅读42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认为那是人类用来自欺欺人的谎言,但是如今,他从苏泽身上真切地感受到,一个拥有坚定信念的人所散发出来的精神力量是多么震撼人心。 苏泽说完之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这个想法……其实挺幼稚的对吧?” “咦?”杨臣修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其实那是我大学时期的梦想,我把这个社会想象地过于简单美好了。但是自从我爷爷去世之后,我的梦想也几乎幻灭了,那时我才清醒地意识到,原来有些事情,并不是自己努力去做,就一定能成功的。世界上总是存在这样那样的阻力,有的时候是天灾,有的时候,则是。” 杨臣修曾经调查过苏泽的背景,对于他爷爷苏阅的事情也是有所耳闻的,他略一细想,便能明白苏泽所谓的“”究竟是什么。在别人看来,这不过是人们茶余饭后的一些谈资,但是对于苏泽来说,这样的打击是相当巨大的,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亲人,还有梦想。 杨臣修沉默了片刻,说道:“但是你依然没有放弃你的梦想,不是么。” “是啊,”苏泽苦笑了一下,“总觉得就这样放弃了,实在不甘心,好像人生突然之间失去了重心,前途一片茫然,迷失了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意义。”苏泽顿了顿,“所以就算觉得梦想十分渺茫,我还是只能这样一步一步走下去。至少,在这样的过程中,我活得很充实。” 杨臣修还想说什么,苏泽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你小子该不会睡到半夜梦游去了吧?”陈希扬一开口便火药味十足。 “没有,我在礼宾部吃泡面呢。” “你放着我给你打包的点心不吃,居然跑出去吃泡面,你脑子是不是秀逗了啊?!” “耶?”苏泽一怔,“有点心吗?我没看见啊。” “我放在保温盒里面,还特地摆在你床头柜上,你到底长没长眼睛啊?” “呃……我没注意……” “你就算没长眼睛,你连嘴巴也没长吗?要找吃的不会先问问我吗?” 苏泽委屈地摸了摸鼻子:“那不是……你正睡着,我没好意思叫醒你嘛……” 陈希扬突然没了脾气,顿了片刻才道:“快回来!我一睁眼发现人不见了,还真以为你梦游去了。” “陈希扬,你缺乏常识啊,如果我真的在梦游,你是不能随便打我手机的,万一把我吓醒了,会出人命的……” “你tm梦游还记得带手机啊?!”陈希扬又炸了,“废话这么多,还不快给我滚回来!” 苏泽不敢再怠慢,冲杨臣修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便往回跑。 杨臣修好笑地目送苏泽远去,然后渐渐敛下笑容,拧眉陷入了沉思,指尖的香烟渐渐燃成一截烟灰,跌落在地。 第五章 龙神殿遗址(二) 苏泽刚吃完一碗泡面,又把陈希扬留给他的点心全部消灭完,肚子撑得不行,只能在床上滚来滚去做消食运动。 陈希扬也已经了无睡意,见时间还早,便百无聊赖地坐在床上,开了电视按着遥控器挨个换频道。 苏泽滚了半天,冷不丁问了一句:“陈希扬,如果你和喜欢的人分开很多年之后,错把那人的双胞胎弟弟当成了他,告白之后才发现认错了人,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办?” 陈希扬觑了他一眼:“你从哪儿看的这么狗血的剧情?” 苏泽固执地问:“先别管是不是狗血。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哥哥还是弟弟?” “真正喜欢的是谁,就选择谁咯。”陈希扬依然挨个换着频道,电视屏幕的亮光投射在陈希扬淡漠的脸上,忽明忽暗。 苏泽苦恼地皱起了眉:“可是,他告白的人是那个弟弟耶,告白之后发现自己认错了人,后来又选择了哥哥,那弟弟岂不是很可怜吗?” 陈希扬转过头看着他:“如果有两碗水饺放在你面前,一碗是芹菜馅的,一碗是韭菜馅的,但是外观上区分不出来。你咬了其中一只水饺,发现是韭菜馅的,这时候你会怎么办?” “……吐出来,然后吃另外一碗。”苏泽苦着脸,他喜欢吃芹菜,不喜欢吃韭菜。 陈希扬摊了摊手:“那不就得了?你总不可能因为自己咬了一口韭菜馅的饺子,觉得这饺子好可怜,就逼着自己把整碗韭菜饺子全吃了吧?” 苏泽虽然觉得陈希扬说的有道理,但是情感上依然在挣扎:“可是……人又不是饺子,人是有感情的……” “那饺子还被咬了一口呢,那弟弟有被咬过吗?” 苏泽眨巴了一下眼睛,老实回答:“他被吻了一下。” “……”陈希扬无语了片刻,眯起眼睛看着苏泽:“你小子干嘛好端端地跟我讨论这种问题?该不会那个眼神不好使又乱惹桃花债的家伙就是你吧?” “绝对不是我!”苏泽忙双手交叉义正言辞地撇清关系。 此时门外传来“砰砰砰”的砸门声,同时伴随着骆柒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的声音:“苏泽,陈希扬,快开门!” 苏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忙跑过去把门打开。 骆柒满面春风地冲了进来,举着自己的左手道:“手铐不见了!真不敢相信,我早上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重获自由了!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苏泽你快帮我鉴定一下,我手上的手铐是不是真的不存在了?” 苏泽看了看骆柒身后,莫传延那个连体婴没有跟过来,可见他们之间的束缚已经断了。但是因为之前手铐一直处于隐形状态,苏泽还是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骆柒的手腕,手铐确实不存在了。 他感到奇怪:“这是怎么回事,手铐怎么会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了?” 陈希扬耸了耸肩:“可能是月老被他们两人之间的深仇大恨给感动了,终于不忍心再将他们强行捆绑在一起了吧。” 苏泽看了陈希扬一眼,这番说辞明显毫无诚意,白痴才会信。 但是骆柒那个白痴还真就信了,一边庆贺自己重获自由之身,一边欢天喜地地回房去了。 待骆柒走得没了影,苏泽才凑到陈希扬身边,压低声音道:“你跟我说实话,那个手铐的事情,是不是你从中动了手脚?” “耶?”陈希扬眨巴着天真无辜的大眼睛,“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就装吧。”苏泽说着,走回床上仰面一躺,慢条斯理地道,“我原本还想说,我今早遇见杨臣修来着。” 陈希扬果然来了兴趣:“你什么时候遇到杨臣修的?” “就我吃泡面那会呗。” 陈希扬皱着眉喃喃自语:“凌晨三四点的,他在外头晃悠啥?” “抽烟,顺带跟我聊天。” “聊天?”陈希扬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泽,“你们俩能聊些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苏泽学着陈希扬无辜的模样眨巴着眼睛。 陈希扬:“……” 苏泽继续眨巴眼睛,一脸“你来求我啊”的表情。 “……好啦,那个手铐是我撤掉的,可以了吧!”陈希扬一边妥协一边恨恨瞪着苏泽。 苏泽打破沙锅问到底:“怎么撤掉的?” “区区一副手铐而已,又不是非得需要钥匙才能打开,我既然能把它隐形了,自然也能将它解了。” 苏泽了一下:“为什么突然想起来给他们解了?” “以前给他们铐着是为了防止莫传延捣乱,现在既然莫传延主动要求骆柒假扮骆融,说明他已经把自己当做是和我们一条船上的了,这样我们就没有必要再防着他了。而且现在有杨臣修和符宁止盯着,继续铐下去容易露出马脚。” 苏泽狐疑地看着他:“真的是因为这样吗?要我看,其实莫传延在俞源村的时候就已经没有捣乱的心思了吧,否则我们把他和骆柒两个人丢在岸上守着,他会这么安分?” 陈希扬摆了摆手:“那个时候他的确已经安分很多了。不过你难道不觉得,这样铐着他们俩也挺好玩的么?其实昨晚上吃过晚饭之后,我趁他们俩不注意就把手铐给解了,没想到这两个后知后觉的家伙今天早上才发现,真是有够迟钝的,哈哈哈……” 苏泽抽了抽嘴角,如果他是骆柒,知道自己被陈希扬这样耍,没准会扑过去咬死他。但正因为他不是骆柒,所以他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听过也当没听过。 陈希扬自娱自乐了一番,然后脸色一正,看着苏泽:“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跟杨臣修都聊了些什么了吧?” “哦,那个啊……”苏泽的眼神开始飘忽。 “喂,不要转移视线。” “我们就聊了一些关于人生和梦想的话题啊。” “……就这样?” “就这样啊,聊着聊着,你就打电话给我了。” 陈希扬终于回过味来,他居然被苏泽摆了一道。 “你小子不想活了是不是?”陈希扬笑骂着,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将苏泽按倒在床上,在他最怕痒的地方挠痒痒。 苏泽只是笑,却嘴硬不肯讨饶。 “喂,到时间去吃早饭……了……”门外纪玖刚冲进来便消了音,一脸呆滞地看着他们。 陈希扬回头看了看,埋怨苏泽:“怎么不关门?” 苏泽摸了摸鼻子:“刚才忘记了。” 纪玖掩面奔了出去,叫得很大声:“瓦拷太重口味了,居然是骑乘式……” 床上的两人有些无语地面面相觑。 苏泽看了看两人的姿势,的确有点暧昧。他讪笑了一下,企图化解自己的尴尬:“现在的少年,真是口无禁忌啊哈……” 不料陈希扬轻飘飘来一句:“骑乘式很重口味吗?这种体位不应该是基本体位之一么?” 苏泽瞬间满脸黑线:“你还知道很多体位么?”其实他此刻更想问的是,陈希扬不是一只童子鸡么?这种话从一只童子鸡嘴巴里说出来真的好么? “我看过的体位图至少有一百多种了吧,但是那些图画得太粗糙,不容易理解。我们游戏公会里有一哥们热衷于用实践来论证各种体位的可行性,然后向大家传道授业解惑……” 苏泽终于忍无可忍:“陈希扬,你已经坏掉了,以后不准再混公会!” 上午八点,一行十人吃完早饭、收拾完行李,终于浩浩荡荡地往普陀进发。 一个小时之后,他们抵达了普陀区码头,杨臣修安排好的人早已租了一艘小型豪华游轮等在了岸边。 他们中大部分人还是第一次登上这样的游轮,不禁发出啧啧惊叹,纪玖和李思考早已欢呼着率先冲了上去。骆柒虽然心痒难耐,但他总算还记着自己此刻是顶着骆融的身份,只能告诉自己沉稳沉稳再沉稳,绝对不能露出马脚来。 小银蛟和大黑则瞪着游轮说不出话来,他们对于轮船的印象,还停留在以前大曜人攻打千代所使用的铁皮战船的模样,没想到眼前这条游轮看起来精致又轻巧,根本没有记忆中那般血腥暗沉。 苏泽是最后一个上船的,他肩膀上扛着的那台仪器引起了杨臣修的注意。 “这是什么?”杨臣修绕着仪器转了一圈,似乎很感兴趣。 苏泽解释说:“它的名字叫‘河图洛书’,我们用它来进行堪舆定位。” “在海上也能使用?” “只要能测出附近海域的深度和海底地势,就能进行定位估算当然,准确率肯定没有在陆地上估算得高。” 杨臣修皱着眉头:“这么说来,我们还得雇几名潜水员了。” “这个不是问题,我们自己可以解决。” 杨臣修对此感到很惊讶,但他是个聪明人,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而是一脸淡定地吩咐舵手起航。 此时阳光明媚,海风习习,吹在皮肤上有着淡淡的粘意。 小银蛟趴在甲板的栏杆上,迎着海风,眺望着海天交界处那一条熟悉的海平线,一想到自己正在一步步回归阔别已久的故乡,他的嘴角就抑制不住地往上翘。 “小乌,我不是在做梦吧?我们真的可以回家了吗?” “是的主人,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大黑寸步不离地陪在小银蛟身边,他的心情和主人一样激动。 游轮在海面上渐行渐远,回首望去,海岸边的城市建筑渐渐聚缩成了一条线,直至看不真切。 忽听“噗通”一声,小银蛟纵身跃入海中,银白色的长尾飞快一甩,瞬间没入碧海之中不见了踪影。 “哎哎,小主人等等我!”大黑见小银蛟跳了下去,便也忙不迭跟了下去。只不过他一时激动忘了分寸,还未跨出栏杆便现出了原形。 驾驶舱的舵手们被那十几条粗壮有力的触手闪瞎了眼,相继栽倒在地。只见整艘游轮在海面上猛地趔趄了一下,然后摇摇晃晃地继续前行。 第五章 龙神殿遗址(三) 游客休息室中,符宁止望着甲板上那笨拙地爬过栏杆坠入海中的大黑的身影,吐出胸中一口闷气:“居然只是区区一只鱿鱼。” “区区?”杨臣修拍了拍自己手臂上炸得到处都是的鸡皮疙瘩,“我可从来没见过这么黑这么肥的鱿鱼……就算是世界上最大的大王酸浆鱿也没有肥到它那种程度吧?” “我对它的体型不感兴趣。”符宁止淡淡道,“我的意思是,这鱿鱼虽然寿命很长,但修炼不精,即便幻化为人,也会破绽百出。但是之前我居然无法探出它的本体,可见有人在它的幻化术之上又施了一道障眼法。” 杨臣修往另一间休息室的门口看了看,压低声音问道:“你的意思是,陈希扬?” 符宁止没有否认,沉思着道:“之前在七星山地宫中遇到他时,他身负重伤,我借疗伤之际探测过他的法力,那个时候我觉得他不足为惧,但是现在,我觉得有必要重新评估一次了。” 杨臣修非常赞成他的这个想法:“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上次偷偷种入他体内的血引已经渐渐失去效用了,那不如趁此机会再种一次好了,最好是能控制他神智的那种。” 符宁止不予苟同地看了杨臣修一眼:“血引又不是血蛊,怎么可能控制他的神智。上一次我之所以能成功将血引种入陈希扬体内,是因为他那时候身体非常虚弱,但即便如此,他本人潜意识里的防御能力依然很强,我这么多次尝试对他进行远距离感应,十有是失败的。这一次如果故伎重演,我没有把握可以全身而退。” 杨臣修有些意外:“怎么,凭你的身手,难道还拿不下他一个小小的巫师?” “你可别把陈希扬看低了,凭我现在可以释放的能力,如果是对付陈希扬一个人,也只有七成胜率,但是如果加上他身边的苏泽,我恐怕连三成胜率都没有。” “苏泽?”杨臣修露出狐疑的表情,“你上次不是说,苏泽对你根本构不成威胁么?” “上次是上次。但是这一次,我从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他的时候就能够感应到,他的能力比上一次提升了好几倍,并且继续以极快的速度在递增,今天比昨天又提升了很多。” “不是吧?”杨臣修咋舌,“从昨天到今天,他干得最多的事情也就是睡觉吧?难道睡觉也能促进能力的增长?” 符宁止回想起当初在七星山地宫里看到的那一抹远古魂魄,脑中闪过一个令他自己都惊讶的念头。但是这个念头一旦出现,便再也挥之不去。 他摩挲着下巴思忖了半晌,渐渐眯起了双眼:“与其说是增长,不如说是……觉醒。” 约摸过了半个多小时,甲板上银光一闪,小银蛟又化为人形缓缓走进了苏泽所在的那间休息室。 刚一进门,迎面一条浴巾盖了下来,同时头顶上响起陈希扬的声音:“麻烦把全身的水擦干净了再进来,别把地毯弄湿了。” 小银蛟撇了撇嘴,一边乖乖擦干身上的水珠,一边闷声问道:“我刚才去了一趟海里,你们就不怕我趁机溜了,再也不回来了?” “怕什么,”陈希扬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闲闲地喝着刚榨好的新鲜果汁,“你在水下迷了路,自然就会乖乖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迷路?”小银蛟的表情很郁闷。 “都过去上万年了,大陆上的地貌都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更何况是海里。你这么莽莽撞撞地下海去,会迷路那是肯定的。” 苏泽正在捣鼓他的“河图洛书”,忙得连头也顾不上回一下:“大黑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那家伙游得太慢,我懒得等他就先回来了。”小银蛟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走到陈希扬身旁的那张空椅子上坐了下来,毫不客气地拿起另外一杯果汁仰头便灌。 “喂,那是我留给苏泽的。”陈希扬不满地瞪着他。 “反正他又不喝,放着也是浪费。” “……”苏泽无语地抬头看了小银蛟一眼,张了张口又闭上了,自己好歹是个成年人,跟个小屁孩抢果汁实在有份。 时值午后,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期,陈希扬喝完果汁,看了会报纸,便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小银蛟被陈希扬传染了瞌睡虫,也靠在椅背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昏昏欲睡。 苏泽将仪器中所有数据都调试了一遍,终于大功告成,忍不住欢呼了一声,一抬头见两个人都睡着了,不禁有些丧气。 不过这不妨碍他急于展示成果的热情。他很快把隔壁房里的骆柒给拖了过来,让他帮着一起分析那一片海域最有可能埋藏着千代国的遗址。 这样过了一个多小时,太阳向西偏了一些,最重的暑气已经过去,却依然不见大黑回来。 苏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轻轻拍了拍小银蛟的肩膀,将他唤醒:“大黑怎么还没回来?他的划水速度究竟是有多慢?” 小银蛟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跑到甲板上张望了一下,然后说了一句“我去找找”,便又化作蛟龙没入了水中。 刚刚说服自己“那只巨型乌贼只是幻觉”的舵手很不幸地再次栽倒在地。 又过了一段时间,小银蛟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游轮附近,这一回它游得很慢,长尾打了个圈,绕住了大黑的身躯,将它半拖半拽地带了回来。 苏泽最先发现他们的不对劲,忙奔到甲板上,发现大黑满身伤痕,奄奄一息地浮在海面上,十几条触手无力地下垂着,其中一条触手只剩下了半截,上面还留着锋利的齿印。 在他们身后的海面上,留下了一道鲜红的水痕。 小银蛟凭着一己之力堪堪将大黑拖回船边,已经累得几乎脱力,再也没有办法将大黑弄上船去了。 苏泽趴在栏杆上叫了几声“大黑”,但是大黑没有一点反应。 此时陈希扬和骆柒也已经跑了出来,苏泽焦急地问:“陈希扬,你有没有办法把大黑变回人形?它这样体重了,我们没办法把它拉上来。” 陈希扬摇了摇头:“它现在本体意识已经涣散,没有它自身的配合,我是没有办法让它幻化为人的。” “那可怎么办?” “看来只有使用强硬手段了。”陈希扬道,“只是不知道这船上有没有足够大的渔网。” “我去问问杨臣修。”骆柒说着便往船舱里跑。 苏泽也没闲着,张开双臂朝驾驶舱的方向大幅度地挥动,同时大声喊道:“停船,停船!” 游轮果然渐渐降下了速度,几个舵手纷纷奔出驾驶舱,拿出手机冲那两只巨型生物拍照。之前他们曾经在新闻上看见外国渔船捕获巨型鱿鱼的报道,没想到自己开着小型游轮居然也能遇上这等奇事。 小银蛟化作人形爬上船舷,双脚一落地,便跪在甲板上呼哧呼哧地直喘气。 苏泽问道:“大黑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搞成这样?” 小银蛟摇了摇头:“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我找到小乌的时候,它正在和一条鲸鱼缠斗,那鲸鱼凶残得很,将小乌的一条触手咬断了不算,还打算一口将小乌吞下肚去。我马上冲上去救小乌,那鲸鱼缠着小乌不放,我便一口将那鲸鱼的鱼鳍撕了下来,那鲸鱼见打不过我,便丢下大黑逃走了。这时候大黑已经受了重伤,神志不清了,我只能先将它拖回来再说。” 苏泽突然想起,在深海中,大王乌贼和抹香鲸经常因为争夺食物和领地而进行殊死搏斗,或许是大黑无意间闯入了抹香鲸的领地,对方将大黑误认为是大王乌贼,于是主动向大黑发起了攻击。 此时骆柒已经借来了大型渔网,一同跟出来的,出了一名前来帮忙的舵手之外,还有杨臣修那个看热闹的家伙。 众人终于七手八脚地将大黑拖上了船,大黑仍在流血,但是众人都没有抢救巨型鱿鱼的经验,看着瘫倒在甲板上的大黑束手无措。 小银蛟反倒是这些人中最镇定的一个,只见他从怀里取出半颗海龙珠,放在大黑的伤口上捂了一会,那些伤口便渐渐变小、变浅,直至消失不见。 众人看得啧啧称奇,没想到这海龙珠竟还有快速治愈的功效。 小银蛟舒了口气,道:“这海龙珠只能治愈皮外伤,内伤却是无能为力的。好在这次小乌只是受了皮外伤,否则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救它了。” 杨臣修站在人群之外,两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小银蛟手中的那半颗珠子,眼眸黑得发亮。 忽听莫传延问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循着他指着的方向望去,只见茫茫海面上,几点黑影时隐时现。虽然隔的距离较远,但还是可以看出,那些黑点在迅速移动着,往游轮的方向靠近。 还是小银蛟最先认了出来:“我认得它们,它们和咬伤小乌的那只鲸鱼是同类!” 他此话一出,众人都变了脸色,只听骆柒失声叫道:“天呐,好多只鲸鱼!它们该不会是找我们报仇来了吧?” 第五章 龙神殿遗址(四) 众人看见那气势汹汹急冲而来的鲸鱼群,一时间都吓傻了眼。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几名舵手,一边大叫着:“这片海域居然还能遇上鲸鱼群,这不科学!”一边急匆匆跑回驾驶舱,调转船头加足马力逃命。 但是没多久,舵手们就快要哭了,前方几百米远的地方居然也出现了鲸鱼群,他们被包围了! 游轮不得不停了下来,进退维谷。 “这种情况很反常啊……”苏泽眺望着海面上那些成群结队的鲸鱼,奇怪地喃喃自语。据他了解,鲸鱼和野狼不同,没有这么强的组织性和报复性,虽说抹香鲸和大王乌贼杠上的几率很大,但这都是在眼前利益出现冲突的情况下发生的,并且类似的决斗往往后果自负,就算抹香鲸战败而亡,它的同伴也不至于千里迢迢追着那只大王乌贼不放,这不符合它们的生存习性。 但是眼下,几十只抹香鲸同时出现在这片海域,明显是有目的、有组织、有纪律的群体行为,而他们产生如此强烈的报复心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小银蛟咬伤了一头抹香鲸,救出了奄奄一息的大黑,这种巨大的代价落差让事情变得越发蹊跷。 抹香鲸们在距离游轮还有三百多米的地方迅速汇合,然后有条不紊地分散开来,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将游轮团团围住,并继续向游轮靠近,缓慢而谨慎地缩小包围圈。 “它们想干什么?”纪玖的声音明显在发抖,“难道想把整艘游轮都拆掉吗?不要啊!” 李思考清点了一下游轮上的人数,游客十人,舵手三人。他苦恼地说:“可是怎么办呢,这些鲸鱼数量这么多,而我们总共只有十三个人,就算一只鲸鱼一口吞下一个人,我们也不够它们分的啊。” 纪玖气冲冲给了他一脑门:“拜托你有点身为猎物的自觉,自己都命在旦夕了,你居然还有心思考虑对方够不够分的问题?!” 杨臣修对其中一名舵手招了招手,等对方凑过来了,才低声问道:“据我所知,这艘游轮内部其实装有火力系统吧?” 那舵手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杨老板,你是想……朝这些鲸鱼开火?” 杨臣修又问:“炮弹够么?还有你们的水平行不行啊,一炮一个能解决掉么?” 那名舵手一个劲抹汗:“杨老板,我不是专业人士啊……” 杨臣修点了点头:“那就随便开几炮意思意思吧,轰死一两只,对其它鲸鱼总能起到一点威慑作用吧?” 那舵手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于是立即执行去了。 苏泽在一旁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对杨臣修的提议不能苟同:“用这种冷酷的手段对付鲸鱼不太好吧?这些鲸鱼可是受保护动物,你知道全世界有多少鲸鱼保护协会吗?有些人杀死一两只鲸鱼都被社会口诛笔伐群起而攻之,更何况你用炮火轰一群鲸鱼。” “那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葬身鱼腹吧?”杨臣修摊了摊手,“我们这属于正当防卫。” “但是社会舆论不是这么看的,尤其当人类拥有强大威力的武器的时候,他们的同情心就会自然而然地向弱势一方倾斜。” 两人还在争执,只听“轰”的一声,一颗炮弹已经窜了出去。甲板上众人根本没有防备,被突如其来的船体震动晃得东倒西歪。 “我擦,谁开的炮?”纪玖破口大骂,“怎么事先不提醒一下,万一把我们震飞出去怎么办?” 还没等到有人回答他的问题,紧接着又是一炮响起,众人这回学聪明了,呼啦一下全都躲回船舱去了。 前方海域上响起一声凄厉的叫声,只见其中一只鲸鱼身子一翻,瞬间将周围的海水染成一片红色。 “居然真的射中了?”苏泽心下一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如同阴寒的气流逐渐漫上脊背。 抹香鲸们见自己的同伴被炸死,瞬间愤怒爆发,呼啸着加快速度围攻而来。 舵手们没想到杀一儆百的方法居然起到了相反的效果,顿时乱作一团,抱头鼠窜。 三百米……两百八十米……两百五十米……包围圈越来越近,黑压压一片全是抹香鲸那庞大身躯穿梭于海浪间的阴影。 小银蛟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看着眼前的场景,他暗地里咬了咬牙,扭头便向甲板上冲去。 苏泽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他:“你干什么去?” “祸是我闯下的,一人做事一人当,大不了我出去和它们同归于尽!” “你傻了吗?它们数量这么多,就算你出去跟他们对着干,也只有乖乖被他们拆骨入腹的份,我们整艘游轮还是照样逃不掉。” 陈希扬低垂着双眸沉思了片刻,喃喃道:“或许……有一种方法可以试试。” 众人同时转过头来,充满希翼地看着他:“什么方法?” 陈希扬没有回答,径自穿过人群,走到另一间休息室,看着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的符宁止:“有没有兴趣跟我联手?” 符宁止掀了掀眼皮,面无表情地看着陈希扬:“你确定是‘联手’,而不是求我帮忙?” 陈希扬眉梢跳了跳,符宁止嚣张的态度让他有些恼火。 但是现在情况紧急,不是跟人怄气的时候,他只能强压下心中的不满,心平气和地道:“看来你已经猜到我要说什么了。现在我们同在一条船上,如果游轮受到鲸鱼的攻击,大家都难逃厄运,你也不希望自己年纪轻轻就这么葬身鱼腹吧?” 符宁止舒展开眉眼,淡淡一笑:“你说错了,会葬身鱼腹的是他们那些普通人,你和苏泽我不能担保,但我自己,是绝对死不了的。” 符宁止这番话音量不算大,但也足够众人听得一清二楚了,他那一脸置身事外的淡漠表情让大家都很愤怒。 陈希扬刚开始也有些上火,但是他很快恢复了平静,俯下身凑近符宁止耳边低声问道:“我不怀疑你有那样的能力,但是你难道也能保证杨臣修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么?” 符宁止眼神闪了闪。 恋耽美 分卷阅读43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陈希扬将声音压得更低了:“虽然我不清楚你和杨臣修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但很明显你必须保证他的安全,如果连这一点也做不到,你又何必寸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边么,是不是?” 符宁止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松动的迹象。 陈希扬再接再厉:“所以你千万不要搞错了,我并不是来求你帮忙,而来找你合作的。你有你要保护的人,我也有我要保护的人,大家各得其所罢了。” 符宁止垂下眼眸,缓缓站起身道:“我最多能坚持30分钟,你怎么样?” 陈希扬笑了笑:“应该不需要30分钟这么久,能持续15分钟就足够了。”他说着,率先向船头走去。 符宁止则冷着脸往船尾去了。 众人见他们俩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半晌,又突然各走各的路,都有些莫名其妙。 只见陈希扬在船头站定,双手合掌轻轻一拍,然后执起“御”字咒诀,开始默念咒语。不消片刻,便有一道浅绿色的光环自他周身渐渐发散开来。 苏泽心下明了,这算是陈希扬所能构筑的最高防御结界了。他看了看四周,此时鲸鱼的包围圈越来越小,距离游轮已经不到一百二十米了,海面上浪涛逐渐汹涌起来,一浪叠着一浪扑打在船舷上,仿佛发泄着鲸鱼们疯狂的怒气,不将游轮一举掀翻誓不罢休。 苏泽将视线转回到陈希扬身上,他有些担心,凭陈希扬一人之力,究竟能否抵御住这些庞然大物的疯狂攻击。 就在同一时刻,符宁止走到船尾,张开双臂,微微仰头,呼出一口轻烟,随即那道轻烟迅速弥散开来,不断变换着形状,成为一只麒麟形状的幻兽。 李思考眼尖,一见到那幻兽,便拽了拽身旁的纪玖,兴奋地道:“快看,这不是以前在七星山地宫里见到过的那只黑麒麟么?” 纪玖也早已认出了那只黑麒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看。 只见那麒麟虚浮于半空,似乎许久没有出来透气,一挣脱符宁止的束缚,便撒开蹄子绕着符宁止欢快地转了几圈。 “现在不是你玩的时候。”符宁止敛下神色轻斥了一声,指尖轻弹,道一声:“去” 那幻兽瞬间又化作一团轻烟,渐渐消散开去。 纪玖注意到,那团轻烟虽然越来越淡,却始终不曾消失,而是化作一层稀薄的轻雾,细细飘散下来,与船头陈希扬那边逐渐张开的结界碰撞在一起,先是轻轻反弹了一下,然后互相渗透了进去。 淡到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灰白色轻雾与浅绿色结界在不疾不徐地交融、中和,结界的范围越来越大、越来越坚韧,结界的颜色也变得越来越淡,直至肉眼再也看不见。 就在此时,进一步缩小了包围圈的鲸鱼们终于发起了第一波攻击,四头体型巨大的抹香鲸张开利齿,从不同的方向朝游轮扑咬而来。 只听“嘭”的一声闷响,游轮发生了一阵巨震,大部分人都下意识地蹲下身去保持平衡,甚至有几个人眼睁睁看着鲸鱼巨大的阴影当头压了下来,吓得面无血色,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船身只是左右摇晃了一下,没有被掀翻,也没有被压垮,更没有被抹香鲸的利齿凿穿。甚至连船舱内的家具都没有出现任何毁坏现象。 有几个人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去,顿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只见率先发起攻击的那四头抹香鲸,全都仰面翻倒在海面上,嘴角迸裂,鲜血横流。 第五章 龙神殿遗址(五) 当众人尚处于震惊中时,还是苏泽最先反应过来,朝几名舵手喊道:“快加速,趁此机会冲出包围圈!” 两名舵手忙跑回驾驶舱,调整方向加足马力向前冲。 一名年长一些的舵手还算头脑冷静,询问杨臣修:“杨老板,需不需要再用炮轰一下?” 杨臣修看了看前方,便明白了那名舵手的意思,这一只只抹香鲸体型庞大,如果强行冲出包围圈,恐怕会被对方撞翻,只能先用炮打开一个缺口,然后一鼓作气冲出去。” 杨臣修一边思索着,一边迅速调整情绪,很快又恢复沉着冷静的状态,指着正前方道:“开炮,最好一口气轰掉三只,让它们来不及弥补缺口。” 他说罢,转头似笑非笑地看向苏泽:“现在你还要宣扬什么鲸鱼保护政策么?” 苏泽无语,这些鲸鱼的所作所为,已经明显超出了正常鲸鱼应有的智力范畴,他又不是顽固不化的傻子,不可能这个时候还坚持那一套人道主义教条。只不过杨臣修如此戏谑,让他难免心里膈应。 “轰轰轰”这次开炮的是那名老舵手,由于经验丰富,每一炮都轰在目标正中心,一炮爆头,解决得干脆利落,三只抹香鲸陆续沉了下去。 于是游轮加足了马力,呼啸着从染血的海面上飞驰而过,顺利冲出了包围圈。 看着那些鲸鱼们被远远甩在了后头,大家都重重吐出一口气,有种死里逃生的虚脱感。但是像李思考这种神经比较大条的家伙,很快便把刚才惊险的一幕抛在了脑后,拿出手机对着后方成群的鲸鱼一阵喀嚓,说这么壮观的场面一定要拍下来珍藏才行。 陈希扬与符宁止见危机解除,便各自撤了法术,脸色都有些苍白。 刚才四头抹香鲸同时发起的攻击虽以抹香鲸身负重伤而告终,但对处于防御一方的两人也已经够呛了,为了抵消那一下撞击所带来的冲击力,两人基本上耗去了大半元气,好在后来成功突围,如果再来这么一次,他们很难保证还能赢得这么漂亮。 符宁止收回幻兽之后,便默不作声地回到休息室,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陈希扬的脸色比他难看一些,当场便有些腿软,直接扶着栏杆在甲板上坐了下来,盘起双腿,闭上眼睛调理气息。 苏泽一直在一旁关注着陈希扬,见他盘坐调息,忙去房间里拿了一瓶矿泉水和一条毛巾,跑出来挨着陈希扬身旁坐下,等陈希扬调息告一段落,便殷勤地递上毛巾和水。 陈希扬看了苏泽一眼,眼中透出一丝笑意,他什么也没说,胡乱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拧开瓶盖仰头便灌。 苏泽转过头去,迎着海风沉默了片刻,突然道:“陈希扬,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什么预感?” “刚才那个场景,我觉得有些熟悉。” “什么意思?”陈希扬转头看他,有些疑惑。 “唔……我也说不清。”苏泽挠了挠头,“就是……突然想起梦里的某个场景,觉得有点相似。” 陈希扬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苏泽所说的梦,是指皇甫风音留在他脑海中那些逐渐复苏的前世记忆。他不由坐直了身子,问道:“怎么个相似法?” 苏泽难得见陈希扬对他的梦境这么感兴趣,立即将梦境中皇甫寻一行四人两次遇到年兽群体性攻击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陈希扬一边听,一遍皱起了眉头。 按照巫史中的记载,年兽虽然是一种残暴的生物,但同时它也非常胆小,害怕爆竹的声音,害怕火光,害怕鲜血的颜色,所以古人用爆竹、烟火和红色春联来防范年兽的侵袭。 但是从苏泽的叙述中,他发现这些习性与那群年兽中完全对不上号,它们不仅成群结队地出没,有组织有策略地发起攻击,还对爆竹、鲜血丝毫没有畏惧的表现,这是非常不正常的。 苏泽说得一时兴起,说完年兽的事之后,又接着说血魔屠镇的事情,当苏泽描述完他们在死一般寂静的镇子上看见的场景时,陈希扬突然喊了停。 “你说……血魔肆虐之后,镇子上几乎所有人都被砍了头悬吊起来?” “是啊。” “那应该流了很多血吧?” 苏泽努力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当时因为是在夜晚,一开始没有太注意脚下,只觉得空气里血腥味特别刺鼻,后来我们看到两旁房屋上悬挂着的尸体之后,才发现路的两边已经血流成河了。” 陈希扬摸着下巴猜测道:“试想一下,如果一个人非常怕蛇,我们却将他关在一间放满了蛇的密室里,他会怎么样?” 苏泽脸部抽搐了一下:“会被咬死吧?” 陈希扬摆了摆手,“也不是所有蛇都带剧毒的,就算有带毒的,把毒牙拔了也就不具威胁性了。但是有些人对于蛇的恐惧,并非因为它带毒,而是惧怕蛇这种生物本身,所以我们先排除被咬死这种可能性。” 苏泽又想了想:“那就有三种可能了第一种,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弱的,有可能会活活被吓死;第二种,心理承受能力稍微强一点的,有可能会被吓疯掉;第三种,心理承受能力非常强悍的,就可能从此以后对蛇这种生物完全免疫了。” 陈希扬打了个响指:“那群年兽,有没有可能会是第三种可能呢?” 苏泽循着他的这个思路想了一下,有些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因为血魔的出现,让年兽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所以它们被动地对原本十分惧怕的东西完全免疫了?”他转念一想,“可是它们突然之间好像连智商都提高了好几个档次,变得有组织有纪律了,这又怎么解释呢?” 陈希扬想了想,猜测道:“该不会是……血魔有计划地驯服了它们,并对它们进行操控了吧?” 这种说法,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 苏泽将思绪从梦境中的年兽身上拉回到现实中的抹香鲸身上,说道:“那么这些抹香鲸之所以会变得这么反常,该不会也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刺激,或者被什么幕后黑手操控了吧?” 陈希扬的脸色渐渐凝重了起来在这海洋深处,会有什么样的力量能同时操控一群像抹香鲸这样的庞然大物呢? 继而,他将目光落在一旁仍处于昏迷中的大黑身上。这一场鲸鱼之乱,最初是由大黑引起的,如果排除掉偶然性的可能,对方会不会是冲着小银蛟和大黑来的呢? 符宁止独自一人在休息室中静静地躺着。 因为平日里他性格淡漠,从不主动与人说话,再加上他身份的神秘性,大家都对他避而远之,此刻竟没有一个人进来对他嘘寒问暖。 这样的人际关系,对于普通人来说,是非常悲剧的,但是对于符宁止来说,则正中他下怀。没有了周围人的聒噪,他很快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杨臣修路过休息室的时候,看见李思考和纪玖两人站门口,鬼鬼祟祟地往里头张望。 他皱了皱眉,心下有些不悦,问道:“你们躲在这里做什么?” 李思考结结巴巴地说不清楚,纪玖便大着胆子道:“刚才我们看见陈希扬脸色不太好,苏泽在一旁很照顾他,想来做那种法术应该会消耗掉不少元气吧?所以我们在想,符先生会不会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一声不响地跑回来倒头就睡了。我们想着,符先生好歹救了大家一命,我们心里很感激,想问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但是又不敢打扰他休息……” 杨臣修听到此处,已经大致明白了他们的意思,脸上沉郁之色渐渐散去,挥了挥手道:“这件事不必你们操心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 纪玖和李思考互相看了一眼,心想既然boss这么说了,也就没他们什么事了,于是如释重负地离开了。 符宁止昏昏沉沉地睡了片刻,感觉耳边有细微的呼吸声。 一贯以来保持的高度警觉性让他猛地惊醒过来,睁开眼睛时吓了一跳,只见杨臣修正侧卧在他身旁,单手支着脑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符宁止下意识地撑起身子,却被杨臣修一手按了回去:“起来做什么,接着睡嘛。” 符宁止面色不善地看了他一眼:“我不习惯和别人同睡一张床。” 杨臣修脸上露出十分受伤的表情,瘪了瘪嘴嗲声道:“宁止,你对人家好冷漠,人家是因为担心你才……” “打住!”符宁止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拜托你说话正常一点,我不想连中饭都吐出来。” 杨臣修勾起嘴角笑了笑:“那你就乖乖躺着休息呗,想吃点什么或者喝点什么,尽管告诉我,我去帮你拿。” 符宁止一脸狐疑地盯着杨臣修看了一会:“你哪根筋搭错了?” 杨臣修涎着脸凑了过来:“这么一句话就让你感动了吗?是不是很受宠若惊?看来我之前对你的关心实在太少了,以后我要多多体贴你、照顾你……” “……我还是换张床睡好了。”符宁止面无表情地翻身下床。 “哎呀,开玩笑啦开玩笑!”杨臣修一手将符宁止拽了回来,然后翻身压了上去,愣是将符宁止禁锢在了身下。 符宁止元气尚未恢复,全身乏力,根本斗不过杨臣修,当即涨红了脸道:“你给我滚开!” 杨臣修难得见到符宁止如此吃瘪的表情,哪里肯轻易放开他,压着他一动不动,只是笑嘻嘻地看着他。 符宁止动了真怒,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道:“你、滚、不、滚?” 杨臣修刚想摇头,忽觉后脑勺一阵阴寒,一只浅灰色的幻兽已破体而出,高高悬在两人的上方,虎视眈眈地盯着杨臣修的后脑勺。 杨臣修是见识过这只幻兽的厉害的,当即脑门上划过一道冷汗,讪讪松开了符宁止,一边往门口溜去,一边还极力维持着boss风度:“那个,宁止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哈……” 第五章 龙神殿遗址(六) 一船人刚放松了没多久,忽然听见游轮鸣笛示警。众人都被吓了一跳,互相看了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杨臣修和苏泽不约而同地跑上驾驶舱询问鸣笛的缘由,老舵手指了指远处的海面,哆嗦着道:“你们看,有鲨群!” 两人循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发现在视线尽头的海面上,有不同寻常的生物若隐若现。凭借肉眼,他们一时还判断不出那是什么,但老舵手经验丰富,他说是鲨群,想必错不了。 杨臣修和苏泽面面相觑,今天究竟是什么大日子,一会是鲸鱼群,一会是鲨鱼群,遇到的都是这种攻击性强的海底霸王,他们很后悔下海前没有好好翻一下黄道吉日。 苏泽问老舵手:“这片海域经常会遇到这种鲨鱼群吗?” “也不一定。”老舵手露出困惑的表情,“鲨鱼群体性迁徙是有季节性的,比如春夏换季的时候,或者秋冬换季的时候。现在都已经八月份了,要说在这个时候迁徙,似乎有些晚了。” 又是非正常现象,苏泽想起刚才与陈希扬的一番对话,脸色变了变,喃喃自语道:“该不会又冲着我们来的吧?” 老舵手皱着眉说:“鲨鱼虽然攻击力很强,但也分很多种类型,像大白鲨这种被称为‘食人鲨’的,遇上一只都已经是灾难了,更不要说是一群了。但是也有一些种类的鲨鱼性情相对温和一些,如果我们小心行驶,远远避开它们,还是有可能逃过一劫的。” 苏泽听他这么一说,心底生出一线希望:“那现在能判断那是什么鲨鱼么?” 老舵手摇了摇头:“太远了,暂时还看不出来,要等它们再近一些。” “要近到什么程度?”杨臣修心思比较敏锐,“等到我们能判断它们的种类时,我们改变航线还来得及么?” 老舵手经他一提醒,当机立断,根据鲨鱼群所处的位置测算出它们的移动轨迹,然后命令另外两名舵手立即改变航线,尽最大可能避开鲨鱼群。 不多时,游轮行驶的方向向右倾斜了30度角,老舵手刚要松一口气,忽听身旁一名年轻的舵手指着右侧方的海面惊叫起来:“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众人望过去,只见几百米远的地方,一只巨大的扁体生物突然拍水而起,在两米多高的上空滑翔片刻,又轰然坠入海面,掀起的海浪甚至能波及几百米外的游轮。 就在它跃出海面的瞬间,大家看清了它大致的模样这是一种六七米长的巨型鱼类,头部宽大平扁;胸鳍扁大而肥厚,看上去犹如蝙蝠的双翼,尾巴细长如鞭,在身后有力地甩动着。 苏泽看得有些呆,这种生物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脱口道:“这是什么,海蝙蝠?” 老舵手却在看清那鱼类的模样之后松了口气:“这种鱼的名字叫蝠鲼,是鳐鱼中最大的一种,也有人给它取了个外号,叫‘魔鬼鱼’,但事实上它性情非常温和,只吃一些浮游甲壳动物和小型鱼类,只要人类不去招惹它,它也不会主动来袭击人类。” 苏泽因为受到刚才鲸鱼群的刺激,有些草木皆兵,问道:“你确定它不会来袭击我们?” “放心吧,”老舵手呵呵笑了起来,“这种鱼也是季节性迁徙的生物,现在是八月份,正好是蝠鲼由浙江沿海向黄海海域迁徙的季节,所以你们看,它是往北面去的。而且蝠鲼是喜欢成群结队出行的鱼类,我估计,这附近应该不止这么一条,肯定还会有更多的蝠鲼出现的。” 果不其然,老舵手话音刚落,便有更多的蝠鲼接二连三地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它们互相追逐嬉戏,依次从水中飞跃起来,再坠落下去,玩得不亦乐乎。 此时很多人都被蝠鲼闹出的动静吸引到了甲板上,纷纷拿出手机,将蝠鲼在空中滑翔的奇景拍摄下来。 李思考每次看见这种奇事总是最积极的一个,为了抓拍蝠鲼“展翅”的雄姿,他不惜攀上栏杆,手机咔嚓咔嚓响个不停。 纪玖在他身后看得有些担忧,提醒道:“李思考,你别爬这么高,小心掉下去没人救你。” “没事没事。”李思考头也不回地敷衍着。 此时蝠鲼们距离游轮已经越来越近了,最近的一只与船舷相隔不到两百米,当它从空中坠入水中时,激起的巨大浪花毫不客气地溅到了甲板上,浇了李思考和纪玖满头满脸。 海水的腥咸味让纪玖浑身不适,也破坏了他的好心情,他低低咒骂了一声,转身回去拿毛巾擦拭。而李思考则丝毫不在乎这些,笑哈哈地给那只蝠鲼来了个近距离特写,然后得意洋洋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忽听“啪”的一声拍击水面的声音,那只蝠鲼突然改变方向,朝着游轮的方向“飞”了过来,当它坠落下去时,更多的浪花溅到了甲板上,顿时将整个甲板都清洗了一遍,连带着躺在甲板上休养生息的大黑也免费洗了一次冷水澡。 李思考早已被海水浇得全身湿透,同时因为海浪的冲击力,他向后仰了仰身子,脚下一滑,便从栏杆上摔了下来。不过也算他命大,摔下来之后直接砸在了大黑的其中一条触手上,因为这点缓冲,避免了他脑部着地的悲剧。 李思考躺在原地愣了半晌,才缓过神来,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身下大黑的触手,嘿嘿一笑:“谢谢你啦,大黑。” 大黑“嗯哼”了一声,算是勉强接受李思考的谢意。 但是刚才那一阵海浪,把甲板上的人都吓得躲进船舱里去了,刚开始他们还嘻嘻哈哈地笑闹着,但是不多时,他们发现不对劲了,继那只突然改变方向的蝠鲼之后,更多的蝠鲼跟着改变了方向,朝着游轮的方向纷涌而来。 一波接着一波的海浪拍打在甲板上,别说李思考承受不住,就连大黑也不得不挪动着肥胖的身躯往船舱的方向靠了靠。 “咦?”驾驶舱里的几个人也注意到了这些蝠鲼的异常,苏泽指着海面上那些扑腾着靠过来的蝠鲼问老舵手:“你快看,它们已经改变方向朝我们扑过来了!你确定这些蝠鲼真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情温和派吗?” “这个……”老舵手迟疑了一下,似乎也感到非常不解,他不太有底气地猜测道:“或许,它们是在热情地跟我们打招呼?” “这样的招呼方式也热情过头了吧?”苏泽叫道,“它们该不会跳着跳着就直接落到甲板上来,然后把整艘游轮都给砸沉了吧?” “应……应该不会吧?”老舵手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自己也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颤。 杨臣修看了看争论的双方,当机立断:“快调整航线,避开它们!” 老舵手不敢再迟疑,忙指挥着两个年轻舵手再次调整方向。 于是当游轮在海面上划出一道角度突兀的轨迹之后,一大群蝠鲼也都争先恐后地追了上来,在游轮后方拉开了一条长长的“尾巴”。 老舵手一边擦汗一边催促两名舵手继续加足马力,他觉得这个世界实在太不真实了,几十年积累下来的航海经验居然在一天之内全部报废,这让他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他甚至怀疑自己这一天的诡异经历是不是一场噩梦。 突然船体震动了一下,所有人都向前一个趔趄。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觉游轮在海面上突然一个急刹车,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杨臣修怒斥道:“现在这个时候停下来做什么?” “不是我停下来,是游轮突然走不动了啊!”其中一名舵手急得快要哭了。 老舵手问道:“是不是出故障了?” “我去检查看看。”另一名舵手自告奋勇地跑了出去。 此时已经有几只蝠鲼追了上来,绕着游轮转着圈子,故意将海面扑腾地“啪啪”作响,海水一浪接着一浪近距离冲刷着游轮,吓得船舱里的众人全都挤到了休息室中央。 李思考早已没了之前拍照时的兴奋情绪,他面色苍白地看着船舱外不断闪现的蝠鲼那巨大的身影,哆嗦着感叹:“我多么希望自己现在是坐在声像逼真的5d电影院,而不是身处茫茫大海中的一叶小舟上。” 陈希扬蹙着眉注视着窗外那些蝠鲼的动向,指尖的金丝爻线紧了又松。 目前蝠鲼们的行为最多只能算是群体性滋扰,还没有发展到攻击游轮的地步,所以他有些拿捏不准,要不要赶在对方真正发起攻击之前,先下手为强。 “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陈希扬回头看了看,发现符宁止不知何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符宁止在陈希扬身旁站定,一脸忧色地望着窗外,缓缓道:“蝠鲼这种原始鱼类,在海洋中已经生存了一亿年之久,它们虽然平日里性情温和无害,可一旦凶悍起来,也是非常恐怖的,它那强有力的‘双翼’能将人一拍致死,连生性残暴的鲨鱼也要退避三分。我们这艘游轮体型不大,若是遇到一两只蝠鲼还能应付一下,可现在我们面对的是迁徙中的蝠鲼群,如果处理不当犯了众怒,只怕一船的人都必死无疑。” 第五章 龙神殿遗址(七) 陈希扬与符宁止尚未讨论出结果来,只见那名检修的年轻舵手苍白着脸一路飞奔地往驾驶舱跑了过去,口中嚷道:“不好啦,我们被缠……” 他话没说完,忽然船体震动了一下,猛地向后退去。众人没有防备,全都脚下踉跄了一下。 “怎么回事?”驾驶舱里的几个人也都大惊失色,不明白又有什么突发状况了。 那年轻舵手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去地道:“有两只蝠鲼……缠上我们的锚链了!” “什么?”最先明白过来的是老舵手,他疾步转身冲到舱外,探身往下看去,果然发现两只体型彪悍的蝠鲼已经将两只健壮的头鳍挂在了锚链上,一边拖着锚链一边奋力地向后划去。 刚开始游轮只是缓慢地向后移动着,但随着加入的蝠鲼数量越来越多,拖曳的力量越来越大,游轮的重量终究抵不过这些大型海洋生物的共同作用力,渐渐的,游轮开始加速向后倒退,越退越快,几乎要赶上一艘游轮正常的行驶速度了。 老舵手在船舱外看得目瞪口呆,蝠鲼戏弄小船的案例不是没有,但他们所驾驶的这艘游轮虽然比不上正规的大型游轮,但比起一般的小船来说还是比较气派的,怎么可能成为蝠鲼戏弄的对象? 更何况现在拖曳着他们这艘船的,已经不是某只蝠鲼一时心血来潮的个体行为,明显是有计划、有步骤的群体行为,这种情况以前根本闻所未闻,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随着船速的加快,很多人也都壮着胆子跑出来一探究竟,他们都想不明白,这些蝠鲼与他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样拖着他们的船不放?它们又想带着游轮去哪里? 这时,其中一名舵手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糟糕,我们马上就要被拖回到鲨鱼群的迁徙轨道上去了!” 老舵手这才想起来,之前他们因为预先发现了鲨鱼群的踪迹,提前偏离了预定的轨道,企图避开那群鲨鱼,没想到兜兜转转了半天,又被蝠鲼们拽了回来,这真是一件让人郁闷到极点的事情! 另一名舵手也没有闲着,立即搜寻鲨鱼群的行迹,随即他抓狂地得大叫:“我的天,鲨鱼群距离我们已经不到零点五海里了!杨老板,我们该怎么办?!” 杨臣修抚了抚额:“位置颠倒了吧?这种技术性问题,不是应该由我来问你们的么?” 还是老舵手最先冷静了下来:“目前我们正处于鲨群的必经之路上,又被那群蝠鲼拖着,想避是避不开了……”他思忖着,视线转向甲板,突然眼睛一亮,“我想到一个好办法了!” 众人忙问:“什么办法?” “鲨鱼的视力很弱,只对反光的东西有感应,但是它的嗅觉很灵敏,尤其对血腥味非常敏锐,一闻到有血腥味的东西就会蜂拥扑上来撕咬。” 苏泽听得不自觉缩了缩脖子:“所以呢?” “现在我们船上正好有一个巨大的伤患,如果我们把这个伤患丢进海里,让它去吸引鲨群的注意力,这样我们还有可能顺利躲过一劫。” “伤患?”苏泽迷惘了一下,视线随着老舵手示意的方向投向了甲板,看到了躺在甲板上一动不动晒着太阳的大黑。 “不行!”苏泽不假思索地反驳道:“大黑是我们的同伴,我们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两名年轻的舵手却十分赞同老舵手的主意,其中一个不以为然地道:“它不就是一只大乌贼么,又不是我们的同类。” 另一个道:“这一次我们连番遭遇险情,追根溯源都是这只大乌贼惹来的祸端。牺牲它一个,能救我们一船的人,这也不算太过分吧。” 苏泽见两个舵手往门口走去,忙挡住他们的去路,坚决不予妥协:“就算大黑不是人类,但他是我的朋友,我不允许你们这样对它!” 老舵手见说不动苏泽,于是将目光转向杨臣修,征询他的意见:“杨老板,你看这事……” 杨臣修沉吟着不说话。 苏泽见杨臣修态度暧昧,急道:“杨臣修,难道你也认同他们的做法吗?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遇到危险的时候不是应该团结起来共同渡过难关的吗,说什么牺牲一个拯救一船人,这是最自私自利的人才做得出来的事情!” 老舵手听见苏泽当着他的面如此指责他,顿时一张老脸有些挂不住,当下也不再跟他客气了,气呼呼地扭过头去道:“反正这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了,如果对一只乌贼都下不了手的话,我们谁都别想活着回去了,大家坐着等死吧!” 话说到这份上,等于是拿一船人的性命来给苏泽施压,苏泽看了看三名舵手,又看了看始终没有发表意见的杨臣修,意识到自己孤立无援了。 他知道继续耗下去只会对大黑更加不利,当即率先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道:“娇娇,快保护大黑!” 小银蛟听见苏泽的喊声,跑出来困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他们要把大黑丢下海去,拿它做饵转移鲨鱼群的注意力!” 苏泽说话间,两名舵手已经冲了出来,打算把大黑裹进巨型渔网里去。 小银蛟这才明白过来,顿时火冒三丈,一声怒吼,化身为蛟龙,长尾一扫,便将 恋耽美 分卷阅读44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名舵手狠狠甩到了一旁,一个腰背撞在栏杆上,一个头磕在舱壁上,痛得半晌起不来。 小银蛟直立着身子挡在大黑身前,龇着牙瞪着他们:“你们谁干打大黑的主意,我先把他丢进海里去喂鲨鱼!” 苏泽跑到小银蛟身旁跟它并排站着,将大黑的身体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 听见动静跑出来的骆柒,在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之后,也毫不犹豫地拉着莫传延加入了苏泽他们的守护行列。 李思考因为之前从栏杆上摔下来的时候被大黑救过一次,于情于理他都觉得自己应该站在苏泽那一边的。 但是他一条腿还没迈出去,纪玖已经拽住了他的胳膊,低声道:“这种时候少凑热闹,别忘了我们现在是拿了谁的钱干活的。”纪玖说着,往船舱门口打了个眼色。 李思考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杨臣修不疾不徐地从舱内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符宁止。 李思考知道这是道上的规矩,文雅点说就是职业道德,总不能拿了雇主的钱,临到紧要关头又倒打雇主一耙,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他们今后都别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了。但一边是背信弃义,一边是忘恩负义,李思考发现自己不论选择哪一种,都里外不是人。他万分郁闷地低声咕哝道:“助纣为虐的感觉真不舒服……” “谁说要让你助纣为虐了?”纪玖好笑地瞥了他一眼,“我们只是保持中立而已,两边都不插手。” 李思考一听,顿时醍醐灌顶,心想对啊,两边都不帮,虽然会有点得罪自家老板,但他也没有违背职业道德啊。 老舵手在驾驶舱里看见自己的同僚被小银蛟袭击,忙也跑了出来,一边检查他们的伤势,一边忿忿道:“大家都看见了,这两只都是身份不明的怪物,把这样的怪物留在船上,难怪会发生这么多离谱的怪事。也不知它们给你们灌了什么迷汤,搞得一个个都拿它们当宝贝似地护着。” 他说着,转头看向杨臣修,“杨老板,我言尽于此,如果你觉得一船人的性命还没有一只乌贼重要,那我们只能就此分道扬镳了。” 其中一名舵手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句:“我们要怎么分道扬镳啊,都快被鲨鱼包围了……” 老舵手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反正那只受伤的乌贼就是个吸引鲨鱼群的大血饵,我们坐上救生艇离这艘游轮远远的,还是可以避开鲨鱼的攻击的。” 杨臣修像是没有留意到这几名舵手嘀嘀咕咕地谋划逃生的事情,他一直维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目光扫过苏泽、骆柒和莫传延三人,最后落在一旁的陈希扬身上。 此时的陈希扬默不作声地抱臂靠在舱壁上,淡淡看着眼前两拨人剑拔弩张的场面,仿佛在看着与他毫不相干的闹剧。 “我似乎被当成恶人了呢,”杨臣修无辜地笑了笑,“我可什么都没说啊。”他说着,定定看着陈希扬:“希扬,这事你怎么看?” 陈希扬挑了挑眉,对于杨臣修拉他下水的行为颇有些不悦。但是苏泽等人的注意力明显被转移到了他的身上,此时都眼巴巴地看着他,希望他能站出来为大黑说句话。 陈希扬想了想,歪了一下脑袋,困惑地看着大家:“我有个疑问,为什么大家只想着如何被动地躲避鲨鱼的攻击,而没有想过主动向鲨鱼发起进攻呢?” 他此话一出,在场众人一片哗然。 “简直是天方夜谭!”老舵手冷冷嘲讽道,“我们拿什么跟鲨鱼拼,炮弹吗?要知道鲨鱼不但嗅觉灵敏,对声音的感应也非常敏锐,它们虽然没有耳朵,但却有‘听囊’,能根据声音的频率来躲避危险。更何况我们剩下的炮弹已经不多了,用这么点武装力量去对抗整个鲨鱼群,简直是以卵击石!” 第五章 龙神殿遗址(八) 此时纠缠在游轮附近的蝠鲼们早已松开了锚链,渐渐散去,似乎它们只负责将游轮拖回到鲨群的游行轨迹上来,完成任务之后便摆摆尾巴离开了游轮,继续组成迁徙队伍浩浩荡荡地向北方游去。 陈希扬望了一眼海面上蝠鲼们远去的身影,耸肩道:“现在蝠鲼已经对我们构不成威胁了,所以我们只要集中精力对付鲨鱼就可以了。正如这位老师傅所说,”陈希扬指了指老舵手,“如果用炮弹攻击鲨群,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我们不如改变一下思路,想想别的办法如何?” 杨臣修凝神看着他:“还能有什么好办法么?” 陈希扬却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突然转到了另外一个话题:“我记得以前在网上看到一个西方神话故事,有一个名叫阿喀琉斯的半人半神的英雄,力大无比且刀枪不入,但是他有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他的脚踝,最后他被光明之神阿波罗用暗箭射中脚踝而死。” 众人一脸茫然,不明白陈希扬说这个故事和他们当下讨论的话题有什么关系。 倒是苏泽最先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再厉害的人也会有软肋,同理推断,鲨鱼应该也有致命的弱点对吧?” 陈希扬颔首笑了一下:“不过我对海洋生物不熟,只是提个建议罢了。鲨鱼有没有什么致命的弱点,还得请教在场的诸位。” 符宁止道:“我听说,鲨鱼表皮粗糙犀利,布满了倒刺,让人根本无法近身,不过它的鼻尖软肉非常脆弱,只要能一击命中它的鼻尖,就能对它造成非常大的打击,甚至能令它不战而逃。” 符宁止这么一说,众人都眼睛发亮,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 一旁的老舵手冷冷哼了一声:“要攻击鲨鱼的鼻尖软肉,除了用刀刺,便是用子弹。刚才你也说了,鲨鱼全身都是倒刺,让人近不得身,我们若是拿着刀近身袭击,只怕还没有靠近它,就被一口咬死了;若要远程射击,那得找个枪法精准的狙击手才行,我想我们当中还没有人有这样好的枪法吧?” 苏泽、陈希扬和骆柒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莫传延。 莫传延承受不住三人期盼的目光,轻咳了一声道:“如果有狙击枪的话,我倒是可以试试。” 老舵手没想到还真有人会用枪,狐疑地看了看莫传延:“狙击枪船上倒是藏了一把,但是你确定你能行?” “虽然有段时间没摸枪了,但是如果目标是鲨鱼的话,只要子弹够,多试几次应该就能找回手感了。” 老舵手见他说得这么胸有成竹,虽然心里还是犯嘀咕,但考虑到鲨鱼群已经越来越近了,这个时候只能祈祷这个年轻的小伙子真的能派上点用场了。 他很快从密封的仓库中取出一把私藏狙击枪,交给莫传延的时候显得非常不放心,一再嘱咐莫传延要小心使用,因为这枪不是他的,是这艘游轮的原老板买来之后放在仓库中备用的。 莫传延接过狙击枪后只轻轻瞄了一眼,眉梢一挑:“国产58毫米高精度狙击步枪,看来你们老板挺识货的啊,难道他是个用枪高手?” 老舵手讪笑了一下:“是不是高手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我们老板是个狙击枪狂热分子,一有新品种出来就会千方百计地弄一把收藏,这只是他众多收藏品中的一件罢了。” 莫传延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一边朝船头的方向走去,一边动作娴熟地检查狙击枪的性能。 这种狙击枪的特点就是远程射击精度很高,为此不惜将原本子弹的自动装填模式改成了手动装填模式,最大限度避免了自动机对弹道的影响。 如此一来,射击精度是提高了,但是换弹的速度却降低了,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这种狙击枪的使用范围,比如狙击手在定点埋伏时的命中率会有所提升,但是用在行进过程中灵活射击时就显得非常被动了,除非狙击手的手动换弹速度快到能弥补这一缺陷。 莫传延脑中转着这些念头,嘴角渐渐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面对着几百米之外无法进行远程攻击的鲨鱼,他完全有足够的时间换弹,所以这样一把高精度狙击步枪,用在当前的场合却是再适合不过了。 莫传延将狙击枪架在船头的栏杆上,眯起一只眼睛盯着白光瞄准具,身体基本与栏杆固定在了一起,任凭游轮在海面上如何起伏,都无法让他移动半分。 骆柒在一旁看得十分忐忑,虽说一早就知道莫传延是特种兵出身,却从来没真正见识过他的能耐,以前他总认为莫传延只是个外强中干的吹嘘分子,但眼下关乎一船人的性命,他不由自主地祈祷着莫传延有些真材实料,好帮助大家平安度过这一次劫难。 他见莫传延盯着瞄准具迟迟没有行动,不由焦急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把握?” “把握不大,”莫传延淡淡道,“那些鲨鱼大部分身体都藏在水下,水流的阻力会大大降低子弹的射速,同时也会让射击精度大打折扣,就算我算准了风速,算准了水下光线折射的角度,也没有办法算准水流的阻力。” 骆柒急道:“那怎么办?” “如果能引诱鲨鱼将脑袋露出水面就好了,不需要太久,几秒钟就够了。”莫传延喃喃自语,但是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想法有多天真。 “我可以去试试。”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莫传延回过头去,发现说话的是尚未变回人形的小银蛟。 众人都对小银蛟这句话表示疑惑,不知它想做什么。倒是符宁止很快明白过来,提醒道:“擒贼先擒王,最好能找出鲨鱼群中的领头鲨。” 一旁的老舵手也忍不住补了一句:“现在已经确定那群鲨鱼是最不好惹的大白鲨,攻击力和报复心都非常强,你一击之后不管是否命中,都要立即撤离,千万不要恋战,以免被鲨鱼群包围。” 小银蛟朝众人点了点头,随即腾空而起,向前方数百米之外的鲨群呼啸而去。 此时已近下午四点,太阳虽有些西斜,但阳光依然灿烂。 小银蛟一身银色鳞片,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游轮上的众人都下意识眯起了双眼。 如此强烈的反光,自然也引起了鲨群的注意,他们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半空中急速冲来的反光体,嗅到了瞬间迫近的危险气息,只见中央一头鲨鱼大幅度晃了晃身躯,周边鲨鱼像是得到了指令,立即向两旁分散开,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盯着小银蛟的方向严阵以待。 小银蛟在空中盘旋了一阵,突然一个摆尾俯冲而下,对准了其中一头鲨鱼的脊背,上去便是一爪。这一爪力道不重,角度却十分刁钻,饶是那鲨鱼满身倒刺,在小银蛟的利爪之下竟隐隐留下了一道划痕。 那鲨鱼顿时恼羞成怒,翻转身体便要扑上去咬它。不料小银蛟挠了一爪之后立即腾空掠起,带着挑衅意味地清啸了一声,果然将那鲨鱼激得连连昂首,恨不能窜出水面去咬它。 期间莫传延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瞄准镜,将小银蛟和鲨鱼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当小银蛟俯冲下去的时候,他便知道小银蛟已经找出领头鲨了,于是立即调整准心,身体配合着游轮在海面上下浮动而有节奏地轻微晃动,力图将瞄准镜的观察范围牢牢圈死在那领头鲨的脑袋上。 当领头鲨第一次昂首时,莫传延搭在扳机上的食指紧了紧,却没有扣下去。“还不是时候,”他默默告诉自己,“要等待最佳时机。” 很快,领头鲨第二次昂首,直觉告诉他时机已到,他眉心微微一蹙,指尖已经干脆利落地扣下了扳机。 “咻”一颗子弹以肉眼不可捕捉的速度飞射出去,顷刻间将领头鲨的鼻尖钻出了一个血窟窿。 “一击命中啊!”船上众人开始大声欢呼。 只见领头鲨浑身巨震,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叫,身子失去平衡,向一侧歪了过去,露出白色的腹部。 小银蛟看准机会,再一次俯冲而下,在领头鲨的肚子上毫不留情地挠了两爪子。这一次它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挠得干脆狠决,顿时让领头鲨开膛破肚,血肉飞溅。 随后它牢记老舵手的警告,趁周围的鲨鱼们还未反应过来,立即抽身腾入高空。 领头鲨头部与腹部受到重击,血流不止,几乎奄奄一息,而它的同伴们却在如此浓郁的血腥味的刺激下变得异常亢奋,甚至到了失控的状态。 在它们的眼中,浑身浴血的那条鲨鱼已经不再是它们的首领,而是一顿美味的盛宴,几十只大白鲨蜂拥而上,争先恐后地想在领头鲨的身上分得一块肉。一条重达三千公斤的大白鲨不消片刻便被自己的同伴分食殆尽,只剩下一副森然白骨,渐渐沉入海底。 这血腥残忍的一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们原本只是计划先解决掉领头鲨,打乱对方的阵脚,然后再个个击破,但如今看来,事情的发展似乎比他们料想得更顺利。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了半晌,才渐渐回过神来,随即骆柒、纪玖和李思考他们几个承受能力较弱的人便跑到一旁吐去了。 老舵手拍着脑袋道:“我怎么没想到呢,鲨鱼的嗜血对象是不分敌我的,它们一旦闻到血腥味,就会兴奋地发狂,即便对方是它老母也照啃不误。” 骆柒趴在甲板旁侧的栏杆上翻江倒海地吐了一阵,好不容易缓过劲来。 他刚一转身,正好看见莫传延颀长的身影立在船头,一手托着狙击枪,一手高高抬起,冲悬浮在半空的小银蛟扬了扬嘴角,做了一个“合作愉快”的手势。 “噗通噗通”心律突然有些失常,骆柒下意识地捂了捂胸口,对于自己突然之间呼吸急促感到十分费解。他红着一张脸,神色恍惚地往船舱的方向走去。 苏泽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一把扶住他摇摇晃晃的身子,问道:“你怎么了?” “可……可能是晕船了……”骆柒一只手依然死死捂住胸口,心跳越来越快,同时伴随着轻微的耳鸣,他心下骇然,结结巴巴地道,“我需要去……去躺一会。” 第五章 龙神殿遗址(九) 一旦找到了对付鲨鱼的诀窍,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先是小银蛟靠近目标近身撩拨,然后莫传延远程定点直捣死穴,小银蛟再上去补上一爪。基本上经过上述三项步骤,这条鲨鱼就只剩下被同伴们分食的份儿了。 但这些鲨鱼也不完全是蠢货,当意识到己方势力渐渐处于下风之后,便停止了继续前进的计划,掉头跑了。 危机终于解除,一船的人都额手相庆。纪玖、李思考和三名舵手完全把莫传延当成了全民英雄,围着他问长问短,崇拜得无以复加。 苏泽从船舱里出来,问道:“你们谁带了晕船药?”见众人都一脸古怪地看着他,忙解释道,“不是我要,是骆……咳,是骆总,我看他刚才吐完之后脸色一直不太好,就扶他去船舱里躺着了。” 杨臣修道:“我让人准备了医药箱,里面应该有配晕船药……” “是不是这个?”符宁止已经手脚麻利地将晕船药取了出来。 “对,就是这瓶。”杨臣修正要去接,却被莫传延抢先一步接了过去。 “谢了。”他朝杨臣修和符宁止点了点头,便拿着药瓶走进骆柒躺着的那个房间,还不忘随手关门。 杨臣修看着莫传延冷漠的背影,嘴角抽搐了一下,低声咕哝着:“这家伙的防备心究竟是有多重啊……” 骆柒在床上躺了一会,胃里的不适感已经淡了下去,同时心律和呼吸也逐渐恢复了正常。他正纳闷自己刚才究竟是怎么了,忽听门外响起脚步声,随即是“咔嚓”一声关门声。 他扭了扭头,不期然看见了莫传延的身影,顿时心律紊乱、呼吸急促、耳鸣脸热等症状再度复发,脑袋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灼得他口干舌燥。 莫传延状似随意地在床榻上坐了下来,俯身看了看他,见他两颊通红,便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和脸,然后皱了皱眉,心里琢磨着,这家伙的体温烫得有点不正常,难道晕船会晕成这样? 骆柒还是第一次见到莫传延如此温柔的一面,又见他手里拿着药瓶,知道他原来如此关心自己,心里莫名荡漾了起来,想着其实莫传延不毒舌的时候还是挺不错的一个人。 他这个念头还没转完,结果莫传延一开口直接将他毒到内伤:“你这家伙真够娘炮的,坐个船也能晕成这样。骆融可是从来不会晕车晕船晕机的,你最好赶快把药吞下去,免得被杨臣修看出破绽来。” ……温柔体贴神马的,全tm是错觉!所谓狗改不了吃屎,莫毒舌他就算打了一手好枪法还是改变不了毒舌的本质!骆柒如此愤愤腹诽着,一瞬间心律紊乱、呼吸急促、耳鸣脸热等症状全都消失不见了。他腾地坐了起来,一把夺过药瓶取出药丸直接吞了下去。 然后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互瞪了片刻,骆柒大脑逐渐冷静下来,再次举起药瓶仔细地看:“这什么药?” 莫传延受不了地翻了翻白眼:“治晕船的能是什么药?你该不会晕了一次船连智商都直线下降了吧?” 骆柒蓦然变了脸色:“我……我已经好了,不晕船了,是不是就不需要再吃这药了?” 莫传延:“……” 骆柒捂着肚子开始打滚:“啊啊啊怎么办,没病瞎吃药会不会把肚子吃坏啊?” “少在那里危言耸听了,这种药又吃不死人,最多让你多昏睡一段时间罢了。”莫传延不再理他,取回药瓶开门出去了。 经过抹香鲸、蝠鲼、大白鲨的轮番攻击,陈希扬已经基本确定,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操纵。只是究竟有谁能同时调集如此多的海上霸王,他一时想不透。 大黑在甲板上挺尸了一个下午,终于缓过劲来了,于是不太利索地变回了人类的模样。 三名舵手基本上已经不会再对大黑和小银蛟变来变去的事情大惊小怪了,其中一个年纪轻一点的舵手因为实在看不顺眼大黑肩膀上多出来的第三只手,忍不住提醒他:“能不能把这只手缩回去?” “啊,不好意思哦,刚才没注意。”大黑憨憨笑了一下,虚心纠正错误。 小银蛟还记恨着之前他们打算把大黑丢下海去喂鲨鱼的事情,一直没给他们什么好脸色看,这时冷冷哼了一声:“多管闲事,小乌长了几条胳膊关你屁事?” 年轻舵手自讨了个没趣,摸摸鼻子讪讪走开了。 苏泽在一旁无声地笑了笑,其实严格说起来,这几个舵手也坏不到哪里去,遇到危机的时候,大部分人首先考虑的是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这只能说是一种逃生的本能反应。 如今危机已过,矛盾也就不存在了,几个舵手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有意无意地来示好,也无可厚非。聪明一点的人,也许会选择接受这样的示好,毕竟大家还是在一条船上的。 但是小银蛟仍是孩子心性,不像成年人那般世故圆滑,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也就明明白白表示出来,搞得舵手们十分尴尬。 苏泽觉得这个时候就算跟小银蛟讲道理,恐怕他也无法理解,所以他指了指小银蛟的口袋,提醒他:“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小银蛟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轻轻“咦”了一声,从口袋里取出那半颗海龙珠,发现珠子散发出幽蓝的光芒。 他迷惘了片刻,突然惊喜地叫了起来:“它有感应了!” 苏泽一头雾水:“什么有感应了?” “它一定是感应到了另外半颗海龙珠的下落,才会在这个时候发光!” 苏泽一听这话,立即凑了过来:“这么说,另外半颗海龙珠就在附近咯?” “应该是这样没错。” 苏泽半开玩笑地道:“既然它能产生这样的感应,那能不能麻烦它再给我们提供一点明确的提示,另外半颗海龙珠的具体方位在哪里?” 小银蛟于是捧着珠子凑近嘴边,叽里咕噜不知说了些什么。苏泽在一旁看得傻眼,难不成这一蛟一珠还能直接用语言交流? 但那海龙珠还真就有了反应,只见它周身的光芒忽明忽暗地闪了几下,然后便朝着某个方向直射了过去。 此时已近黄昏,夕阳渐渐向海平线的方向坠落下去,幽蓝色的光芒在一片金橘色的余晖之中显得十分亮眼。 苏泽循着海龙珠提示的方向望了片刻,顿时有所醒悟,忙奔进船舱,将海龙珠指示的方位转为数据输入堪舆定位仪的对话框内。 显示屏上很快罗列出一连串计算公式,有红色的箭头在仪器显示的三维海域不断回旋,最后仪器发出“嘀”的一声提示音,公式计算完成,而红色箭头也停在了其中一个点上。 苏泽拿出纸笔,记录下那个点的地理坐标,再和他们目前所处的坐标进行对比,发现这个坐标就在距离他们不到两海里的地方。 这一发现让苏泽欣喜若狂,他跑出船舱,刚想把这个结果告诉陈希扬,却见陈希扬正和杨臣修、老舵手站在船舱口谈话,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愁绪。 “出什么事了?”苏泽好奇地凑了上去。 “我们的船快要抵达领海边界了。”老舵手向苏泽解释道,“我们有规定,所有游轮一律不能越过边界线,否则我们就只能等着被老板炒鱿鱼了。” 苏泽想了想,问道:“这里距离领海边界还有多少距离?” “大概不到一海里。” 苏泽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1海里等于1852米,如果在边界线下海,只需要再前行2000多米的距离就是另外半颗海龙珠所处的范围了,他觉得这个距离,应该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于是他将堪舆定位仪指示的结果和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杨臣修十分积极地采纳了苏泽的提议,倒是陈希扬,因为担心那幕后黑手再出什么毒招暗算他们,心中颇有些顾虑。但是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因为苏泽和杨臣修决定了要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 杨臣修很快将这个消息通知给船上所有人,大家都很兴奋,迅速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便开始做下海的准备。 当他们开始分发潜水装备时,才发现船上备着的气瓶比较老旧,其中两个已经基本不能用了,这就表示至少有两个人不能下海。 杨臣修当即就沉了脸,他可是出大价钱雇下这艘游轮的,游轮的老板却在这些重要装备上偷工减料,万一出了事故可就是一条人命。 但是事到如今,要在短时间内补上两只完好的气瓶已经不可能了,只能从原计划下海的八个人中减掉两个人,但是苏泽和杨臣修一边各有四人,不论减哪边都不合适,双方协商不下,陷入了僵局。 小银蛟在一旁默默看了半晌,叹了口气,化出原形,从自己身上咬下一片蛟鳞,然后撕成八瓣分给他们每人一瓣。 “这是……?”众人拿着鳞片很是迷惘。 小银蛟道:“你们把鳞片含在嘴里,下海之后只要一直闭住嘴巴,基本上就保证你们不会在水中溺死。” 众人喜出望外:“蛟龙的鳞片居然还有避水的功效?” 小银蛟翻了个白眼:“我好歹也是海龙神的儿子。” 如此一来,他们反倒因为少背一个气瓶而减少了在水下的负重,一个个装备妥当之后,便依次下了水。 第五章 龙神殿遗址(十) 入水之后,由小银蛟打头阵,根据海龙珠的指示方向缓缓向目标划去。 人类的潜水速度毕竟不比海生动物,再加上这几个人没有一个是专业的潜水员,小银蛟不得不耐着性子放慢速度,不至于让他们跟丢。 期间大黑一直抽抽噎噎地跟在小银蛟身旁,刚才小银蛟因为撕下自己身上一瓣鳞片,一直在流血,它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大黑看着心疼,一直想劝小银蛟用海龙珠给自己疗伤,但是小银蛟拒绝了。 海龙珠的灵力是有限的,之前给大黑疗伤时消耗掉了将近一半的灵力,目前尚在恢复期,如果太过频繁地使用治疗术,会影响海龙珠的感应能力,一旦海龙珠失去了感应,他们一行人就要迷失在深海之中了。 此时天色已经入暮,海面上的光线越来越暗,海底就更不用说了,众人互相照应着在海中潜行了约摸半个小时,突然李思考拉了拉身旁的纪玖,又指了指前方。 纪玖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片黑暗的水下,有一点幽光在闪烁,幽光的颜色竟与海龙珠散发出来的颜色一般无二。 难道是另一半海龙珠在召唤他们?纪玖迟疑了一下,又去拉身旁的杨臣修,把同样的信息传递给他。 不多时,一行人都注意到了远处那一点幽光,但他们都有些犹豫,没有立即朝那幽光传来的方向迎过去。 一则如果那真是另外半颗海龙珠的话,寻找的过程也太过顺利了点,一路被厄运笼罩的众人已经被虐习惯了,一时还真不相信好运会降临在他们头上。二则,那幽光传来的方向,与海龙珠感应到的方位略有些角度上的偏差,他们一时间无法分辨究竟哪个方向才是正确的。 众人聚在一起,打着手势商议了一下,为了提高效率,他们决定拆为两组分头行动,一组跟着小银蛟继续按照海龙珠指示的方向去,另一组则在大黑的护送下往那幽光的方向去。 但这组该如何分,却又让人发了愁。如果按照原来的组队方式,苏泽、陈希扬、骆柒、莫传延一组,杨臣修、符宁止、纪玖、李思考一组的话,他们都担心万一对方那一组选择的方向是正确的,只怕自己这组就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 双方讨价还价了半晌,最终决定将原来的四人小组两两拆分,再跟对方的两人组合成新的四人组。 骆柒生怕杨臣修跑来跟自己一组,时间久了会看出自己的破绽,于是率先提议让杨臣修和苏泽一组。 苏泽也不想和杨臣修一组,主要是考虑到自己这边有个陈希扬,如果让杨臣修加入进来,一口一个“希扬”地粘在陈希扬身边,他怕自己会忍到神经衰弱。 但是他还来不及反驳,杨臣修已经点头答应了,比起骆氏这位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的年轻老总,他更感兴趣的是陈希扬和苏泽这两个人,于是他很爽快地同意了骆柒的分组提议。 纪玖和李思考在一旁一直没有发表意见,只是拿一双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其实纪玖心里还是比较期盼跟骆柒他们分在同一组的,这几天他总是要装作和骆柒互不相识的模样,实在是很憋屈的一件事。 所以当杨臣修点头同意之后,真真是皆大欢喜除了独自别扭着的苏泽。 如此决定下来之后,一行人便分为两个小组各自行动了。 骆柒这一组人在大黑的陪同下,又向前划动了一段距离。期间骆柒频频回首,待确定杨臣修他们已经远得看不见踪影了,然后欢天喜地地朝纪玖扑了过去。 纪玖毫无防备,就见前面那个身影冷不丁转身张牙舞爪地向自己扑过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 纪玖下意识挣了两下,但是骆柒死活不放手。纪玖渐渐明白过来了,原来骆柒这是在跟他撒娇兼赔礼道歉呢。 他心下“哼哼”了两声,却不再挣扎了,任由骆柒抱了一会,见一旁的莫传延和李思考都渐渐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了,才在他后颈上轻轻拍了两下,表示肉麻可以告一段落了。 骆柒知道纪玖这算是暂时原谅他了,心里十分高兴,虽然松开了纪玖的身子,却依然执拗地拉着他的一只手,生怕一松手纪玖又不理他了似的。 接下来的一段行程,他们走得比较顺利。大黑因为之前吃过一个教训,再次下海之后就变得非常谨慎,在前方引路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地避免踩到什么种族的领地或者禁区,遇到有大型生物经过,也会提前通知身后四人关掉探照灯,以免惊扰了对方,平 恋耽美 分卷阅读45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被作为攻击对象。 如此又向前划了几百米,他们终于靠近了那点幽光的发光源。 但是那发光源却让人感觉有些奇怪,首先,它不是静止不动的,而是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在晃动,仿佛是个有生命的东西一般。 其次,它是悬浮在水中的,而不是沉在水底,像是被什么力量控制住了,想当初在俞源村的水塘底下,那半颗海龙珠就是被小银蛟控制着用来戏耍苏泽的。 “小心有诈。”骆柒做了个手势,提醒同伴们放缓速度,不要轻易靠近那个发光源。 大黑将众人拦在身后,自己则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条触手,动作缓慢、悄无声息地朝那发光源探了过去。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只见那发光源似乎毫无所觉,继续以毫无规律可循的节奏晃动着。 大黑的触手在距离那发光源还有十几厘米的时候停了下来,然后利用触手上的吸盘用力一吸,便将那发光源牢牢吸了过来。 “抓住了!”每个人都在心里大声欢呼,看来他们很快就能完成这一次的任务,顺利返航了。 但是他们没能兴奋多久,因为当大黑将触手收回之后,他们看见那发光源的背后还跟着一条几十厘米长的怪鱼。 妈呀!几个人吓得同时向后退去,李思考因为惊吓过度,下意识地张嘴大叫,为此灌了不少又苦又咸的海水进去。 倒是莫传延胆子大,只是向后闪了闪,很快便镇定下来,又凑上去仔细瞧。 只见这条鱼全身呈黑褐色,没有鱼鳞;脑袋硕大而平扁,嘴巴很宽,上下颚长满了长短不一的利牙;腹鳍短小,尾鳍呈圆形,背上长了两个鳍,第一背鳍由几根细长尖利的鳍棘组成;前端有细长的皮肤皱褶延伸出去,且在顶端会发出亮光,远远看去就像一只会发光的灯笼。 这种鱼有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但因为它长相丑陋,且叫声难听,渔民们又给它取了很多外号,比如“结巴鱼、哈蟆鱼、海哈蟆、琵琶鱼”之类的。 众人看清楚这条鱼的真身之后,不禁大失所望,原来他们之前看到的幽光,只是这种鱼为了引诱猎物上钩而悬着的“鱼饵”罢了。大黑也颇为恼火,愤愤将这鱼甩了出去。 然后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沉默了半晌,骆柒打了个手势:“我们回去找苏泽他们吧。” 纪玖:“怎么找他们,他们现在在哪个位置都不知道呢。” 莫传延:“原路返回,再根据之前苏泽测算的坐标,循着大致的方向跟过去。” 四人一番权衡,觉得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方法了,谁让他们运气背,选了一条错误的路线呢。于是几个人垂头丧气地往来时的方向划去。 却说苏泽一行四人跟着小银蛟,在海龙珠的指引下,一直划出了一千多米的距离,渐渐出现了耳鸣、目眩、胸闷的症状。 “这一带的水压不太正常,”苏泽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向同伴们打着手势,“你们还好么?” 陈希扬的脸色虽然不太好看,但是状态还算可以,他回头看了看杨臣修和符宁止,发现符宁止面色正常,杨臣修则状态差一些,速度明显有些跟不上了。 几个人只能暂时停下来稍作休整,再往前会遇到什么,他们心里都没底,如果这个时候就已经撑不住了,勉强下去只会送命。 杨臣修把半个身子搭在符宁止肩膀上,粗粗喘着气。他环视了一下其余三人,也意识到是自己在拖大家的后腿。他在心底恨恨骂了一声娘,符宁止和陈希扬都不是普通人,这一点他也没法去计较了,但是苏泽居然也比自己能撑,这让他倍受打击。 作为杨氏集团的继承人,他从小就被培养成德智体全面发展的优秀青年,业余时间参与的体育项目多不胜数,健身房更是有空就去,长年锻炼出来的标准身材一直是他引以为傲的资本,没想到现在居然被苏泽那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书生比了下去,这简直比吞了一只苍蝇还让人郁结。 他调整了一下气息,然后摆摆手示意继续前进。符宁止不太放心地看着他,打着手势问他要不要留在这里多休息一会。 这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严重伤害了他的自尊。杨臣修朝符宁止瞪了一眼,大力挥了挥手,催促大家快点动身。 众人见他如此坚持,也就不再勉强他,但是他们都有意放缓了速度,免得杨臣修掉了队。 如此又向前划行了两百米,水压越来越大,他们几个都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晕眩。 苏泽觉得这个时候不能再强行往前冲了,否则大家一个个都得丧命。他刚转身想打手势,忽见杨臣修身子一歪,侧身栽了下去。 第五章 龙神殿遗址(十一) 杨臣修睁开眼睛时,正躺在一块坚硬的平地上,身下冰凉彻骨,让他几乎躺不住。 他下意识地侧身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空旷的大殿之内,虽然光线幽暗,但依稀能看清楚周围的景物。 殿内很宽敞,左右前后有规律地立着巨大的石柱,高高支撑着整个大殿;穹顶很高,但因为光线太暗的关系,他无法目测穹顶的具体高度。 “这是在哪里?”他困惑地喃喃自语,左右看了看,身边居然没有一个人影。 他呆呆坐在地上,眯起眼睛努力回忆了一下。 他想起来自己跟着苏泽他们一起下了海,然后自己因为承受不住越来越大的水压,冷不丁晕了过去,再然后……再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孤零零一个人被丢弃在了这个陌生的石殿里了。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还穿着潜水服,但是背上的装备都被拆卸了下来,整整齐齐地放在一旁。 “宁止”他站起身,扯开嗓门喊了一声。 “宁止宁止宁止止止止”空旷的石殿中荡起了一声声绵长的回音,听起来格外阴森恐怖,饶是杨臣修再大的胆子,也不禁激出一阵寒颤。 他往前走了几步,脚上还穿着长长的蛙鞋,每走一步都会发出“pia~ji”的响声。杨臣修的神经已经十分脆弱了,实在听不得这种声音老在耳边折磨自己,于是干脆把蛙鞋给脱下来甩在一旁,赤着脚往前走去。 脚底十分冰凉,明明是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但是杨臣修却被这殿内时不时穿堂而过的阴风吹得瑟瑟发抖,他一边抱着双臂反复揉搓着皮肤上炸开的寒毛,一边在心底不断咒骂:“那三个家伙,居然敢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你们等着瞧,等我回去以后,我一定要……要……” 他“要”了半天,愣是出不来下文,因为他沮丧地发现,他被困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一点脱身自救的头绪都没有,更不要说回去以后怎么报复他们了。 这个时候他才深刻地意识到,虽然没有钱是万万不能,但有的时候钱的确不是万能的。 空旷的大殿里突然传来“啪啪啪”的声音,被回音一放大,就变得格外惊悚。杨臣修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生怕有怪物来袭,忙警戒地往后退了几步。 忽听身后有人笑道:“谢天谢地,你总算醒过来了啊?” 杨臣修猛地一回头,发现苏泽不知从哪个旮旯里钻了出来,正笑意盈盈地朝自己走过来。 终于看见一张熟人脸了,杨臣修一时间感慨万分,鼻子有些酸楚,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苏泽那张书生脸看起来是如此和蔼可亲,他忍不住就想冲上去给苏泽一个大大的拥抱。 等一下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堪堪停住脚步,问道:“这里就我们两个?宁止呢?” “符宁止和陈希扬在另外一个房间里,距离这里有点儿远,可能没听见你叫他。我正在过道上,听见声音就跑过来了。” 杨臣修悬着的心总算是彻底放下了,还算这三个家伙有点良心,没把他一个人抛弃掉。 全身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之后,杨臣修的脸色也活泛了起来,脚底凉得受不住,他只好走回去把蛙鞋重新穿上,口中问道:“这是在哪里?” “这是埋在海底深处的一座宫殿遗址,”苏泽解释道,“听娇娇说,这里以前曾经是海龙神的宫殿,千代国灭亡之后,辗转经过了一万多年,宫殿中的大部分建筑已经被摧毁得辨不出原貌了,只有这一座偏殿非常幸运地保存了下来。” 杨臣修听得莫名其妙:“什么?千代国?海龙神?” 苏泽这才想起,之前因为对杨臣修有所顾忌,所以关于小银蛟和大黑的来历身份他们都闭口不提。但事到如今,再掩着藏着已经没什么意思了,于是他简单地把事情的经过解释了一番。 杨臣修恍然大悟:“所以你的意思是,当初我们是因为接近了龙神殿附近的结界,周围的水流受到结界的挤压,所以水压才会出现异常?” “是这样没错。”苏泽点头道,“没想到这个结界经历了一万多年,还是如此强大,你看这龙神殿之内,完全就是一个与水隔绝的地方,所以我们在殿内行走自如,就跟在陆地上一样。” 杨臣修搞清楚了前因后果,于是催促道:“宁止他们现在在哪里,赶快带我去找他。” 苏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摇头失笑。 杨臣修注意到他这副模样,皱眉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 “肯定有什么,快说。” 苏泽又笑了一下:“我说实话,你可别生气。我只是觉得,你和符宁止的相处方式实在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了?” “符宁止平日里总是对你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但是之前你突然晕过去,符宁止的脸色难看到极点,比任何人都紧张。你也是,平时看你一副成熟稳重的成功人士派头,其实你心里对符宁止很依赖吧,只是这么一会儿没见着符宁止,你就好像非常没有安全感的样子。” 杨臣修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随即他又变得十分坦然了,冲苏泽眨了眨眼:“你有所不知,宁止可是我的护身符。” “护身符?”苏泽想了想,问道,“你是说保镖之类的么?”通常富贵人家为了自身安全着想,都会配备随身保镖,这一点也不奇怪,比如莫传延就曾经是骆老爷子的随身保镖,骆老爷子去世之后,他自然而然地就成了骆融的保镖,只不过目前他一直被骆融打发过来随身保护骆柒罢了。但是主人粘着保镖粘到了杨臣修这样的程度,也实属罕见了。 “no,no,”杨臣修摇了摇手指,“你理解错了,不是保镖,是护身符。” 苏泽露出迷惘的表情:“有区别么?” “当然有区别。”杨臣修一脸得意,“保镖是用金钱养着的,如果保镖不够忠心,或者给的钱不够多,随时有可能离开主人,甚至出卖主人。但是护身符就没有这样的顾虑,第一,他不是用金钱交易得来的,可以说完全没有成本代价;第二,不管他自己愿不愿意,他都必须对我忠心,以保证我的生命安全为第一要务。” 苏泽吃惊地看着他:“这世界上居然还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你是怎么找到这样的‘护身符’的?” 杨臣修神秘地笑了笑:“佛曰,不可说。” “嘁”苏泽不爽地撇了撇嘴。 杨臣修跟着苏泽穿过一道道幽暗的长廊,终于转入一间相对宽敞的石室中。 这里光线比较亮,因为他们将一盏照明灯悬挂在横梁上,照下来的效果就比节能灯稍微差一点,这样的光线足够将整个房间一览无余了。 这个房间虽然没有外面的大殿那般宽敞,但是不论是石壁打磨还是壁上的雕刻,都十分平整精致。 在房间的中后方,放置着一张石桌,桌上残留着一些笔砚书籍,但是因为经过了太久的时间,有些薄脆的东西已经被腐蚀得不成样子了,有的则固化成石,粘在桌面上怎么也抠不下来了。 此刻陈希扬正趴在书桌上仔细分辨那些残留物上的字迹,符宁止则站在其中一面墙壁前,认真地研究壁上雕刻的图案,两人都如此聚精会神,以至于苏泽带着杨臣修走进来时都没有分神看他们一眼。 杨臣修很不满自己竟被忽视至此,故意拖着步子走到符宁止身后,恶声恶气地道:“我一个人躺在外面冻得要死,你倒好,舒舒服服地站在这里欣赏壁画。” 符宁止回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问了句:“你总算是醒了?”也不等杨臣修回答,便又自顾自回过头去继续看壁画。 杨臣修突然露出促狭的表情,凑近符宁止耳边低声道:“我听苏泽说,我昏迷之后,你似乎很紧张?” 符宁止再次回过头来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冷淡:“不然呢,难道我还能把你一个人丢下不成?若真能这么做,我倒是解脱了。” “喂,你这么说可真是无情。我们俩认识到现在,多少也混出点感情来了吧,你就这么不待见我?”他说着,声音压得越发低了些,“万一我就这么死了,你难道一点都不伤心难过?” 符宁止垂下眼眸沉默了片刻:“只怕我根本没有时间伤心难过,你若是死了,我还能独活么?”这话说得十分暧昧,若是放在寻常两人之间,一定会让人觉得是感天动地的情话,但符宁止脸上非但没有露出一丝情意,反而很有些烦恼的样子,这样的表情配上如此情意绵绵的台词,看起来很有违和之感。 杨臣修脑门上滑落三条黑线:“你的脑子不会转弯么,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死了,你还能继续活下去的话,你会为我难过么?” 符宁止皱了皱眉,一脸认真地道:“这不可能。” “我都说了是如果!”杨臣修几乎是在咬牙切齿了。 符宁止还是一本正经:“没有这样的可能性。” “我擦!”杨臣修火冒三丈地咒骂了一句,彻底放弃了这种没有意义的对话。 第五章 龙神殿遗址(十二) 杨臣修与符宁止说话的这段时间,苏泽早已经加入到研究壁画的行列中去了,站在符宁止背后的那面墙壁上看得出神。 壁画的雕刻手法非常精细,但并不晦涩,基本上很容易就能看出来,这画面上刻的是海龙神和千代国的子民。 那些子民们有的完全是动物形态,模样与如今的海中生物有些差异;有的则上半身幻化为人形,下半身还是鱼尾,若是放在童话故事里,那就是美人鱼了。 他们全都将大半个身子探出海面,兴高采烈地向上空的海龙神挥舞着手臂;而海龙神则完全是龙的形态,贴着海面缓缓飞过,低着头望向自己的子民,神色端庄,却目光柔和。 这应该是某种仪式吧?因为壁画中没有任何文字说明,苏泽只能凭想象来猜测壁画想要表达的意思。他觉得这幅画面与中国古代的皇帝盛装出巡,民众夹道欢迎,高呼“万岁”的场景很相似,可能在以前的千代国,也有海龙神出海巡游之类的重要活动吧? “苏泽,过来一下。”陈希扬终于从石桌上抬起了头,朝苏泽招了招手:“这里好像有几个残留的字迹,你来看看认不认得。” 苏泽凑过去看,发现陈希扬指着一只已经将近石化了的匣子,匣子呈正方形,边长只有十厘米大小,匣子的一面有扳扣,没有上锁,但是因为石化严重,已经无法打开了。 陈希扬让他辨认的,是在扳扣那一面刻着的几个字,有些还依稀能分辨出一笔一划的痕迹,有些则实在已经模糊不清了。 苏泽打开随身携带的微型手电筒,对着那几个字仔细照了照,轻轻咦了一声:“这几个字,居然很熟悉。” 陈希扬翻白眼:“你不就是这方面的专家么,不熟悉我能让你来认?” “不是,我的意思是,这几个字所属的文字体系,和上次在七星山地宫外的山谷中看到的“言灵冢”那三个字,很相似。” 陈希扬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这几个字也属于芒宿国的文字体系?” 苏泽一边思考着,一边又喃喃自语:“这里可是千代国的遗址,怎么会出现芒宿国的文字?难不成,当时那几个国家就已经实现了文化上的高度统一?” 随即他又摇头否定了这样的假设:“不可能,我们人类历史全球化发展了这么多年,都还没能实现全球统一,当初形态差异、文化差异巨大的几个种族,怎么可能产生这样的觉悟?” 陈希扬听不清他在自言自语些什么,不耐烦地戳了戳他的肩膀,催促道:“我只是让你来辨认一下这几个是什么字而已,你一个人在那里唧唧咕咕些什么啊?” 苏泽只得收回思绪,一边细看那几个字,一边断断续续地念道:“什么……龙……什么……冢……什么……启……什么的。” 此时符宁止已经被吸引了过来,他一过来,杨臣修也跟了过来。符宁止听见苏泽读出来的几个字,猜测道:“前面三个字会不会是‘海龙神’的意思?刚才那条小银蛟不是说了,这里以前是龙神殿么?” 杨臣修充分发挥自己的发散性思维:“龙是海龙神的意思,冢是坟墓的意思,启是开启的意思,那连起来可能就是说这只匣子里放着开启海龙神坟墓的钥匙。” 众人互相看了看,觉得如此解读也不无可能。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说明这附近一定藏着巨大的坟场。 根据之前小银蛟的描述,千代国亡国之际就一连战死了两位海龙神,可见在这之前,一定还有好几代海龙神的存在。 一条成年海龙的体积有多么庞大,只要看看尚在稚龄阶段的小银蛟就能窥见一斑了,那么多条海龙葬在一处,地方大是必须的。 杨臣修这才想起来,问道:“对了,小银蛟去哪里了?” 苏泽道:“娇娇回来之后,看见龙神殿只剩下这么一点残破的遗址了,它心里难过,一个人呆着去了。” 杨臣修沉默了一下,看了看腕表:“它还需要悲伤多久,我还指望它带路呢。” “带路?去哪里?” “去龙冢看看啊,埋葬着历代海龙神骨骸的地方,场面一定很壮观吧?” 苏泽嘴角抽了抽,真是看不出来,这位富三代的猎奇心理一点也不输于纪玖和李思考那两个活宝,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怪不得他们几个能凑到一起。 “苏泽、陈希扬!”小银蛟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透着一丝迫不及待的意味。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幻化成人形的小银蛟急匆匆奔了进来:“苏泽,我找到另外半颗海龙珠的下落了!” 众人异口同声地问:“在哪里?” “在龙冢,我一靠近龙冢,它就闪得厉害,”小银蛟晃了晃手中那半颗海龙珠,“而且我还能听见海龙珠互相呼应的声音,绝对错不了! 众人再度异口同声:“居然真的有龙冢?” 小银蛟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们:“你们知道龙冢?” 杨臣修催促道:“龙冢在哪里,快带我们去!” 小银蛟脸上的表情滞了一下:“可是……我进不去。” 苏泽脑中电光一闪,立即问:“难道需要钥匙?” 小银蛟更加奇怪了:“你又知道?”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整齐划一地将视线落在了石桌上的那个木匣子上。 “钥匙一定就在这里面,得想办法把匣子打开才行。”杨臣修已经开始四处寻找工具了。 “不必找了,”陈希扬道,“我能解决。”只见他抽出袖中的金丝爻线,指尖一捻,原本直径有几毫米粗的爻线瞬间细了好几圈,变得肉眼难辨,若不是爻线本身的金色光芒比较显眼,他们几乎要以为爻线凭空消失了。 杨臣修好奇地盯着它手中的爻线:“这么细的东西,会不会一扯就断啊?”他说着就想伸手去摸。 “别碰它!”陈希扬一声轻斥,杨臣修只能讪讪缩回手。 只见陈希扬两只手握住爻线的两端,手腕微微一抖,爻线便呈抛物线弹了出去,很快又反弹回来。众人定睛看时,发现那只匣子一角已经被悄无声息地削了下来。 “cool!”杨臣修不可思议地叹了一声,“这东西能粗能细,削铁如泥,厉害啊!”说着又想凑过来仔细打量他手中的金丝爻线。 陈希扬并未被他的奉承所打动,十分迅速地将金丝爻线收了回去。 苏泽掰开匣子,果然发现里面躺着一把七八厘米长的古式钥匙,只不过苏泽拿起钥匙,不可思议地打量了一番:“不是吧,这钥匙居然是木头做的?” 但更令人惊讶的是,装着钥匙的匣子已经完全变质,而匣子内的木质钥匙居然丝毫没有腐化,还保持着刚制成时的崭新模样。 但是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研究这把钥匙为什么不会腐化变质,时间不等人,他们立即跟着小银蛟往龙冢的方向去了。 让他们惊讶的是,龙冢所在的位置,居然就在他们的脚下。 只不过,虽然横向距离很近,纵向距离却很远。这也就意味着,从龙神殿到龙冢之间,存在着很大一段垂直空间。 小银蛟将他们领到龙神殿的另一侧出口,这里是一处断崖,崖下深不见底,四周可见度非常低,基本上垂直四五米以下就已经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 苏泽问道:“我们该怎么下去?” 小银蛟很自觉地化为蛟龙,横卧在地上道:“你们坐上来,我载你们下去。” 四人都是第一次乘坐蛟龙这种诡异的交通工具,刚坐上去的时候姿势十分别扭,生怕将小银蛟压坏了。 小银蛟无奈地提醒他们:“你们最好抱紧我,否则飞行途中摔下去,后果自负。” 四人回忆了一下当初小银蛟在高空中上下翻腾迅猛击杀大白鲨的场面,不由打了一阵寒颤,忙一个个俯下身去死死抱住小银蛟的身体。 小银蛟一声清啸,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盘旋了一周,便垂直向下俯冲而去。 “啊啊啊”众人忍不住惊声尖叫,这速度比垂直坠落的过山车还要刺激,并且这种刺激可是关乎性命的,因为这里没有确保人万无一失的安全带啊! 当小银蛟平稳降落时,四人摇摇晃晃地从小银蛟身上爬下来,个个脸色苍白头发直立神魂颠倒惨绝伦寰。 小银蛟又变回人形,指了指漆黑一片的前方:“往那个方向走到底,就是龙冢的入口处了。” 四人尚未从方才的绝命惊魂中缓过神来,站在原地晕眩了片刻,才渐渐找到方向感。 杨臣修一恢复元气,立即精神百倍地打头阵向前走去,陈希扬和符宁止跟着走了几步,发现苏泽并未立即跟上来。 陈希扬疑惑地回头看他:“怎么不走了?” 苏泽微微缩起脖子,视线一直在往两旁飘:“我怎么有一种被人死盯的阴森感?” 陈希扬四处看了看,完全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看向身旁的符宁止,符宁止也是一脸莫名地耸了耸肩。 陈希扬道:“我们都没感觉出来啊,会不会是你的错觉?” “或许吧。”也有可能是被过于激烈的“过山车”抡了一圈留下的后遗症。苏泽这般自嘲着,晃了晃脑袋,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第五章 龙神殿遗址(十三) 他们一步步朝着龙冢的方向走去,小银蛟手中的那半颗海龙珠果然闪烁的亮度与频度在不断增加,甚至发出了类似于兴奋情绪的低鸣。 苏泽亦步亦趋地跟在小银蛟和其他三人身后,越往里走,就越是心惊胆战,那种被一双眼睛死死盯住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浓烈的恨意。 当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手脚冰凉。他开始心神不宁,下意识小跑了几步,一把抓住了陈希扬的手。 陈希扬被苏泽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随即,他察觉到了苏泽指尖传递而来的冰凉,他侧过头,皱眉看着苏泽:“你怎么回事?不舒服?” 苏泽摇了摇头,陈希扬掌心的温暖让他的情绪得到了片刻缓解,他强忍下心中恐慌,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没,就想……抓着你的手。” 陈希扬被他肉麻得抽了抽嘴角,想甩开他的手,但是想到他的手这么凉,又觉出苏泽有所隐瞒,于是软了心肠,任他将自己的手紧紧合在了掌心。 几人在黑暗中前行了约摸五分钟,终于看见了立在尽头的巨大石门。 杨臣修和符宁止一边一个走到门旁的石壁前,摸索着门锁的位置。片刻之后,符宁止的声音在右侧响起:“应该是在这里。” 众人聚过去瞧,果然发现在石壁上的凹槽处,有一个不太起眼的插孔,孔的形状和钥匙的形状颇为相合。但令人惊讶的是,这门锁竟也是木质的,与钥匙的材质同出一辙,经历了万年依然没有丝毫腐朽的迹象。 “一定就是配这把钥匙没错了。”苏泽说着,从口袋里取出钥匙,在凹槽处插了半晌,愣是没插进去。 其余三人看得有些奇怪:“怎么回事,难道不是这把钥匙?” “是这把没错……”苏泽低声咕哝着:“再等一会。”他才不会承认,自己刚才居然手抖得连这么大一把钥匙都插不进去。 好不容易,凹槽处传来“喀嚓”一声,钥匙总算插对了位置,他松了一口气,刚想转动钥匙,忽听“啪”的一声脆响,一边的脸颊传来火辣的疼痛感。 他呆立当场,不得动弹,眼前一片花白,耳边有巨大的轰鸣声,让他无法思考。 “苏泽?苏泽?”陈希扬的声音渐渐传入他的耳中,轰鸣声不知不觉消散了下去。他定睛一看,眼前陈希扬正拽着他一叠声地问:“苏泽,你没事吧?” 苏泽抬手抚了抚脸颊,一脸的无辜:“刚才……谁打我?” 陈希扬的眼神变得很奇怪:“哪有谁打你?” “刚才明明有人”苏泽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右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突然消失了。他用手在脸颊上摸了又摸,张口结舌,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杨臣修在一旁笑道:“苏泽,你究竟是怎么了?如果因为害怕不敢进去,就直说吧,大家都是成年人,我们又不会取笑你。” 苏泽瞥了杨臣修一眼,这家伙此刻脸上明晃晃的全是嘲弄,居然还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闭了闭眼,回想起刚才那一幕,就在他转动钥匙的一刹那,他分明看见有人站在他面前一步开外的地方,扬起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仿佛倾尽了满腔无处宣泄的愤恨。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面对的是龙冢之外冷冰冰的石壁,就算真有人呼了他一巴掌,也不可能好好地站在一步开外的地方。 可是方才看到的幻象,以及那一巴掌的疼痛感是如此真实,让他无法就此释怀。 他忍不住再次闭上眼睛努力回想这一次,他看见那只手的主人身穿一件贵族长袍,领口翻角处绣着龙的图腾。 他的视线逐渐上移,看清了对方的脸,那是一张年轻男子的脸,青涩中透着刚毅的眉目,原本俊朗帅气的五官,却因为极度愤怒而变得有些扭曲。 年轻男子对着他怒目而视,扬起的手用力挥落下来,毫不留情地扇了他一耳光,他被打得偏过脸去,眼角余光中有一抹白色袖袍一闪而过。 从这个视角来看,这袖袍应是他自己的不,确切地说,这是皇甫风音的。 原来如此……苏泽缓缓睁开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气,原来,这竟是风音的记忆。他回想起幻影中年轻男子瞪着自己的眼神,那是怎样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即便是如此短暂的一瞥,也能让他惊心彻骨。 苏泽缓缓松开握着钥匙的手,对陈希扬道:“也许,这道门……我暂时不能进去了。” 陈希扬早在苏泽反复闭眼、睁眼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但是他没有贸 恋耽美 分卷阅读46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打扰苏泽,也阻止了一旁想要开口说话的杨臣修,他猜想苏泽如此做,必定有什么缘故,所以他一直沉默而耐心地给苏泽时间。 听苏泽如此说,陈希扬正色道:“苏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我也很想知道答案。”苏泽说着,转身看向小银蛟:“娇娇,你能不能告诉我,当时的千代国,可曾与芒宿国结下什么仇怨?” “仇怨?”小银蛟一怔,皱起眉认真想了想,说道,“我们千代一直偏安一隅,从不主动与别的国家亲近,也从来不主动招惹仇怨。就我所知,至少在我出生以来,千代在海龙神的治理下,一直过着恬淡平和的生活。” 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说起芒宿,我倒是有点印象那个时候我的兄长还很年轻,性格比较叛逆,对继承海龙神的使命嗤之以鼻,为此经常与父亲发生争执。有一次他与父亲顶了几句,便一气之下离开了千代,说要去九玄大陆闯荡一番。 “几年之后,他回到了千代,突然变得成熟稳重了起来,开始刻苦学习各类政务,帮助父亲治理国家,这让大家对他刮目相看。父亲猜想兄长在九玄大陆闯荡的这几年,一定经历过什么事情,才会让他有如此大的变化。 “后来有一次,兄长收到了一份神秘的礼物,那是一块平凡无奇的木头,但是兄长却如获至宝,说这是芒宿国最为尊贵的神木。他命工匠将神木一分为二,制作成钥匙和门锁也就是你们如今见到的这一对锁匙让神木世世代代守护我们神圣的龙冢。” 众人听到此处,都不约而同地想,这龙神殿遗址与这龙冢能在海底保存上万年,恐怕与这神木的守护脱不了关系。 苏泽问道:“那块神木,是谁送的?” 小银蛟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兄长只说这是他在九玄大陆上游历时遇到的一位朋友送的,至于是什么身份的朋友,他没有细说。” “原来……是朋友么?”苏泽沉吟着,如果赠送这块神木的人是当年的皇甫风音,按照小银蛟的说法,风音和小银蛟的兄长应当是朋友才对。但是幻象中那个年轻男子看着风音时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情感,却是实实在在的憎恨,这又该如何解释呢? 陈希扬见苏泽半晌没有出声,抬眉问道:“你想要的答案,找到了么?” “说实话,我更加迷惘了。”苏泽苦笑了一下,“但是管不了这么多了,先进去再说吧。”他虽这么说,却不敢再去触碰那把钥匙了。 陈希扬见他这副模样,于是打算自己去打开门锁。不料苏泽一把拦下了他,对杨臣修道:“还是麻烦你来开一下吧?” 陈希扬狐疑地看着苏泽:“这是什么意思?” “以防万一啊。现在跟你解释不清,等以后再慢慢跟你细说。”苏泽嘴上如此敷衍着,心里想的却是,既然那个憎恨着皇甫风音的人能将这种怨恨转移到自己身上,那么作为与风音十分亲近的端木花嫁的后世,陈希扬恐怕也会被恨屋及乌的,他可不希望看到陈希扬也无端挨上这么一巴掌。 杨臣修不明白这两人在搞什么玄乎,既然让他开锁,他也不会客气推让。当钥匙转动的瞬间,龙冢之门轰然向上拔起,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 “这里面的阴气很重啊……”杨臣修不住打着寒颤,一边低声咕哝着,一边无意识地往符宁止身旁靠去。 符宁止淡淡瞥了他一眼:“你靠着我也没用,别忘了我的体质也是阴性的。” “……”杨臣修无语地看着他,神色颇有些悲怆。 四人跟着小银蛟依次步入门内,石门便又再度合上了。此时他们才发现,原来石门内并不如外面那般黑暗,因为石壁上高高悬挂着长明灯,反而让他们感受到一丝温暖,原本阴森的气息也减淡了一些。 脚下是一段平缓的斜坡,再远一些,便是一段曲折的阶梯,在阶梯两旁层层叠叠的石台上,放置着一口口巨大的石棺,石棺上不封顶,从阶梯上往下看,可以看见每一口石棺中,都躺着一副体格庞大的森白色龙骨。 初看这些龙骨,让人难免有些心惊胆战。但看得多了,视觉冲击渐渐变淡,心底的恐惧也就不那么强烈了。 众人跟着小银蛟一步步走下阶梯,陈希扬推测道:“既然另外半颗海龙珠在这里,说明你兄长一直将他贴身携带,然后一起葬入龙冢之中。所以我们只要找到你兄长的那口石棺,应该就能找到海龙珠的下落了吧?” 小银蛟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么你知道你兄长的石棺被放在哪一层么?” “我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进入龙冢。”小银蛟老实回答,“我不是海龙神的继承人,按照以前千代国的规矩,我原是不被允许进入龙冢的。” 第五章 龙神殿遗址(十四) 众人听说小银蛟也是第一次进入龙冢,一时都傻了眼,这里有这么多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标记的石棺,里面的尸体都已经腐化得只剩下白骨了,而且还是龙的白骨,在他们的眼里,这些龙骨除了大小有些差异之外,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小银蛟咬了咬唇,道:“我应该能找出兄长的尸骨,我听说兄长年少时贪玩,曾经跌断过尾骨,如果能找到尾骨上有裂痕的龙骨,不出意外应该就是我兄长了。” 但是要在这么多石棺中寻找尾骨有裂痕的那一具龙骨,实在是一项庞大的工程,众人虽然心中不愿,但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线索,他们也只能认命地一个个找过去。为了节省时间,他们将整个龙冢分为五块区域,每人负责一块区域,一有发现立即通知其他人。 约摸过了二十分钟,忽听龙冢的某个角落中发出惊叫声,这声音在死寂的龙冢中显得格外突兀,吓得众人全都惊出一身冷汗。 “杨臣修!”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符宁止,他很快听出那是杨臣修的叫声,立即转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奔过去。 当他奔至转角处时,却和突然冒出来的一个身影撞了个满怀,符宁止反应迅速地向后闪了一下,便见对方直愣愣栽了下去。好在符宁止眼疾手快,忙又一把拽住了对方的胳膊,这才使他避免了一次与大地的亲密接触。 原来这人便是杨臣修。符宁止见他四肢健全,没好气地问道:“你瞎嚷嚷什么呢?” “我看到诈……诈……诈尸啊!”杨臣修脸色苍白,结结巴巴地好不容易才把一句话说完。 此时苏泽、陈希扬和小银蛟也赶了过来,他们见一向保持绅士风度的杨臣修居然被吓得方寸大乱,也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不由好奇他口中的“诈尸”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臣修见着了符宁止,总算找回了安全感,胆子又肥了起来:“你们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真的看到诈尸了,不信我带你们过去!” 他说着抓着符宁止的胳膊便往回走,其余三人忙也跟上去,只见一口巨大的石棺旁,一条二十多米长的海龙一动不动地逶迤在地。与小银蛟一身银鳞不同,这条成年海龙的鳞片是藏青色,加上龙身泛着一层死气,此刻鳞片看起来更接近青黑色。 众人在龙骨群中穿梭了这么久,冷不丁看见一条没有腐化的海龙,一时间还真有些被吓到,不约而同地倒退了几步,生怕这条龙突然窜起来咬他们。 此时却见小银蛟突然向前冲出几步,在距离那条龙几步远的地方渐渐停下了脚步,他睁大了眼睛盯着龙首看了片刻,缓缓用手捂住了嘴巴。 “哥……”小银蛟只破碎地喊出一个音节,便已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他这一声呼唤虽然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龙冢之中,让人听得十分真切。他身后四人全都怔住了,没想到这条诡异的历经万年却没有腐化的巨龙,居然就是小银蛟口中的那位兄长,也就是千代国登基不久便以身殉国的最后一位海龙神。 符宁止走到海龙神龙首处,小心翼翼探了探它的鼻息,然后抬头对众人道:“看这样子,应该已经死了上万年了,只是不知为什么,别的海龙神都已经腐化成骨,只有这一位的尸身,竟能保存地完好如初。” “真的只是这样么?”杨臣修吐出一口气来,“刚才一眼看到,我还以为它诈尸了呢。” 小银蛟跪在海龙神面前痛哭不止,陈希扬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却没有说话。他想劝小银蛟不要太伤心,但是劝慰的话如此苍白无力,他说不出口。 他下意识地回头去看苏泽,却发现苏泽呆呆站在原地,默默望着海龙神,眼泪无声地往下淌。 陈希扬挑挑眉,回到苏泽身旁,顶了顶他的胳膊,低声道:“这时候你跟着哭什么?” 苏泽恍然回神,有些狼狈地抹了抹眼泪:“我也不知道,就是看见它这副模样,我感觉心里很难过。” 陈希扬神色微动,无言地看了他一会,动了动嘴皮子,似乎有话想问,但最终却没有说出口。 “咦,这是什么?”杨臣修注意到那条龙的其中一只龙爪下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他壮起胆子凑过去想看清楚,但是那光线太暗,看不清。他深吸一口气,将手探了进去,企图将那东西从龙爪缝里捞出来。 但是龙爪太大,他的胳膊不够长,捞了几次没捞着,只好从背包里取出一把潜水刀,将身子趴在地上,一手握住潜水刀伸进去。胳膊的长度再加上潜水刀的长度,终于碰到了那个东西,他一点一点地转动刀尖,将那东西挑了出来。 他捡起那东西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一块原木,木质与龙冢的锁匙差不多,只是块头更大一些。此时众人都围上来看,然后疑惑地面面相觑,不明白海龙神在临死前将这块原木攥在爪下是什么意思。 一旁小银蛟的哭声突然顿住了,他一停下来,四周便又恢复到原来的死寂中。这样的落差感让众人都转头去看小银蛟。 只见小银蛟直愣愣盯着眼前的龙尸,半晌没眨一下眼睛,目瞪口呆的模样像是受到了惊吓。 “娇娇?”苏泽试探着唤了一声。 “嗝”小银蛟眼眶里还蓄了满满两泡泪水,却因为突然停顿了哭泣而换岔了气,导致他冷不丁打起嗝来,“刚、刚才嗝我好像看嗝看见哥哥他嗝” 众人被他这副模样逗得有点想发笑,但这个时候笑出来显然是不礼貌的行为,于是一个个又背过身去掩饰自己嘴角的抽搐。 只有苏泽还算有良心,给小银蛟拍了拍背,道:“别着急,有话慢慢说。” “我看见我哥动了一嗝”他一鼓作气说出一句话,虽然没能善始善终,但好歹是让大家听明白他的意思了。 杨臣修“蹭蹭蹭”退开几步:“真的假的?不是说它已经死了上万年了么?” 这么一问,小银蛟自己也有些迷糊:“可……可能是我看嗝错了。” 但是他话没说完,那海龙神的身子又动了一下,这一回动的幅度比较大,大家都看见了。 “动了,真的动了!”小银蛟抬高了嗓门,眼神里绽放出光芒,惊喜交加。他刚想扑过去,却被陈希扬一把拽住,跟着众人一起往后退去。 “你拽着我做什么?”小银蛟生气地挣扎起来,“让我过去,我哥还没死,他还活着!” 陈希扬正想劝他不要冲动,不料小银蛟顺势朝他手腕上张口便咬,陈希扬吃痛,只得松了手。小银蛟便疾步冲到海龙神面前,用手晃了晃海龙神的身体,一叠声地道:“哥哥,哥哥,快睁开眼睛看看我,我回来了!” 海龙神忽地睁开眼皮,直勾勾地盯着小银蛟看。站在稍远处的几个人惊呼出声,再一次往后退了几步。 小银蛟被海龙神毫无温度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心下惴惴了片刻,依然壮着胆子道:“哥哥,你……你还记得我么?” 海龙神缓缓伸出其中一只前爪,轻轻搭在小银蛟肩膀上,像是在安抚年幼的弟弟。小银蛟立即开心起来:“哥哥,你真的没死,太好了!” 他话音未落,海龙神突然双目一寒,爪趾一缩,扣住小银蛟的肩膀便往一旁甩了出去。 “娇娇!”众人惊呼出声,符宁止身形一闪,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瞬间掠至小银蛟跌落的地方,一把接住小银蛟撞过来的身子,然后护着他就地一滚,抵消了冲击而来的力量。 小银蛟缩在符宁止怀中呆滞了半晌,无法相信自己的兄长一睁开眼睛就对自己下毒手。 海龙神甩开了小银蛟之后,才撑着身体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他僵硬而缓慢地转动着脑袋,目光一一扫过眼前众人,最后定格在苏泽身上。 就是这种感觉!苏泽顿时浑身寒毛倒竖,当初在龙冢之外,他就一直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只不过当时那种阴寒的气息一直笼罩在他背后,此刻却是结结实实地迎面而来。 “这绝不是什么复活……”陈希扬拧起双眉,下意识地将苏泽护在了身后,“也许杨臣修说得对,这家伙……诈尸了。” “不可能!”小银蛟大声反驳,他从符宁止怀中挣脱出来,执拗地向海龙神奔去。 符宁止想拦住他,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小银蛟尚未接近海龙神,便被对方长尾一扫,整个身子被抛了出去,然后重重摔在地上。 这一次符宁止没能赶来救他,因为海龙神这一尾巴横扫范围太广,不仅甩开了小银蛟,连带着波及了其余几个人,在杨臣修和小银蛟同时遇到危险时,他只能抛下小银蛟,先救杨臣修。 四人堪堪躲过一击,随后陈希扬发现,海龙神即便是在攻击小银蛟的时候,目光依然定格在苏泽身上,不曾移动半分。那死气沉沉的双眸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恨意,这让他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我说,苏泽,你究竟是哪里得罪它了?”陈希扬低声询问。 ……得罪它的人不是我啊!苏泽在心底大叫,但是他有口难辩。 皇甫风音的记忆只回闪了这么一瞬,能够提供给他的信息实在有限,他也很想知道,当年的风音究竟把这位千代国的最后一位海龙神怎么着了,让它历经万年依然尸骨不化、仇恨难消! 第五章 龙神殿遗址(十五) 小银蛟被摔得狠了,跌落在地上半晌没能爬起来。 海龙神解决掉了眼前的麻烦,于是将全部注意力都投注到苏泽身上,撑起庞大的身躯,摇摇晃晃地向苏泽逼了过去。 苏泽吓得眼皮直跳,心想这家伙该不会像对付小银蛟一样突然给他一尾巴吧? 他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只见海龙神缓缓张开了嘴巴,喷出一口浓黑的带着恶臭的水雾。 “尸毒!”陈希扬惊叫出声,下意识便要去拉苏泽,不料苏泽比他动作还快,先一步揽过他的身子,一个转身挡在陈希扬面前,一手扣上他的后脑勺往里按,陈希扬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撞进了苏泽怀里。 尸毒带着很强的腐蚀性,悉数喷在了苏泽后背上,很快将他的潜水衣腐蚀地坑坑洼洼的了。好在他身上这套潜水衣是杨臣修提供的高档货,不但防水、防火,防腐蚀性能也颇高,虽然表面被腐蚀得坑坑洼洼,但内里却没有被灼穿,这让苏泽险险逃过一劫。 距离苏泽不远的杨臣修和符宁止原本也在被波及的范围内,好在陈希扬那一声惊呼提醒了两人,符宁止身手敏捷,拽着杨臣修连滚带爬地避出了波及范围,回头看见苏泽衣服背后的惨况,不禁一阵唏嘘。 陈希扬忡怔了一瞬,随即抬头看向苏泽,焦急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没事。”苏泽弯起嘴角笑了笑。 陈希扬滞了一下,突然破口大骂:“你在搞什么?它明显就是冲着你来的,你居然还敢拿背对着它,你是不是脑子进水啊白痴!” 苏泽知道陈希扬的脾气,越是担心他,就骂得越凶,当下也不生气,笑嘻嘻地道:“刚才不是一时情急嘛,以后不会了。” 陈希扬仍不解气,从苏泽怀里挣脱出来,继续骂:“还有,你这是充什么英雄好汉,有这点时间挡在我前面,还不如自己跑得远一点,我还没弱到需要你来给我当盾牌的地步!” 这句话让苏泽有点受伤,他很认真地看着陈希扬:“以前每次遇到危险,总是你来保护我。现在我长大了,我想凭自己的能力来保护你,这样不好吗?为什么你总是这么抗拒呢?” 陈希扬越发来气,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一大老爷们有手有脚的,你没事保护我干嘛啊?你当我是女人吗?你少恶心我了!” 苏泽也有点上火了:“我什么时候说把你当女人了?男人就不能保护男人了吗?以前你不也总是保护我,现在换我来保护你有什么不可以?!” “喂”一旁围观良久的杨臣修终于忍不住插嘴了,“你们俩为这点小事吵成这样至于吗?谁保护谁还不都一样,像我就是一直靠宁止保护来着,我可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女人。是吧,宁止?”他说最后一句是,还笑嘻嘻地朝符宁止扬了扬下巴。 苏泽和陈希扬顿时了,杨臣修这一脸自豪的表情是怎么回事,靠别人保护这种事情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啊? 符宁止没有回应杨臣修,而是淡淡瞟了海龙神一眼,又看向苏泽:“你们如果继续这样吵下去,这家伙可要渔翁得利了。” 符宁止说话的档儿,海龙神又朝他们靠近了几步,却奇异地没有立即发起下一波攻击,它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终于泛出一丝情绪,似乎对于苏泽被喷了一身尸毒却安然无恙的事实感到十分困惑。 苏泽见海龙神暂时停止了攻击,觉得事情应该会有转机,于是转过身正视着海龙神,态度诚恳地道:“我想我们之间可能存在一些误会,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了另外一个人?虽然我是和那个人长得很像没错,但我不是他。我叫苏泽,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苏泽说着,弯下腰九十度鞠了一躬。 其余三人都吃惊地看着他,对着一个攻击过自己的敌人鞠躬示好,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陈希扬很快眯起了眼睛,望着苏泽的眼神带上一丝探究的神色苏泽刚才态度恭敬的一鞠躬,与其说是示好,倒不如说是在道歉。但是他为什么要道歉?他口中的“那个人”,难道是指皇甫风音?这海龙神与风音有关联?苏泽究竟知道了什么? 海龙神原本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苏泽,对于苏泽说的话毫无反应,也不知它究竟有没有听懂。但是当看到苏泽弯腰鞠躬时,海龙神突然勃然大怒,仰天一声怒吼,顿时四周阴风大作,吹得众人睁不开眼睛。 “喂喂喂,我又哪里得罪你了,你别不讲道理……”苏泽话没说完,海龙神已经冲了过来,一口将苏泽叼了起来,向空中抛去。 “苏泽!”陈希扬失声大叫,此刻的海龙神已经完全陷入狂乱,且攻击速度迅猛而强劲,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只见苏泽被海龙神抛至空中,再坠落下来,在即将着地时,又一爪子扇过来,将苏泽狠狠拍飞出去。苏泽结结实实地撞在了石壁上,然后又反弹着滚落下来。 海龙神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紧接着长尾横扫而过,又将苏泽高高抛向高空,重复刚才那一轮的折磨。 陈希扬看得心惊胆战,以海龙神的能耐,要弄死苏泽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这样大费周章地折腾苏泽,只能有一种解释它要让苏泽生不如死。 意识到这一点,陈希扬顿时火冒三丈,袖间无数根金丝爻线同时飞射出去,分别缠绕住了海龙神的脖颈和龙爪。 海龙神正处于极度癫狂状态,猛地扬起身子,连带着陈希扬一同拔了起来。陈希扬自知在力量上与海龙神落差悬殊,忙松手撤了爻线,眨眼间手中已经祭出了一把长剑,同时身子借力使力,在空中一个翻身向海龙神额心刺去。 杨臣修一看到那把剑,便轻轻“咦”了一声,然后与符宁止互看了一眼。这把剑他们都有些眼熟,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上次在七星山地宫里,那银发白袍的万年幽魂赠予他的那把剑。 海龙神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折腾苏泽上了,没想到陈希扬会凌空刺出一剑,一时失了防备,剑刃便毫不留情地插入了印堂。 海龙神并未因此而感到疼痛,但动作却因此而停滞了一下。陈希扬趁此时机全力推动剑柄,只听“咔嚓”一声,头骨被刺穿,大半剑身没入其中。 海龙神终于感到了痛苦,一边哀嚎着,一边大幅度甩动脑袋,似乎想把头上那把剑甩出去。剑没有被甩掉,陈希扬倒是被甩出老远。 眼看着就要迎面撞上石壁了,陈希扬认命地闭上了眼睛。但是下一刻,迎接他的并非冰凉坚硬的石壁,而是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同时耳边传来一声闷哼。 陈希扬仓然睁开双眼,发现苏泽不知何时挡在了他身前,张开双臂将他接了满怀。 苏泽之前早已被海龙神来回折腾地去掉了半条命,这一次能赶着接住陈希扬已经算是奇迹,再加上陈希扬这一摔的惯性带来极大的冲击力,撞得苏泽五脏六腑都快要移了位,剩下的半条命也快要保不住了。 苏泽仰面躺在地上,痛得脸上一阵扭曲,却仍紧紧将陈希扬抱在怀里。 陈希扬恍了恍身,才清醒过来,忙撑起身子查看苏泽伤势,见苏泽脸色苍白,眼神涣散,唇角渐渐溢出血来,不禁骇然失色。 他一手托起苏泽的后脑勺,一手抚上他的脸颊,想帮他拭去嘴角的鲜血,却被那不断溢出的鲜血染红了整个手掌。 他一叠声唤着苏泽的名字,声音颤抖,指尖冰凉。他不敢想象,如果苏泽就此在他眼前死去,他该怎么办。 苏泽听见陈希扬在叫他的名字,他极力想睁开眼睛看看陈希扬,想露出一个笑脸让他心安,但是不论他如何睁大双眼,眼前都是白茫茫一片,一张口,腥甜的黏液便从口腔里喷涌出去。 他意识到自己的状况有些糟糕了,他突然开始感到不安,他不能就这么死去,如果在这时候死了,陈希扬该怎么办? 随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了,仿佛整个世界一下子空了下来。身体上的疼痛也奇迹般地消失了,整个身子变得很轻,仿佛飘飘然悬浮在了空中。 自己这算是……灵魂出窍了吗?苏泽很佩服自己这个时候居然还能神智清醒地思考这些有的没的。 再然后,白茫茫的世界中,雾气一点一点消散开去,视线渐渐清明起来。他发现自己抱膝而坐,分不清上下左右,仿佛置身于一个没有纬度的空间之中。 在距离他几步开外的地方,有一个淡淡的影子飘飘渺渺地立在那里,银发白袍,安静恬然。 “……风音?”苏泽试探着唤出了声。 那个人影朝他这边望了过来,神色和蔼,却没有要靠近他的样子。 “风音,我这是……死了吗?” 风音缓缓摇了摇头。 “那么我现在是在什么地方,为什么到处都是空茫茫的一片?” “这里是你自己的灵识界,”风音淡淡道,“也是我的临时栖身之地。” 苏泽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站起身冲到风音面前:“你果然没有消失!你其实一直都躲在我身体里面,操控着我的梦境,对不对?” 面对苏泽的指控,风音微微牵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我并没有想要操控你。你会做那些梦,是因为我的灵识与你的潜意识发生碰撞之后产生的共鸣。”风音顿了顿,喟叹一声:“你在潜意识里非常迫切地想唤醒前世的记忆,只是你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苏泽。” 第五章 龙神殿遗址(十六) 海龙神被长剑刺入脑颅,痛不欲生,不断地用自己的脑袋往石壁上撞去,企图将长剑顶出来。但它试了很多次都没有什么效果,反而将龙冢石壁硬生生撞出一条裂缝,龙冢顶部开始渐渐落下碎石块。 “这里不能久留了,”符宁止道,“龙冢随时有可能崩塌。” 杨臣修朝陈希扬和苏泽的方向看了看,此时的苏泽已经陷入了昏迷,但陈希扬仍抱着他不肯放手,杨臣修原本想去劝他,无奈他们之间隔着海龙神庞大的身躯,一不小心就会被波及到,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没时间了,你先出去!”符宁止不由分说拉着杨臣修便往外跑,杨臣修最后看了那两人一眼,想想还是放弃了。 石壁上的裂缝越来越大,跌落下来的碎石逐渐增多,已经化出原形的小银蛟步履蹒跚地冲上去,用自己的身子挡在海龙神面前,希望能阻止它继续撞墙,但是没有用,已经失去理智的海龙神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将小银蛟按在石壁上,直接往它身体上撞。 “哥哥……”小银蛟被折磨得浑身伤痕累累,血流不止,它泪眼朦胧地望着眼前变得十分陌生的兄长,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 忽听“轰隆”一声巨响,一块巨石砸落下来,将小银蛟和海龙神一起砸翻在地。半颗海龙珠在地上蹦了几下,落入了小银蛟的视线。 小银蛟只是怔了一瞬,随即明白过来,这是兄长留在自己身边的另外半颗海龙珠! 就在小银蛟望着海龙珠发呆的档儿,海龙神也注意到了自己落在地上的海龙珠,它盯着那半颗珠子,眼眸中突然迸发出蓝色的冷光,随即海龙珠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绽放出幽蓝色的光芒与之相呼应。 与此同时,小银蛟体内的那半颗海龙珠也似乎受到了海龙神的召唤,自觉自发地从小银蛟体内窜了出来,与那半颗海龙珠合二为一,然后回到了海龙神手中。 小银蛟内心十分纠结,这半颗海龙珠原本便是兄长当初暂时交托给他的东西,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但眼前的海龙神已经被仇恨蒙蔽了神智,只剩下凶暴与戾气,海龙珠回到它手中,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海龙神将那失而复得的海龙珠细细端详了片刻,然后一仰头,将海龙珠囫囵吞了下去。海龙珠的治愈之效很快发挥了作用,只见海龙神头顶上的长剑被一点一点地顶了出来,最后跌落在地上,而它印堂处的伤口也渐渐愈合,直到看不出一丝疤痕。 海龙神终于恢复了平静,缓缓站起身,同时身体开始发生了变化,渐渐幻化成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不远处的陈希扬和苏泽身上。 此时陈希扬也感应到了海龙神的注视,微微偏了偏头,迎上海龙神的目光,眼神冰凉,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气。 海龙神一袭皇族长袍,负手而立,神智也似乎恢复了清明。他对陈希扬眼神中的挑衅视若无睹,只是注视着他怀中抱着的苏泽,冷冷道:“将他交给我。” “凭什么?”陈希扬将苏泽护在了身后,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海龙神要硬抢,他就和对方拼了这条命。 海龙神面带寒霜:“如果不交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说着,张口吐出完整的海龙珠,握在掌心。 海龙珠周身有幽蓝与紫蓝两种颜色的光芒在交替闪烁。陈希扬皱了皱眉,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不多时,有纷乱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响了起来。陈希扬看了看四周,愕然发现那些石棺全都翻倒下来,一具具森白色龙骨复活了一般,挣扎着从棺口钻出来,纷纷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聚拢过来。 “亡灵召唤术!”陈希扬大吃一惊,没有料到这海龙珠居然还有如此邪门的功能。当初在船上的时候,小银蛟不是说海龙珠只有治愈功能的么? 小银蛟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仿佛看出了陈希扬心里的疑惑,解释道:“海龙珠被一分为二之后,功能也被分解了,我得到的这半颗代表永恒与治愈,另外半颗则代表权力与 恋耽美 分卷阅读47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制。” “所以说……这些龙骨们是被另外一半的控制能力操控住了?”陈希扬说到此处,突然眉心一跳,如果说,海龙珠连这些腐化成骨的骷髅都能随意掌控驱使的话,那么他们一路上遇到的一波又一波的袭击,岂非也是出自海龙神之手了? 他看向海龙神的目光又暗了几分:“原来,从我们出海之后,你就一直在监视着我们?” “不,那时候我还在沉睡,”海龙神道,“当另外半颗海龙珠发挥治愈的功效之时,我体内的半颗海龙珠便已经先一步觉醒了,它迫切地想找回另外一半,所以采取了一些手段,对于你们的攻击,也只是想夺回自己的另一半罢了。” 陈希扬听得心头一寒,那只不过是半颗珠子罢了,竟也有如此乖戾的行事风格。 海龙神似乎看出了陈希扬的顾虑,解释道:“海龙珠的两部分一直是互相制衡的,当分为两半之后,代表永恒与治愈的那一半变会被大大削弱力量,而代表权力与控制的那一半则会变得比以前更强势。 “当初我将海龙珠一分为二,一方面固然是避免让人得到完整的海龙珠,另一方面,也是希望促使海龙珠发挥出潜在的能量,助我千代击退强敌。但即便如此,我们还是一败涂地……” 海龙神沉默了片刻,两眼中突然又燃起了愤怒的光芒:“我与你说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千代已经灭亡,再也回不去了。但是我与此人的恩怨,却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被抹消。当年我没能亲手杀了他,如今既然让我再度见到了他,我势必要用他来血祭千代所有子民的亡灵。” 海龙神说这番话时,四周的龙骨们已经逐渐逼近,将他们团团围在了中央,仿佛只要得到一声令下,它们便会蜂拥而上,将苏泽撕得粉碎。 陈希扬护着苏泽的身体,前后左右都是敌人,几乎已经无路可退。他咬牙撑着一口气,不让自己露出惧色:“你也说了,那是你们万年以前的恩怨。如今你所记恨的那个人早已化作幽魂灰飞烟灭了,你找一个不相干的凡人报仇,有什么意思?” “化作幽魂灰飞烟灭?”海龙神眯起了眼睛,“不可能,他明明就在这里,我能够清楚地感应道他的存在,你根本骗不了我!” 陈希扬对于海龙神的敏锐度感到十分无力,虽然他也猜到皇甫风音不可能彻底消失,但却无法如此清晰地感应到他的存在,这一点让他无话可说。 海龙神见他不言语,以为他心虚了,脸色又沉了几分:“你到底交不交人,我的耐心有限,如果你还磨磨蹭蹭的,可别怪我对你也不客气了。” 此时距离陈希扬只有几步之遥的一具龙骨突然发动了攻击,它一动,其它龙骨也都争先恐后地动了起来。陈希扬指尖微颤,面对如此多数量的庞大骷髅军团,他根本毫无胜算,难道今天真的要被这些骷髅们撕成碎片了? 突然苏泽的身子动了动。陈希扬恐惧之下升起一丝惊喜,难道苏泽醒了?但随即他感到更加沉重的绝望,苏泽在这个时候醒来,还不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再被弄死,还不如不要醒来! 苏泽稳稳当当地站了起来,动作轻盈地根本不像是重伤之下苏醒过来的伤患。只见他赶在龙骨们扑上来的前一刻,向前踏出两步,一手将陈希扬揽到了身后,另一只手微微一扬,便有一阵炙热的烈风以他们二人为圆心,向外扑散开来。 那群龙骨们被这一阵热风迎面拂了一拂,白色的骨架上突然染上点点黑斑,那黑斑像病毒一般迅速扩大、蔓延,很快布满了龙骨全身。 龙骨们开始剧烈地抖动、挣扎,震耳欲聋的哀鸣声此起彼伏,不消片刻,内围的龙骨们便被黑斑吞噬殆尽,化作了一滩腥臭的黑水,外围的龙骨们似乎受到了打击,一时间不敢再贸然靠近。 陈希扬看得目瞪口呆,他从来不知道苏泽居然会有这么厉害的一手,他甚至不清楚那一阵烈风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龙骨们一沾染烈风就会染上黑斑。 带着这些疑惑,他怔怔看向苏泽,由于苏泽用身体挡在他的前方,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苏泽的一个侧影。此时的苏泽神色平静,双唇微抿,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从容不迫的气场,莫名的让人心安。 但是陈希扬根本安不下心来,如今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根本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苏泽更确切地说,这个人应当是借用了苏泽皮囊的皇甫风音! 他猛地一把拽住了皇甫风音的袖子,颤声问道:“苏泽呢?你把苏泽弄哪儿去了?” 皇甫风音闻言转过头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愫,但他依然神色平静,淡淡道:“苏泽伤得有些重,他需要休息。” 第五章 龙神殿遗址(十七) 陈希扬琢磨着皇甫风音这句话里透露的信息伤得很重,需要休息,这说明至少没有生命危险。既然风音如此说了,他便稍稍放了心。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竟对风音的话没有半分质疑,自然而然地便相信了他。 风音的出现,立即扭转了陈希扬这一方的颓势。海龙神目光沉沉地注视着风音:“你终于出现了。” “是不是我不出现,你会把这里无辜的人全部杀光?”风音看着海龙神的目光略带晦涩,“甚至不惜操控历任海龙神的骸骨,你对他们的敬畏之意呢,全都不重要了吗?” “敬畏?”海龙神仿佛听到了一个非常可笑的笑话,仰头歇斯底里大笑起来,“千代早就灭亡了,我在这冰凉的暗无天日的海底深处蛰伏了上万年,我连自己是谁都快要想不起来了,海龙神算什么,连自己的子民都保护不了,连自己的国家都守护不住的神,究竟算什么?!” 风音眸色一黯,低声道:“那不是你的错。” “没错,那的确不是我的错!”海龙神蓦然敛起笑意,恶狠狠地瞪向风音,“但那应该是谁的错呢?是你吗?” 风音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海龙神嘴角浮现出一丝讥诮:“事到如今,你还坚持认为这是千代的宿命吗?你还坚持认为,你当初拒绝出兵、袖手旁观的行为是正确的吗?” 风音沉默了片刻,抬头看着海龙神,目光悲戚,却依然坚定:“千万年来,我不断回想着当时那件事。我常常问我自己,如果历史可以重来,我是否还会做出同样的决定,我是否还会用同样的心态去接纳这样的命运。 “但是我给不了自己答案,我只能说,对于当初拒绝出兵支援千代之事,我对你感到很抱歉,对千代所有被屠杀的子民感到很抱歉,所以当初你给的那一巴掌,我受得心甘情愿,但那是我唯一的选择,我没有其它路可以走。” 陈希扬睁着一双眼睛,看了看海龙神,又看了看风音,从两人的交谈中,他隐约猜到海龙神之所以如此憎恨风音,是因为当初海龙神曾向芒宿求救,但是作为芒宿尊主的皇甫风音拒绝出兵支援,眼睁睁看着千代子民被大曜的军队屠杀殆尽,从而导致千代的灭亡。 站在海龙神的立场上来看待这件事,如果说大曜是导致千代灭亡的主要仇敌,那么芒宿的不作为就相当于是大曜的间接帮凶。 但是站在风音的立场上来看,一旦支援了千代,就等于是和大曜为敌,从而让自己的国家也陷入了战争的泥潭,让自己的子民也遭受战祸流离之苦。作为一个国家的统治者,自然不能靠一时义气来决定是否出兵,而是应该综合考虑各方面因素之后才能慎重做出决定。 所以从政治角度来看,风音的决定在原则性问题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过错,海龙神可以恨他的不作为,但若因此而憎恨上万年,甚至避开了挑起战争的罪魁祸首,把矛头全部指向风音,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心里的天平一点点地向风音倾斜过去,他开始默默地为风音打抱不平,芒宿国当真没有义务为千代的战乱买单,海龙神的态度实在太过嚣张任性了,但更让他想不通的是,对于海龙神尖刻的指控,风音居然能容忍至此,他这烂好人也做得太过头了吧? 如此想着,陈希扬实在是无法继续保持沉默了,他上前几步挡在风音面前,指着海龙神道:“对于你们以前的恩怨我是不太清楚啦,不过有句话说得好,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国与国之间此消彼长互相吞并的事情在历史上实在是太司空见惯的事情了,不论怎么样,失败了就得接受现实。 “千代当初被屠杀的情况是比较悲惨,我也很同情你们,你可以憎恨大曜人,这无可厚非,但是这跟芒宿关系不大吧?你失败之后不从自己身上寻找原因,只是一味地责怪皇甫风音没有出兵支援,不觉得这样很过分吗?太阳又不是只绕着你们千代转的。” 陈希扬一开口便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海龙神原本便有些激愤的情绪更是被他刺激得一浪拍着一浪,两只眼睛里快要冒出火焰来,仿佛随时会扑过来折断他的脖子。 风音没有想到陈希扬会如此激动地替他辩护,他先是有些惊讶,随后脸上的表情几度变幻,最后变成了七分感动、三分无奈,顾虑到对面濒临暴走边缘的海龙神,他不得不轻轻拽了拽陈希扬的胳膊,想劝阻陈希扬继续说下去。 陈希扬哪里肯依,一边数落海龙神,一边斜睨了风音一眼,对于他的软弱妥协很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懂什么?”海龙神的忍耐力终于告罄,咆哮道,“皇甫风音才是导致千代国灭亡的真正刽子手!”他巨大的情绪波动直接化作道道利刃,朝陈希扬的方向迸射而去。 陈希扬不及细想,便被风音一把揽了腰际,脚下迅速移动步伐,在利刃的缝隙中巧妙穿梭。 陈希扬之前见识过符宁止的行动力,觉得那种速度已经算是他见过最快的速度了,但是风音的步子看起来更加飘忽不定,难以捉摸,饶是海龙神的攻击如天罗地网般笼罩下来,依然无法将二人网罗其中。 海龙神见连击不中,愤怒指数进一步飙升,将远距离攻击改为近身搏击,招招指向陈希扬的命门。 而风音也毫不示弱,一边在陈希扬周身筑起滴水不漏的防御结界,一边将海龙神的每一次攻击吸引到自己身上来,逼得海龙神不得不改变攻击目标,最后变成了与风音面对面的较量。 原本作为被攻击对象的陈希扬反而渐渐被排除出了战斗的中心,他很有些不甘心,因为风音两次救他,从礼尚往来的角度讲,他也不好意思袖手旁观,怎么也要助风音一臂之力才行。 但是他细细观战了片刻,非常悲剧地发现,自己空有想帮忙的心,却苦于无处下手。 海龙神凌厉的攻势根本让人没有喘息的余地,方才若不是有风音护着,凭他现在的能力,只怕走不过十招便会落败,这对他来说不啻为一个沉重的打击。 而面对海龙神一次胜过一次的攻击强度,风音始终只守不攻,竟还避得游刃有余,此人究竟是有多强?在这样一个力量深不见底的人面前,自己竟还想要上前助阵,这样的认知更是令他汗颜无比。 就在他晃神之际,忽听风音闷哼了一声,身体突然向后退了数步,捂住腹部蹙了蹙眉,微微躬下身去,似乎承受了很重的一击。 “咦?”陈希扬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他没有看错吧?居然是风音败了?风音怎么可能会败,他刚才明明一丝败落的迹象都没有察觉啊? 海龙神看着眼前的风音,似乎也有一瞬间的迷惘,随即他眼中流露出更深的厌恶:“皇甫风音,你别以为你故意放水受我一拳,我便会对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你这种只会做表面功夫的伪君子做派,在我面前是行不通的。” “故意放水?”陈希扬一听这话,顿时怒了:“皇甫风音你给我认真点打,你自己愿意挨他几个拳脚我没意见,但是你别把苏泽的身体搞坏了,否则我跟你没完!” 风音弯下腰低低咳了几声,吐出几口鲜血,然后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坦然望向海龙神:“没错,即便我很想把欠你的都还给你,但这身体毕竟不是我的,如果弄坏了,我也是赔不起的。所以” 风音说道此处,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做出的架势却已经很明显地表明了他的态度,这一次,他将不再一味防守了,他会发起反击。 “很好,”海龙神点了点头,“这延续了上万年的仇怨,也到了该了结的时候了,拿你区区一条性命来祭我千代所有死不瞑目的亡魂,已经很便宜你了。” 风音抿了抿唇,不再与他做口舌之争,凝神运气之际,眉心隐隐闪现出一点朱砂的形状,随即朱砂的颜色越来越鲜亮,仿佛随时会滴下血来。 陈希扬看得有些心惊,同时也有些恍然,刚才看风音一味防守,他真以为是风音在放水,但是此刻他才突然想起来,风音作为芒宿国的言灵尊者,最主要的能力不是他的战斗力,而是言灵之术中的高端咒术。 这种咒术使用的机会不多,成功的几率也不高,因为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启用这样的咒术的。但是作为言灵一脉的传人,一旦使用了高端咒术,就会在一定范围内造成极大的破坏性。 凡事物极必反,必有相克之物,而言灵一脉所受到的束缚,便来自他们自身的寿命,一个言灵师一生中只能使用五次高端咒术,每使用一次,都会消耗极大的生命能量,同时发色变淡,直到第五次使用之后,发丝变成银色,生命消耗殆尽。 当初在七星山地宫中见到皇甫风音时,他就披着一头银色长发,这说明皇甫风音使用高端咒术的五次机会已经全部用完,他已经失去了最有效的杀伤武器。 想到此处,陈希扬不禁担忧地看着风音,海龙神已经表明了不杀风音誓不罢休的态度,而以风音目前的被动状态,还有战胜海龙神的可能吗? 第五章 龙神殿遗址(十八) 海龙神与皇甫风音再度缠斗在了一起。 海龙神因为有海龙珠相助,一边近身攻击风音,一边又操控龙骨骷髅们围攻陈希扬,搞得陈希扬自顾不暇,根本无法分心去关注风音那边的战况。 风音因为言灵之术的局限性,防御有余而攻击力不足,还要时不时地照顾一下被骷髅们骚扰得手忙脚乱的陈希扬,一时间战况陷入胶着。 此时有两道人影悄悄潜了进来,竟是去而复返的杨臣修和符宁止。 杨臣修站在阶梯高处观望了一阵,惊疑道:“你看那个人……那不是苏泽么?苏泽怎么突然变这么厉害了?刚才还被折腾得奄奄一息呢。” 符宁止眯起眼睛盯着苏泽的背影看了半晌,喃喃道:“他的灵能力深不可测,比我之前在苏泽身上探测到的能力指数要高出百倍。” “不是吧?”杨臣修一惊,“就这么一会时间,他又突飞猛进了?这什么人啊!” 符宁止缓缓摇了摇头,沉思了片刻,自言自语道:“但我觉得……他不像是苏泽,更像是……” 杨臣修见符宁止欲言又止,追问道:“像谁?” “上次我们在七星山地宫里见到过的那一抹亡魂。” 杨臣修一怔:“你是说那个跟苏泽长得很像的满头白发的家伙?说起来我对他的印象还挺深刻的,他们当时叫他什么来着,什么风什么的……” “皇甫风音。”符宁止帮他补充。 “对对,连名字也拗口得很。难道你的意思是,苏泽被那皇甫风音鬼上身了?” “不像是单纯的鬼上身这么简单。”符宁止蹙眉道,“我曾经见过鬼上身的例子,修为再高的鬼,对人体的控制能力还是比较有限的,举手投足间难免透着一丝僵硬,仔细观察的话,就能发现其动作的连贯性和流畅度不高,不能做长时间的肢体运动,更不要说参与如此高强度的战斗了。但是你看苏泽,如果现在的他真是由另一个魂魄在操控的话,这完美契合的程度,简直已经达到灵体合一的境界了。” 杨臣修面带疑惑地又观察了片刻,然后对符宁止道:“他们双方打了这么久还是没能分出胜负来,不如你帮帮他们吧。” 符宁止看了杨臣修一眼,似乎对他的好心肠表示怀疑。 “喂,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路见不平,还是要拔刀相助一下的。”杨臣修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这是在我们稳操胜券的前提下。” 符宁止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然后抬头看了看石壁上依然有扩大趋势的裂缝,以及是不是跌落下来的细小碎石,有些担忧地道:“这龙冢已经十分不牢固了,到时候万一崩塌下来,我可不能保证一定能及时救你。” “我知道,但是你一个人的话,脱险就应该没问题了吧?”杨臣修一脸理所当然地道,“所以我刚才只是说,让你去帮他们一下,我还是呆在这安全之地等你好了。” “……”符宁止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径自去了。 战场中双方正斗得难解难分,忽有一只黑色麒麟窜了进来,因为它的躯体呈半透明状态,奔跑起来没有一点声息,一时间竟没有引起海龙神的注意。 那些骷髅们完全按照海龙神的指令行动,既然海龙神没有下达变更攻击目标的指令,它们便对黑麒麟视若无睹,依然专注于对陈希扬的攻击上。 于是黑麒麟在骷髅之中横冲直撞,扑杀撕咬,如入无人之境。 很快有骷髅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它们有的被咬断了腿骨,再也无法站立,有的被咬碎了头骨,失去了行动的方向。 它们倒下之后,立即波及到自己身旁的那具龙骨,庞大的骨骸倾倒下来,将自己的同伴压在了身下,依次扩散开来,导致骷髅军团开始出现混乱,原有的阵型早已被破坏得散乱不堪。 海龙神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常,他微微一怔,似乎有些迷惘,这只幻兽麒麟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随即他驱动海龙珠,下达了新的指令,立即有大半的骷髅开始转移目标,朝幻兽麒麟围攻而去。 陈希扬受到的攻击压力立即减轻了不少,一个人对付剩下的这些骷髅们也开始变得游刃有余了起来。 而风音则抓住海龙神分神的这一瞬间进行反攻,攻势逐渐凌厉,很快掌握了主动权,将海龙神逼得节节败退。 海龙神虽面色沉稳地一一接招,心底却阵阵发凉。之前他拼尽全力才能与风音打成平手,原以为那种程度也应该是风音的极限了,却突然发现自己根本还没有触及风音的底线。 眼见风音的攻势一波强过一波,而自己却渐渐显露出强弩之末的颓势,他明白大势已去,自己想要完全压制住风音,已经完全不可能了。 突然风音身形一顿,指尖咒诀频频变换,最后结成“破邪”之印,定定望住海龙神,眼中透出悲凉的决绝,轻轻唤道:“阿汜……” 海龙神浑身一震,脸上闪过一丝眷恋之色。他恍惚想起,自己原本有个名字,叫汜。 阿汜……阿汜……脑海中不断回闪的一声声呼唤,唤起了他早已封尘的记忆,往事如决堤的洪水,肆意泛滥。 那时候,他还算不上是海龙神合格的继承人,只是父母膝下骄纵得无法无天的宠儿,母亲唤他“儿”,幼弟唤他“哥”,子民们唤他“殿下”,但唯有那个芒宿的少年,喜欢按他们家乡的称呼方式,亲切地唤他“阿汜”。 那时候他孤身一人离开千代,徒步行走了大半个九玄大陆,最后进入了最北方的芒宿境内。在那里,他邂逅了一个名叫皇甫寻的少年。他们性情投契,一见如故,于是结伴而行。 他们相处的时光十分短暂,但是皇甫寻总是温柔和煦的笑容令他印象深刻。言谈之间,他得知皇甫寻此番出行,是为了寻找一个很重要的人,为了找到那个人,他不惜付出昂贵的代价。 他被这个少年柔韧而坚定的执着感动了,同时他从这件事情上反观自己,突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率性与洒脱,其实并没有自己所认为的那般引以为傲,甚至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幼稚冲动得可笑。 同时他也更加看清了自己,说什么离开千代闯荡历练,不过是他为了逃避承担海龙神继承人的沉重使命,而为自己寻找的借口罢了。 这样的觉悟让他羞愧得无地自容,而后他又振作了起来,开始正视自己所要承担的责任,也开始认真思索自己作为海龙神之子的意义。 之后他便告别了皇甫寻,回到了自己的故乡。他主动向父亲承认了错误,并认真地跟着父亲学习如何治理国家,他处事稳重、性情随和,真正赢得了众人的尊敬与爱戴。 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自己在九玄大陆上的经历,因为大部分经历如今看来都那么荒唐可笑,除了最后与皇甫寻的相遇。皇甫寻在他人生的转折点上起到了无可替代的重要作用,虽然那个少年本人也许并未认识到这一点。 他怀着微妙的情愫,将那个有着和煦笑容的少年的身影深深藏在了自己的心坎里,寂寞时将它作为倾诉的伙伴,迷惘时将它作为导航的灯塔,脆弱时将它作为精神的支柱。 直到有一天,他收到了一份无名氏赠送的神秘礼物,打开之后才发现,那是一段从芒宿神木峰上摘取下来的原木,拥有永恒不化的神力。 这时他才知道,原来他日夜思念的少年,竟已成为芒宿新一任统治者。那一刻他心潮澎湃,百感交集。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原来那个少年并没有轻易将自己忘却。同时他也一遍遍地问自己,不知那个少年最终有没有找到他想要寻找的那个人。 那个时候他在心底暗暗下了决心,如果有一天他成了千代的海龙神,他一定要再度拜访芒宿,亲眼见一见那位年轻的统治者。他要主动向皇甫风音提议建立两国邦交,让两国的子民共同见证他们的友谊。 但是这个愿望还没能实现,千代就迎来了史无前例的战乱和大曜人疯狂的屠虐。 父亲战死疆场,母亲自刎殉情,千代子民们死伤惨重,深蓝清澈的千代海域一夜之间变成了修罗狂欢的血色圣地。 他从来不曾想过,自己继位之后,首先要做的不是与芒宿建立邦交,而是派遣使者向芒宿请求支援。 他让年幼的弟弟带着半颗海龙珠逃亡异乡,而他自己则回到战场上去,一边保护着剩下的千代子民且战且退,避入寒冷的深海,一边还抱着一线希望,期盼着皇甫风音能及时率军赶到,救他们于水火。 但是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芒宿人始终没有出现。他的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连带着心坎上那个少年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不清。 但是他依然在为皇甫风音寻找开脱的理由,也许他已经率军赶来,但是不敌强大的大曜军队;也许他在海上迷失了方向,与他们错身而过;也许他被什么重要的事情绊住了,无法抽身前来;更也许……他根本没有收到自己的求援信。 战争持续了一个多月,眼看着千代的子民一个接一个死去,他几近崩溃。他曾一度想要与子民们共存亡,但是他身边的一个老仆却将他关入龙冢,让他逃过了大曜人扫荡式的屠杀。 这之后不知过了多久,龙冢之门终于被打开。然而前来迎接他的不是千代的子民,而是芒宿国的尊主,皇甫风音。 风音告诉他,其实他很早就收到了求援信,但是他不能出兵相助因为宿命如此,因为千代必须灭亡。 第五章 龙神殿遗址(十九) 往事已如烟,但仇恨仍未泯。 海龙神缓缓睁开双眼,定定望着风音:“事到如今,我只想再问一次,你当初说千代必须灭亡,究竟是什么意思?” 陈希扬听到这话,禁不住吃了一惊,听这意思,好像跟自己原本猜想的情况有点出入啊。他不由看向风音,期待风音给个合理的解释。 风音静默了片刻,淡淡道:“我也还是当初那句话,无可奉告。” “为什么?!”海龙神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当初你说无可奉告也就算了,但是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你还无可奉告是什么意思?” 风音垂眸:“我曾发过毒誓,不论过去多少年,不论我是人是魂,这个誓言都不可违背。” 陈希扬好奇插了一句:“你对谁发的毒誓?” 风音转眸看了他一眼:“这个也无可奉告。” 陈希扬嘴角抽了抽,换个立场想,如果他是海龙神,被告知说千代必须灭亡,但又不能说明原因,这种事情真的挺让人抓狂的。 此时风音指尖的“破邪”之印已经被催动,只见一道道暖黄色光芒从咒印之中流窜出来,渐渐张成牢不可摧的结界,朝海龙神当头罩了下去。 海龙神在乍见那道咒印之时,眼中闪过一丝惊愕,神色有些忡怔,连结界罩了下来也不闪不避。片刻之后,他才缓缓看向风音,注视着他的眼睛:“风音,原来……我已经沦为邪灵了么?” 风音眼神中有掩饰不住的悲伤,他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静静与他对视良久,才低声道:“阿汜,我送你入轮回。” 海龙神几乎已经放弃了挣扎,任凭咒印结界渐渐缠上他的身体,一道道咒符嵌入他的血脉,吞噬着他灵魂深处的邪念,折磨得他痛不欲生。 小银蛟不忍见兄长落得如此下场,扑过去抱住他的腰际,哭得涕泪交加,心痛不已。但是他知道风音是在为兄长超渡,虽然很想让风音停止,却只能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巴。 海龙神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幼弟,爱抚地摸了摸小银蛟的脑袋,轻声道:“方才我头脑混沌,一时没认出你来,伤着你了,还痛么?” 小银蛟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抬起脸来望着海龙神:“哥哥只要能想起我来,我就很开心了,再疼也开心。” 海龙神望着小银蛟依然稚嫩的脸庞,叹息道:“当初我将那半颗海龙珠托付于你,其实是为了保你性命,不想你却机缘巧合一睡万年。如今千代早已不复存在,这片海域早已不是我们所熟悉的大海了,独留你一人在这世上,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小银蛟摇头道:“哥哥,大家都死了,我留着也没什么意思,我也随你去!” 海龙神苦涩地笑了一下:“你若也跟着去了,海龙珠还能交给谁?” 小银蛟想也不想就说:“海龙珠不要也罢。” “海龙珠是千代唯一遗留下来的东西了,你舍得么?” 小银蛟突然想起,苏泽还想跟他借海龙珠来着,他若死了,那海龙珠岂不是让外人霸占去了?这么一想,他果然又有点不甘心了。 海龙神见他不说话了,便知他那一时冲动而升起的赴死的决心已成功被动摇。 然后他轻轻抖了抖袖子,有几块神木碎片自袖袍中抖落,悉数掉在地上。风音的视线在触及那几块木片时,微震了一下,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神木有永恒不化之神力,当初海龙神将他赠送的那段神木制成龙冢锁匙,所以保住了这片龙冢,以及龙冢上方的龙神殿遗址。而海龙神将剩余的木片贴身藏在怀中,以至于这龙冢之中,唯有他的躯体经历万年不曾腐化。 至于他为什么要将这些无用的木片珍藏至今,风音没有问,海龙神也没有解释。 海龙神抬头再度看向风音,神色已趋于淡然:“当初你来寻我,我却将你赶了出去。后来细细一想,却又有些懊悔,我该耐心听一听,你究竟想对我说什么。你千里迢迢来到千代,应当不至于只是为了告诉我,千代必亡的吧?” 风音颔首道:“我原想带你离开千代,虽然我保不住千代,但至少我能保你一命。但是当你掴了我一掌之后,我便明白,你是决计不会跟我离开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48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龙神冷笑起来:“你猜得不错,千代已亡,我作为千代最后一任海龙神,还有什么脸面苟且偷生。幸亏当初你没有说出那句话,否则我恐怕不仅仅是打你一巴掌这么简单了。”他顿了顿,问道:“于是现在,你要送我去哪一道轮回?畜生道,饿鬼道,还是地狱道?” 风音低声喟叹:“轮回之路不由我选,但是我能向你保证,你虽沦为了邪灵,所幸未造太多恶业,所以上三道比较适合你。至于三恶道,那是像我这种人才去的地方。” 陈希扬一听这话,猛然想起二十年前,在他第一次遇见苏泽的那天晚上,他曾偷偷窥探过苏泽的前世,发现苏泽的前世、前前世、前前前世,以及前前前前世,就在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这三恶道中不断轮回,竟然没有一次能进入上三道的,这让他非常震惊。 据他所知,往生轮回的选择,是根据其善恶业力的性质来判定的,前一世若造的善业多,后一世就能进入上三道,即天道、阿修罗道和人道,最不济也能进入人道;前一世若造的恶业多,后一世就会被押入下三道,也就是风音所说的三恶道。 对于造了恶业的人,会根据恶业的程度来决定其在三恶道中轮回的次数,大部分人只需经历一到两次的恶道轮回,便能偿尽前世的恶业,重新进入上三道;即便是罪大恶极的杀人狂,最多也不过在恶道中轮回三次。 但是苏泽的魂魄显然已经在三恶道中轮回了不止三次,凭他当时的能力,窥探到苏泽的上四世已经是他元神消耗的极限了。所以他至今还不知道,苏泽的魂魄究竟在这三恶道中辗转煎熬了多少次轮回,他更无法想象,风音究竟犯下了怎样十恶不赦的罪孽,才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此时“破邪”之咒已完全被催动,不计其数的咒符如金色的蛊虫钻入海龙神体内,快速吞噬着他的灵魂,海龙神终于忍不住发出了痛苦的悲鸣。 “哥哥,哥哥”小银蛟似乎预感到兄长即将离去,匍匐在他脚下,哭得越发厉害。 海龙神的身形逐渐变得模糊,他强忍住痛苦,咬牙断断续续地道:“皇甫风音,我不会忘记……当初我们结伴而行的日子,更不会……忘记千代灭亡的事实,既然此生……你我恩怨难消,只希望来世……永不再见。”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便化作尘烟随风而去。 风音缓缓垂下手,结界瞬间消散。“永不再见么?”他神色依然镇定,眼中却已蓄满了泪水,轻轻呼出一口气,几不可闻地喃喃自语,“那就,如你所愿吧……” 海龙神消失之后,海龙珠便落入了小银蛟手中,而那些失去了操控者的龙骨骷髅么,也都仿佛失去了可支撑的力量,东倒西歪地翻倒在地上,骨骸散了一地。 小银蛟悲到深处,已经哭不出来了,只是望着手中的海龙珠怔怔发呆。 “喀啦啦”头顶突然传来摧古拉朽般的声音,在这恢复了寂静的龙冢之中显得格外刺耳。 “龙冢要崩塌了,快走啊!”杨臣修从阶梯顶端探下身来,一边大声呼喊,一边朝众人大力挥动手臂。 风音与符宁止对望了一眼,一瞬间都读懂了对方眼神中想要表达的意思。于是一个揽了陈希扬,一个抱起小银蛟,以极快的速度朝出口的方向奔去。 就在他们冲出龙冢之后没多久,整个龙冢便轰然坍塌,震得整个结界都开始晃动,他们明显感觉到结界内的气压开始不稳定了。 符宁止抬了抬头,说道:“这龙神殿遗址是依附于龙冢而存在的,龙冢坍塌之后,龙神殿的根基便受到了影响,如果龙神殿也保不住的话,笼罩在龙神殿之外的那一层结界,恐怕就……” 他话没说完,众人便都已经猜到了后果如果结界被破坏,巨大的水压会瞬间把这里冲垮,而他们的潜水装备都还留在龙神殿中。 小银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立即整理好情绪,化身为蛟龙,对众人道:“你们快上来,我带你们回到上面去。” “喂喂喂,你不要关键时候掉链子啊!”陈希扬突然气急败坏地叫了起来。 众人转头一看,发现苏泽不知何时已经如烂泥一般瘫软了下去,完全失去了属于皇甫风音的意识。陈希扬虽然及时架住了他的胳膊,但要支撑这样一个身形比自己高大的男人,他还是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没办法了,用抬的吧。”杨臣修说着,招呼符宁止一起帮忙,将苏泽的身体挪到了小银蛟的背上。 小银蛟长尾一甩,呼啸着朝龙神殿的方向飞升而去。 第五章 龙神殿遗址(二十) 苏泽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在乘坐云霄飞车,顿时吓得“哇哇”大叫起来。 随即脑门上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脑后方传来陈希扬清冷的声音:“别吵了,不该晕的时候你偏要晕过去,不该醒的时候你偏要醒过来,没见过你这么难伺候的人了。” 苏泽乖乖闭上了嘴巴,脑袋还有点晕晕乎乎的,他需要努力消化自己一睁开眼睛就被人横着放倒在小银蛟背上如此惊悚的事实。 他们抵达龙神殿,快速带上潜水装备,刚游出去没多久,便听见身后传来轰然的水声。众人回头去看,发现结界已破,巨大的洪流在一瞬间倾覆下去,瞬间将龙神殿淹没。 小银蛟望着被冲刷得一干二净的龙神殿遗址,鼻尖一酸,泪水顿时又涌上了眼眶,声音呜咽着眼看就要嚎啕大哭起来。 几个人默默陪在他身旁,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小银蛟好不容易将悲伤的情绪压回去,转身继续护送四人往来时的方向游去。 大约游出去五六百米,突然发现前方有人影在晃动。同时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们,用探照灯晃了晃,打了个询问的信号。 这边四人互相互看了一眼,猜测应该是纪玖那一组人找过来了。苏泽立即开启探照灯,有规律地晃了几下,算是回了个信号。 对方立即加快速度迎了上来,划在最前面的是纪玖,一上来就打了一连串手势,询问他们情况如何了。 杨臣修看了看他身后跟着的三个人,以及大黑,确定所有人都安全汇合了,于是回了个手势,示意大家一起回船上再说。 纪玖等人从苏泽和陈希扬的神色反应,大约猜到他们这一组似乎已经有所收获,心里非常不甘心,但此刻身在水下,又不方便多问,于是憋了一肚子怨气跟着回去了。 从他们下水到返回,一共用了五个多小时。此时正值深夜,船上的三个舵手还算老实,没有抛下他们就走,而是乖乖在船舱里一边等他们回来,一边困得直打瞌睡。 老舵手是第一个听到动静的人,他一听到水声便奔出船舱,看见众人一个不少地回来了,说了声“谢天谢地”,便跑回去将准备好的食物和水都端了出来。 众人在水下运动了这么长时间,体力消耗过大,抓了东西便开始狼吞虎咽。 纪玖和李思考早已被好奇心折磨死了,一边吃东西一边围着杨臣修询问经过,杨臣修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将自己看到的以及想象的东西糅杂在一起叙述出来,听得两人一脸羡慕嫉妒恨。 骆柒顾着自己作为“骆融”的身份,不好凑上去听,只得暗地里问苏泽:“你们真找到另外一半海龙珠了?” 苏泽点了点头:“在娇娇那里,我找个时机再开口跟他借。” 骆柒看了远处的杨臣修一眼,压低声音道:“为什么还要找时机?你没听刚才杨臣修提到海龙珠的时候,那眼神亮得跟贼似的,我有不好的预感,这个人对海龙珠似乎也很上心。我怕……” “怕他先下手抢了海龙珠么?”陈希扬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身后,淡淡接了一句,“他如果想硬抢,也要看小银蛟愿不愿意,你以为这东西是那么好抢的么。”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符宁止代他出手的话又另当别论。不过我赌一根黄瓜,符宁止铁定不会帮他干这事,”他说着,晃了晃手中已经削了皮的黄瓜,“咔嚓”一口咬了下去,“护身符的功能应该只是救人于危难,而不是助纣为虐的吧。” 苏泽解释道:“不管怎么样,借海龙珠的事情得缓一缓。娇娇刚失去了哥哥,又眼睁睁看着龙神殿被毁,心情肯定很抑郁,现在手中唯一能与千代扯上关系的,就只剩下海龙神留给他的海龙珠了,我们立即跟他借的话,他一定很舍不得。” 到了后半夜,众人便陆续回房间去休息了。几个舵手则驾驶着游轮在夜色中返航。 苏泽躺在床上,半晌没睡着。因为有海龙珠的缘故,他身上的皮外伤很快就被治愈了,但是全身酸痛的感觉依然久久不散,这是导致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原因之一。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此刻盘亘在他脑海中越来越鲜活的记忆关于皇甫风音代他“接管”身体的那部分记忆。 刚苏醒过来那会,他只顾着跟大家一起逃命了,风音的那段记忆虽然留存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却没有太多工夫去细细琢磨。但现在夜深人静,陈希扬在邻床上的呼吸清浅匀长,越发衬得他内心焦躁难安。 风音保护陈希扬的片段、风音对战海龙神的片段,风音用“破邪”咒渡化邪灵的片段,依次在他脑海中闪现,他突然感到有点胸闷,自己拼了命也做不到的事情,风音却轻而易举地办到了,他的自尊心很受伤。 当翻了第n个身之后,他有些自暴自弃地坐了起来,然后朝陈希扬睡着的方向望过去。 因为没有拉窗帘的缘故,室内的光线不算太暗,陈希扬背对着他侧身躺着,黑色的长发如绸缎般落在枕被上,带着夜色的流光,无声地散发着隐晦的诱惑。 苏泽的视线就这样定格在了那一头秀发上,神色呆怔地望了半晌,突然感觉有些口干舌燥,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可是越咽越觉得渴得难受,心底仿佛有团火在烧,烧得他心痒难耐。 这种不知所谓的感觉让他越发坐立不安,他动作粗鲁地爬了爬自己的头发,然后站起身去找水喝。 也许是走得急了些,步子趔趄了一下,他冷不丁撞上了床头柜,发出“嘭”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苏泽的心脏“噗通”跳了一下,没来由一阵心虚,僵在了原地没敢动。 陈希扬果然被惊醒过来,转过身眯起眼睛看了看,发现黑暗中伫立着一个人影,顿时警觉地清醒过来,撑起上半身仔细一看,认出是苏泽,才蓦地松了一口气,懒洋洋地抱怨道:“大半夜的,你瞎折腾什么呐?” “没……我口、口渴……”苏泽像是犯了错误一般,说得结结巴巴的。 “口渴了就去喝水啊,你傻站在那儿做什么?” “……哦。”苏泽垂头丧气地往门口走去。 “等等,你回来!”陈希扬突然又叫住了他。 苏泽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他。 “我说你……是没睡醒呢,还是脑子摔糊涂了啊?喝个水你跑出去干啥啊?”陈希扬叹了口气,掀了被子站起身,朝他走了过来。 因为睡前冲了个澡,此刻的陈希扬身上只披着一件白色浴袍,半个肩膀露在了外面,又被长发遮得若隐若现,越发引人遐想。 苏泽再度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发现自己喉咙烧得快要冒火了。眼看着陈希扬越走越近,他下意识退了退,神色有些狼狈。 陈希扬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从他身后的立柜上拿起电水壶,倒了大半杯水在玻璃杯里,自己先浅浅啜了一口,自言自语道:“唔,睡前烧的,现在已经不太烫了。”说着将杯子递向苏泽。 苏泽条件反射地接过杯子,两眼却直愣愣地瞪着陈希扬的双唇,以及唇瓣上残留的水色,心底有什么东西渐渐滋长了出来,一边挣扎一边疯狂地叫嚣着。 陈希扬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以为嘴巴上沾了什么,无意识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 “轰”这一瞬间苏泽只觉脑袋被炸成了一团浆糊,心跳怦然加速,全身开始发烫。他鬼使神差地向前倾了倾身,低头吻住了陈希扬的唇瓣。 “……”陈希扬怔住。 “……?”陈希扬疑惑地皱起了眉。 “……!”陈希扬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下意识地抬手推他。 苏泽却在同一时间禁锢住了他的两只手,圈住他使他不得动弹,同时一边轻轻噬咬一边用舌尖撬开他的唇齿,壮着胆子加深了这个吻。 玻璃杯应声而落,沉闷地砸在了厚重的地毯上,翻滚了一圈,茶水洒了一地。 但是这完全没有干扰到正在耳鬓厮磨的两个人,苏泽是无心去理会,陈希扬则是无暇去理会,他们两人正在黑暗中上演沉默的攻坚战,陈希扬千方百计地想把苏泽从自己的领地里赶出去,不料一个失误,被苏泽轻巧避了过去,紧接着便是长驱直入、攻城掠地。 在吻技上,陈希扬的经验几乎为零,相比之下,苏泽大学里交往过一个女友的经历就凸显出了绝对的优势。 战斗持续了十几秒之后,守方已是一片兵荒马乱,而攻方却依然毫不放松地乘胜追击,终于击得对手溃不成军,弃械投降。 面对已经彻底放弃抵抗且浑身酥软的陈希扬,苏泽吻得越发陶醉,那甜蜜而的滋味不断冲散他好不容易复苏的理智。 屈服于与本能之下的苏泽根本无法立即停止这个吻,他一边心惊胆战着,一边深深地叹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第贰卷《洛河神泣》完结 第一章 分道扬镳(一) 游轮驶入浅水域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老舵手鸣了几声笛,权当是给船上的人当闹钟,提醒他们再过不久就要靠岸了。 众人经过昨天一番折腾,完全还没有睡够,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晃晃悠悠地走出房间,聚集到小餐厅里吃自助早餐。 当看见苏泽顶着一只熊猫眼无精打采地走出来时,大家都被他这副狼狈样逗笑了,纷纷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苏泽脸色尴尬,没搭理众人,默默拿了餐盘去挑食物。 骆柒凑到他身旁笑问:“苏泽,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难道梦游打架去了?” 苏泽无限怨念地看了他一眼,这小子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此时餐厅的门再度打开,陈希扬一脸寒冰地走了进来,目不斜视地从苏泽身后走了过去,所到之处,周边气温都降了半度。 众人都察觉到了一丝异样,视线在苏泽和陈希扬两人身上来回扫。这两人平日里总是孟不离焦地同进同出,关系好得不得了,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陈希扬随便挑了几样食物,便在最远处一个靠窗的位子上独自坐了下来,浑身散发着“老子很不爽,不要来惹老子”的气息。 苏泽小心翼翼瞟了他一眼,犹豫着要不要过去。 骆柒此时又不甘寂寞地开口了:“苏泽,你该不会跟陈希扬吵架了吧?难道你这黑眼圈是被陈希扬给揍的?” 苏泽恼羞成怒,狠狠瞪了骆柒一眼,低声诅咒他:“吃你的饭吧,那么多话当心噎死你!” 骆柒见苏泽炸毛了,于是闭上嘴巴缩起脑袋乖乖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他对面的莫传延似笑非笑地抬眼瞟了他一眼,一脸“你多管闲事自作自受”的嘲讽表情。 苏泽端着盘子在陈希扬座位的附近犹犹豫豫徘徊了片刻,才壮着胆子在他身旁坐了下去。 因为餐厅不大,餐桌也不算大,两个人面对面坐的话比较舒适,如果并排坐在同一边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苏泽之所以选择坐在陈希扬的身边而不是对面,是因为他担心自己在对面一坐下,陈希扬就立马起身走人了。而现在陈希扬是靠窗坐的,自己在他身边坐下,等于是把他的退路给堵死了,如果陈希扬要跟他发飙,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死扛到底了。 果然他一坐下,陈希扬立即朝他瞪了过来,仿佛一只骤然竖起一身毛的黑猫,随时有可能朝敌人挠上一爪子。苏泽低着头不敢看他,但是陈希扬剜过来的视线仍是让他头皮一阵发麻。 两人沉默对峙了片刻,陈希扬才压低声音冷冷道:“忘记我说过的话了么?从今天开始跟我保持两米以上的距离。不想再被我揍一次的话,最好自己乖乖滚远点。” 苏泽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那个,其实我想跟你说,单边熊猫眼太搞笑了,要不你干脆在我另一只眼睛上也捶一拳吧,好歹看起来比较对称。” 陈希扬被他顶得倒抽一口气,噎了半晌才咬牙切齿地道:“你别以为我舍不得揍你。” 苏泽脸上的表情越发可怜,支支吾吾地道:“我知道你舍得,如果你多揍我几拳,可以消消气,不要说什么保持距离的话,我让你揍多少拳都没关系的,真的。”苏泽说着,还配合着点了点头,一脸真诚地瞅着陈希扬。 陈希扬心头之火又腾地一下窜了上来,手中拳头握了握,却始终没有挥出去。 他扫了扫四周,整个餐厅安静得出奇,一双双眼睛全往他们这方向瞟了过来,正好奇他们俩低声嘀咕些什么呢,估计自己这一拳真要是挥了出去,再有好事者刨根究底地询问缘由,只怕最终出丑的不只是苏泽,自己也难免会被拉下水。 难不成这小子就是算准了自己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他难堪,所以才这么没脸没皮地粘上来的么?陈希扬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看见苏泽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表情,恨得连牙根都痒了起来。 他闭了闭眼,做了一个深呼吸,勉强把自己的怒火压了下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下暂且忍着,等回了鬼街之后再把这小子吊起来好好揍他一顿,看他还敢不敢再对自己没大没小没轻没重! 如此打定了主意之后,陈希扬勾起嘴角,冲苏泽做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一只手颇具威胁性地在他后脑勺上拍了拍,咬牙笑道:“我刚才不过是逗你玩呢,乖乖吃饭,吃完饭咱们该下船回家了。” “回家?”苏泽怔了一下。 陈希扬也跟着怔了一下:“不回家还能上哪?” “我想直接去找下一个目……标……”苏泽见陈希扬的脸色瞬间又沉了下来,顿时连说完整句话的底气也没了。只是他有些纳闷,自己有哪里说错吗?却不知道陈希扬一心想着回去之后跟他算总账,已经到了迫不及待的地步了。 “对了,苏泽。”隔了两桌的杨臣修适时地飘了过来,之前他一直竖着耳朵听他们谈话,两人嘀嘀咕咕的实在很难听清,而后苏泽的声音大了一些,耳尖的他立即捕捉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信息,立即插嘴问道:“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 “还不知道啊,要得到提示才行。” 杨臣修干脆整个人挪位到了两人的对面:“什么提示?怎样才能得到提示?” 他这么一问,其余众人又都竖起了耳朵,纪玖和李思考关心的是他们是否还能继续跟着老板领薪水,而骆柒和莫传延则担心杨臣修这家伙好奇心有增无减继续跟着他们凑热闹。 苏泽虽然对杨臣修套近乎的动机有所顾忌,但考虑到昨天在龙冢之中,杨臣修和符宁止毕竟助了他们一臂之力,才使得皇甫风音能够一力扭转局势,成功制住了海龙神,这个人情无论如何是要还的,如果自己此时还对他遮遮掩掩的,难免有过河拆桥、恩将仇报之嫌。 他内心纠结了片刻,还是老实交代了当初得到灵媒御玺提示的过程。 杨臣修听完恍然大悟:“原来灵媒御玺和海龙珠之间可以互相感应的啊?这真是太神奇了!所以你的意思是,灵媒御玺和另外两把‘钥匙’之间也是可以互相感应的咯?” “理论上是这么推测的没错。”苏泽点了点头,“不过目前为止,灵媒御玺还没有给出下一把‘钥匙’的提示,所以我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个方向去。” 坐在远处与大黑一起喝着稀粥的小银蛟,突然默不作声地站起身,走到苏泽身旁,从口袋里掏出海龙珠,递到他面前:“喏,拿着。” 苏泽下意识地接过海龙珠,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小银蛟,他这算是……答应把海龙珠借给他了? “只是暂时借给你而已,用完之后要记得还我。”小银蛟故意板着一张脸提醒苏泽。此刻他的一双眼睛还微微有些浮肿,很显然这小家伙昨晚上又偷偷哭了一夜。 苏泽感激地朝他点了点头,问道:“娇娇,你跟我们一同去么?” 小银蛟摇了摇头:“昨晚上我和小乌商量过了,等把你们安全送回岸上,我们便回海里去。” “回海里?你们不是……” “我们的确已经无家可归了,但是比起在陆地上生活,我和小乌还是更加习惯在海底,毕竟这里有我们赖以生存的海洋,还有关于千代的所有回忆。” 苏泽虽然心里很舍不得他,但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好强留他,于是问道:“那以后我该怎么找到你呢?” “我与这半颗海龙珠朝夕相处了上万年,对彼此的气息已经非常熟悉了。你如果想来找我,只要带着海龙珠来到海边,我便能听见海龙珠的召唤了。” 此时笛声再度鸣响,众人转头向窗外望去,海港已近在眼前,游轮即将靠岸。 大黑站起身提醒道:“小主人,我们该走了。” 小银蛟点了点头,又看了苏泽和陈希扬一眼,对于这两个将他从百年禁咒中拯救出来的恩人,内心还是充满了感激的。 他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好歹也处出感情来了。小银蛟低下头去沉默了片刻,才重新抬起头对众人道:“那就……再见了。” 众人恋恋不舍地将小银蛟和大黑送出了船舱,目送他们相继跃入海中,化出原形的身子瞬间没入海中消失不见了。 十分钟之后,众人便提着行李陆续下了船。 杨臣修一直跟在苏泽和陈希扬身后,热情地道:“昨天大家都累坏了,相信昨晚上回来之后都没休息好。不如我们先找个酒店住下,等明确了下一步的行动方向之后,再一起上路吧?” 骆柒和莫传延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这家伙果然想一路跟着他们! 骆柒尚未来得及开口拒绝,莫传延突然一把拽住了骆柒的胳膊,对众人道:“那么,我们就在此告辞了。” 啥?不仅苏泽有些意外,连骆柒也感到非常意外。 看着莫传延一副要与众人分道扬镳的模样,他挣扎了一下,刚要开口反驳,却听莫传延在耳边低声警告:“如果继续跟杨臣修呆在一起,你早晚要穿帮,听我的,赶快走!” 骆柒嚅动了一下嘴皮子,只能把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杨臣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骆总这是要赶回去处理公务了吗?哎,向来骆总日理万机,是没法跟着我们这种闲人到处跑的。”言下之意,巴不得他走得越快越好。 陈希扬心里清楚莫传延的顾虑,也没拦他们,只是伸手道:“走之前先把灵媒御玺留下来。” 骆柒半道上被莫传延强行拖走,心里已经够郁闷的了,现在还要把自己唯一的筹码也交出来,眼睁睁看着别人继续上路,却没有自己的份,心底怨恨又更加深重了一些。 他黑着一张脸,将灵媒御玺交到陈希扬手上,学着小银蛟的语气道:“收好了,我这东西也是要还的!”然后看也不看莫传延,赌气似地大踏步离开了。 第一章 分道扬镳(二) 骆柒和莫传延离开之后,其余几人便打算接受杨臣修的提议,先回城区找家酒店好好休养生息一番,再作下一步打算。 苏泽的精神状态看上去很不好,而陈希扬是绝对不会开车的,杨臣修身为boss亲自开车感觉身份很掉价,而符宁止则除了给杨臣修当“护身符”之外是什么事都不会做的。 于是乎,无比悲催的纪玖和李思考师徒二人只得各自给他们这两对祖宗充当临时司机。 李思考心思比较简单,来的时候就是他给杨臣修开的车,回去的时候还是他开,他倒也答应得十分痛快。 纪玖就比较郁闷了,他的老板是杨臣修,又不是苏泽和陈希扬,凭什么要他给这两人当司机?无奈杨臣修一心笼络苏、陈二人,老板吩咐下来的事情,纪玖即便满心不乐意,却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坐上了车,又离开了杨臣修的视线,苏泽和陈希扬两人同时松懈了下来。 虽然他们知道杨臣修让纪玖过来给他们当免费司机,不过是想借此机会盯着他们,不让他们有偷溜的机会罢了,但一来他们原本便没打算开溜,二来,纪玖毕竟是骆柒的师弟,凭他硬生生在自家老板面前瞒下了骆柒的身份这件事来看,可以断定纪玖此人虽然爱财,但基本的做人原则还是有的,苏泽因此对他存了几分好感,也便少了些防备之心。 这心态一松懈,苏泽便开始昏昏欲睡了。只见他脑袋一点一点地,渐渐往陈希扬肩膀上靠了过去。 陈希扬皱了皱眉,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很快苏泽的脑袋便也跟着挪了过去。陈希扬伸出两根手指将他的脑袋顶开,苏泽摇头晃脑了一圈,又准确无误地落回到原点。 如此循环往复了几次之后,陈希扬彻底没了脾气,只能任由苏泽靠在自己肩膀上呼呼大睡。昨晚他一时气昏了头,想也没想便一拳招呼了上去,而后又罚苏泽站在窗边不许睡觉,直到他认识到自己犯的错误为止,以至于苏泽昨晚基本没睡,能撑着吃完早饭下了游轮再直挺挺地坐进车里,已经是奇迹了。 想到这里,陈希扬百般无奈地叹了口气。苏泽毕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再怎么不着调,也还是他从小保护惯了的苏泽。他虽然对苏泽的冒犯感到非常生气,但这么结结实实的一拳下去之后,他自己心里也颇有些后悔。 如果是在以前,他也许还会帮苏泽找个像样的借口,比如说青春期小毛头的恶作剧什么的,只要苏泽吃了这次的教训,答应以后不会再犯,他也就权当从没发生过这件事,就此揭过了。 但苏泽现在已经成年,早已过了调皮捣蛋的年纪,那充满侵略性和独占性的绵长一吻,绝对不可能用恶作剧这么简单的借口蒙混过去。 更何况之后苏泽虽然乖乖听了他的话站在窗边反省,却死活不肯承认自己犯了错,他甚至还理直气壮地反问:“我喜欢你,所以想亲你,这有错么?” 陈希扬当即气得肺都快炸了:“你小时候还说你喜欢乡下亲戚家养的那只猪呢,怎么不见你抱着一只猪亲得死去活来啊?” “你和猪能相提并论么?我当时年纪小,喜欢那只猪也就单纯喜欢它圆润可爱罢了。如今我对你的喜欢……”他说着突然顿了一顿,脸上闪过一丝羞怯的神色,最后终于鼓起勇气,抬眸凝视着陈希扬的眼睛,低声道,“我对你的喜欢,是爱。” 陈希扬下意识退了一步,心律突然有些失常。 苏泽说这句话时投射而来的炽热的眼神,与当初皇甫风音看他的眼神如出一辙。这一瞬间,他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不是苏泽,而是风音。 昨晚的后半夜,陈希扬躺在床上也是一夜无眠。 苏泽突如其来的表白让他惊慌失措,但更重要的是,他开始担忧,皇甫风音对苏泽的影响,究竟深到了哪种程度,苏泽如此失常的行为,会不会是风音情感上潜移默化的结果。 如果真是这个原因,也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等时间一长,让苏泽认识到自己所谓的“爱情”,不过是风音移情的幻觉,待他头脑冷静下来之后,问题也就自然而然地解决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49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抱着这一想法,陈希扬决定在这段时间采取些手段给苏泽的头脑降降温,所以才会提出与苏泽保持两米距离的要求。 无奈苏泽早已对陈希扬的脾性了如指掌,不论陈希扬如何对他横眉冷对,他都能嬉皮笑脸轻松避过,还能准确摸到陈希扬的软肋,吃定了他对自己的舍不得,导致陈希扬的“冷处理”计划屡屡受挫比如早上吃自助餐的时候,又比如现在。 其实苏泽刚开始靠上陈希扬的肩膀,只是闭着眼睛装睡罢了,所以不论陈希扬如何避他、推他,他都能锲而不舍地重新粘上去。他这么做,一方面是在向陈希扬撒娇,另一方面,也是在测试陈希扬对自己的容忍度。 通过昨晚上的一番较量,他明白了自己与陈希扬之间情感模式的不对等。但既然他已经明确了自己的心意,也就不打算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所以当陈希扬罚他站着悔过时,他的确是乖乖在窗边站了一宿,但却不是在认真悔过,而是在脑海中推演出了一套长期作战方案。 首先他要摸清楚陈希扬对自己的容忍底线,在不踩到底线的前提下,利用各种伪装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地渗透到陈希扬的大后方,然后找准时机一举攻克这座碉堡。 于是当发现陈希扬的身体在多次回避无效,最终彻底放弃不再回避之后,他闭着眼睛轻轻勾起了嘴角“敌军后方渗透计划”第一步,成功。 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困意便一波接着一波袭了上来。他这么眯着眯着,不知不觉就真的睡了过去。 “阿寻,阿寻快醒醒!” 皇甫寻睁开眼睛,看见阿错已经穿戴整齐,将他从被窝里拽出来道:“各大家族都在整队准备上山了,咱们好歹还混在端木家族的队伍里,赶紧起来吧,马上就要出发了。” 皇甫寻忙坐起来穿外衣,目光落在身边空着的垫子上,那个铺位原本是雪烙的,但是自从昨天晚上他被他的族长哥哥强行带回去之后,便没有再回到这个帐篷里来了。 阿错见皇甫寻看着雪烙的铺位发呆,便猜到了他心里在想什么,于是顶了顶他的胳膊:“别磨蹭了,赶紧起来,还得收帐篷呢。” 皇甫寻一边站起身,一边问道:“阿错,你说……雪烙他还会回来么?” 阿错沉默了片刻,淡淡道:“你说什么呢,那里才是他的家啊。” “可是,总觉得雪烙在他自己家里过得不快乐。否则他为什么宁愿流落在外忍饥挨饿,也不愿意回家里去呢?” 阿错看了他一眼:“就像你一样么?你也算是翘家的坏孩子呢。” 皇甫寻突然笑了起来:“他跟我不一样,我翘家出来,是为了寻找我要找的那个人。现在我找到了,觉得很幸福。但是雪烙……”他想起昨晚看见的那一幕,轻轻叹息了一声。 雪烙原本也可以过得很开心的,只是没想到,老天爷跟他开了一个不怎么好玩的玩笑。 因为挂心着雪烙的缘故,两人一直到队伍出发,都显得情绪低落,默默并肩走在一起,没有多说一句话。 此时队伍中有流言渐渐传了开来,说三大家族之所以大清早就出发了,是因为他们收到消息,说尊主皇甫暗律已经在天亮之前抵达了珑山,并独自一人上山去了。 对于尊主临时改变主意独自上山迎战血魔的行为,各大家族的长老们头痛不已,于是三位族长率领各自的长老们短暂地开了一个碰头会,便急急忙忙拔营出发,打算跟上山护驾去。 皇甫寻听到这个消息时,深深地皱起了眉,显然对自己父亲的行为也感到万分不解,以父亲的性格,应当不至于如此莽撞冒进才对。 阿错一边听着身旁人口耳相传的小道消息,一边留神观察皇甫寻的反应,见他蹙着眉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便偷偷握了握他的手。 皇甫寻恍然回神,对上阿错的目光。阿错朝他笑了笑:“不要担心,尊主很厉害,一定不会输给血魔的。” “嗯。”皇甫寻点头应了一声。 倒不是因为阿错简单一句话便轻易信了,言灵一族的能力究竟有多大,他比其他三个家族更有发言权,但他忧心的并不是这件事。只是为了不让阿错为他担心,他只能反过来用笑容宽慰阿错。 突然肩头被人重重拍了一下,皇甫寻转过头,发现雪烙气鼓鼓地出现在了他们身后。 “咦……”皇甫寻刚要开口,便被雪烙打断了:“咦什么咦,你们两个好没良心,出发之前也不等等我,害我跑到驻地,发现大家全都走光了,只好又急匆匆追上来,简直累死我了!” 皇甫寻尚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脱口道:“你不是……” 阿错怕他说漏嘴,忙抢先对雪烙嗔道:“你还好意思怪我们,自己趁我们睡觉的时候溜出去一整晚不回来,我们还以为你不打算跟我们一起上山了呢。” “我整晚不回来是因为……”雪烙噎了一下,支支吾吾地道:“因……因为我半夜跑出去撒尿,天太黑没看清方向,走着走着就迷路了,等到天亮了,才好不容易找到回来的路啊!” 如此拙劣的谎言,傻瓜才会信了他。 但是皇甫寻和阿错非常默契地对望了一眼,既然雪烙不打算如实相告,那他们也就配合着装不知道好了。毕竟昨晚上那件事,戳穿了大家都会很尴尬。 第一章 分道扬镳(三) 一路上,雪烙依然十分活跃,一有机会便缠着端木家的几个小姑娘问东问西,听到有趣的事情还会跑回来与皇甫寻和阿错分享。 但是两人注意到,雪烙将各大家族的八卦都打听了一圈,却决口不提月刹,甚至当对方无意中提及濮阳家族新上任的族长时,雪烙便会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这个家伙,果然还是很在意那件事情啊……”皇甫寻和阿错默默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队伍行至半山腰,突然停滞不前了。 由于他们三人走在队伍的尾端,对于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一无所知,只能呆在原地耐心等待。 不多久,前方便传来消息,说三大家族虽然从不同的山道上山,却几乎在同一时刻遇到了兽群的阻挠。那些野兽似乎都改变了原有的习性,变得凶暴残忍,却又非常狡猾。各大家族的先锋队伍正在与这些兽群交战,已经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伤亡。 三人听到这个消息时,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相同的疑惑关于这些兽群的描述,与当初他们在曲丹镇外遇到的年兽群的特点实在太相似了。 “一定是血魔在操控山中的兽群,企图阻止各大家族的部队继续上山。”阿错摩挲着下巴猜测道。 皇甫寻内心越发焦虑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父亲就迟迟得不到援兵相助,而血魔却能同时操控这么多的兽群,如果那些兽群帮着血魔攻击父亲的话……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阿错看出了皇甫寻的忐忑不安,咬着嘴唇沉默了片刻,毅然抓了皇甫寻和雪烙的手道:“我们在这里等下去不是办法,不如偷偷潜入先锋部队中去,如实掌握一些消息以便见机行事,总好过在这里胡思乱想。” 于是三人集体尿遁,避开了队伍的行进路线,在山林间穿梭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赶上了先锋部队到达之地,而拦住他们去路的,是十几只体型魁梧的棕熊。 此时端木家族的十几名战斗主力皆已不同程度地受了伤,只有几位端木长老护着族长端木花楹,勉力与棕熊们相抗衡。 但端木花楹胆子太小,有好几次绝佳的反攻机会都因为她的谨小慎微而依次错过了,几人且战且退,渐渐露出了疲态。 眼看端木家族的先锋部队即将全军覆没,躲在暗处的阿错默默叹了口气,无声无息地张开了祭灵防御结界。 棕熊们的攻击力和敏捷度明显降了下来,端木花楹接连几次攻击都给对方造成较大的伤害度,顿时恢复不少信心,不再像刚才那般畏首畏尾,动作也开始流畅起来。 随着棕熊一只接着一只倒在血泊中,双方的形势逐渐得到了逆转,众人不禁连声叫好,纷纷为族长喝彩助威。 唯有端木朔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他隐约感觉得到,双方形势之所以产生变化,并不是因为端木花楹突然变得多厉害,而是因为有一张巨大的防御结界笼罩在他们的周围,这种结界对祭灵族人不会产生任何不良影响,但对敌人来说,却具有很强的催眠功效。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视线在一张张年轻而兴奋的脸上掠过,这些先锋队伍中的女子,都是由他亲手挑选出来的精锐,她们有多少能耐,他最清楚不过了。 可以说,目前队伍中还没有一个人有能力施放出如此强大浑厚的防御结界,就连族长端木花楹,也达不到这样的境界。 更可怕的是,对方非但能施放防御结界,还能施放地神不知鬼不觉,基本上除了几位经验丰富的长老面露疑色之外,其余人都没有意识到结界的存在,还以为她们的族长终于大显身手了,一个个露出兴奋雀跃的表情。 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端木朔没来由产生一种不安的情绪,他悄悄捏了个咒诀,灵识在结界中无声无息地游走,企图找出那个施放结界的神秘人。 但是很快,防御结界被撤了回去,对方显然察觉到了他的探测,先一步隐藏了行迹。端木朔心下大骇,此人修为远在自己之上,自己的一举一动,竟丝毫瞒不过对方的眼睛! 这人,究竟是谁?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在他脑海中渐渐成形,但随即他晃了晃头,否定了这个猜测如果是那个孩子的话,会这么好心帮助端木家族脱困?没有趁机落井下石已经很不错了,所以一定不会是他。 此时端木花楹已经成功将最后一只棕熊制服,端木家族虽然损失较大,好在终于扭转了败局,众人不敢有丝毫停留,继续向山顶奔去。 而皇甫寻、阿错和雪烙三人则趁乱混入了先锋队伍末尾的男子后卫队中,一路跟了上去。 抵达山顶之时,尚未找到血魔与皇甫暗律的踪迹,倒是先看见了濮阳家族的先锋队,为首之人正是新任族长濮阳月刹。对方明显比他们更早抵达山顶。 两支队伍会合之后,端木朔急切问道:“濮阳族长,可找到尊主了?” “还没有。”月刹皱着眉摇了摇头,“我们抵达山顶已经有一盏茶的时间了,我命人四处寻找尊主下落,却毫无所获。” 端木朔又看了看四周:“怎么,空桐家族的先锋队还没有到吗?” 濮阳月刹似乎被他说中了心中忧虑,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低声沉吟道:“我们抵达之后,一直不曾看见他们出现,恐怕是被那些兽群给绊住了……” 他顿了顿,看向端木朔,“端木长老,这里暂且拜托你和端木族长了,我带几个人去接应雪……接应空桐族长他们。” 雪烙躲在端木家族的队伍中,原本一直低着头,不想被月刹看见自己。但一听说空桐家族有可能出了意外,心里一凉,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忙叫道:“我也去!” 月刹循声往来,在看见雪烙的一瞬间,先是怔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竟半晌说不出话来。 端木朔在看见雪烙的同时,也看到了他身旁的皇甫寻和阿错。雪烙还好,一直是白白净净讨人喜欢的模样,倒是皇甫寻和阿错两人,脸上总是脏兮兮的,好像刚从哪个贫民窟里爬出来似的。 当初在端木府中见到时,便对他们二人没什么好印象,但是碍于月刹的脸面,对他们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刻发现他们竟偷偷混了进来,不禁有些恼怒,厉声喝问:“你们三个小鬼,不是让你们跟着大部队走吗?怎可随意混入我们端木家族的先锋部队……” 他话未说完,阿错已转头对雪烙道:“这样也好,雪烙你跟着月刹去接应空桐族长,我和阿寻去寻找尊主的下落。”竟丝毫未将端木朔放在眼里。 端木朔被气得不行,刚要发作,却见月刹点了点头道:“好。”说着率先转身走了,雪烙看了看月刹的背影,抿了抿唇,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自始至终,他们四人竟都当端木朔不存在。端木朔好歹是端木家族长老之首,竟被几个乳臭未干的小鬼当众羞辱,愤怒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指着皇甫寻和阿错相携离去的背影,颤声道:“你们……你们……” 端木花楹为免他失态,忙轻轻握住了端木朔的手,低声劝道:“爹……” “哼!”端木朔对自己女儿的软弱无能已经完全没想法了,于是瞪了她一眼,冷冷甩了一下衣袖,撇开脸去。 月刹虽然心中担心雪祈安危,毕竟还是以大局为重,将大部队都留在了山上,由几位长老主持大局,自己则带了两名侍从以及雪烙匆忙下山去了。 月刹满脑子都是雪祈遭遇危险的场面,心下焦急,步子也越走越快。两名侍从也都是濮阳家族的佼佼者,不论月刹走得多块,他们都能丝毫不落地紧随其后。只有手无缚鸡之力的雪烙,即便卯足了劲一路飞奔,却还是被远远甩在了身后。 体力终于濒临极限,雪烙再也忍不住了,扯开嗓门大吼:“濮阳月刹,你他娘的慢点不行么?!” 月刹恍然回神,猛然刹住了脚步。自认识到现在,雪烙从未这样连名带姓地唤过他,如今这样叫他,一则是他现在真的很生气,二则,也透出了明显的疏离意味。 两名侍从都有些惊诧地回头去看雪烙,又观察月刹的反应。他们都很好奇,这小子究竟是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异类,居然敢如此连名带姓地吼他们老大。 月刹原地踌躇了片刻,然后转身大踏步往回走去。走到雪烙面前时,不待雪烙再次开口,便一把将他捞了起来,扛在自己肩头,继续往前走去。 ……这样的场景,很熟悉。雪烙立即联想到之前在曲丹镇外第一次遭遇年兽袭击时,月刹就曾经这样扛着他逃命。 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他猛力甩了甩脑袋,极力想把那记忆彻底从脑袋里面甩出去,一边抡起拳头猛捶月刹的后背:“月刹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跑!” “你不是跑不动了么,”月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冷,“如果不想拖我们后腿,就不要无理取闹。” 雪烙的拳头在半空中滞了滞,然后渐渐松开,垂了下去。他乖乖闭上了嘴巴,再也没有吭声。 第一章 分道扬镳(四) 月刹扛着雪烙,带着两个侍从,一路狂奔了大约一盏茶的工夫,终于看见了空桐家族先锋部队的身影。 攻击他们的是一群山狼,这些山狼比一般狼的个头更大,也更凶残。 十几名空桐弟子每人手执一把利器,与狼群斗得不可开交,而身为空桐家族族长的雪祈,此刻正一脸淡定地站在战斗圈外,不是出口提醒:“左二,右。左五,上……” 他每一次开口,都会有相应位置的一名空桐弟子立即按照他的提示向相应的方向攻击,而他攻击的位置,要么是对手露出漏洞的攻击点,要么是抵挡对手攻击的防御点。 月刹放下雪烙,在远处观望了片刻,奇怪地皱起了眉,雪祈这是在指挥列阵?可看这阵势却又毫无章法可言。 雪烙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空桐家族里每个人的预灵能力各不相同,我只能感知久远之后会发生的事情,而且信息非常模糊;但是我哥不同,他可以感知短期内即将发生的事情,而且信息非常详细准确。在空桐家族中,还没有人可以在预言的精细程度上超过他的。” 月刹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雪祈凭借自己的预言能力,判断出敌人的下一步举动,提前给出提示,降低己方的伤亡率。 无奈这些空桐弟子的身手实在令人不敢恭维,饶是雪祈神算至此,也只能与狼群勉强战成平手,时间一长,狼群可以前赴后继,但空桐弟子人数有限,拖下去对他们十分不利。 想到此处,月刹只低声嘱咐雪烙一句:“你在这里乖乖呆着。”便朝身后挥了挥手,带着两名侍从拔剑冲入了狼群,大肆开杀。 月刹三人的出现,让空桐家族的众弟子一时间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但很快他们便发现,这三人剑法比他们高出太多,每一招都能点中山狼要害,杀伤力比他们强了不知多少倍。 雪祈在看到月刹出现的时候,先是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月刹的好意,挥手让几个帮不上忙还只会碍事的空桐弟子退下,于是狼群的攻击重点全都集中到了这三人身上。 雪祈不敢有丝毫分心,越发精密地预测每一头山狼下一步瞄准的攻击点,及时给出提示,于是月刹三人根据雪祈的提示,杀狼效率大大提高,过不了多久,便将几十只山狼斩杀殆尽。 “终于得救了!”空桐弟子们个个额手相庆,脸上露出了劫后逢生的喜悦。 雪祈缓步向月刹走了过来,一边递出自己的帕子,示意他擦拭脸上的汗水,一边微笑道:“这次多亏了你,谢谢。” 月刹低头接过帕子,细细看了一眼,却舍不得擦汗,抬头望向雪祈,说道:“这么多年了,你用的帕子还是跟以前的一模一样。” 雪祈笑了笑:“我是个念旧的人,用惯了的东西,不那么容易换掉的。” 月刹眸色转深,低声问道:“那么我呢,你还念着么?” 雪祈蹙了蹙眉,似乎对他话中含义有些不解。 月刹还想说什么,雪祈已经转眸望见了站在远处的雪烙,顿时一张脸沉了下来,大步朝雪烙走了过去,劈头盖脸地问道:“你倒是舍得现身了?” 雪烙缩了缩脖子,一副做错事的孩子模样,垂手听训。 月刹也跟了过来,有些莫名地问:“怎么了?” “这家伙,”雪祈指着雪烙,气呼呼地道:“昨晚上好不容易把他逮了回去,原想等这次任务结束之后,便带他回家去给母亲赔罪。没想到早上一睁眼,他又溜得无影无踪了。” 月刹看了雪烙一眼,想起刚才在山顶上,看见他和皇甫寻、阿错在一起,便料想他必定是舍不得那两人,才会偷偷溜回去的。 他原想为雪烙解释几句,但见雪祈如此生气,而雪烙紧闭着嘴巴一副打死他也不会开口解释半句的架势,他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 解决了山狼,空桐家族的先锋队伍便在月刹等人的护送下,加速向山顶赶去。 雪祈生怕雪烙又借机溜走,一路上死死拽住他的胳膊,让他寸步不离自己左右。雪烙被束缚得有苦难言,心想这兄长简直是他命中克星,早知道月刹能轻而易举地救下雪祈,他何必自己傻乎乎地跑来自找不痛快。 他如此腹诽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悉数落入了月刹眼中。月刹看了他片刻,似乎想对他说什么,但是每每见到他身旁板着脸的雪祈,只能欲言又止。 皇甫寻和阿错跟着搜寻部队在山顶上转了大半圈,依然没见到尊主的身影,就连血魔的一点踪迹也没找到,他们不禁开始怀疑,难不成他们扑了空,这两人早已离开珑山了? 此时空桐家族的前锋部队终于姗姗来迟。雪烙远远看见了皇甫寻和阿错,撒腿就想朝他们扑过去,不料雪祈先一步抓住了他,用力将他拽了回来。 雪烙绝望地意识到,当雪祈想死盯某一个人的话,对方的任何一个举动都逃不过他的预测。 皇甫寻和阿错昨天晚上都已经见识过雪祈的能耐了,知道这位年轻的空桐族长虽然表面上温柔和蔼,但若与谁较了真,也不是会轻易妥协之人。而很明显,此刻触了他底线的,必定是他这个有过无数次翘家前科的弟弟雪烙了。 他们朝雪烙投去无限同情却又爱莫能助的眼神,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可不敢贸然上前救他脱离苦海。 三大家族的族长终于在山顶再次会晤。雪祈面露惭色,一脸真诚地道:“是我们空桐家族拖了大家的后退,真是非常抱歉。” 端木朔摆手笑道:“别这么说,只要空桐族长能平安抵达就好。”说罢,一眼看见雪祈身旁跟着的雪烙,猛地怔住,视线在他二人脸上扫来扫去,一时间没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雪祈于是笑道:“忘了介绍了,这是舍弟,空桐雪烙。” “啊,原来如此,是我眼拙了。”端木朔感到万分汗颜。 之前也不是没见过空桐雪祈,但因为雪祈和雪烙兄弟俩的气质实在相差太远了,第一次见到雪烙的时候,他又和两个贫民窟小子厮混在一起,以至于他虽然觉得雪烙看起来有些眼熟,却压根没往空桐族长的方向去想。 如今想来,好在之前没怎么得罪过雪烙,否则若是这小子在他孪生兄长面前告他一状,无端与空桐家族结下了梁子,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三人寒暄了片刻,话题便转到了尊主与血魔之战上来了。 端木朔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们提前到达了也无济于事,因为我们根本找不到尊主和血魔的下落。” “怎么会?”雪祈感到非常意外,“我之前测算过,尊主明明会在这附近出现……” 他话音未落,忽见端木家族的一名弟子气喘吁吁跑了回来,禀报道:“族长,端木长老,我们在前方发现了一处可疑的洞穴。” “哦?”端木朔凝神问道,“有何可疑之处?” “那洞穴位于悬崖峭壁之上,很难被发现,按理说应该不会有人进入,我们也是无意中看见的。但是我们却在洞穴的入口处,发现了新鲜的血迹。” 他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端木花楹低呼出声:“难道尊主受伤了……?” 端木朔立即拉了她一下,面色有些严厉。端木花楹这才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如果一看见血迹就断定是尊主受了伤,那岂不是长血魔志气,灭尊主威风?就算心里是这么想的,说出来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花楹自觉失言之后,羞愧得无地自容,脸上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好在月刹和雪祈都不是多言之人,月刹佯装没听见,雪祈则轻描淡写地岔开了话题。 三人商量了一下人手分配问题,便带着精锐部队跟着那名端木弟子往洞穴所在的悬崖走去。 因为洞穴是端木家族的弟子发现的,打头阵的自然便是端木家族。皇甫寻和阿错紧紧跟在端木家族的队伍之后,端木朔原想将他们二人揪出来的,但考虑到月刹和雪烙与他们两人关系匪浅,自己还是不要自找不痛快的好。于是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 其后是空桐家族。雪祈毕竟是一族之长,总是抓着雪烙在身边,总归有失体统,让人侧目。于是当抵达悬崖边的时候,他将雪烙交给身后一名侍卫,叮嘱道:“千万将他看好了,如果再让他溜了,你提头来见。” 那名侍卫瞅了瞅身旁这位难缠的小祖宗,一脸苦逼地应下了。 雪烙见雪祈没有带上他下悬崖的打算,不甘心地叫道:“我也要下去!” “你下去做什么?添乱么?”雪祈一脸的不容置疑。 雪烙更加不服:“我哪有你想的这么一无是处,血魔这么厉害,我们多一个人手也好多一份力量。” 雪祈眯起眼睛看着他:“那你倒是说说,你能帮什么忙?预测一下我空桐雪祈还能活多久?” 雪烙猛地噎了一下,明知道雪祈是故意拿话刻薄他,可他还是被雪祈的后半句话伤到了,瘪了瘪嘴巴,眼泪渐渐漫了上来:“不让我去我就不去么,你干嘛这么咒自己……” 雪祈见他这副伤心样,眼神渐渐柔软了下来,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低声叹道:“万一我出了事,不是还有你么。所以小傻瓜,乖乖听我一次,别下去了,成么?” 雪烙再也忍不住,眼泪哗啦一下全涌了出来。雪祈转过身去不再看他,径自下了悬崖。 第一章 分道扬镳(五) 月刹带着濮阳家族的精锐部队就跟在空桐家族之后,雪祈和雪烙兄弟二人分别之际的一番话,他在一旁听得真切。 待空桐弟子走尽之后,月刹仍站在原地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他身后的长老忍不住出声提醒:“族长,该下去了。” “唔。”月刹回过神来,往悬崖的方向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下来,转身往雪烙的方向走去。 众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他想做什么。 雪烙见月刹径直朝自己走来,一时有些莫名心慌,却又不愿在他面前露出软弱的表情,于是收起悲伤的情绪,抹了抹眼泪,态度强硬地问:“你……你做什么?” 月刹在他面前站定,静静注视了他半晌,才低声道:“其实一直想对你说,却没有机会说,也不知该如何说……” 雪烙被他一段绕口令听得有点晕,不耐烦地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对不起。” “……” 两人四目对望,一时间静默无声。 过了半晌,雪烙才撇过脸去,冷冷嗤笑了一声:“你对不起我什么了?啊……是了,那天晚上不小心让你占了点便宜。不过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早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也不会太当真,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 雪烙自顾自叨叨絮絮地说着,月刹没有打断他,视线渐渐往下移,落在雪烙紧紧交握着的双手上,他的手指因为握得太紧而有些泛白,指尖在微微地颤抖。 月刹伸出手,轻轻将雪烙的其中一只手抽了出来,握在掌心,对方冰凉的温度瞬间传递过来,令人心惊。 雪烙蓦然住了口,失神地望着月刹握住自己的那只手,眼神有些凄苦。 “对不起。”月刹又低低说了一遍。 雪烙恍然惊醒,触电般将手抽了回来,模样十分狼狈。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他抬高嗓门一叠声地质问道:“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你有什么可对不起我的?你以为老子很稀罕你么?你爱谁谁!” 一众濮阳弟子都看傻了眼,平日里见月刹一脸冷漠的冰山脸,仿佛随时都会拔剑砍人,没想到在此人面前竟完全变了一副模样,不论如何骂他都不还口,不由心下感叹,真真人不可貌相啊…… 月刹待雪烙骂痛快了,才轻轻呼出一口气道:“原本便是我对不住你,你要怎么骂我都没有关系,只希望你心里能痛快些。”他顿了顿,才道:“我走了。” 雪烙哑口无言地目送濮阳弟子们全部消失在悬崖尽头,才猛然回过神来,暴跳如雷地吼道:“我次奥啊,濮阳月刹你个混球,要我说多少遍,老子不稀罕你啊啊啊!” 这是一块直立在珑山背面半山腰的陡壁。 皇甫寻和阿错跟在端木家族的队伍之后,顺着麻绳陆续下到半山腰的一块地势平台的石台上,果然发现在石台的一侧,有一个不太起眼的洞穴。 洞穴不高,但刚好能容纳一人进入。而之前那名端木家族的弟子所说的血迹,就染在洞穴之外的石壁上,看这角度,应该是在进入洞穴之前就吐了血,鲜血正好溅了上去。 皇甫寻在看到那滩血迹的时候,眼皮便一直在跳,他越发变得心神不宁,恨不得立即冲进去。 阿错一把拽住了他,低声道:“你冷静些,这洞穴从外头看进去一片漆黑,里面有多深,是否有埋伏,都是未知数。万一血魔真的藏在里头,你这样贸然闯进去,岂不是白白送死?” 皇甫寻经他提醒,想起自己灵能力已经大不如前,就算一鼓作气闯进去,也于事无补。他渐渐冷静下来,点了点头,默默跟着阿错退到一边。 端木朔此时却正在打他们俩的主意,见皇甫寻原本想冲进去的,听同伴低声说了几句之后,又退到一旁去了,于 恋耽美 分卷阅读50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是朝他们二人招了招手,面色慈祥地道:“你们过来。” 阿错见端木朔竟破天荒地对他们笑,便猜到这只老狐狸心中肯定在算计着什么,心带防备地问道:“做什么?” 端木朔指了指他们额头上绑着的发带,说道:“你们俩应该都是平民身份吧?在芒宿,平民因为灵能力微弱,原本是一辈子也无法出人头地的。但有一种情况除外,那就是为芒宿立功。 “我见你二人对于支援尊主一事颇为热心,想来你们必定也是狭义之人,不如就给你们一次机会,由你们二人先进入洞中打探,发现危险便出声示警。若能助我们成功铲除了血魔,你们便是立了大功,从此以后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你们看如何?” 阿错听得直想翻白眼,这端木朔究竟是把他们当成一无所知的平民,还是一无所知的傻子啊?这不明显是想推他们去当垫背的么?还享受荣华富贵呢,只怕到时候是否有命回来都是问题! 皇甫寻却出乎意料地接受了他的提议,一本正经地道:“你可得说话算数。不过入洞打探之事,我一个人来做就可以了,阿错留在外面跟你们一起行动。” 阿错诧异地看向皇甫寻,心想这小子怎么还是想不通透呢?心下一急,便用力拽了他一下,刚要开口,反倒被皇甫寻拉到了一旁。 皇甫寻低声道:“阿错,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看端木朔这模样,恐怕也是心生胆怯,不敢贸然进去。如果大家都不敢进,事情只会越拖越糟糕。我好歹是尊主的儿子,儿子救父亲,天经地义,就算丢了性命,我也是心甘情愿。但是你们不一样,你们没有义务为了别人赴死。所以进入打探之事,还是由我来做最合适不过……” 他话未说完,便被阿错狠狠掐了一把,痛得他嗷嗷直叫。 阿错气得咬牙切齿:“你说什么,别人?难不成事到如今,你反倒觉得,你与我只是不相干的人而已?” “不是……”皇甫寻见阿错动了真怒,才惊觉自己失了言,赶紧手忙脚乱地解释。 但阿错根本不听他解释,冷声道:“皇甫寻,今日你就在这里给我说清楚,如果你觉得我对你而言真的是不相干的人,我立即就走,从此各奔东西老死不相往来;如果不是,那就让我陪着你一起进去,要死也死在一块。” 皇甫寻听前半句话时,生生吓出一头冷汗,听到后半句,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才渐渐回味出阿错冷言冷语中包含的一片真心。一时间又是开心又是感动,握住阿错的手半晌说不出话来。 端木朔见他们两人躲在角落里嘀嘀咕咕没完没了,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你们究竟答不答应,干脆点给个答复。” 皇甫寻牵住阿错的手,跑到端木朔面前开心地道:“我们一起去!” 端木朔一怔,差点被他脸上明亮的笑容闪瞎了眼,同时心底在冷笑,心想这两个小鬼果然还是太嫩了,自己几句话便将他们哄得团团转。 正得意着,一旁阿错又补上一句:“不过,我们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你说让我们两个去前边探路,这没问题,但你又说,发现危险要出声示警。你也知道,我们都只是平民而已,灵能力少得可怜,根本不是血魔的对手,万一遇到了危险,恐怕连喊一声都来不及就直接挂了,那岂不是白探了?所以” “所以?”端木朔莫名地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阿错长臂一挥,指向了端木花楹:“可以请端木族长护送我们一程吗?” “你说什么?”端木朔不可置信地瞪起了眼睛,这两个小鬼头简直色胆包天,竟敢当众打他女儿的主意? 端木花楹虽然胆子小了点,但长得还是挺不错的,灵能力比上不足,比下绰绰有余,至少比在场所有女弟子的灵能力都要高一些,再加上她出身高贵,是端木长老的幼女,在端木弟子中还是拥有比较高的人气的。 所以端木家族众弟子,尤其是男性弟子,在听到阿错提出这个要求时,一个个义愤填膺,恨不得冲上去揍他几拳。 端木朔刚要开口拒绝,却听端木花楹突然道:“我答应你的要求。” 众人一片哗然。端木朔瞪向自己的女儿:“你别胡闹!” “我没有在胡闹。”端木花楹咬了咬唇,鼓起勇气走出几步,正视着自己的父亲,“我毕竟是一族之长,这是我应该承担的责任,如果连这样的责任也要推脱给两个无辜的平民身上,我真是无颜再做端木家族的族长了。” 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众人都静静注视着端木花楹,第一次对这个柔弱的女子生出一丝敬意。 端木朔还想再劝她,但顾虑到在场还有许多端木弟子,以及随后赶到的另外两个家族,他实在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烦乱地挥了挥手,随她去了。 端木花楹走到皇甫寻和阿错面前,虽然因为害怕而脸色苍白,但她还是勉强朝两人笑了笑,低声道:“你们……别害怕,我会……我会保护你们的。” 皇甫寻虽然不知道阿错一定要带上端木花楹的原因,但见这少女一边承诺着要保护他们,一边自己还在瑟瑟发抖,他突然觉得,也许再给她一点时间,她真的能成长为一名合格的族长也说不定。 “等一下。”有个声音突然从空桐家族的阵列中传来,只见空桐雪祈缓步走了出来:“也算上我一个吧,既然端木族长都亲自上阵了,我也不能被比下去啊。” 他说着,转头望向月刹,笑问:“是不是,濮阳族长?” 月刹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明朗的笑容,颔首道:“不错,也算上我一个。” 第一章 分道扬镳(六) 于是人员突然增加到了五个人,尤其是雪祈的自愿加入,让他们感到有些意外。 五人相继进入洞穴,发现洞中的光线比原本想象的还要暗淡,只往里走了几步,便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 端木花楹还是第一次离开父亲,跟着四个陌生的少年行动,刚才的一番豪言壮语,此刻都化为了泡沫,两条腿哆嗦得厉害,怎么也迈不出去了。 “看不见了么?”阿错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同时有一只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她吓了一跳,本能地想把手抽回来,但是对方却拉住她不放。阿错的声音继续道:“没关系的,不用害怕,现在大家都看不见了。” 端木花楹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 其实与其说她怕黑,倒不如说,是她的自卑心在作祟。因为她有严重的夜盲症,一到晚上,眼前就变得一片漆黑,连走几步路也需人在一旁搀着。在旁人眼里,她的行为就跟一个瞎子没什么区别。 但她的夜盲症,在端木家族中是个不能对外人道的秘密,尤其当她成为端木家族的族长之后,这个症状就变成了她最大的软肋。 而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她的父母,以及在她小时候,时常陪着她玩耍的端木花嫁。 所以当阿错告诉她,不仅是她看不见,在场所有人都看不见的时候,她突然没那么害怕了,因为她觉得,自己终于和别人是一样的了。 握住自己的那只手非常温暖,端木花楹突然产生一种错觉,仿佛牵着自己的,是小时候非常疼爱自己的花嫁。脑中蓦然闪过一丝奇念,她禁不住脱口唤道:“花嫁姐姐?” 身边的人突然一顿。 她猛然回神,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荒谬,对方明明是个少年,连声音也是典型的少年音,她怎么会将他与记忆中的端木花嫁重叠在一起?如此一想,脸上便突然烧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道:“啊,对……对不起,我……” 身边传来阿错低低的笑声:“看来,是我让端木族长想起谁了吗?” “是……是的。”端木花楹轻轻松了一口气,阿错善解人意地为她圆了场,令她对身边这个少年越发产生了好感和依赖。 “花嫁……”跟在身后的空桐雪祈突然接了口,“是指端木家族的前任族长继承人,端木花嫁吗?” “咦,”端木花楹果然被吸引去了注意力,也变得不那么怕生了,“空桐族长认识花嫁姐姐?” “几年前,端木花嫁的名气可不小呢,虽然我无缘得见,但也曾听闻,她以一曲祭灵剑舞同时击败了我们空桐家族的雪涵和濮阳家族的月迦,成为了少妃的不二人选。只可惜……”空桐雪祈说到此处,轻轻叹息了一声:“只可惜,红颜薄命啊。” 端木花楹听见雪祈如此夸赞花嫁,开心地仿佛被夸赞的人是她自己一般,声音雀跃又略带自豪地道:“我花嫁姐姐可厉害了,她不但长得漂亮,灵能力也很高。我听长老们说,花嫁姐姐是我们端木家族难得一见的奇才,她的灵能力潜力无限,日后必定会将历任族长都比下去。” 说到这里,她的情绪突然低落了下去:“只是好可惜,花嫁姐姐就这么……虽然父亲一直坚持说花嫁姐姐没有死,可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一点消息,大家都觉得,花嫁姐姐恐怕生还无望了。 “我记得当时从神木峰传来花嫁姐姐的噩耗时,家族中很多年轻的弟子都哭得很伤心,他们中有很多人,都梦想着能娶像花嫁姐姐这样的完美女子做妻子。虽然花嫁姐姐最终被选为少妃,让他们的梦想破碎了,但大家还是感到与有荣焉,毕竟这是我们端木家族共同的荣耀。” 空桐雪祈叹道:“是啊,当年的端木花嫁,的确很令人神往呢。” 端木花楹问道:“空桐族长也喜欢我花嫁姐姐吗?” 她此话一出,阿错、皇甫寻、月刹皆是步子一顿。 片刻之后,传来空桐雪祈的轻笑声:“怎么办呢,既然已经被你看出来了,那我还是大方承认好了。” 阿错和皇甫寻暗暗抽了口冷气,这关系能不能不要这么复杂? 月刹则突然抓住了雪祈的手,脱口问道:“你喜欢端木花嫁?” 空桐雪祈怔了一下,略带疑惑地问:“有问题吗?”随即又自嘲地笑了笑,“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虽然无缘亲见端木花嫁,但她也算是我年少时期的梦中女神了吧。” 原来如此……三人各自偷偷松了口气。 雪祈这一段半真半假的朦胧暗恋,居然能让在场众人听得如此惊心动魄,也算是他的一种特殊才能了。 月刹虽然松了口气,但一颗悬着的心并未完全放下,他又试探着问道:“那么,空桐族长如今可有真正喜欢的人了?” “这个嘛……”雪祈沉吟了片刻,尚未说出口,忽听端木花楹轻轻叫道:“有亮光……” 果然,前方渐渐亮起一束光线,洞穴出口处就在前方。这一路行来,居然不曾遇到任何阻碍,这令他们有些意外。 众人加快脚步朝前方奔去,尚未抵达洞口,一阵刺鼻的血腥味便迎面扑了过来。 端木花楹毕竟是女孩子,闻到这般难闻的气味,便忍不住捂住了口鼻,放慢了速度。倒是月刹和皇甫寻先一步奔至洞口,朝外望去,顿时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洞外是一处圆形祭场,场内横七竖八层层叠叠地躺着无数尸体,有动物的,也有人类的,有的早已化作了白骨,有的则还在腐烂中,散发出阵阵恶臭。 紧跟着来到洞口的阿错,一看见这副场景,立即用手捂住了端木花楹的眼睛,低声道:“别看。”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端木花楹惊骇地向后退了几步,仓皇跌坐在地,胃中一阵翻江倒海,便趴在一旁吐了起来。 “我下去看看。”月刹只低声交代了一句,便屏住呼吸跃入祭场,他施展轻功,脚尖在森森白骨上轻轻一点,几个起落便掠至祭场中央的祭台上。 那祭台上放置着一口棺木,月刹推开棺盖细细查看了一番,然后回头对众人道:“找到端木明晔了!” 端木明晔,正是当初被血魔掳走的端木蓉可的师兄。 皇甫寻急问道:“确定他已经死了吗?” 月刹将手伸进棺木中探了探,回头答道:“似乎还留着一口气。” “那得赶紧将他送出去,也许还来得及救治!” 月刹点了点头,将端木明晔从棺材中抱出来,背着他原路返回。 此时端木花楹已经吐得只剩下半条命了,眼里全是泪水,看起来格外楚楚可怜。 阿错走到她身旁,低声问道:“花楹,你想当个好族长么?” 端木花楹身子一震,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又出了丑,犹豫了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哽咽着道:“我想。可是……我总是做不好……” “如果你有这个决心,那就从现在开始,鼓起勇气,站起来。” 端木花楹咬了咬唇,依言站起身来,身子颤颤巍巍的,两条腿还在打颤。阿错见她好几次快要站立不住,却只是冷眼旁观,不曾伸手扶她一把。 端木花楹倚在石壁上,勉强撑住了身子,眼睛却不敢往洞外看去,只是可怜兮兮地看着阿错。 阿错故意装作没有接收到她眼神中的求助信号,从月刹手中接过端木明晔,对端木花楹道:“你过来,扶着他走出去。” 端木花楹愕然:“我……我一个人?” “他是端木家族的弟子,自然得由你这位族长亲自护送出去,这样别人才会敬佩你,爱戴你。” “可是……”端木花楹的目光落在近乎昏迷的端木明晔身上,要她一个弱女子扶着比自己还高出大半个头的负伤男子走出去?可是她扶不动啊!更何况,回去的话,必然又要经过那一片漆黑漫长的洞穴,她看不见…… 阿错的态度却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硬,他引导着端木花楹依靠重心的支点,堪堪将端木明晔的身体稳住,然后对她挥了挥手:“一路上小心。” “那你们……” “我们还要在这里寻找血魔的下落,就先不出去了。”阿错道,“你出去之后,麻烦代为传个口信,就说端木长老交代的任务,我们已经完成,至少可以保证,洞穴中绝对没有机关或者埋伏,他们可以放心进入。” 端木花楹见阿错语气中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又求救似地看了看其他三个人,结果那三个人要么看天,要么看地,要么看着祭场内满目的尸骸,就是不看她。 看来自己在这里算是孤立无援了。端木花楹越哭无泪,只好使出吃奶的劲,半拖半抱地带着端木明晔往回走去。 待端木花楹走得没了影了,皇甫寻才凑到阿错耳边低声道:“喂,这剂药下得够猛的啊,你就不怕万一那娇滴滴的小姑娘出点什么差池,端木长老冲进来找我们拼命?” 阿错却依然望着端木花楹离开的方向,喃喃道:“这条路,只能靠她自己走下去。如果她连这一步都迈不出去,恐怕这一辈子都无法成为一名合格的族长了。” 第一章 分道扬镳(七) 空桐雪祈一直保持着适当的沉默,甚至在阿错有意历练端木花楹的时候,他也表现得非常配合。 待端木花楹离开后,空桐雪祈才仔细打量着皇甫寻和阿错,问道:“你们二位,应该不是平民吧?” “咦?”皇甫寻怔了一下,不知空桐雪祈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空桐雪祈视线落在他们俩额头上绑着的发带上:“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眉心的朱砂……”他说着,便要伸手去碰阿错的额头。 阿错机警地往后退了退。 空桐雪祈的手却在同一时间停在了空中,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 阿错这才察觉自己着了雪祈的道,不由暗暗咬牙。 皇甫寻却上前一步圆场道:“阿错他向来不太习惯别人碰他的额头,多有冒犯,真是对不住。你若是对我们眉心的朱砂感兴趣,我摘下来给你看就是了。” 他说着,果真将发带扯了下来,露出眉心一点淡淡的朱砂印。 这一举动让空桐雪祈有些出乎意料,但见皇甫寻眉心的朱砂暗淡得连平民的程度都及不上时,他眼中露出一丝愧色,低声道:“原来是半生子,得罪了。” “半生子”是对芒宿与异族混血孩子的另一种称呼,比起充满蔑视意味的“杂交子”或“混血子”,“半生子”的称呼方式显得友善得多。 既然皇甫寻是半生子,那么与他形影不离的阿错,想必也是个半生子了,难怪他会如此排斥被人碰到发带。空桐雪祈望向阿错的目光,又带了几分歉意。 月刹在一旁看得颇为憋屈,他虽然不太清楚阿错和皇甫寻的真实身份,但阿错的灵能力之强大,他是亲身体会过的,所以他知道,阿错绝对不可能是半生子。 眼睁睁看着空桐雪祈被这两个人耍得团团转,月刹很想告诉雪祈,根本无需对阿错这家伙心存愧疚,但他最终还是被理智拉了回去,因为他知道,如果他当面戳穿阿错,依阿错的性子,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月刹心中的这点纠结,全都落入了阿错眼中。他知道月刹心系雪祈,但从情感上来说,他更偏向于雪烙。如今让雪祈吃了瘪,虽然一开始并非他本意,但见着月刹如此心疼的模样,他便感到无比畅快。 他心中想着,雪烙被月刹折腾成这副模样,他没明着报复回去,已经很手下留情了。 四人稍作停顿,便再次进入了祭场。 这一次,他们都走得小心翼翼,尽量避开脚下腐臭的尸骸。 空桐雪祈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张开右手向前微微探出,似乎在触摸着什么,双目微微阖了起来。 其余三人都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来看着他,屏住呼吸等待结果。 片刻之后,空桐雪祈睁开眼睛,喃喃道:“我们的方向没有错,血魔将出现在这里。” 月刹知道雪祈能预测近未来的事情,但他还是忍不住诧异地问:“你确定吗?” “我能通过血魔残留的气息,感知到他在未来某一刻的画面。”雪祈顿了顿,“我‘看见’他会再次出现在这里,就站在我前方的这个位置。” 月刹一个激灵,忙冲上去揽过雪祈的身子,护着他疾步后退,仿佛生怕血魔突然现身,会一口将雪祈吞下去一般。 雪祈被月刹的过激反应搞得有些哭笑不得:“我只是说他将出现在这里,又不是说马上,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月刹轻咳一声,掩饰住脸上的尴尬,一脸镇定地道:“你又没有说会在多久以后,我只能未雨绸缪了。” 阿错在一旁看得暗暗磨牙,心中骂道:“月刹你这个朝三暮四的家伙,雪烙被孤苦伶仃一个人留在悬崖上,你倒好,跟他哥哥在这里搂搂抱抱!”却完全忘记了,月刹对雪烙的感情投入,从一开始便是一个误会。 皇甫寻问道:“空桐族长,你既然能‘预见’到血魔的出现,可否麻烦你再‘预见’一下,尊主会不会出现在这里?” “我试一试。”雪祈说着,再度阖上双眼,微微探出手去。这一次,他花了较长的时间,双眉渐渐蹙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丝不可置信的表情。 半晌之后,他才恍然回神,渐渐睁开了双眼。 皇甫寻焦急问道:“怎么样,看见了吗?” 雪祈没有答话,视线落在皇甫寻脸上,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皇甫寻不明所以地挑了挑眉,低头看了看自己,问道:“我……有哪里不对吗?” 雪祈缓步朝皇甫寻走了过去,一直走到他面前,才停住脚步,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脸。 但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靠得太近了,非但皇甫寻自己感到有些不自在,就连阿错和月刹都看得有些吃味起来。 但是雪祈脸上的表情太过严肃,搞得其余三人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片刻之后,雪祈冷不丁伸出手,在皇甫寻脸上抹了抹。皇甫寻吓得一个激灵,忙向后退了一步,但是他半边脸上的泥土已经被擦了去。 “果然……很像呵。”空桐雪祈轻轻一叹,眼神豁然开朗了起来。 皇甫寻暗叫不好,虽然不知道雪祈究竟“预见”到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的真实身份,已经在他面前暴露无遗了。 空桐雪祈垂下双眸,低声道:“既然少尊有意隐瞒身份,在下也不便揭穿。请恕在下无法行跪拜之礼。” 皇甫寻定了定神,见雪祈无意戳穿他,觉得他十分上道,于是对他的好感度又增加了几分,当下微微一笑,低声道:“恕你无罪。” 他顿了顿,又问:“不过,你刚才究竟看到了什么,为什么突然就识破了我的身份?” 雪祈苦笑了一下:“尊主是何等身份,怎会对一个半生子……”他话说一半,突然欲言又止,岔了话题道,“但你若不是半生子,而是尊主的亲生孩子,那就能解释得通了。” 皇甫寻仍是听得云里雾里,空桐雪祈这话半遮半掩的,说了等于没说。 阿错就站在皇甫寻后侧方,虽然听不见他们俩嘀嘀咕咕地在说什么,但见雪祈突然恭敬起来的神色,便猜到他已知晓了皇甫寻的身份。 但月刹站在雪祈身后几步开外,看不见雪祈脸上的表情,只看见皇甫寻对他一会皱眉,一会微笑,又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想凑上去听个究竟,又担心雪祈觉得他冒失莽撞。一时间内心纠结万分,焦躁难安。 雪祈确定完皇甫寻的身份,便向后退了几步,抬高音量道:“如今可以确定的是,血魔就藏在这附近,但是他不知何故,不肯现身。我们如此虚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只能采取些手段,逼迫他现身出来才行。” 月刹问道:“但是我们要如何逼?” 阿错环视了一下四周,最后视线落回到场中那些不计其数的尸骸上,推测道:“此处既然是祭场,这些尸骸应该都是用来做祭祀品的。你们看这些尸骸,底层的已经完全腐化成骨,上层则还有些刚死不久的新尸,可见这些尸骸是长年累月逐渐堆积起来的。在堆积了如此多尸骸的地方,却感应不到一丝怨灵之气,这不合常理。” 皇甫寻点头道:“没错,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所有亡者的灵魂全都被渡化了;另一种可能,就是这些亡者的灵魂全都被封印了起来,所以我们感应不到。” 阿错接着道:“既然这里是祭场,亡者之魂便是绝佳的祭品,所以渡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么就只有第二种可能,它们全都被封印了。” 皇甫寻见阿错的脸上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神色,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想到逼出血魔的办法了?” “办法是想到了,就是不知道……” 阿错话未说完,只听入口处传来纷杂的脚步声,不过多时,便见到了去而复返的端木花楹,以及她身后跟随着的三大家族长老和精锐弟子。 花楹的一张小脸因为体力透支而显得有些苍白,但她的精神状态看上去比之前要好,举止间也少了些畏畏缩缩的模样。她见到场内的四人,不禁松了口气,拍着胸脯道:“太好了,你们还在,我生怕自己赶得晚了,来不及支援你们。” 阿错扬起嘴角笑了起来,远远朝端木花楹竖了个大拇指。端木花楹早已将阿错视为可以依赖的兄长般的人物,见得到了他的赞许,顿时心里乐开了花。 端木朔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花楹,又看了看阿错,心中有些疑惑。他能看出来,自己的女儿自从跟着他们进去了一次,出来之后便令众人刮目相看,非但独自一人穿过黑暗的洞穴,救出了被血魔掳去的端木弟子,还马不停蹄地带着他们再度进入洞穴支援那四个人。 端木朔甚至发现,花楹虽然有夜盲症,但是她的方位感很强,走过一遍的地方,她即便看不见,还是能准确无误地再走一次。而他这个做父亲的,竟然第一次意识到女儿有这样的才能。 端木朔如此想着,投向阿错的目光变得复杂了起来,带了些感激,又带了些探究。 第一章 分道扬镳(八) 皇甫寻重拾方才的话题,问道:“阿错,你刚才说只不过,只不过什么?” 阿错目光落在端木花楹身上,悠然笑道:“没什么了,原本缺了的人手,此刻已经到了。” 皇甫寻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你是说……花楹?” 阿错没有回答他,只是朝端木花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端木花楹正想过去,但是低头看了看场内惨不忍睹的尸骸,又有些犹豫。虽然有了之前的心理准备,她不像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反应那么激烈了,但是要她从这些尸骸上踏过去,她实在是下不去脚。 她为难地看向阿错,阿错却只是挑了挑眉,仿佛在说:“你不过来也得过来。” 端木花楹没辙,只能踮着脚尖尽可能挑着空地一蹦一跳地蹿过去,偶尔落脚失了准头,踩在了骸骨上,便吓得她“哇哇”大叫,模样十分狼狈。 但饶是如此,她还是坚持到了最后,一踏上中间的祭台,便一头扑进了阿错怀里,一脸求安慰的表情。 阿错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算是对她的嘉奖,然后笑道:“你今天的表现很出色,我猜端木长老和端木弟子们一定对你刮目相看了吧?” 端木花楹一听这话,立即又恢复了精神,点了点头道:“你没看见,我带着端木明晔出去的时候,他们的表情有多吃惊!” 阿错继续笑:“还想让他们更吃惊一点吗?” 端木花楹眨巴着眼睛,不明所以。 阿错问道:“眼下血魔有心隐藏踪迹,让我们找不到他。如果我告诉你,有个办法可以把血魔逼出来,而这件事情只有你才做得到,你愿意去做吗?” 端木花楹早已将阿错当成了心灵支柱,对他说的话,自然也是深信不疑,立即道:“有什么办法,你快告诉我!” 于是阿错凑近她耳边,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 端木花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渐渐瞪了起来,不可置信地问:“这样……有用吗?” “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保管有用。” “可是……我真的能办到吗?” 阿错笑了:“你是端木家族的族长,如果连你都办不到,还有谁能办到呢?”说着,他郑重其事地拍了拍端木花楹的肩膀,一脸严肃地道:“天降大任于斯人,那个人,非你莫属啊。” 端木花楹深吸了一口气,一张小脸绷得很紧,正色表决心:“我……我一定全力以赴!” 她说着,转身朝尚留在洞口的端木弟子们招了招手:“你们,都过来。” 那些弟子中,大部分是女弟子,平日里也算是身经百战了,但是冷不丁见到满地层层叠叠的骸骨,还是有几个忍不住吐了出来。 此时见族长远远站在祭台上召唤她们,一个个都露出了苦瓜脸,犹豫不决。 端木朔在一旁道:“没听见族长叫你们过去么,怎么,都聋了吗?”他虽板着脸呵斥,心中却暗自得意,谁说他女儿胆小如鼠了?看到没有,她可比这帮精锐弟子强多了! 那些女弟子没奈何,只得硬着头皮点着小脚,学着端木花楹的模样一蹦一跳地蹿过去,尖叫声此起彼伏。 看着这些女弟子们一个个哭丧着脸跑过来,她学着阿错的模样挨个拍了拍她们的脑袋,安慰道:“不怕不怕哦。”搞得阿错哭笑不得。 待这些弟子们都缓过劲来了,端木花楹一本正经地道:“现在,大家摆开祭灵阵,为这里的亡魂们超度。” “亡魂?”端木弟子们疑惑地四下里看了看,“这里一点灵气都没有啊。” 随即她们也意识到了情况的反常,心内渐渐生出恐惧来。 端木花楹道:“并不是没有,而是这些亡魂都被封印了起来,我们必须破除封印,将亡魂超渡升天。” 这些话她说得有板有眼的,其实都是阿错事先交给她,让她照着说的。弟子们见 恋耽美 分卷阅读51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她如此镇定自若、胸有成竹,渐渐转变了心态,不敢再对她的命令有所怠慢。 于是十几名弟子在圆形祭台上围坐成一圈,捏了咒诀,口中默念护灵咒;而端木花楹则盘腿坐在圆心,左手执破印诀,右手执渡灵诀,随着口中咒语缓缓念出,有绒黄与浅绿两道灵光依次显现、上升,并在空中交织成上百条分支,朝四面八方飞射出去。 那些灵光速度很快,大部分在撞到石壁上的瞬间,又被弹了回来,然后根据反弹的角度不同,朝更多的方向弹射过去。只有小部分灵光在触碰到石壁之前便消失了踪影,仿佛有无形的东西将它们尽数吸了进去。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那个方向,看来封印之处,就在那里了。 端木花楹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只见她缓缓站起身,左手破印诀的咒力一层层加持上去,绒黄色灵光也随之一点点变亮,刺得众人几乎无法直视。 忽听“喀”的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凭空碎裂,随即整个封印呈现出模糊的轮廓,一团团黑气不断向外翻涌。 众人一看便知,那是从破碎的封印中逃逸而出的亡灵怨念。这些怨念经过长时间的累积,由量变产生了质变,逐渐凝结形成了有主体意识的怨灵。而怨灵一旦产生了自己的意识,其所具有的攻击性也不是普通怨灵所能比拟的。 当意识到这一点后,众人纷纷向后退去,但已经晚了,随着黑色怨气的不断外泄,他们感到一阵阵耳鸣目眩,恶心想吐,几个修为不高的弟子已经开始出现虚脱症状了。 “好强的怨气……”端木朔一边指挥众弟子加持防御指数,一边暗自心惊,这怨灵尚未破印而出,仅是浑身散发出来的怨气就能撂倒一大片,可见这怨灵的段数已经达到了很高的境界,如果再迟来一步,恐怕怨灵就要升格成为邪灵了,这对于芒宿来说又将是一大忧患。 “喀”封印进一步碎裂,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黑乎乎的脑袋轮廓挣扎着从裂缝中探出来,然后是它的脖子、肩膀、手臂,很快它的大半个身子已经挤了出来。 令人惊愕的是,这仅仅是探出来的半个身子,就有正常人那么高,如果它整个身子全都出来的话,岂不是有正常人两倍这么高了? 这一认知让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已经有人开始朝洞口躲去,打算一看到情况不对立马逃命。正在护灵的端木弟子们也开始有了动摇,她们偷偷看向族长端木花楹。 花楹一瞬不瞬地望着怨灵,脸色苍白如纸,身子在瑟瑟发抖,但是她依然坚持站在原地,捏着咒诀继续加持破印咒力,同时另一只手上的渡灵诀也不敢有丝毫放松,虽然她心里其实一点底也没有。 “嘭”封印终于完全碎裂,彻底挣脱了束缚的怨灵咆哮着飞窜而出,在高空中一阵盘旋,最后落在距离端木弟子们只有七八步距离的地方,所到之处,黑气弥漫,令人感到压力更甚。 眼见怨灵龇牙咧嘴地冲端木花楹的方向大踏步冲了过来,护灵位上的女弟子们再也坐不住了,惊叫着四散而逃,只留下他们年轻的族长独自面对强大的怨灵。 “这群没用的东西!”端木朔在远处看得焦急,正想冲上去保护自己的女儿,无奈人群已经乱了,弟子们纷纷往出口涌去,倒将端木朔堵得无法前进一步。 但是端木花楹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两眼直愣愣地瞪着俯袭而来的怨灵,她不是不害怕,而是早已吓得无法动弹了。 眼看着怨灵张开利齿大口,当头咬了下来,端木花楹只来得及在心底绝望地叫了一声“完蛋了”,便紧紧闭上了眼睛。但是过了半晌,却什么动静也没有。 她迟疑地睁开眼睛,发现怨灵的一张大嘴就定格在自己的头顶上方,却没能再往下动一动,因为有一只手五指微张,抵住了怨灵的下颚,他的掌心笼着一团浅蓝色的灵光,生生将邪灵顶了回去。 端木花楹微微仰头,视线顺着那只手臂逐渐上移,最后落在了阿错神色肃穆的侧脸上。 ……原来是阿错救了她。 ……居然是阿错救了她? 这一瞬间,非但端木花楹感到不可置信,就连身在远处的端木朔也惊讶地目瞪口呆。那不是一个平民小子吗?他怎么可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挡住了怨灵的攻势? 怨灵被这半道杀出的小子挡住了去路,非但到嘴的“美食”飞了,下巴也被他顶得快要脱了臼。这让它怒火中烧,昂起头歇斯底里地咆哮了一声,随即一个喷鼻,一股浓重的黑气从他的鼻腔里窜了出去,仿佛一阵黑色旋风,刮得众人衣袂翻飞、睁不开眼。 阿错依然面不改色地与怨灵对峙着,但是绑在额间的发带却扛不住怨灵的腐蚀之气,渐渐断裂成两截,悄无声息地滑落下去。 这一瞬间,黑色的长发犹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盖住了阿错的大半个身子,而在他的眉心,一点品红色朱砂被衬得格外醒目。 此时阿错脸上糊着的泥巴早已脱落,成长为少年的阿错,虽然比起几年前的那个小女娃更多了几分英挺之气,但那眉清目秀的模样却与小时候一般无二。 “花嫁……姐姐……?”端木花楹目瞪口呆地低声呢喃,她有些错愕,但更多的是困惑,记忆中的端木花嫁明明是个女童,如今怎会摇身一变成了如假包换的少年郎? 第一章 分道扬镳(九) 那怨灵虽然比阿错高大魁梧得多,但面对阿错的灵束缚,竟无论如何挣扎也无法移动半分。 一人一灵近距离对峙了半晌,让在场众人看得目瞪口呆,那些已经冲到洞口的弟子们都停下了脚步,忘记自己原本是要逃跑的。 阿错低下头,见端木花楹依然怔怔看着自己,于是冲她眨了眨眼睛,口中抱怨道:“好歹来帮一下忙啊。” “哦……哦!”端木花楹这才恍然回神,忙将自己的疑虑压回心底,重新催动渡灵咒。 他们一个束缚住怨灵,一个渡化怨灵,配合得倒也算默契。随着渡灵咒威力逐渐增强,一道道咒符交织成紧密的咒网,将怨灵一层层包裹起来,并继续向它体内渗透。 怨灵忍受不了全身灼热的疼痛,放声嘶吼哀号,更多的黑色怨气弥散开来,在圆形的祭场上空四处乱窜。 众弟子纷纷捂住耳朵蹲下身去,强忍胃中翻江倒海的呕吐感,却又忍不住抬头去看祭台上那个突然出手扭转败局的神秘少年,好奇地猜测着他的身份。 渡灵咒持续了约摸半盏茶的功夫,终于将怨灵渡化升天。同时堆积在地面上的尸骸也逐渐被净化,原本尚在腐化的尸体迅速褪去皮肉,露出了森森的白骨,令人作呕的尸臭味倒是散去了不少。 众人缓过神来,刚要松一口气,忽听整个祭场上方传来连绵不绝的大笑声,那笑声震耳欲聋,竟比之前怨灵发出的哀号声还要令人难以忍受。 “血魔出现了!”阿错扬声向众人示警,并伸手将端木花楹揽在身后,将她护得密不透风。 端木花楹此时却意外地并未露出太多惊恐之色,在经过这一波又一波令人心惊胆颤的遭遇之后,她发现自己的神经已经有些麻木了。 反倒是眼前这个给自己带来太多熟悉感的少年,吸引了她大部分注意力,让她忍不住频频翘首去观察这个名叫阿错的少年,真的是端木花嫁吗?他真的不是女儿身吗? 就在阿错示警的同时,皇甫寻、月刹和雪祈同一时间向前踏出了一步,与阿错并排而立,做好准备随时迎战。 雪祈突然低声道:“右上方!” 话音稍落,果然见祭台右上方突然凭空裂开一道缝,一条肌肉暴突的手臂探出裂缝,张开尖锐如爪的五根手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袭而下。 “铿!”同一时间,月刹干脆利落地举剑格挡,堪堪架住了那只爪子,一阵微小的惯性缓冲之后,他猛地提气暴喝,手中之剑灵光骤亮,有蓝色的辟邪火焰自剑身窜了出来,迅速蔓延至整个剑身。 那条手臂似乎对辟邪之气有些畏惧,很快松开了幽蓝剑,不敢再正面与之相抗衡。 但随即,另外一只手臂也探了出来,两手合力,生生将半空中的裂缝撕开,一个褐身赤发、鬼面獠牙的高大男子自裂缝中踏了出来。 “血魔……血魔出现啦!”众人这才恍然惊醒,忙又大呼小叫着仓皇逃命。 月刹神色镇定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冷声道:“灭灵一脉自开创以来,就一直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如今血魔再现,我濮阳家族更应首当其冲、奋勇御敌,若有谁敢临阵脱逃,就是灭灵一脉的叛徒,日后濮阳家族将见一次杀一次。” 他此话一出,果然所有濮阳家族的弟子都顿住了脚步,讪讪退了回来。他们在心里衡量了一下,与其日后如过街老鼠般被濮阳家族永无止尽地通缉,还不如今日痛快一战,至少能留个好名声。 空桐和端木家族的弟子被月刹一脸的煞气震慑住,也都收住了脚步,不知是该跑还是该留。 雪祈淡然一笑,柔声道:“我空桐弟子并不善战,没必要无端丧命,这里有我就够了,你们先退出去吧。” 这一番话,让空桐弟子们如沐春风,感动不已。但越是如此,他们便越不好意思离开了,丢下族长自顾逃命这种事情,传出去可比那些被家族通缉的濮阳弟子还要没面子。于是他们纷纷聚拢回来,誓与族长共存亡。 端木家族的弟子虽然没有得到自家族长的明确指示,但见他们那位向来以胆小怕事闻名的族长端木花楹此刻也毫不退缩地迎视着血魔,完全没有要逃跑的意思,他们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不甘心的神色族长都已经做出表率了,他们也不能表现得太丢人不是?于是一个个也都硬着头皮退了回来。 血魔一直饶有兴味地观察着他们,这些脆弱得一折就断的芒宿人竟敢不自量力地对他摆出傲然备战的架势,脸上那同仇敌忾的表情更是令他发笑。 他转动着暴突出来的眼球,将在场众人扫视了一番,情绪渐渐变得亢奋起来,搓了搓爪子,磨了磨牙,馋涎欲滴地喃喃自语:“我要先吃哪一个好呢?” 众人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一步,大气都不敢喘。 血魔见他们一个个明明心里害怕得要死,还强行装出视死如归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未绝,他突然一个俯身,长臂一挥,张开五指向其中一名娇滴滴水灵灵的端木女弟子抓了过去。 就在同一时刻,月刹突然一声清喝,身子凌空跃起,仿佛预先猜到了血魔想要下手的目标一般,径直朝对方利爪袭来的方向迎击而上,眼见利爪当头罩下,他竟不闪不避,口中催动辟邪炼化咒,幽蓝剑骤然鸣动,剑身迸发出耀眼的炼化之火,火光照亮了整个祭台。 血魔似乎对辟邪剑心存顾忌,见月刹执剑迎面杀来,便欲收回利爪。 但此刻撤手为时已晚,只听月刹大喝一声:“破”,幽蓝剑猛地向前刺去,血肉迸裂间,剑身已全部没入血魔掌心。 “啊啊”血魔承受不住幽蓝剑刺入体内所带来的炼化之痛,发出几声痛苦的嘶吼,并向后颤了两步。 低头时,发现幽蓝剑已将自己手掌刺穿,却依然卡在骨肉之间,剑身燃烧着的炼化灵火,不断啃噬着他的皮肉,但因惧怕幽蓝剑本身所沾染的辟邪之气,他又不敢贸然将幽蓝剑拔出来。 眼见自己的一只手掌以创口为中心,不断被啃噬掉血肉,露出指掌骨架,血魔咬了咬牙,突然发力,将这只手自腕间折断,丢弃在地。 一时间,血肉横飞,几个离他较近的弟子顿时被溅了一身腥,面色苍白得惊呼出声。 血魔垂下仍在淌血的断腕,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扫向面前一众芒宿弟子,最后死死钉在了月刹的脸上,目光中露出骇人的嗜杀本性。 “好,很好,你已经成功激怒我了。”血魔伸出血红的舌头,舔了舔暴露在外的四颗尖利獠牙,缓慢而阴森地笑了笑,“没想到时隔五百年,灭灵一脉的继承人竟在剑术与胆魄上都比以前更胜一筹……看来这一次芒宿之行,还真是让我惊喜。但是” 他说着,突然声音一顿,脸上笑意越发深邃,声音也更低沉:“但是年轻人,辟邪炼化咒再厉害,对我血魔来说,也只能发挥一次作用罢了,第二次可就失灵了。难道,你的祖先没有告诉过你吗?” 月刹脸色一变,手指向前探出,低喝一声:“剑回” 那幽蓝剑连带着血魔残留的断掌在地上跳了跳,然后艰难地从断掌中抽了出来,再度回到月刹手中。但此时剑身的炼化灵火已渐渐熄灭下去,不论月刹如何催动咒语,再无半点反应。 这一下,众人都仓皇变了脸色。 血魔哈哈大笑起来:“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我身上的血液,有极强的适应性。我既然被辟邪炼化咒伤了一次,我体内的血液就自动对辟邪炼化咒产生了抵抗性,所以现在,你的幽蓝剑在我眼里,也就不过是一段废铁罢了。” 月刹虽然内心十分诧异,但他依然很快恢复了镇定,冷冷看向血魔:“但我也不亏,好歹卸了你一只手掌,不是么?” 血魔被他说中痛处,脸上笑意荡然无存,面色渐渐沉了下来。祭场之内突然掀起一道道阴风,吹得血魔赤色长发恣意飞扬。 周身的气流似乎变得有些异样,众人顿觉一阵毛骨悚然。很快,有些弟子发现自己开始身体僵硬,四肢无力,整个人仿佛被钉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阿错察觉到了他们的异常,狐疑了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抬手在自己双目之间划了一道清目咒,随着咒力的增强,他渐渐能够看见空气中随风飘飞着一只只指甲盖大小的蛊虫,这些蛊虫无形无色,轻飘飘地落在人身上,然后便悄无声息地没入肌肤之下。 阿错看清楚这些蛊虫之后,骤然变色,失声道:“是尸蛊群!” 众人一片哗然,尸蛊由埋尸之地滋养而生,最喜吞噬鲜嫩血肉。由于这些蛊虫无形无色,肉眼无法分辨,所以人们在被尸蛊袭击之后,刚开始没有任何感觉,当发现自己全身僵硬无法动弹时,为时已晚,因为尸蛊已经侵入他的心肺,控制住他的神经命脉了。 端木花楹还算反应比较快,立即大声道:“端木弟子听令,启动护灵结界!” 随即一干女弟子将众人围成一圈,大声吟唱护灵咒诀,只见一道道灵光自她们周身散发出来,渐渐向周围扩散出去,又与同伴的灵光交融汇合,编织成一张透明柔韧的护灵结界。 第一章 分道扬镳(十) 有的女弟子自身已经被尸蛊侵袭,结界张到一半,便因四肢僵硬而无力为继,她身边的端木弟子立即接替了她的位置,帮助她将结界继续维持下去。 这期间,各大家族不断有弟子开始发病,一个接着一个倒了下去,但是众弟子们反倒渐渐镇定了下来,不像刚开始那样惊慌失措了。 他们非常默契地将受了伤的弟子抬到结界里集中保护起来,然后手持兵器面朝血魔,一脸誓与血魔死战到底的决心。 在一片压抑的对抗战中,几位长老互相望了一眼,几百年来三大家族一直在明争暗斗,谁也不服谁,却不想在面临强敌的时刻,那些年轻的弟子们反倒能放下昔日的成见,前所未有地团结在了一起。 护灵结界的防御力量被扩大到了极限,终于将更多的尸蛊隔绝在了结界之外,人员伤亡情况得到了控制。 但是他们却并不因此而感到轻松,因为尸蛊只不过是血魔闲来无事饲养着玩儿的小宠物罢了。战斗,才刚刚拉开序幕。 阿错环视着在场的所有芒宿弟子,这些弟子大多年纪不超过二十五岁,最小的只有十四岁,虽说年纪越轻,灵力精纯度越高,但相对的,施术者的修为基础也比较薄弱这是芒宿灵媒族永远无法解决的一大症结。 而护灵结界的防御强度,与施术者的元神消耗程度成正比,别看目前结界相当稳固,但施术者后继乏力,再过不了多久,那些端木家族的女弟子们将因为元神消耗过多而灵力衰竭,到时候,他们将完全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 而要避免遇到这种情况,就必须抢占先机。 阿错思忖着,低声对皇甫寻道:“你能不能想个办法,暂时引开血魔的注意力?” “只是引开注意力而已?”皇甫寻狐疑地看着阿错,问道,“你想做什么?” “这个你别管。” “你可别乱来啊。” “乱来的人是你才对吧?” “……”皇甫寻知道阿错指的是上次对抗年兽的事情,摸了摸鼻子不敢搭腔了。 阿错此时也没什么心思与他斗嘴,又转回了正题,问道:“有把握么?” “应该没问题。” 阿错想到皇甫寻那点可怜的言灵能力,又不太放心地叮嘱了一句:“尽力而为,别勉强自己。” 皇甫寻点了点头。他的目光落在血魔的断腕上,默默凝视片刻,然后声音低缓地开了口:“火” 血魔只觉得自己手腕的断口处突然烫得厉害,他低头去看,发现原本已经停止流血的腕口不知何时冒起了一团幽蓝色火焰与方才幽蓝剑上的辟邪炼化之灵火一模一样。 锥心之痛让他骇然变色,当下他也顾不得对付眼前的敌人了,只顾着手忙脚乱地拍打自己的腕口,试图扑灭灵火。 几乎在同一时刻,阿错一手抽出了端木花楹腰间佩剑,道了一声:“借用一下。” 端木花楹尚未反应过来,阿错的身影已经跃出了出去,只见他一边挥舞着长剑,一边踏着玄妙的舞步,不疾不徐地游走在结界边缘。 “这不是祭灵剑舞么?”人群中已有眼尖的弟子认出这套剑舞。 随即有人嚷道:“我没看错吧,他舞的竟是祭灵剑舞第九段!” 紧接着又有人惊呼:“天呐,他所跳的舞步竟是‘昭和变式’的独特舞步,之前我只在神木峰的少尊选妃大典上看见端木花嫁跳过!” 随着惊呼一声高过一声,众弟子都瞪大了眼睛,难道此人竟是端木花嫁?他们一边觉得难以置信,一边却又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睹舞剑者的绝世风采。 端木花楹虽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激动难耐,但她的内心却是最不平静的一个。如果说之前她只是怀疑阿错就是花嫁的话,那么现在,她几乎百分之百确定,那个人就是端木花嫁没有错! 当年在神木峰银琅殿,端木花嫁之所以能以一曲祭灵剑舞生生压住另外两位少妃候选人的风头,是因为他所舞出的,是独一无二的祭灵剑舞。 花楹记得父亲曾经对她提过,祭灵剑舞并不难跳,基本上只要是祭灵一脉的弟子,在入门前三年就必须学会祭灵剑舞的基础舞步。而祭灵剑舞一共有九段,基础舞步只是第一段,越往后,舞步越是繁杂艰深,每踏出一个舞步所需要的灵能力也越高。可以说,自祭灵剑舞开创以来,能完整跳出祭灵剑舞的,不超过三人。 第一位,是这支剑舞的创始人端木瑕瑗。 据说在那之前,祭灵一脉也像言灵、灭灵和预灵三脉一样,以男子地位为尊,而那时候的端木家族,在祭灵一脉中只是一个势力中等的普通家族罢了。 但自从端木瑕瑗自创的祭灵剑舞横空出世之后,深度挖掘了祭灵一脉的潜力值,也大大提高了祭灵一脉在芒宿的地位。 由此,端木家族登上了祭灵一脉叱咤风云的政治舞台,而端木瑕瑗则被推崇为端木家族的族长,开创了端木家族女子为尊的先河。 第二位,是七百年前的一位端木族长,名叫端木昭和。 这位族长在任时间不长,且性情古怪孤僻。传闻她不喜与人交谈,也不喜管理俗事,唯一能令她沉迷的只有剑舞。 据说她曾将所有家族俗务丢给长老们打理,独自闭关三年,潜心研习剑舞,并结合实战经验,在九段舞步的基础上衍化出了九九八十一步变式。 如果说,端木瑕瑗使祭灵一脉的灵能力得到了纵向的提升,端木昭和则是在横向上丰富了灵能力发挥的无限可能。 只是这位族长在出关之后便一病不起,到了第九日,她突然将自己修订完善的祭灵剑舞曲谱往地上一掷,然后放声朗笑三声,心力枯竭而亡。 后人为了纪念这位早逝的天才女子,便将她所衍化的九九八十一步变式命名为“昭和变式”。 至于这第三位,便是眼前这位端木家族曾经的族长继承人,端木花嫁。 端木昭和之后虽然过了七百多年,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将她所修订的新曲谱揣摩透彻,所谓的“昭和变式”,自端木昭和去世之后,便成为了永远无法实现的传说。 但是这个传说却被一个年仅六岁的孩子所打破。当时“昭和变式”的曲谱早已被端木长老束之高阁,小花嫁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它取到了手,并偷偷研习曲谱中的剑招与舞步。 当端木朔察觉此事时,他已经不想去苛责什么了,毕竟端木花嫁让“昭和变式”终于有机会重见天日。 随着花嫁年纪渐长,在研习祭灵剑舞的过程中,又渗入了自身的体悟,硬是将一套体现女子柔韧似水的祭灵剑舞挥出了恰到好处的阳刚之气,如此刚柔并济的祭灵剑舞,不但适合女子演练,也同样适合男子演练,使得祭灵剑舞在祭灵弟子中得到了更进一步的推广。 端木花楹记得自己小的时候,时常偷偷趴在矮栅栏外看花嫁练习这套剑舞。那时她只觉得花嫁的一举手一投足,别有一番灵韵,比那些同门师姐妹跳起来的软绵绵的舞姿不知好看多少倍,但因年纪小,从未细想个中缘由。 如今确定了阿错的真实身份之后,再重新审视这套剑舞,她才恍然了悟,原来有些奥妙一经道破,便不再是奥妙了。 而他在此时毫无保留地施展出这一套完整的“昭和变式”,等于是在向世人宣布端木花嫁,回来了。 皇甫寻的言灵之力在施放了半盏茶的时间后,逐渐告罄,他所幻化出来的辟邪炼化之火也渐渐熄灭了下去。 血魔终于察觉自己被摆了一道,这种程度的幻术原本骗不了他,只因之前断腕之痛的阴影尚未散去,突见炼化之火再度袭来,腕口又出现痛觉,令他突然失去了冷静,才让皇甫寻的幻术有了可趁之机。 此时花嫁已经舞完了九九八十一变式的最后一式,在他的身后,每一个踩过的步子都成了祭灵阵的一个阵眼,绽放出清浅的灵光,不计其数的阵眼看似错杂无章,实则牵引互通,交织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阵网,将血魔隔绝在了祭灵阵内。 血魔怒火中烧,不由恨恨磨牙:“此等雕虫小技,如何困得住我?!” 只见他仰头一声怒吼,震得整个祭场都在战栗,祭灵阵眼中的灵光之火也随之被震了出来,在半空中虚浮飘摇、忽明忽暗,仿佛随时会熄灭。 灵光如果一旦熄灭,祭灵阵就会被破。 端木花楹很快反应过来,率先冲到祭灵阵前,脆声喝道:“护阵!” 随即一众祭灵弟子全都跟了上来,将血魔团团围住,各自执了咒诀,齐声吟唱护灵咒,勉力将飘摇不定的灵光之火压回到阵眼中去。同时月刹率领所有濮阳弟子,执剑召唤灭灵大咒。 只见黄蓝两道灵光相继穿透结界,化为灵索密密麻麻地缠绕在血魔周身,一热一寒不断交替,刺激着血魔的感知。 花嫁静静注视着阵中进退维谷的血魔,他不知道对方究竟还有多少潜能尚未激发,但他很清楚,己方目前已经算是用尽全力,即将透支了。如果继续耗下去,究竟有多少胜算,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但是他依然保持镇定的神色,淡淡道:“血魔,是被灭灵咒吞噬,还是被祭灵咒渡化,全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第一章 分道扬镳(十一) 血魔冷笑一声:“你认为,我会任由你牵着鼻子走吗?” 会被这些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用咒术压制住,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但这只是因为他一时轻敌,若想让他就此认输,那就太天真了。 血魔如此想着,嘴角向一边歪斜起来,尖锐的獠牙闪耀着令人战栗的寒光。 空桐雪祈突然失声叫道:“大家当心,他又要” 就在他说话的瞬间,血魔已经弓起了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度爆发出一声怒吼,吼声如同噬人魔音,连绵不绝,穿透山岩,响彻云霄。 刹那间,整个珑山一阵地动山摇,飞禽走兽四散奔逃。 祭场之内,许多弟子被震得耳鼓破裂、七窍溢血,更甚者心脉受到严重损伤,当即晕了过去。 端木花楹只觉双耳刺痛、头晕目眩,有腥甜的液体自嘴角流淌出来。 她抬眼看了看四周,发现眼前的事物都染着一片朦胧血色,各族弟子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有的已经不省人事,有的因为剧痛难忍而不停地打滚哭号。 忽然,她的身子颤了颤,向后趔趄了几步,终于没能站住,身体便渐渐瘫软下来。她意识到自己也快支撑不住了,想咬牙站起来,但是她办不到。 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在意识散去的最后一刻,她朦胧望见花嫁仍立于阵前,岿然不动。此时,那个少年全身沐浴在灵光之中,长发飞扬,衣袂翩然,宛若误坠凡尘的不死精灵。 当大部分人都倒下去之后,依然坚持站在血魔面前的几个少年,就显得格外突兀。 且不说面不改色的花嫁与月刹,就连灵能力大大削弱了的皇甫寻,因为修为底子厚实,在经历了刚才那番魔音扫荡之后,虽然脸色不太好,但精神状态还算过得去。 相对的,空桐雪祈早已脸色苍白,虽然咬着牙勉强能稳住身形,但满脸的冷汗已经暴露了他不太乐观的身体状况。 空桐家族的预知能力大多是与生俱来的,而不是靠后天修炼的,所以相比其他家族,空桐弟子的灵能力基础要薄弱许多。 眼见雪祈身子摇摇欲坠,月刹眼疾手快,趁雪祈尚未倒下,先一步冲上去托住了他的身子。 其实月刹很想劝雪祈不要硬撑,这样对自己没有好处。但是他也知道,雪祈心气高傲,身为一族之长,有的时候他不仅要维护自己的尊严,更要维护家族的尊严。 血魔微微眯起眼睛,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几个少年,最后,他的目光落回到布下祭灵阵与他面对面抗衡的花嫁身上。 “看来你们比我想象的要倔强。”血魔冲他挑了挑眉。 “过奖。”花嫁扯了扯嘴皮子。 “但是这样的倔强,没有任何意义。” “有没有意义,用嘴皮子说的没用,得用事实说话。” 血魔哼笑了一声,突然转换了话题,问道:“知道我这‘血魔’名字的由来吗?” 花嫁怔了怔,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 血魔又问:“知道为什么辟邪剑斩了我一次之后,就没法再斩第二次了吗?” 花嫁不明白他突然问这些问题的用意,但不可否认,这的确是困扰着他的一大疑惑。他转头看了看月刹,发现月刹也是一脸茫然。 “不如让我来猜一猜,”开口的却是皇甫寻,他向前踏出几步,目光沉静,声音清朗,“五百年前,你曾在此处与当时的言灵尊主决斗,原本你不致于败落,但那位尊主却在你不备之时,将自身体内的血液注入你的体内。 “血魔之血至阴至寒,而言灵之血则至阳至纯,两种血液混在了一起,就会互相克制,大大压制了你的魔性,也限制了你的能力。所以那一战,你败得很彻底,被迫向那位尊主立下五百年不踏入芒宿境内的毒誓。 “五百年间,你体内的魔血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52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断更新换代,言灵之血的浓度则逐渐被稀释,而魔血在与言灵之血不断较量、磨合的过程中,也渐渐适应了言灵之血的特性,并成功将之同化。所以现在的你,体内的血液早已不是纯净的魔血,而是糅合了言灵之血的浑浊血液,这虽然使你的能力永远无法恢复到五百年前的水平,但至少让你对灵媒一族的辟邪剑产生了一定的抗体。” 皇甫寻说到此处,顿了一顿,问道:“不知我猜得对不对呢?” 血魔原本并未太过留意这个一直安静地呆在角落里的少年,此时不由对他刮目相看:“你倒是对五百年前的事情了解得一清二楚。” 众人见这个其貌不扬的平民少年居然能一语道破血魔的秘密,全都向他投去了惊诧的目光。 随即血魔又哈哈大笑起来:“既然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对辟邪剑产生抗体,也应该知道”他说着,缓缓扫视周围,“你们端木家族的祭灵阵,以及你们濮阳家族的灭灵咒,虽然能束缚我一时,却再也不可能给我造成致命的伤害!” 血魔话音稍落,突然用力挣开了身上的灵索,随即一阵“噼啪”声,祭灵阵各个阵眼的灵光相继灭了下去。 花嫁愕然,喃喃道:“不可能!” “小心”皇甫寻疾步飞扑上来,抱着花嫁就地一个翻滚。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祭灵阵结界轰然炸裂,原本用来锁住血魔的黄、蓝两道灵光也瞬间失控,化作一簇簇灵火四溅开来。 众人望着脱阵而出的血魔,全都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如果祭灵、灭灵二脉联手也无法打败血魔,难道整个灵媒族,果真要就此灭亡了吗? 血魔傲然踏出破碎的结界,用睥睨的神色望着在场众人:“你们放心,我曾经与人做了一个约定,如果你们没有人能打败我,我也不会赶尽杀绝,只要……你们尊我为王。” “我呸!”众人个个面露鄙夷之色。 血魔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戾色,他只是挥了挥手,便有几个曾向他吐了唾沫的弟子被狠狠甩了出去,像破败的布偶一般重重跌落在地,当场气绝而亡。 “你住手!”皇甫寻站起身大声喝止。 血魔挑眉看向他,似乎在说:“我看你小子还想玩什么花样。” “你不是说,如果没有人能打败你,你才能做我们的王么?现在就开始为自己庆祝了,是不是为时过早了一点?” 花嫁听闻此言,心中噗通一跳,下意识拽住了皇甫寻的袖子。 血魔看着他的眼神中透出一丝兴味:“怎么,你也要来试一试?” 皇甫寻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问道:“与你做了那个约定的人,现在在哪里?” 血魔眯起了眼睛:“你似乎很关心他?” 皇甫寻沉默了一下,然后低声道:“没错,我很关心他的安危。” 血魔耸肩发笑:“那就先打败我再说吧。” 祭场内一片寂静,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将目光聚焦在皇甫寻身上。 理智上,他们很清楚,这个名叫阿寻的平民少年根本不是血魔的对手,凭他一人之力挑战血魔,简直是以卵击石,必死无疑;但在情感上,他们又期盼着阿寻能带给他们奇迹和希望,就像之前花嫁轻而易举克制住怨灵那样出人意料。 皇甫寻刚要向血魔走去,忽觉自己的一只袖子被用力扯住,他回过头去,看见花嫁正紧紧揪住他的袖子不放。 花嫁低垂着双眸,并未看向皇甫寻,但他那紧蹙的双眉、抿成一线的双唇,则泄露了他心底巨大的惶恐与不安。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皇甫寻低声道,“但是现在,我们已经无路可逃了,不是么?” 花嫁缓缓抬起双眸,满眼忧色地望着皇甫寻。 “既然你都敢于直面自己的命运了,我又如何能继续做一个缩头藏尾的胆小鬼呢?”皇甫寻轻轻拍了拍他揪住自己的手,露出宽慰的笑容,“既然事已至此,我们不如放下所有顾忌,豁出性命奋起一搏。”他说着,顿了一顿,声音越发低柔,“你会支持我的吧,花嫁?” 花嫁无声凝视他片刻,紧蹙的眉心渐渐舒缓开去,同时松开了揪住皇甫寻衣袖的手指。 “是,我会支持你。”花嫁回给他一个若有似无的苦笑,轻声道,“我会永远站在你那一边。” 皇甫寻瞬间被满满的幸福感所充盈,全身涌出了无尽的勇气和力量,即便他面对的是芒宿百年大敌,即便他将要面临九死一生的挑战,但是他丝毫也不觉得害怕了,只因为花嫁说,会一直站在他这一边。 皇甫寻深吸一口气,向前迈出了几步,举起双手合于额前,做出祷告的姿势,双唇开阖间,吐字缓慢而清晰:“神木在上,皇甫风音践诺于此,愿弃自由之身,请赐言灵之力。” 话音即落,便见一道绿色华光从天而降,笼罩在他周身。有庄严而低沉的声音在空中响起:“皇甫风音,你可后悔?” 风音眉间神色浅淡:“风音从未后悔以灵力换取自由,如今亦不后悔以自由换回灵力,一切皆因时局变化,轻重得失之取舍罢了。” 那声音慨然道:“你能想明白,自是最好不过。”随即华光缓缓落地,然后消失不见。 第一章 分道扬镳(十二) 众人再定睛看时,发现原来那个肮脏落魄的平民阿寻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峨冠博带的贵族少年,穿着一身象牙色宽袍大袖,眉心一点紫红朱砂,长发落肩,衣袂翩然。 同时大家都注意到,这位少年的发色与寻常芒宿人有些不同,芒宿人的发色又黑又亮,如黑色的绸缎,但这位少年的发色,细看起来似乎更接近栗色。 “是……是少尊啊!”一位长老突然醒悟过来,惊呼出声。 经他一提醒,诸位长老也都确认了皇甫风音的身份,忙不迭地跪下身去参拜。紧接着,各族弟子全都跟着跪了下去,伏地高呼:“恭迎少尊!” 濮阳月刹此时才得知风音的真实身份,他一边跪拜,一边偷眼去瞧另外两人的反应,发现阿错面无表情,雪祈则嘴角含笑。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么?”他突然觉得有些憋闷。 而在另一个角落里,端木朔将头伏得很低,身子在瑟瑟发抖。 阿错是失踪已久的端木花嫁这一事实已经够让他吃惊的了,没想到与阿错形影不离的那个平民少年阿寻,竟是传闻中因缠绵病榻而深居简出的少尊皇甫风音,这对他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此刻他只能暗自祈祷,希望少尊记性不要太好,把他之前无意冲撞之事都彻底忘掉吧。 血魔将风音上下打量了一番,饶有兴趣地抚掌笑道:“没想到,那个人的儿子,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真是有趣,有趣之极!” 风音抬手示意众人平身,然后转身冷冷看向血魔:“我不知道你与他做了什么样的约定,但有一点,我希望你不要搞错了芒宿的子民不是物品,我愿为保卫自己的国家而战,但是我不会把整个芒宿以及芒宿的子民作为胜负的赌注与你交易。” 皇甫风音的这一番话,令芒宿弟子们精神大振,原本被血魔压倒性克制住的气势也瞬间有了复苏的迹象。 有弟子鼓起勇气喊道:“少尊,您一定要打败血魔!” 立即有更多的弟子纷纷响应:“对,一定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芒宿绝对不能落入这魔头手中!” “不会将子民作为赌注么?”血魔勾起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少年人,果然还是只会逞一时口舌之快啊。你会轻易说出这番话,是因为你还没有真正尝过失败的滋味吧?” 血魔顿了顿,抬起断腕,舐舔了一下创口上残留的血迹,“我倒是很想看一看,你那张毫无畏惧的脸上,一旦出现痛苦与绝望的表情之后,会是怎样一副容颜。” “很抱歉,恐怕你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风音宽袖一展,周身瞬间刮起漫天狂风。 众人都忍不住用手挡住了双眼,片刻之后,风声寂没,众人定睛再看,发现皇甫风音和血魔竟双双消失不见了。 他们一脸错愕地面面相觑,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位长老拾起地上一颗指甲盖大小的透明晶珠,大声道:“他们在这里!” 众人忙聚拢过去,发现那颗晶珠中隐约折射出风音和血魔对战的身影。大家都感到十分神奇,这两人怎么突然跑到珠子里面去了?他们是如何办到的? 其中一位年纪较大的长老沉吟片刻,捻须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言灵一脉中须弥藏芥咒【注】与幻化镜像咒相结合的法术。少尊的高端咒术杀伤力是不分敌我的,他担心伤及无辜,所以强行将血魔拖入了芥子镜像之中。” “高端咒术……”众人听闻这四个字后,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惧色。 在芒宿各族中,只有皇甫家族能使用高端咒术,而这样的高端咒术,每使用一次,他们的发色都会变淡一次。因为他们在使用高端咒术时,消耗的不是元神,而是生命。元神在休养一段时间之后尚可恢复,生命值一旦耗去,将永远不可能再恢复。 这位长老言下之意,少尊在豁出性命与血魔决一死战的同时,还不忘将对族人的伤害降到最低。众人意识到这一点后,突然都沉默了。 【注】须弥藏芥:借用佛语中“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一句。须弥是一座山,芥子是一粒种子。 风音与血魔决战于一片苍茫的幻境之中,须臾间已过了两百多招。 在一次天崩地裂般的对掌之后,两人都被对方的掌风击得连连后退,拉开数十步距离才堪堪停住脚步。 血魔的双瞳中因为激烈战斗而燃烧起来的兴奋之火越发炽烈,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溢出的鲜血,恻恻笑道:“看来,你尚未拼尽全力嘛。” 风音轻轻抹去自己嘴角同样溢出的血丝,淡淡望向血魔:“你不也是一样。” “让我瞧瞧你的高端咒术,究竟有多厉害吧。”血魔调笑道,“你们皇甫家族的高端咒术,五百年前我曾见识过一次,皇甫弥那张精致的脸蛋,配上一头染了鲜血的银白色长发,美艳之色无与伦比,每每回味起来都令人食不甘味啊……”他提起那件事,又舔了舔嘴唇,一副回味无穷的猥琐表情。 ……这个变态!风音在心底恨恨唾骂。五百年前的皇甫弥为压制住血魔不惜耗尽最后一点生命值,从而换来了芒宿子民五百年平静安逸的生活,他是皇甫家族中令人尊敬的一位先祖,岂能容忍这魔头如此言语亵渎。 风音压抑住内心的怒火,问道:“想知道,为什么我一直不对你使用高端咒术吗?” “哦,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言灵一脉若两次将宝贵的高端咒术用在你这垃圾身上,实在是太浪费了。” 血魔听他嘲讽自己是垃圾,脸上的表情果然变了一变。 “不过,现在我又改变主意了。”风音又道,“上一次的高端咒术虽然迫使你在五百年间乖乖远离芒宿,但我觉得那还不够,像你这样的垃圾,应该彻底消失才对。” 血魔渐渐眯起了双眼,浑身肌肉暴涨,赤发飞扬,这是他发怒的先兆。渐渐的,有血色风暴在他身后凝聚而成,随着他长臂挥出,便呼啸着朝风音所在的方向狂飙而去。 同一时刻,风音十指结印,闭目吟唱言灵咒,整个人渐渐陷入了静止的状态,原本随风翻飞的发丝与衣袂也渐渐服帖地垂落下来。 随着咒力逐级加持,静止的范围逐渐扩大,不仅他本人,他近身处所有事物也都渐渐陷入了静止,与周围飞沙走石般的混乱场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眼见血色风暴呼啸着席卷而来,风音蓦然睁开双眼,指尖轻弹,唇齿微启,低喝一声:“逆” 那风暴在半空中凝滞了片刻,突然反方向原路逆袭而去。 血魔露出惊诧之色,下意识往一旁闪去。不料风音的一字真言再度响起:“逆”他在听见这个声音的瞬间,竟不受控制地朝反方向移动过去。 血色风暴迎面袭来,只听血魔一声哀嚎,风暴过后,留下满身满脸的血瘤脓疮,惨不忍睹。 血魔顿时暴怒起来,再度向风音发起攻击。 风音依然立在原地岿然不动,七情六欲皆已闭合,无喜无悲的脸上未泄露一丝情绪。 “逆”字真言再度启动,血魔恍然回神时,已经被自己发出的攻击轰出百步之远,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这不……可能……”他满口鲜血,不可思议地瞪着缓步向他走来的风音。 五百年前,皇甫弥也曾试图对他用言灵攻击术,但是那次他失败了,因为他的灵能力压制不住血魔强大的戾气。而这一次,皇甫风音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尊,却轻而易举地启动了“逆”字真言,这怎么可能? 况且,他所发出的攻击,皆是针对灵媒族的软肋而创的,这样的攻击若是落在自己身上,效果会大打折扣。但是现在,他却几乎被自己攻击致死,这怎么可能?! 风音来到血魔面前,低头俯视着他,目光清冷寂静,仿佛看穿了他心底的疑惑,淡淡问道:“知道为什么吗?” “……为……为什么?” “要我解开你心中疑惑,可以。但是你必须先告诉我,与你做了那个约定的人,芒宿现任尊主,他究竟在哪里。” 血魔张着嘴,发出“嗬嗬”的讥笑声:“那个人,实在太狡猾了,他完全是在利用你,你明白吗?” 风音神色未变:“他有没有在利用我,我自己心里最清楚。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 “其实他一直都在,我并没有将他藏匿起来。你若想见到他,除非他自己愿意出来见你。” 风音似乎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于是点了点头,开始解释血魔心中的疑惑:“这一次你会败落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五百年前你的能力的确与言灵咒术不相上下,逼得先祖不得不用同归于尽的方式压制住你,但正因为如此,你的血液中混入了言灵之血,血液纯度降低,从而导致能力水平下降。 “所以现在,并不是我比先祖的咒术更强,而是你比以前变弱了。你曾十分得意地说,你从此不再惧怕辟邪炼化术,因为你体内融合了言灵之血,但是你可曾想过,你专门针对灵媒族所创的那些杀伤术,在攻击自己时同样也会造成致命的伤害,因为,你的体质已经在潜移默化中更接近灵媒族了。” 血魔怔怔式神,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但是此时才想通个中关节,却为时已晚。 随着口中不断有鲜血涌出,血魔的瞳孔渐渐涣散,身体也渐渐僵硬。 风音静静站着,确认血魔已经死透,才缓缓舒出一口气,低声自言自语:“先祖,如您所料,血魔在五百年后必死无疑。如今,您终于可以瞑目了。” 第一章 分道扬镳(十三) 身后有滞重的脚步缓缓踏来。风音听见足音,背影蓦然一僵。 那人在距离他两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风音并未转身,已能猜出脚步声的主人是谁,他微微眯起的双眸中透出一丝冷光,赌气般紧紧抿住双唇,亦不说话。 过了半晌,那人开口道:“风音,在生我的气么?” “不论如何,您赢了,父亲。”风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过身来望着那人,“我输了这场赌约,依照之前的约定,我会继承尊主之位,并接受自己的命运。” 皇甫暗律淡淡看着风音,坦然接受风音眼中的怒火,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问,事已至此,只要你愿意开口询问,我必不会瞒你。” 风音沉默片刻,问道:“血魔说,之前你与他有过赌约,如果没有人能打败他,就将整个芒宿拱手相让,这是不是真的?” 皇甫暗律颔首道:“是真的。” “为什么?” “为了能让你回归正轨。” “……只是这样?”风音不可置信地向前踏出几步,“父亲,那只是你我之间的约定,您为了逼我现身,非但对血魔的残暴行径袖手旁观,还拿整个芒宿做赌注,您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儿戏了?” “这是儿戏么,我并不这么认为。”皇甫暗律摇了摇头,眉间神色很淡,看不出一丝情绪,“我倒觉得,只要能让你心甘情愿地回归正轨,再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风音噎了半晌,有些悲凉地看着皇甫暗律:“这就是所谓的……帝王之心?” “不,这是因为我对你有信心。”皇甫暗律道,“你看,我舍得拿自己的子民作赌注,而你却舍不得,这说明你比我更怀有一颗仁慈之心,也比我更适合做芒宿的尊主,难道不是么?” 风音摇了摇头,神色凄楚:“只是因为这个原因么,父亲?我记得您曾经对我说过,新一任尊主继位,必须在前一任尊主去世之后。可是现在您仍身体健朗,您何必如此急于逼迫我继承尊主之位?” “因为……我已经不想再继续等待下去了。也因为,你是我的儿子,你比我更果敢、更决断,也更能直面自己的使命与罪孽。” 风音露出迷惘的神色:“我不明白。” “你现在自然无法明白,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事情的真相。到那个时候,也许你会讨厌我的优柔寡断,会憎恶我的懦弱逃避,但不论如何,我相信我的决定不会错。你可能注定无法成为芒宿国最英明的尊主,但是你一定会成为我们皇甫家族最令人自豪的子孙。” 风音心中突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他皱起眉道:“父亲,我不希望您这是在对我交待遗言。” 皇甫暗律笑了:“你还是这么敏感呢,风音。我记得你曾经问过我,在你的选妃大典上,我究竟在雪花中看到了什么。当时我没有回答你,如今,你还想知道答案吗?” 风音犹豫了一下,还是诚实地回答:“想。” 皇甫暗律道:“当时,我看到了自己的归宿。风音,从那时起,我就知道,这会是我最终的选择……” 皇甫暗律话音未落,突然高举右手,手中落下一柄短匕,直刺自己天灵穴。 “父亲!”风音脸色大变,疾奔上前,但已经迟了一步,匕首已经刺穿了他的天灵盖。 “父亲,您为什么……”风音托住皇甫暗律缓缓滑落的身体,泣不成声。 “风音,不要为我流眼泪。不论是现在还是以后,不论遭遇怎样的不幸,都不要轻易流眼泪,因为眼泪会令人变得软弱犹豫、踌躇不前。”皇甫暗律说着,伸出一只手,轻轻摩挲着风音的脸颊,“风音,记住,你是我骄傲的儿子,是芒宿最终的王者。” 由于风音强行将血魔掳去了芥子镜像的世界,使原本笼罩在祭场内的强大魔气骤然消失,许多晕厥的弟子也渐渐苏醒过来,纷纷聚集在晶珠周围,密切关注风音与血魔之间的战况。 当血魔终于倒下时,众弟子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整个祭场爆发出阵阵欢呼声。 但随即,有第三个人影出现在镜像中,缓缓向风音走去。 那人只露了一个模糊的背影,令人无法看见面容,众人不由感到惊疑,正想再细看,却见晶珠突然一黯,镜像中的人影顿时消失不见。 众人愕然:“这是怎么回事?” “不会有人想暗算少尊吧?” “这镜像结界可是少尊自己设下的,有谁能如此轻易地进入他的结界之中?” 大家突然都沉默了,因为他们都同时想到了一个人。在芒宿,没有谁的灵能力能够超越少尊,除了尊主。 不知谁小声说了一句:“其实,我觉得那背影看起来挺像尊主的……” 立即有人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没把握的事情,别瞎猜!” 其实很多人心里都有同样的猜测,但随之而来的疑惑是,既然尊主依然健在,为什么刚才一直不愿露面,直到血魔被杀之后才肯现身? 他们不相信尊主会如此薄情冷血,也不敢相信。 祭场中的气氛变得十分压抑,众人都在殷切等待,希望少尊能尽快从镜像中出来,让他们明白事情的真相。 不知过了多久,风音终于从镜像中脱身而出。 众人刚要迎上去为他的凯旋归来而庆贺,细看之下,却顿时傻了眼,只见他一手拖着血魔的尸身,一手挽着皇甫暗律,一经踏出镜像,便因体力不支而跪下身去。 立即有眼尖之人迅速从他手中接过了皇甫暗律的身体,发现他的肢体已经僵冷,不由惊恐失声道:“少尊,尊主他……” “尊主力战血魔,不敌……身亡。”风音低垂着双眼,声音压得很低。 众人都不敢置信,但皇甫暗律头上致命的创口还在,他们都瞧得一清二楚。 有人小声问道:“难道……难道尊主之前就已经身负重伤?” 风音没有答话,只是望着皇甫暗律的遗体,悲伤地沉默着。众人只当他痛失亲人,心情沉郁,也不敢再多嘴询问,而有些弟子已经围在皇甫暗律遗体周身,伏地痛哭。 风音沉默了良久,才又重新站起身,将血魔的尸身交予端木花楹,拜托道:“为免夜长梦多,请尽快将他的魂魄渡化了吧,让血魔之魂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 端木花楹擦干眼泪,郑重地点了点头,命人将血魔安放在祭台中央的棺木内。这棺木原本是血魔用来藏匿端木明晔的,此刻却成了血魔自己的永眠之地,这不啻为对他自己最大的讽刺。 风音交代完这些事后,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了片刻,最后落在人群之外的某个角落,终于找到了他心中一直牵绊着的那张面容。 此时的花嫁,只是静静站在远处,无声地注视着他,脸上也有掩饰不住的心疼和悲伤。除了心疼风音的丧父之痛,更心疼风音自身。 当风音一走出镜像,花嫁便敏锐地注意到,他的发色又淡了一层,原本还是栗色的,现在更接近于茶色了。这意味着什么,花嫁心中不言而明。 虽然早在风音决定正面迎接血魔的挑战时,他便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但当亲眼证实了这样的结果,他还是忍不住心里难过。 风音看见花嫁这样的脸色,便已猜到他心中所想。 他整理了一下心绪,再度开口道:“各位,尊主为了保护芒宿,保护他的子民,献出了他自己的生命。从今往后,我将接替尊主之位,继续执行他未完成的使命,守护芒宿,守护灵媒族人。希望大家也能节哀,能谨守尊主遗愿,更加保护我们的国家,爱护我们的子民。” 他这一番话,很快将众人从哀思愁绪中拉了出来,大家又恢复了激昂亢奋的情绪,恭贺新一任尊主的继位。 端木朔站在人群中,看了看风音,又看了看远处的端木花嫁。他略一思量,觉得花嫁此时露面,对自己而言终究弊大于利,如不抢占先机压制住花嫁,恐怕…… 如此想着,端木朔上前一步,高声道:“尊主,属下有一事……” “端木长老,我正有话要对你说。”风音未等他把话说完,便抢过了话头,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朝远处的花嫁伸出了手,示意他过去。 端木朔心中“咯噔”了一下,有一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花嫁见风音当着众人的面招呼自己,便基本猜到了他的想法。他有些犹豫不决,之前当他还是阿错、风音还是阿寻的时候,他们相处得随意而融洽,但如今,风音已经不再是他的阿寻,他又能做谁的阿错呢? 风音见花嫁双眉微蹙,半晌没有反应,于是开了口:“花嫁,过来。” 花嫁没法再推脱,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走了过去,脸上还装出无谓的表情。 风音执起花嫁的手,面向众人道:“这一位,想必有些人不会觉得陌生,是不是,端木长老?” 端木朔身子有些僵硬,但尊主点名问他,他不能不答,只得低头道:“是,尊主,这位是我端木家族前一任族长继承人,端木花嫁。”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虽然之前有些人已经开始怀疑花嫁的身份了,但经端木朔亲口承认,还是让大家颇为意外。 风音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悦:“端木长老,你似乎说漏了很重要的一点端木花嫁不仅是端木家族前一任族长继承人,更是我在选妃大典上亲自挑选并拜了天地的少妃,你难道不记得了?” 第一章 分道扬镳(十四) “记得,属下自然是记得的。”端木朔抹了抹额角上渗出的冷汗,偷眼看了看风音,心下惴惴地想,风音果然已经知道一切了,且看目前风音的态度,很明显是在护着花嫁,他心中又沉了几分。 风音朗声对众人道:“也许有人会觉得疑惑,少妃怎会是个男子。其实,我在成亲之前便已知道他的男儿身份,但是我依然愿意娶他。” 花嫁不着痕迹地瞄了风音一眼,见他一脸正经地说着这番话,心中不由感慨:这人升级做了尊主,说谎的本事也是一日千里突飞猛进…… 只听风音继续道:“成亲之后,少妃因故离开了神木峰一段时间,如今又回来了,依然是我皇甫风音的妻子,并且从今日起,他便是芒宿新一任尊后。” 此话一出,立即在人群中掀起轩然大波。芒宿历史上并不是没有出现过同性婚配之事,但大多是在各大家族中隐晦得进行,且发生几率较小。 言灵一脉因为子息单薄,言灵尊主身为芒宿的统治者,同时还要肩负着繁衍后代的重任,所以每一位尊主都必须在年少时期就选择配偶,以便尽快诞下后代。 而像风音这样公然迎娶男子为妃的,还真是皇甫家族中破天荒头一遭,同性结合无法孕育后代,这岂不是要让皇甫家族绝后? 各大家族的长老们互相看了一眼,一起跪了下来,口中高呼:“请尊主三思!” “各位长老,这件事容后再议吧,”空桐雪祈出面解围道,“此地不宜久留,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将老尊主的遗体送回神木峰安葬,血魔魂魄超渡之事也不容耽搁。” 风音朝雪祈投去感激的眼神,继而颔首道:“空桐族长说得有理,此次剿魔之役,各族弟子都立了大功,请大家先回去好生休养,并请长老们梳理出此次参战者的名单。三日之后,神木峰将举行庆功大典,犒赏每一位有功之人;对于不幸牺牲了的弟子,也会重金抚恤其家属。” 这番话,果然成功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弟子们,一听说尊主会对他们进行犒赏,个个心里乐开了花,至于尊后是男是女,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无关紧要。 于是风音携着花嫁,在众人的簇拥之下率先离去。 雪烙早已在山顶上等得不耐烦了,见自己关心的几个人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立即开心地扑了过去。 只是他扑的对象不是雪祈,更不是月刹,而是风音。 风音未料雪烙会第一个扑向他,一个没站稳,只听“哎呀”一声,两人双双栽倒在地。 “哎呀!”苏泽只觉得脑袋被狠狠敲了一下,猛地惊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晃了晃神,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坐在地板上,床上一半的被子被他扯了下来,看起来十分狼藉。 另外一边的床上,陈希扬似乎刚被他吵醒,眯起眼睛看了看,见他傻愣愣地坐在地上发呆,顿时又好气又好笑:“你今年几岁了,居然还会睡着睡着从床上滚下来,丢不丢人?” 苏泽满脑子还回想着之前梦境中的场景,想到风音紧紧握着花嫁的手,当着众人的面大声宣布这就是自己的妻子时那种掷地有声的气势,不由“嘿嘿”笑出了声。 陈希扬又 恋耽美 分卷阅读53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脑袋瓜子摔傻了?坐地上很好玩么,还不赶紧起来?” 苏泽一骨碌爬了起来,却没有回自己床上,而是习惯性地往陈希扬床上蹭了过去。 陈希扬事先察觉到他的意图,一脚踹他屁股上:“别又在我面前黏黏糊糊的,要睡回自己床上睡去。” 苏泽一脸委屈地摸了摸屁股,控诉道:“以前你都不赶我的!” “以前是以前!别忘了我今天早上说过的话,以后都得跟我保持距离!”陈希扬没好气地翻了个身,背对着苏泽继续睡。 苏泽这才完全回到了现实中,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陌生的客房里。他努力回忆了一下,似乎自从下了游轮上了车之后,他就呼呼大睡了,这客房,他是怎么进来的? 他小心翼翼凑到陈希扬床边,戳了戳陈希扬的手臂:“陈希扬,这里是宾馆么?我是怎么进来的?” “扛进来的呗,”陈希扬闷声道,“下车的时候怎么叫你都叫不醒,难道还能让你自己走进来?” 苏泽听了心中一乐:“你把我扛进来的?力气见长啊!” “呸,我才懒得理你,是杨臣修让两个保安把你弄进来的。” “……”苏泽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顿时感到索然无趣。 肚子开始咕噜噜地抗议了,他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很黑。他又戳了戳陈希扬:“现在几点了?” “你自己不会看手机啊?” 苏泽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按了几下,屏幕依然是黑的,没什么反应。他又乐了:“我手机没电了。” 陈希扬依然背对着他岿然不动:“自己手机没电了不会看我的手机么,看个时间又不需要开机密码,难道还要我手把手地教你?” 苏泽撇了撇嘴,拿起陈希扬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刚过晚上十二点。好吧,睡了整整一天,现在完全精神了,这后半夜别想继续睡了。 肚子又在咕噜咕噜地叫唤了,苏泽想了想,再一次骚扰陈希扬:“我饿了,你有给我带夜宵么?” “没有!” “为什么?”苏泽大感委屈,“上一次不是还给我带夜宵来着?” “因为老子不想继续伺候你了,可以么?” 苏泽怔怔看着陈希扬的背影半晌,才喃喃道:“陈希扬,你就这么讨厌我?” 陈希扬僵着身子,没有吭声。 “是不是以后我再遇到危险,你也不会再为我担心了?” 陈希扬依然没吭声,心中腹诽道:“有了皇甫风音那尊大神随身护体,你哪还用得着心?” 苏泽继续自怨自艾:“等到哪天我死了,你也不会为我难过了,是不是?” 陈希扬终于受不了他了,猛地掀了被子坐起身:“苏泽你有完没完,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苏泽一双眼睛委委屈屈地看着他:“我也想安安分分地继续睡,可是……我好饿。” “你饿了不会自己找东西吃吗?上次大半夜的跑去礼宾部买泡面吃的机灵劲哪儿去了?” 苏泽依然不怕死地瞅着他:“我突然很想吃你给我做的泡面。”末了还补充一句,“就像小时候那样。” 陈希扬瞪着苏泽,苏泽就忽闪忽闪地眨巴着眼睛,在他眼皮子底下一个劲地装无辜。 陈希扬只能收回目光不去看他,他知道苏泽是故意卖萌,并且深谙卖萌之道,每每卖起萌来都能非常精准地扎中自己死穴。 陈希扬做了几次深呼吸之后,最终还是妥协了。他认命地下了床,一边拿了电水壶去灌水,一边语气不善地道:“自己给礼宾部打电话,让他们送泡面过来。” “好!”苏泽十分麻利地给礼宾部打了电话。没过多久,便有人将一盒泡面送到了门口。 在等待电水壶加热的过程中,苏泽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两手托着腮帮子,目不转睛地看着陈希扬撕开泡面包装袋,把所有调味料都撒了下去。 陈希扬有一双令人艳羡的手,手指白皙而修长,在撒调料的时候动作娴熟漂亮虽然他只有在做泡面的时候才会手法娴熟这让苏泽觉得,即便是盯着他的手指看,也是一件十分享受的事情。 “喂,有这么饿吗?”陈希扬瞥了苏泽一眼,“看你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苏泽抹了抹嘴巴,咽了咽口水,不动声色地收回遐思,一本正经地道:“俗话说得好,民以食为天。小生早已饥肠辘辘,还请陈大善人快些布施。” 陈希扬被他文绉绉的腔调逗笑了,却又拉不下脸来与他好好说话,拿了烧开的水将面盒灌满,然后往苏泽面前一放,恶声恶气地道:“闷个五分钟再吃,吃完了给我滚回床上去好好躺着。” 说完觉得自己火气过大,于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仰头便灌。 苏泽闷着面碗不能立即动筷,虽然迫不及待,却又无可奈何。 正百无聊赖着,一抬头便撞见陈希扬仰头喝水时露出的白皙纤长的脖颈,以及那上下滑动的喉结这般不经意的诱人姿态,顿时撩拨得苏泽身下一阵燥热,连摆在面前香气四溢的泡面也顿时失去了吸引力 但他没有在脸上表现出任何端倪,只是一边回味梦境中风音与花嫁携手并肩的美好画面,一边若有所思地盯着陈希扬看。 直到陈希扬察觉到苏泽的注视,并投过来疑惑的目光时,苏泽才冷不丁冒出一句:“陈希扬,我们去荷兰登记结婚吧。” “噗”陈希扬一口水呛了出来,喷得苏泽满头满脸。 苏泽淡定地抹了抹脸,然后站起身帮咳嗽不止的陈希扬拍背顺气:“我知道你活这么大岁数了还是第一次听人跟你求婚,但也不需要表现得这么激动吧?” 陈希扬咳半天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差点又被他一句话噎死,磨了磨牙,抬起胳膊便往苏泽后脑勺上狠狠拍了一掌:“我激动?我激动地想掐死你啊,小畜生!” 第二章 大理双鹤(一) 这天早上,天气晴好,精力充沛的纪玖便拉了李思考出去逛去了。 七点之后,杨臣修穿着睡衣倚在沙发上,一边吃着早餐,一边收看电视墙上播放的早间新闻。 符宁止则坐在一旁把玩着手中的ipad游戏,相比杨臣修的慵懒惬意,符宁止则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房门被推开的时候,杨臣修闻声回头,看见苏泽和陈希扬先后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杨臣修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了扫,忽而笑道:“你们这两天是怎么回事,每次早上醒来都跟见了仇人似的谁也不理谁,又偏偏还要形影不离出双入对,你们这样是何苦?” 苏泽在餐桌旁坐下来,撕了一片吐司便往嘴里塞,一边恨恨瞥了杨臣修一眼,递过去一个“不劳你多管闲事”的眼神。 杨臣修却装作没看见,依然不怕死地往苏泽身旁凑:“我说,既然你们这样两看相厌,不如干脆把希扬让给我得了,有这么个美人巫师日夜相伴,我可求之不得呢。” 苏泽正好发作,却听一旁陈希扬笑着接话:“这个主意听起来不错。不过凡事讲究礼尚往来,我过去陪你,你是不是也得把你的宝贝‘护身符’让出来啊?” 符宁止听见这话,虽未抬头,但握着ipad的双手却停下了动作,暗自凝神留意杨臣修反应。 杨臣修摆手道:“这恐怕不行,我那护身符是签了一对一卖身契的,我想让也让不了啊。” 符宁止微微抬头,眯起眼睛看向杨臣修:“你说谁签了卖身契?” 杨臣修见符宁止面色不善,立即改口:“是我签了卖身契还不成么?我卖身给你啦符大少爷!” “嘁。”符宁止撇了撇嘴,低下头去继续玩游戏。 苏泽心中一乐,一把揽过陈希扬的肩膀,对杨臣修道:“你的‘护身符’不能让,我家巫师也是私人所有,凭什么要让给你?” 陈希扬扭过头去瞪他:“你说什么私人所有?” “我是你的私人所有物咯。”苏泽学杨臣修偷换概念,嬉皮笑脸地赖在陈希扬身上。 陈希扬懒得跟他耍嘴皮子,瞥了一眼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咬着牙根低声警告他:“麻烦把你的爪子收回去。还有,跟我保持距离,别又忘了。” 苏泽赖着不动:“昨晚上只不过跟你开个玩笑,你又何必记仇到现在?” 陈希扬挑起眉:“哦,昨天晚上只是开玩笑吗?” “是啊!” “那前天晚上呢?” “唔……”苏泽的目光开始飘忽。 “怎么不说话了?” “这土司味道不错,要不要尝尝看?” “……如果想岔开这个话题,就先把你的爪子收回去。” 苏泽只好乖乖缩回手,然后眼睁睁看着陈希扬端着餐盘挪到了五步开外的地方…… 此时,电视上的一则新闻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骆氏总裁骆融于前日下午失踪,两日来一直音信全无,经警方初步断定,这是一起绑架案,绑匪尚未有下一步动作,骆融生死未明。 “骆融被绑架了?”苏泽呆呆看着电视屏幕半晌,直到女主播开始播报下一则新闻时,才恍然回神,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 “前天下午……”杨臣修摩挲着下巴想了想,“不就是我们出海那段时间么?” 符宁止也抬起了头,看向苏泽:“当时骆总裁不是一直跟我们一起呆在游轮上?” “呃……是……是啊……”苏泽这才想起,杨臣修和符宁止一直把骆柒当成了骆融,所以骆融的失踪时间对他们来说是存在很大疑点的。 “看来这是一场误会,”苏泽一边按捺住心中的不安,一边又极力转动脑筋继续帮着骆柒圆谎,“可能骆总这次是秘密出行,除了他身边的保镖之外,谁都不知道,所以别人才会以为他失踪了。” 杨臣修皱着眉道:“但这时间也不对啊,之前他不就跟着你们先去了俞源村么,如果要说失踪,也应该不至于到了前天下午才被发现失踪了吧?” “这个……”面对心思缜密的杨臣修,苏泽一时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生怕一个不当心编了个漏洞百出的谎言,反而弄巧成拙。 陈希扬看了杨臣修一眼,对苏泽道:“不管怎么样,你还是打电话去问问的好,如果只是一场误会,我们也好放心。” 苏泽怔了怔,立即听出了陈希扬的话外之意。为了不让杨臣修起疑,他当着众人的面拨通了莫传延的电话。 “喂,苏泽?”手机才响了两声,立即被接通,莫传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躁不安。 “我和杨臣修他们刚看到新闻,”苏泽看了看对面一直盯着他看的杨臣修,“骆……骆总他没事吧?” 莫传延似乎有所警觉,压低声音问道:“他们都在?” “在。”苏泽又故意补了一句,“都挺关心骆总的。” 莫传延果然听出了他的暗示,于是继续压低声音道:“我们回去之后才知道这件事,当时已经有人报了警,因为失踪时间超过二十四小时,已经达到立案条件了,所以警方已经在涉入调查这件事了。 “刚开始还无法确定骆融是自行出走还是被强行带走的,后来我们在骆融的办公桌上发现了他的工作日志,连续几天的行程安排都很满,如果是自行出走的,他不可能什么也不交代一下就离开,这不像他的性格。所以我们只能猜测,他是被人绑架了。 “但是绑匪的意图令人匪夷所思,我们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接到任何勒索电话,如果对方是为了钱,没道理一直忍到现在还不采取动作。所以现在我更担心的是,对方不是绑架,而是……仇杀。”莫传延说到此处,声音已经控制不住在颤抖了。 因为杨臣修在场的缘故,苏泽一直紧闭着嘴巴,只听不搭腔。当听到“仇杀”两个字的时候,他惊得差点脱口而出,好在又及时把话咽了回去。 莫传延继续道:“骆融一失踪,公司立即陷入恐慌,警方立案的消息传出去之后,股票一夜间大幅下跌。为了保证公司的正常运作,我只能让骆柒暂时顶替骆融的位置,先安抚住那些股东再说。” 苏泽听到此处,瞄了瞄身旁的几个人,符宁止依然故我地玩着游戏,陈希扬虽然坐得远,但从他略微紧绷的姿势可以看出来,他心里也听在意这件事。 而杨臣修因为就坐在苏泽对面,此刻正一瞬不瞬饶有兴致地盯着苏泽,仿佛要从苏泽的表情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苏泽掩饰性地咳了一声,扬声道:“既然……既然这只是个误会,相信骆总回到公司之后就会妥善解决的。你们……嗯,你们注意安全。” 苏泽说得含糊其辞又牛头不对马嘴,但莫传延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简单说了几句之后便收了线。 “怎么样?”杨臣修见苏泽挂了电话,便好奇询问。 “没什么,乌龙事件而已。”苏泽故作轻松地送了耸肩,“听莫传延说,当时报警的是公司里一个小职员,他不知道骆总秘密离开公司的事情,见公司里一直不见人,一心急就报了警。现在估计骆总已经在处理这件事情了,今天的这个新闻,恐怕也比较滞后了吧哈哈……” 杨臣修挑了挑眉,笑着接了一句:“但愿如此。” 陈希扬的神色却并未因此而有所松动,他从苏泽僵硬的笑声中,已经听出了事态的严重性,但是当着另外两个人的面,他又不方便多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吃着早餐。 突然,符宁止抬起头盯着苏泽看。 苏泽被他突兀的举动吓了一跳,有些心虚地问:“怎……怎么?” “好像有东西在发光。”符宁止说着,指了指苏泽身后的背包。 “唔?”苏泽回头一看,果然发现背包中透出绿色和蓝色两道光芒。 他立即打开背包,发现放在包内的灵媒御玺和海龙珠同时在发光,一绿一蓝,忽明忽暗。 “啊,有感应了!”苏泽欣喜地大叫了一声,其余三人都不约而同地凑过来看。 苏泽小心翼翼地将两样宝贝取出来,并排放在桌子上,只见原本还忽明忽暗闪着光芒的灵媒御玺和海龙珠,周身的光芒渐渐稳定了下来,并且各自有一道光束直射出来,在半空中交汇,然后突然调整了方向,朝南面的方向射了过去。 苏泽知道这是灵媒御玺和海龙珠同时在感应第三把“钥匙”所在的方位,忙取出纸笔记录下光芒折射的角度。 杨臣修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奇景,不禁好奇地趴在桌上不厌其烦地盯着瞧。抬头见苏泽手脚麻利地搬来堪舆定位仪,这玩意儿他在游轮上的时候就见识过一次,大约知道苏泽接下来会做什么了,忙又好奇地凑过去看。 苏泽将根据角度推算出来的数据依次输入仪器,经过一番换算之后,定位仪的凹槽中便模拟出了大致的地理位置。 “看这图示,应该是在云南啊。”杨臣修无师自通,很快学会了其中的奥妙。 “相比上一次,这回定位出来的误差范围更小,目的地更精确,”苏泽补充道,第三把钥匙火凤鸣石,应该就藏在云南大理。” 杨臣修问道:“你确定是在大理城内,而不是旁边什么澜沧江、金沙江之类的鬼地方?” 苏泽怔了一下,不明白杨臣修为何有此一问。 倒是一旁的符宁止难得打趣道:“你是不是被上次下海闹出后遗症来了?” 苏泽这才反应过来,不由乐了。上次下海寻找龙神殿遗址的时候,杨臣修因为适应不了突然加大的水压而晕厥,没想到他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第二章 大理双鹤(二) 要说行动派,谁也比不上杨臣修,这天早上他们才刚确定了火凤鸣石的下落,吃过早饭后杨臣修便让人订了六张机票,紧急召回李思考和纪玖,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便驱车直奔机场。 刚进入贵宾候机室没多久,苏泽的手机便响了。他拿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莫传延,心里就突然“咯噔”了一下,依着莫传延的性子,没有要紧事情是不会无端打电话来跟他唠嗑的。 因为顾忌着杨臣修,他拿着手机快步走出了贵宾室,然后才接通了电话。 “苏泽,”莫传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着急,“骆柒有没有跟你联系过?” “骆柒?”苏泽怔了一下,“没有啊。” “真的没有?”莫传延明显不相信,“你最好别帮着他瞒我,骆融现在还下落不明,这节骨眼上他还尽给我添乱,我没心情继续陪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苏泽在心里抹了抹汗,看来莫传延是把自己也列入骆柒的翘家共犯名单里去了。 看在莫传延心情确实不怎么好的份上,苏泽耐着性子道:“骆柒真没跟我联系。怎么,他不见了吗?究竟出什么事了?” 莫传延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判断苏泽话中真伪。片刻之后,他才百般无奈地叹了口气:“骆融的事情,警方调查到现在还丝毫没有进展,我这段时间也是心急如焚,根本没空去管骆柒。结果吃中饭的时候才发现,骆柒也不见了,打他电话又关机,真不知他心里究竟怎么想的,还嫌我这儿不够乱么?!” 苏泽猜测道:“骆柒会不会也是因为担心骆融安危,所以私下里出去打听骆融下落去了?” “他在上海人生地不熟,他能打听出什么来?更何况绑匪到现在还没跟我们联络,骆融究竟是生是死都还不知道,他就算出去找也根本没有方向,他要怎么找?” 苏泽一听,也觉得有道理,骆柒虽然有些孩子心性,但也不是那么没头没脑的人。 但若按莫传延的说法,怀疑骆柒是趁此机会翘家离开,又似乎说不过去。骆柒是一个把亲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当初他是为了骆融才甘愿隐瞒自己的骆家次子身份,后来也是为了骆融而离开骆氏,如今骆融有难,他绝对不可能就这样不闻不问一走了之。 挂了电话之后,苏泽心乱如麻,如果骆柒不是故意趁乱离家,也不是冒冒失失地自己出去找骆融,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那就是骆柒也遇到了麻烦,极有可能被同一伙人劫走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苏泽被自己吓了一跳。 当时听说骆融失踪的时候,他只是比较担心而已,但现在,一想到骆柒也极有可能是被绑架了,他就开始坐立不安了,总觉得应该赶去上海看看才行。 他独自一人在候机室门口徘徊了片刻,便打算回去拿行李。此时陈希扬迎面走了出来,苏泽看见他便急匆匆对他道:“陈希扬,骆柒可能出事了,我得立即赶过去。” 他说着便要走,陈希扬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你把话说清楚,骆柒出了什么事?” 于是苏泽将莫传延的那通电话以及自己后来的猜测说了一遍。 陈希扬看了他一眼:“所以说,现在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苏泽犹豫了一下,说:“是。” “万一骆柒没有遇到你想象的这些事情呢?”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不放心……” 陈希扬见他又要走,用力拽住了他:“苏泽,你先不要冲动,冷静下来听我说。” 苏泽不得不停下脚步看着他。 陈希扬说道:“骆柒被绑架,这只是你的个人猜测罢了,且不说你这个猜测的可能性有多大,就当它是真的好了,骆柒被绑架了,下落不明,你觉得你现在赶去上海,能帮什么忙?你觉得你能比莫传延更靠谱?” “我……”苏泽支吾了半天,发现自己完全答不出来。 二十多年来,除去近两个月的冒险经历,他的生活其实一直非常简单,不曾与犯罪分子打过交道,刑事侦查方面的知识更是一片空白。 他试想了一下,如果他此时赶去上海,与莫传延碰了头,然后呢?然后他恐怕只能坐在那里,除了一遍又一遍地拨打骆柒的电话,忧心忡忡地等待进一步调查结果,真的帮不上任何忙。 陈希扬道:“如果你没法为他们提供实质性的帮助,又何必跑去凑那个热闹,凭白给莫传延添麻烦,让他烦上加烦?” 陈希扬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把苏泽浇了个透心凉。 苏泽耷拉下肩膀,抬起头朝陈希扬苦笑了一下:“好像……的确会演变成你说的那样……只会给莫传延添麻烦而已。” “还不止这样,”陈希扬道,“现在我们都已经坐在候机室里了,你这样临时变卦说要去上海,难道杨臣修不会起疑?” 苏泽又是一怔。 陈希扬继续道:“他那个人有多鬼精,你又不是不知道,早上的新闻你骗他说是乌龙事件,也不知他究竟信了几分,好在此刻他把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寻找第三把‘钥匙’的事情上,我们一路跟着他,还能暂时稳住他,让他抽不出心思去琢磨骆融绑架案的真伪。 “如果你现在一走,他必定会联想到早上的那则新闻,一旦有了这样的心思,凭着他的人脉去深入调查一下,恐怕所有事情都得曝光,你这不是让骆柒之前的伪装都前功尽弃了么?” 苏泽听得惊出一头冷汗,之前他思虑不周,没有分析清楚利害关系,如今经陈希扬一提醒,立即醍醐灌顶,暗自庆幸还好没有因为自己一时冒失而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苏泽跟着陈希扬往回走,远远看见杨臣修坐在椅子上,正频频向他们投来狐疑的目光。 陈希扬见苏泽依然有些魂不守舍,暗地里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道:“打起精神来,别被杨臣修看出什么端倪来。你既然决定帮骆柒把谎圆下去,就要把事情做得圆满,半途而废或者漏洞百出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做。” 苏泽听了他的话,深吸一口气,让自己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 “怎么了这是?”杨臣修上下打量着苏泽,“出去一趟之后,脸色居然变得这么差?” “可能是中午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苏泽露出一脸苦相,“肚子里一直在咕噜咕噜直叫,去了一趟厕所还是不见好转,我怕上了飞机……” “中午的饭菜有问题么?”杨臣修转头问其他三人,那三人都无语地耸肩摊手。 “看来是你的身子比较矜贵啊,”杨臣修看着苏泽笑,“我们都吃同一桌饭菜,就你的肚子出了问题。” 他顿了顿,视线在苏泽和陈希扬之间来回扫了扫,“不过,你这算是因祸得福么,之前看希扬都不怎么理你的,你一不舒服了,他立即亲自跑去把你接回来,啧啧,这情分,真是让我羡慕嫉妒恨啊……” 杨臣修这么一说,陈希扬似乎才意识到这一点,立即松了手,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我只是去看看他死了没有。”然后挑了一张几步远的椅子坐了下来。 苏泽眼睁睁看着陈希扬又恢复之前冷漠的态度,十分怨愤地瞥了杨臣修一眼。杨臣修说自己羡慕嫉妒恨,他是一点都不怀疑,这种事情就算知道了也不要戳穿嘛,这么明晃晃说出来,摆明了就是见不得他与陈希扬和好。 因为舟山普陀机场没有直达云南大理的航班,他们只能先到昆明,然后再转机到大理。 因为在昆明转机的时候有所耽搁,此时抵达大理已是凌晨两点。众人都是一脸惫色,找了一家还算过得去的宾馆便休息了。 苏泽因为挂心着骆柒,一下飞机就恢复了手机的通信,却只收到了莫传延的一条短信,是回复他之前在昆明上机前发出的一条询问短信,表示情况暂时没有任何进展。至于骆柒,至今没有任何回电和短信。 苏泽关了手机,心情抑郁地吐出一口气,然后将自己抛到床上,呈大字型仰面躺着,两眼瞪着天花板怔怔发呆。 陈希扬洗完澡出来,一边擦拭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踢了踢苏泽的小腿:“别赖在床上,先去洗了再睡。” “我累得不想动……”苏泽咕哝着。 其实他在飞机上曾迷迷糊糊地睡过几次,但总是睡不踏实,因为脑袋里一直想着骆柒的事情,以至于到了梦中,也出现了骆柒和雪烙交替出现的混乱画面。 一会是骆柒和月刹在一起,一会又是雪烙和莫传延在一起,时不时的还有雪祈笑眯眯地出来串场子,搞得他醒来之后都搞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古代还是现代。 “不想动也得起来,你这样磨磨蹭蹭的,明天又会精神不济。”陈希扬说着,强行将苏泽从床上拉起来,“明天还得去找火凤鸣石的下落,你若是一直这样无精打采的模样,还不如让杨臣修放手去做,反正杨臣修对这件事上心得很,他巴不得你将现有的成果拱手相让。” 苏泽一听这话,果然被刺激得跳起身来,叫嚷着“我才不会被他比下去”,一头冲进了浴室。 第二章 大理双鹤(三) 皇甫风音携端木花嫁回到神木峰之后,先是厚葬了前尊主皇甫暗律,然后对参与戮魔之战的各家族弟子进行了犒赏和抚恤。 但就在犒赏大典这一日,发生了一件在风音意料之中,却又意料之外的事情。 各大家族的长老似乎早就商量好了似的,全部聚集在银琅殿上,联名上书请求风音为皇甫家族的血脉着想,为整个芒宿的未来着想,务必废去端木花嫁的尊后之位,并在各大家族中选择一位符合要求的女子为后。 风音端坐在高高的尊主之位上,平静地注视着阶下匍匐了一地的长老们。他料想这些长老势必不会善罢甘休,任由他娶花嫁为后,所以他也早就做好了打持久仗的准备。但令他意外的是,带头策划这一次联名上书的,并非端木朔,而是另外两大家族的长老。 大殿上濮阳良遂和空桐钦峰两位长老说教的声音喋喋不休,这二位长老在众多长老中年纪最长、资历最老,性情古板也是出了名的。 风音料定他们二人必定会借此次机会,对他这个刚继位的年轻尊主好好来一次下马威,于是便姿态慵懒地斜靠在椅子上,耐着性子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眯着双眼始终不发一言。 但暗地里,风音却在留意观察端木朔的动静。此时的端木朔,虽然也跪在那一群长老之中,但他所处的位置不算靠前,也不算靠后,而是非常不起眼的一个中庸位置。 从一开始到现在,端木朔一直非常安静地低着头,别人说什么,他便也跟着说什么,别人不说话,他便连动也不动一下。这样的端木朔,安分得有些过了头,这绝不正常。 风音思忖了片刻,终于懒懒开口,打断了二位长老的话:“端木长老,你怎么看?” 端木朔被当众点名,立即成了全场的焦点。大殿内一片寂静,都在看端木朔如何表态。 端木朔不慌不忙地直起身,好整以暇地答道:“回尊主,端木花嫁虽是属下外甥,但其男儿身份是不争的事实。几年前,属下见花嫁天分不错,又容貌俏丽,误以为是女儿身,才会将她推上族长继承人之位,好在尚未铸成大错,如今既然水落石出,自然不能继续将错就错,还请尊主三思。” 风音勾了勾嘴角,原来那老狐狸早就准备好了一番托辞,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这番话,将自己当年隐瞒花嫁身份掩人耳目的责任撇得一干二净,又不明确点出是花嫁的错,一切只归咎于一场误会。同时他也含蓄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既然之前都是误会,如今误会已经解开,那就回归到正轨上来吧,该怎么着还得怎么着,始终保持与各位长老一条心。好一个春秋笔法,双方都不得罪。 长老们听了,自然是心下宽慰,纷纷上奏道:“端木长老所言甚是,之前种种既然都是误会,我们也就不计较了,还请尊主废去端木花嫁尊后之位,重新考虑纳妃事宜。 风音掂量了片刻,还欲说什么,忽见濮阳家族一位年纪较轻的长老起身 恋耽美 分卷阅读54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尊主,属下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般说这种话的,都不是什么好话。风音皱了皱眉心,不耐地道:“讲。” 那人跪着向前移动了两步,朗声道:“属下听闻,端木花嫁的母亲是前一任族长端木苓,父亲是端木翮,而端木花嫁却是未足月出生。此后端木翮性情大变,离家出走,客死异乡,而端木苓也随之撒手而去。”他说着,顿了一顿,转头望向端木朔:“端木长老,可有此事?” 端木朔看了那人一眼,又抬眼看了看风音,敛眉道:“确有此事。” 大殿之上立即有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些长老有的年纪与端木朔相仿,更有的辈分比端木朔还要高一辈,他们中大部分人对于当初端木苓的婚姻风波都略有耳闻。 只不过这些事情终究是端木家族前任族长的情感秘辛,不宜光明正大地去打探。如今既然有人当着尊主的面提了出来,他们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个个都竖起耳朵想听个明白。 只听那位长老继续道:“属下又听闻,端木翮之所以在幼儿出生不多久便离家,是因为怀疑端木苓与外人有染,端木花嫁并非自己亲生骨肉,所以遭受了严重的打击。端木长老,可有此事?” 端木朔依然敛着眉道:“确有此事。” 那人又道:“如此说来,端木花嫁的确不是端木翮的亲生儿子了?那他的亲生父亲是谁?” 端木朔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远远望了风音一眼。 风音的心蓦地一紧,浑身紧绷地看着端木朔。 端木朔沉默了片刻,垂目道:“在下不知。” 那人冷笑一声,问道:“端木长老是真不知,还是不敢说?” 端木朔依然垂目敛眉:“在下真不知情,请恕在下无可奉告。” 有好事者问道:“咏皓长老,你可知真相?” 那人冷哼一声:“既然端木长老都说无可奉告了,我又怎会知道真相。”说罢拂了拂袖,不再言语。 这濮阳咏皓算是长老中的小辈,看模样应该不超过三十岁。风音之前对他没什么印象,想必应该是在自己离开神木峰之后,他才被濮阳家族推选为长老的。 通常像这样年纪轻、资历浅的长老,在被推选上位的前几年,通常都是尊老敬贤、安分守己的一群人,等年纪再大些,资历再老些,才敢凭着身份在长老议事时逐渐高调起来。 但是这濮阳咏皓却是反其道而行,非但对长他一辈的端木朔盛气凌人,更是丝毫不将尊主放在眼里,神气活现的模样实在令人感到反常。 难道,此人真握住了花嫁什么把柄不成?风音沉思着,双眉微微蹙起,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随即他想到,当初在珑山祭场中,自己曾言语试探过端木朔,那时候的端木朔显得惊慌失措,应对得毫无章法。但今日突然被一个后辈咄咄逼人地质问花嫁身世,他却显得过于冷静忍让了,这不像他的性格。 依着端木朔的脾气,如果之前表明立场的一番说辞是经过了精心准备的,那么同理推论,关于花嫁身世的这番质问,他似乎也是胸有成竹的。 难道他事先就知道花嫁身世已经被泄露了?还是说,关于花嫁身世之谜的传言,原本就是端木朔一手策划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花嫁是端木朔一手带大,这在各大家族已经不是秘密了。如果花嫁的身世被揭穿,对他端木朔,甚至整个端木家族而言,几乎百害而无一利,这样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端木朔又不是傻子,他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 风音脑海中一个个念头急速旋转着,越想越是被自己绕了进去。他不由再度看向端木朔,却发现端木朔也正抬眼朝他望过来,眼神中隐隐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这一瞬间,风音脑中仿佛有一记电光划过,将纠缠已久的迷雾一刀斩断,随即思路逐渐清晰了起来: 之前就觉得濮阳咏皓突然跳出来质问端木朔有些不可思议,他一个濮阳家族无权无势的年轻后辈,怎敢当众与端木家族的首席长老过不去,难道就不怕端木朔事后报复?但是反过来想,如果濮阳咏皓的这番言辞,都是端木朔事前授意为之的,那就完全能够理解了。 因为是事先经过精心策划的,所以濮阳咏皓丝毫不担心会得罪端木朔,而端木朔也丝毫不因为濮阳咏皓的咄咄逼人而恼羞成怒,反而显得过于隐忍退让当一个个不合常理的疑点都串联起来之后,就能发现一切都不再是疑点了。 原来,这才是端木朔下得最深的一步棋。他借此事隐晦地提醒风音,他已经握住了风音的软肋风音深爱花嫁,自然是不愿公开花嫁不为人知的身世,更不愿看见花嫁落入众叛亲离的境地。 所以端木朔借他人之口指出花嫁身世上的疑点,却又不愿道破真相,一方面是为双方留出妥协的余地,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花嫁的真实身世对端木家族自身没有任何好处,这个秘密一旦被说破,不论是风音还是端木家族,都会陷入两败俱伤的局面。 端木朔此举,是逼迫,也是在示好,他的最终目的,依然是希望能与风音合作,而非对抗。 此时,殿外传来一声通报,便见一人缓缓步入银琅殿,径自走到阶下,伏地而拜。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讨论的焦点人物,端木花嫁。 风音在看见他的瞬间,眼神闪了闪,心中没来由一阵恐慌。 在前往银琅殿议事之前,风音便一再嘱咐花嫁务必呆在寝宫中不要出来,一切事情都由他一人解决。花嫁听了只是从容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当时他以为花嫁是答应了的,不想他此刻却突然出现在银琅殿上。 “尊主,可否听我一言。”花嫁一出声,便让原本窃窃私语的大殿安静了下来,因此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清晰。 风音强按下内心的不安,平声道:“你说。” 花嫁抬起头,目光温和地与风音对望了一会,才道:“尊主,花嫁自幼母亲亡故,父亲更是未曾谋面,所谓‘身世不明、血统不纯’的说法,不是谣传,是事实。花嫁自认为不适合高居尊后之位,还请尊主……废了花嫁,另择良偶。” 第二章 大理双鹤(四) 陈希扬是被断断续续传入耳中的啜泣声惊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啜泣声就来自邻床被窝里的那个人。 “苏泽?”他在黑暗中撑起上半身,试探着低低唤了一声。 对方没有回应,依然在抽泣。 陈希扬觉得有些蹊跷,于是打开壁灯,下床来到苏泽床边细看。 只见苏泽蜷着身子侧向一边躺着,贴着脸颊的那一半枕巾已经满是泪迹。而此时的他,闭着眼睛仍在熟睡。 陈希扬蹙起眉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伸手摇了摇苏泽的肩膀:“苏泽,你还好吧?” 他连问了两句,苏泽才缓缓睁开眼睛,视线渐渐上移,接触到陈希扬的目光之后,便定格下来,静静与他相望。 “苏泽?”陈希扬又唤了一声,他有点不确定,苏泽这般神色究竟是醒了还是没醒。 “你为什么……”苏泽突然开始喃喃自语。 “嗯?”陈希扬有点摸不着头脑,心想这小子是不是睡傻了? “你为什么执意要离开我,花嫁?”苏泽深深注视着陈希扬,眼中流露出浓郁的悲伤,甚至带了隐约的绝望。 陈希扬心头一震,随即向后退了一步,望着苏泽的目光渐渐清冷了下去,脸上蒙起一丝戒备:“你是谁?苏泽,还是皇甫风音?” “呵……”对方缓缓垂下眼眸,低吟出声,像是苦笑,又像是叹息。 随后他又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陈希扬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盯着苏泽看了半晌,确定他再度陷入沉睡,才蓦然松了口气。浑身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了下来,身子便向后靠了过去,半倚着床沿滑坐在了地上。 “你为什么执意要离开我,花嫁?”这句话一遍遍在他耳边萦绕,像是被施了魔咒一般,越是要将它驱走,它便越是纠缠不休。 陈希扬被搅得心烦意乱,闭着眼睛晃了晃头,并用双手紧紧捂住了耳朵。 “陈希扬?”耳边传来苏泽的声音,让他蓦然睁开眼睛。 苏泽不知何时又醒了过来,侧身用手肘撑起上半身,歪着脑袋狐疑地看着他。 陈希扬不太确定地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陈希扬啊。”苏泽越发感到奇怪。 “苏泽?” “啊?” “你是苏泽对吧?”陈希扬凑到床前盯着他瞧了片刻,冷不丁伸手揪住他的脸颊。 “哇嘞!”苏泽痛得大叫,手忙脚乱地从陈希扬魔掌中挣脱出来,捂着红了半边的脸颊瞪着陈希扬:“你发什么疯啊,一醒来就对我使用暴力!” 看这反应,应该是苏泽没错了。陈希扬安下心来,指了指苏泽的枕头:“你还好意思说我发疯,是谁大半夜哭哭啼啼的,搞得我以为自己撞见了鬼。” “谁哭哭啼……”苏泽反驳的话说了一半,目光落在自己的枕巾上,顿时怔住了。 “不会吧?”他扑过去仔细查看自己的枕巾,“这这……真是我的眼泪?啊哈,我怎么可能会哭成这样,这也有可能是我的口水啊。” 陈希扬斜眼睨他:“你认为睡觉流口水会比流眼泪更体面一点么?” 苏泽正因为自我形象的颠覆而震惊,摸了摸嘴角,又摸了摸眼角。随即,他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因为他在眼角摸到了未干的泪痕他当场傻掉了。 陈希扬仔细观察苏泽的表情,在他身旁坐了下来:“跟我说说,为什么好端端哭成这样?” 苏泽似乎还处于冲击波的余震中,呆呆看了陈希扬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我如果告诉你,你会安慰我么?” “嗯哼,看情况。” “什么情况?” “我心情的变化情况。” “……好吧,”苏泽盘着双腿与陈希扬并肩坐着,“其实我也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不过细想起来,也许就是类似那种……看了一部比较虐心的电视连续剧,不知不觉把自己代入其中,主人公难过,我也就跟着难过了。” “你梦境里面风音和花嫁又发生什么悲惨的事情了?” “耶,你怎么知道?” “……”陈希扬无语地看了看苏泽,“这段时间你除了只看这部‘连续剧’之外,还看过别的连续剧么?” “倒也是……”苏泽挠了挠头,“老实说,风音难过的心情我很能感同身受,”他说着,像演舞台剧一般夸张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被自己深爱之人拒绝,那种揪心之痛,就像当初被你断然拒绝的感觉一样,让人生不如死……” 陈希扬打了个呵欠:“我很困,麻烦你讲重点。” “……好吧。”苏泽摸了摸鼻子,然后言简意赅地将风音如何打败血魔,如何在众人面前坚持立花嫁为后,又如何被花嫁婉拒的经过说了一遍。 陈希扬静静听完,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刚才苏泽半梦半醒间被风音上身时问他那一句话的神情。 他沉默了半晌,才道:“和你相反,我倒是比较能理解花嫁的想法。” “哦?”苏泽有些意外地转头看陈希扬,“你知道花嫁是什么想法?” “首先,身为帝王,最忌讳因情爱之事一意孤行而被冠上色令智昏的恶名,更何况此时的风音才刚继承尊主之位,权势尚不稳固,实在不宜与诸位长老冲突太过,如果因为立后之事导致国家政局动荡,花嫁会感到良心不安吧。既然风音不愿低头妥协,那就只能由他来妥协了。” 苏泽认真想了想,赞同道:“看来花嫁还是很为风音着想的。” 陈希扬看了看苏泽,这番话,苏泽是已经听进去了,那么身处苏泽体内的风音,他能听见吗,他能理解花嫁吗? 苏泽又问:“你刚才说了‘首先’,难道还有‘其次’?” 陈希扬点了点头:“这其次,便是我个人主观臆断了。风音因为深爱花嫁,所以他想要娶花嫁为妻,给他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这样的愿望可以理解。但是,这只是风音的立场罢了,他有没有站在花嫁的立场想过呢?” 苏泽怔了怔:“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陈希扬缓缓站起身道:“我打个比方,就好比昨天你提到去荷兰登记结婚的事情,虽然你说那是一时玩笑话,但既然你已经产生了这样的念头,想必你也仔细想过结婚的细节了吧。那么我问你,如果我们两个男人结婚,你认为应当谁为夫,谁为妻?” 苏泽不假思索地道:“自然我是夫,你是妻咯。” 陈希扬挑眉看他:“‘妻’字,女为下这是男权社会的典型体现,女子便代表了弱势、依从的一方。我好端端一个男人,凭什么要依从于你,做你的妻子?” “凭什么……”苏泽突然有些哑口无言,他原本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此时陈希扬问出来,他却一时间想不出什么理由来。 陈希扬道:“将心比心,花嫁也是男人,并且听你所说,当初端木朔让他隐瞒身份做个假少妃,他都宁死不从,可见花嫁心气之高,尤在风音之上。所以我猜想,花嫁婉拒风音立他为后,一方面是为风音着想,一方面,也有他自身对‘男后’这种身份比较排斥的因素在里面。” 苏泽听他这番剖析,呆在原地傻了半晌,突然握住陈希扬的手道:“原来你之前拒绝我,是因为你不想被当成女人看待吗?你怎么不早说呢?” 陈希扬眉梢抽搐了一下,“这不是我们这次讨论的重点吧?” “你不愿意做妻子,那我们不结婚也没关系,这样你是不是就愿意接受我了?” “……我说了,那只是打个比方。”陈希扬抚额道,“不管有没有夫妻之别,我都不可能接受你。” “为什么?” “不为什么。” 苏泽急了:“花嫁都愿意接受风音,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可比性么?” “当然有,因为他们是我们的前世!” “呵,所以呢?”陈希扬迅速恢复了淡漠的表情,冷笑一声,问道,“因为前世是情侣,后世就必须也要相爱相守么?这是谁规定的?” 这一夜,两人又不欢而散,各上各的床,相背而睡。 但是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两人却久久未能成眠。 半晌之后,苏泽低低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我们现在为什么总是吵架?似乎这几天争吵的次数比以前二十年还要多。陈希扬,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当我比以前更喜欢你之后,你却将我推得更远?” 陈希扬道:“有些事情,并不是一句喜欢就能解决的,你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你告诉我。我不想总是跟你吵架。” “我只能说,我没有办法回应你所谓的喜欢,你今后若是不再坚持这件事,我们也许还能回到从前的相处模式。” “如果我依然坚持呢?” “如果我们始终无法达成一致,类似的争吵就会没完没了地持续下去。那样的话,我只能先回鬼街,让彼此都冷静一段时间了。” 苏泽一听这话,腾地坐起身,扑到陈希扬床边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你别这样成么?” “当然,如果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希望走到那一步。”陈希扬坐起身,在黑暗中注视着苏泽,“所以,从今往后,我们各退一步,你不要再把这件事情挂在嘴边,我也不再随便与你置气。你能答应我么?” 第二章 大理双鹤(五) 第二天早上一起吃早餐的时候,杨臣修觉得苏泽和陈希扬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了,两人似乎又恢复了以往孟不离焦的状态,相处得也很和谐,但言语之间却总有些沉郁之感。 杨臣修微微眯起了眼睛,他发现自己有点看不懂这两个人了。 吃过饭之后,苏泽问起今天的行程安排,杨臣修说要先等一个人,却不说是什么人。 大理的温度比起舟山要高很多,日照强烈,风沙也很大,很多游客到这里来游玩,外出都得涂一层厚厚的防晒霜,并戴上墨镜。 这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游客的游玩兴致,比如纪玖和李思考两个好动分子,此刻也不想出门,只是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玩手机,老板不发话,他们便乐得清闲。 大约九点半的时候,有人敲响了他们房间的门。苏泽离房门最近,便起身去开门,打开门时,他怔了一怔,只见古董倒卖商马弈攸穿了一件花衬衫,戴着一副墨镜,站在外头一个劲擦汗。 马弈攸倒是对苏泽的出现并不奇怪,匆忙跟他打了个招呼便进去了。 苏泽还是对马弈攸的出现一头雾水,跟着回到客厅,见马弈攸已经坐在茶几旁跟杨臣修聊上了。 “难不成你说要等的人就是他啊?”苏泽恍然大悟。 “我可是比你们早了半天就到了。”马弈攸得意地道,“杨老板一打电话给我,我就先一步过来了,赶着先帮你们收集资料。”他说着,抖了抖手里的资料袋,“瞧见没有,这些都是我通过这里的人脉找朋友帮忙收集的,效率很高吧?” “什么东西?”苏泽刚想去拿资料袋,马弈攸却躲开了他的手,“这是给杨老板过目的。” “嘁。”苏泽讪讪收了手。 杨臣修笑了笑,接过资料袋打开看了看,然后抽出其中几张纸递给苏泽和陈希扬:“你们看看,我觉得这几个地方藏有火凤鸣石的可能性比较大,你们觉得呢?” 苏泽接过一看,发现是关于大理当地的一些古迹介绍。 比起一些官方性的介绍文字,马弈攸收集的这些资料更加详细深入,某个地方有哪些传说,来自哪些典故,描述十分详尽。 而杨臣修抽出来的这几张,是关于大理古城内的崇圣三塔、弘圣寺塔以及大石庵等几处古迹的详细资料。 苏泽一边看一边问道:“你就这么笃定火凤鸣石一定会藏在这样的古迹中?” “虽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但我觉得从这些地方入手去查,总比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的好。” 杨臣修说着,摊了摊手,“现在城市化进程这么快,要找一万年前的东西实在是一件非常虚渺的事情,如果不是有人秘密收藏,最大的可能就是藏在这类屈指可数的古迹中了。” 陈希扬点头道:“从这个方向入手也有道理,不如就在这几个地方同时开始调查吧。” “同时开始?”纪玖看了看陈希扬,又看了看杨臣修,突然有些了悟,“难道又要分头行动?” 苏泽觉得这主意不错,附和道:“那就分三组行动,每一组抽一份资料,抽到哪里就去哪里。” 杨臣修看了苏泽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分头行动虽然比较快,但有件事情我不太放心啊。” “不放心什么?” “如今灵媒御玺和海龙珠都在你们手上,万一你们运气好,又找到了火凤鸣石,然后背着我们一走了之的话,我岂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 苏泽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来杨臣修是担心他们拿到东西之后就落跑,顿时有些生气:“你觉得我们是那种言而无信的小人么?” 杨臣修耸了耸肩:“有句俗话说得好,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苏泽还想再说什么,陈希扬已经一把拉住了他,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对杨臣修道:“你认为,怎样才能让你放心呢?” “让马老大陪着你们吧。”杨臣修似乎早就想好了应对措施,指了指马弈攸,笑道:“监视之余也好给你们当当业余导游什么的。马老大的祖上也算有些云南血统,在这地方他可比我们熟悉得多了。” 监视……陈希扬和苏泽都听得一头黑线。不过既然杨臣修都把话说得如此直白了,他们倒也没什么好推脱的了。 于是七个人分成三组,各派一名代表抽取一个地址。杨臣修抽到的是崇圣三塔,位于大理以北的苍山应乐峰下;纪玖抽到的是弘圣寺塔,位于大理中和镇的弘圣寺旧址;苏泽抽到的是大石庵,位于大理古城南面的七里桥。 三组人员商定了返回的时间之后,便各自整理行装出发了。 路上,苏泽觑着马弈攸,调侃道:“你什么时候也投奔杨臣修去了?” 马弈攸憨憨笑道:“其实上次从七星山回来之后,杨老板就已经想雇我帮他收集各地古物的消息了,只是那会我还有点私人事情需要回西安处理一下,等我从西安出来时,才知道原来你们已经找到了海龙珠的下落,并且已经推算出了火凤鸣石大致的方位。所以杨老板就让我先一步过来打听一下消息,好帮你们节省时间。” 马弈攸与他们在西安和北极村有过两次接触,虽然之前的关系算不上好,不过马弈攸性格粗放,只要有钱赚,一切好说话。 其实他的想法很简单,此次他受雇于杨臣修,而杨臣修又有心拉拢苏陈二人合作,马弈攸便将这两人当做了自己的半个上司,即便苏泽出语调侃,他也笑呵呵地应付了过去。 陈希扬知道杨臣修虽然故意安排马弈攸来“监视”他们,但是马弈攸本人倒是没什么坏心眼,于是故意问他一些关于大石庵的传说或典故,以缓和三人的气氛。 一提到当地古迹的传说,马弈攸便又兴奋了,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这大石庵的来历。 传说在汉朝,有一支军队进攻而来,所到之处,战火不息,横尸遍野,一片凄凉。 半路上,军队被一块移动的巨石挡住了去路,将士们上前一看,发现竟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背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在行走。 将士们觉得很神奇,就问她:“喂,老太婆,你怎么背得动这么大的石头?” 那老婆婆笑答:“我年纪大了,只能背小的石头了,你们没看见我们村的那些年轻小伙子,他们在前边走,背的石头都比我的还要大。他们听说你们要来攻打我们,就打算每人向你们丢一块石头,到时候,恐怕你们的兵马都要变成肉酱了。” 将士们听了,心里都有些打鼓这地方真是了不得,连一个老太婆都有这么大的力气,那年轻小伙子们岂不是更加力大无穷了?如果与当地人开战,只怕他们只有输的份啊! 如此想着,这支军队的将领便命令大家偃旗息鼓,悄悄地撤军了。 后来,有人说,这位老婆婆是观音的化身,来到大理帮助当地百姓避免了战乱之祸。而这一段故事,便成了大理一带妇孺皆知的“观音负石”的传说。 后人为感谢观音老母,让大家永远记住她救苦救难的恩德,便在七里桥修建了大石庵,在观音老母背的那块大岩石上建起了观音阁。所以大石庵又被称为观音塘。 苏泽一边听马弈攸说故事,一边仔细看手中关于大石庵的背景资料,皱眉道:“你所说的那段故事,和历史资料中的描述,似乎存在时间上的出入啊。” “什么出入?” 苏泽指着其中一段道:“这里说,大石庵始建于明代,到了清朝嘉庆二十一年,迤西道达阿明主持时,在大石旁修了个水池,并在水池四周建了石栏杆。清代咸丰同治年间,全寺被毁坏。同治十二年至光绪二年,云贵总督岑毓英、云南提督杨玉科组织重修。所以,大雄宝殿的北边有岑公祠,南边有杨公祠。到了清代,建成了门楼、戏台、韦陀殿、木结构观音殿、石观音阁、十八罗汉殿、大雄宝殿等。 “按照这段历史来看,大石庵应该是到了明代才有的,而你所说的那段传说,是在汉代,这之间的时间差,少说也有一千多年啊。” 马弈攸没想到苏泽会在这方面跟他较真,讪笑道:“这不就是个民间传说嘛,其实关于那段传说的时间,有很多种说法,有说是汉代的,也有说是唐代南诏时期的。” “我并不是为了这个传说的真实性跟你较真,我只是想说,大石庵的建成时间越晚,它的历史底蕴便越薄,其中藏有火凤鸣石的可能性就越低了。”苏泽说着,兀自叹了口气,“哎,只怕我们这一次,是要白跑一趟了。不知道杨臣修和纪玖那两组,能不能有点收获。” 马弈攸听了半天,才听明白原来他是在发愁这个,心想你郁闷,我岂不是比你更郁闷?我还想着混个好组织,先找到宝物好在老板跟前邀功呢! 说话间,车子已经抵达了七里桥。 他们下了车,进了山门,便看见一方碧绿的水池中央,高耸着一块巨大的岩石,岩石上建着一座玲珑剔透的观音阁。 阁楼两边刻有一副对联,上联是“扫却千军不以甲胄逞雄干戈为勇”,下联是“保全六诏真如金沙布地水火生莲”。 观音阁的东西两边各建了一座白玉石围栏的小桥,过了桥便能看见亭阁的墙体中镶着一块大理石碑,碑上镌刻着一行行金字,记载着“观音老母负石阻兵”的故事。 “看来,这段神话传说已经深入民心了。”陈希扬说着,拍了拍苏泽的肩膀,笑道,“我说,你这位历史老师就先别纠结时间落差的问题了,也别老想着能不能找到火凤鸣石的事情,放松心情,就当是纯粹出来游山玩水的好了。” 第二章 大理双鹤(六) 苏泽三人在大石庵转悠了两个多小时,该去的地方都走过看过了,该问的人也问过了,却一无所获。 大部分僧侣对火凤鸣石这种东西表示很茫然,倒是有路过的游客好心提点:“火凤鸣石是什么东西,会不会跟这附近的凤仪镇有点关系?” 这“有点关系”,也就是指两者的名字里都带了个“凤”字罢了。 三出了大石庵,都显得有些疲累。苏泽将矿泉水瓶中剩下的水一口喝完,抹了抹嘴,问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去那个什么凤仪镇看看?” 陈希扬打开手机地图,开始查找凤仪镇的具体方位。马弈攸则看了看手表,估摸了一下去凤仪镇需要的时间。得出的结论是,就算现在立即动身去凤仪镇,恐怕当天晚上是赶不回来了。 因为出发前大家说好晚上回来酒店碰头的,所以马弈攸当即给杨臣修打了电话,把当下的情况解释了一番,然后征询杨臣修的意见。 杨臣修沉吟了片刻,同意他们即刻动身,但又嘱咐马弈攸每隔一个小时以短信方式向他汇报动向。 马弈攸欣然受命,挂了电话刚要告知苏泽和陈希扬,却发现这两人都歪着脑袋一脸怔然地盯着某个方向看。 他循着那个方向看了半晌,出了大石庵的石墙什么也没看到。 “喂,你们俩在看什么看得这么聚精会神啊?”马弈攸忍不住问陈希扬。 陈希扬回头看了他一眼,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此时苏泽已经站了起来,蹑手蹑脚地朝那个方向走去,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马弈攸越发感到莫名其妙,刚要开口说什么,陈希扬已经先一步捂住了他的嘴巴,同时另一只手伸出两指在他眼皮上抹了一下。 马弈攸再度睁开眼时,发现视线中出现了两只体态修长的白鹤,这两只白鹤互相依偎着嬉戏,姿态孤高绝尘,丝毫不将周围游人放在眼里,而那些游人似乎也对它们的存在视若无睹。 “这……这是……”马弈攸刚想开口再问,却发现那两只白鹤身形逐渐模糊,然后又渐渐消失不见了。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半晌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这是白鹤的灵体,通常情况下肉眼是看不见的。”陈希扬低声解释道,“刚才我给你施了一道清目咒,所以你能在短暂的时间内看清楚它们的模样。不过你也不要大惊小怪 恋耽美 分卷阅读55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免得惊动了它们,把它们吓跑了就不好玩了。” 马弈攸也跟着压低了声音问道:“这两只白鹤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刚才说它们是灵体,难道它们不是活物?” 陈希扬点了点头:“它们身上的灵光很强烈,估计它们保持这样的灵体状态修行了很久,但似乎又因为什么牵绊之物而无法离去,不知是否与大石庵有关。” 马弈攸有点心痒难耐,对陈希扬道:“你……你再给我施一道清目咒吧,我想再看看那两只白鹤的模样。” 陈希扬看了他一眼:“清目咒在凡体身上维持的时间十分短暂,不断给你施咒是要消耗元神的,你想累死我?” “那苏泽为什么能一直看见它们?” “因为他开了鬼眼啊,不需要清目咒也能看见灵体。” 马弈攸立即央求道:“那你也帮我开个鬼眼吧!” 陈希扬无语了片刻,问道:“你确定?” “呃……我开玩笑的哈,开玩笑。”马弈攸犹豫了一下,还是退缩了。 这马弈攸是做古董倒卖生意的,他所接触的那些古物,大部分是盗墓人从墓中带出来的,阴气慎重,难免沾染了些“不干净”的东西。 马弈攸自身阳刚之气很旺,古物到了他手中不多时便又脱手,较短的时间内通常也不会让他沾染太多阴晦之气,所以他的日子一直都过得还算平顺。 但马弈攸也知道,阴邪之物往往会被看得见他们的人所吸引,倘若他此时开了鬼眼,恐怕今后的日子就不太平了。所以经陈希扬一提醒,他便清醒了过来,立即打了退堂鼓。 此时苏泽已经缓缓靠近了那两只白鹤,蹲下身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它们相互缠绵嬉戏。很快那两只白鹤也注意到了苏泽的目光,不由驻足看向苏泽,眼神中带着一丝戒备。 “嗨。”苏泽抬手向它们打了个招呼,笑得一脸无害。 两只白鹤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只白鹤缓步朝苏泽走了过来,它每走一步,身形便发生一些变化,走了几步之后,它已经化作了十五六岁的白衣少年模样,下巴微抬,露出高傲的表情:“你看得见我们?” 苏泽笑了笑:“听你的意思,似乎很少有人能看见你们?” 那少年哼了一声:“不稀罕。” 此地无银神马的,说不稀罕,那就是稀罕了。苏泽又笑了笑,问道:“你们一直都是两个人一起玩的吗?我可以加入你们吗?” 此时另一只白鹤也化作了少年的模样,同样穿了一身白色长服,只是模样看起来比他的同伴更显得天真烂漫一些。这少年见苏泽如此问,立即道:“你愿意陪我们一起玩吗?” 话音未落,他便收到了同伴责备的目光,立即怯怯闭上了嘴巴,微微垂下头去。 陈希扬早将两只白鹤的神色看在了眼里,走到苏泽身旁道:“你们不必提防我们,我们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见两位身姿优雅,气质高洁,便生了艳羡亲近之意罢了。” 苏泽不由往陈希扬瞟去一眼,没想到这人平日里一派清高的模样,阿谀奉承起来居然也是滔滔不绝毫不脸红,以前真是小看他了。 那两个少年听了这番话,果然脸色稍霁,先前那少年道:“你们能看得见我们,说明你们也非寻常之人,但我们无意在此戏耍,只因无法进入大石庵,只能在佛墙之外流连徘徊罢了。” 苏泽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言语间的信息,与陈希扬对视了一眼,问道:“你刚才说,你们无法进入大石庵……你们想进大石庵做什么?” 那少年叹了口气:“话已至此,我也不瞒你们了,我们兄弟俩肩负着守护族内重要宝物的艰巨使命,但这件宝物却在数百年前被贼人所夺,就藏在这大石庵中。” 苏泽好奇问道:“是什么样的宝物?” 两名少年互相看了一眼,犹豫了片刻,才道:“是一块火焰般颜色的圣石,拳头般大小,特殊情况下会发出鸟鸣般的啸音。” 苏泽双眼一亮,脱口问道:“那石头是否叫……” 他话未说完,被陈希扬一把拉住,只听陈希扬接了他的话道:“这石头听起来很奇怪,可有什么作用,他们为什么要抢这石头?” 那少年道:“这圣石有避祸之效,但只在我们凰主在位之时能发挥作用,凰主若是不在,这圣石也便只是一块普通石头罢了。 “但没有人相信我们的话,见从我们这儿讨不了圣石,便请了道行高深的法师来对付我们,将圣石硬抢了去……” 苏泽听得义愤填膺,骂道:“那法师真不是东西,竟跟两个小孩抢东西!” 那少年一听这话,立即变了脸色,怒道:“我们可不是什么小孩,要论起年龄,你就算叫我一声曾爷爷也不为过!” 另一个少年拉了拉同伴,好脾气地笑了笑,解释道:“你有所不知,我们兄弟二人存活于世已有万年,只因本体被封印,只能以灵体形态在附近活动,形貌也一直维持着少年的模样,无法变化罢了。” 苏泽讪笑道:“原来是这样,刚才真是得罪了。”心里却在想,这两个小家伙还真会倚老卖老,比陈希扬还严重。 陈希扬不知自己无辜躺枪,还在与那两个少年周旋:“你们可知那宝物藏在大石庵的什么地方,没准我们能找到它。” 那少年摇了摇头:“不知道,因为这大石庵的佛墙上刻有抵制灵体的法印,我们进不去。如果我们能进入大石庵,或许就能感应到圣石具体被藏在什么地方了。” 苏泽立即问道:“听你的意思,是不是只要释放出你们的本体,你们就能进去了?” 少年叹气道:“我们的本体若是能获得自由,也不必等到如今了。” 苏泽问陈希扬:“你能帮他们解开封印么?” 陈希扬道:“我不能百分百保证,但能试一试。” 那两名少年一听这话,立即两眼放光:“你有办法?” 陈希扬不答反问:“你们的本体被封在何处?” 少年看了他们几眼,道:“你们应该不是本地人吧,否则不会不知道,这大理古城的四道门,各有一个独特的名字。” 苏泽转头问马弈攸:“大理古城的四道门,都是什么名儿?” 马弈攸看不见两只白鹤,只听见苏泽和陈希扬对着空气唧唧咕咕说个没完,早已听得百无聊赖,此时见苏泽有问题问他,立即又来了精神,解释道:“这大理古城的四道门,东门叫洱海门,西门叫苍山门,南门叫双鹤门,北门叫三塔门。 “其中东、西、北三道门都是根据当地地理特征或标志性建筑来命名的,唯独这南门比较独特,据说古时候洱海水从天生桥初泄时,这里的森林遮天蔽日,没有人敢进来,只有两只仙鹤来往于西洱河边,人们沿着仙鹤的足迹才找到这块平地,因此,大理古城又被称为‘鹤拓’,是仙鹤开拓的疆土,南门便被命名为双鹤门。” 第二章 大理双鹤(七) 少年冷哼道:“什么鹤拓,有这么对待恩人的吗?我们为他们引路,他们却抢我族宝物,还将我们封印!” 苏泽问道:“这么说来,你们的本体就被封印在南门那里了?” 少年道:“没错。” “那我们现在就动身,去帮你们将封印解开。” 两名少年一听这话,都显得很雀跃,立即前面带路去了。 但是没走几步,其中一个少年突然转身道:“不对。” “什么不对?” “我们与你们素不相识,你们为什么这么积极地帮助我们?” 苏泽“啊哈”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不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么?” 另一名少年还在傻傻地问:“中华民族是哪个民族?” 他的同伴又冷哼了一声:“不管是哪个民族,只要是人类,就都是自私自利的家伙,你们会这么好心帮我们解除封印?直接说了吧,你们究竟有什么企图?” 苏泽抚额,这少年要不要这么犀利啊,像他同伴那样天真无邪地任人牵着鼻子走该多萌啊! 他这边还没想好台词如何接话,那边陈希扬已经开了口:“哦,原来说了半天你根本不相信我们,那从一开始就不要随便找人诉苦啊。我是看你们两个这么可怜才打算出手帮个忙的,真是好心没好报。” 他说着,拉了苏泽和马弈攸转身欲走。 “哎,你们等等!”另一个少年急了,扯了扯他的同伴道:“栾华,你别这样,他们也是好心帮我们。” “哼。”名叫栾华的少年拂袖不语。 那少年又对陈希扬道:“真是抱歉,栾华是因为以前被人类欺骗过,所以才会比较多疑,他对你们其实没有什么恶意的。” 栾华忍不住白了那少年一眼:“熙怀,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人类都是一样的,绝对不可以轻信,谁知道他们看到了我们的本体,会对我们做些什么,你可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 熙怀似乎想起了什么悲惨的往事,身子不由抖了一下。但是他依然用十分清澈的眼神望着苏泽和陈希扬:“你们,不会对我们做什么吧?” 面对如此直白的询问,苏泽突然感到有些愧疚,虽然他们对这两只白鹤的确没存什么坏心眼,但帮助他们的初衷的确不怎么单纯,这让他一时难以应答。 陈希扬察觉到了苏泽的犹豫,一边暗地里捅了捅苏泽,提醒他不要露出马脚,一边冷笑着反问道:“你们有什么了不得的什么值得我们对你们做什么吗?” 这话差点把在场众人都绕晕,熙怀晕了片刻,终于听明白了陈希扬的意思,于是对栾华道:“我们……就相信他们一次吧,好么?反正我们也已经在这大石庵之外等了这么久了,没有别人的帮助,我们恐怕永远也无法取回圣石了。” 栾华听了这话,似乎内心也有所松动,撇了撇嘴不再言语,只是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熙怀知道他这样算是妥协了,于是冲苏泽三人笑了笑,招手道:“你们快来。” 苏泽因为之前的愧疚心理,一路上跟得很纠结,低声道:“陈希扬,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我们这样欺骗两个孩子,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陈希扬似乎还有些情绪,“嘁”了一声:“什么孩子,你刚才没听那什么栾华的说了么,你叫他一声‘曾爷爷’也不为过。” 苏泽失笑:“那话你也当真么?这两只白鹤虽然存活的时间很长,但毕竟不怎么接触人类社会,心思还跟小孩一般单纯。我真担心,如果他们知道我们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取到他们的圣石,我担心……” “苏泽,我觉得你首先应该把心态放端正。”陈希扬一本正经地纠正他,“首先,我们帮助他们的心是真诚的,其次,如果他们能取回他们的圣石,我们也算是造化一件。在这样的基础上,我们说出我们的苦衷,向他们借用圣石,至于借与不借,完全由他们做决定,至少我们不偷不抢,光明磊落,你有什么好心虚的?” 苏泽经他一提醒,立即豁然开朗:“对啊,只要我们能切实地帮到他们,然后再坦诚相告,相信他们会理解我们的!”随即心情大好,迈出的步子也轻快了不少。 他们三人跟着那两名少年走到了南门,穿过了拱门转身望去,发现这南门的城墙不算太雄伟,但色彩艳丽,透着少数民族热情明朗的气息;城墙之上的双层飞檐看上去仪态优雅端庄,仿佛凌空展翅的大鸟。 熙怀指着城墙顶上,对三人道:“我们的本体就被封印在那里面,你们能上去么?” 苏泽左右看了看,发现这一带虽然有很多游客观赏拍照,但城墙之上却是一个人影也没有,想必目前是禁止游客上去的。 他转头看陈希扬,陈希扬却转头去对马弈攸道:“你在下边等会。” “啊?”马弈攸尚未明白陈希扬什么意思,只见陈希扬牵起苏泽的手念了个咒诀,两人便双双消失不见。 “耶?!”马弈攸顿时瞪大了眼睛,茫然四顾,哪里还看得到他们的影子。 四周的游客都因为马弈攸无端大叫而纷纷侧目,仿佛根本没有注意这里平白消失了两个人。马弈攸抹了抹满头的汗,朝那些游客抱歉地笑了笑,然后恢复镇定,决定先去给自己买一瓶冷饮压压惊。 却说陈希扬施了隐身咒之后,便拉着苏泽堂而皇之地攀上了城楼。 栾华见陈希扬也的确有两把刷子,原本轻视鄙夷的态度也渐渐收了起来,指着飞檐下的两根廊柱道:“我们俩的真身就被封印在这廊柱上,一边一个。当初那位法师对我们的真身施了咒术,所以你们肉眼是看不见的……” 他话未说完,陈希扬对着其中一根轻轻一抹,那廊柱上便显出了淡淡的白鹤的轮廓。 熙怀惊喜地抓着栾华的手道:“看来这一次我们真的遇到高人了,这位法师居然轻轻一抹就能让我的真身显出轮廓来了呢!” “……”栾华无语了片刻,道,“显出轮廓有什么用,要能解开封印才是真本事。” “我的确没什么真本事。”陈希扬道,“这封印我现在没法解。” “耶?”熙怀尚未褪去笑容的脸上,明显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苏泽急了:“陈希扬,你该不会是在开玩笑吧,为什么封印没法解?它很厉害吗?” “倒不是因为封印的缘故,”陈希扬拧了拧眉,指着廊柱之内的那个轮廓道,“苏泽,你仔细看一看,这模样若是解了封印,只怕……” 苏泽凑过去仔细一看,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单就从这模糊的轮廓就能看出,熙怀的真身在被封印前受到了较大的折磨,肉身遭到了极为严重的破坏。此刻因为处于封印状态,肉身尚能保持原状,而一旦接触封印,只怕不消片刻,他的肉身就会腐化得只剩下骨骸了。 不必看,想必另一根廊柱中封印着的栾华的肉身也曾遭受过相同的摧残,难怪栾华会对人类抱有如此大的敌意。 这一刻,苏泽感到很愤怒,也很愧疚,他甚至有些不敢直视两名少年的眼睛,低声问道:“那个对你们施暴的人……是谁?” 熙怀不料他会如此问,回想起当初那噩梦般的遭遇,当即脸色苍白,身子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栾华将熙怀护在身后,咬牙道:“还能是谁,自然是那个当初封印我们的云游和尚了!” 苏泽感到不解:“和尚不应该以慈悲为怀的吗,他为什么要对你们下这样的毒手?” “呵,慈悲为怀?”栾华冷笑道,“那个自称要普渡苍生的得道高僧认为我们是妖,必须用对付妖的手段来对付我们,才能阻止我们祸害人类。他不仅强行夺走了圣石,还对我们……” 栾华似乎想到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突然咬住嘴唇顿了一顿,才继续道,“我们在被封印之前的那段时间都处于昏迷状态,所以也不知道他具体对我们下了什么咒,总之等我们恢复意识之后,就已经是现在这副模样了。 “并且因为本体被封印的关系,我们的灵体在行动上受到很多限制,比如无法离开大理古城,也无法进入大石庵等,我们想取回圣石回归故里的梦想也永远无法实现。” 他说道此处,勾起了伤心事,眼圈也渐渐红了,而他身后的熙怀,则已经在低低地啜泣了。 苏泽为难地看了看陈希扬:“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呢?就没有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法了吗?” 陈希扬摩挲着下巴思忖了片刻,自言自语道:“办法倒是有一个,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陈希扬没有正面回答苏泽的问题,而是转身看向两名少年:“我在古籍上看到过关于凤凰涅的传说,凤凰之所以能够一次次涅重生,是因为它的身体里含有令肌体重生的成分,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栾华与熙怀对视了一眼,道:“这个传说不完全对。确切地说,凰主之所以能够一次次重生,是因为‘万凤香’的关系。” 第二章 大理双鹤(八) “万凤香?”苏泽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是一种从凤冠上提炼而出的香精。”熙怀解释道,“我听说,凰主每一次涅前后,都会使用这种香精,只要涂抹在身体上,就能立即恢复以前的容貌,继承以前的记忆和能力。” “听起来似乎很神奇,”苏泽道,“不知道这万凤香如今还有吗?如果能取到万凤香,是不是就能保住你们的真身不会腐化了?” 栾华黯然道:“就算取得了万凤香,只怕……也已经失效了。” 熙怀也情绪低落了下去:“是啊,如果万凤香有用的话,我们凰主也不至于……”说着,又开始抹眼泪。 苏泽和陈希扬互相看了看,都是一头雾水。苏泽道:“究竟怎么回事,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栾华见熙怀哭得泣不成声,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对苏泽道:“这故事我们也是听长辈们说的,不知真实度有多少,但大致情况必定是错不了的。要追究起来,还得从曜神创世之时开始说起……” 据说曜神最初开辟出九玄大陆时,身边跟了三只神兽,分别是天龙、凤凰和麒麟。 那个时候,九玄大陆尚处于一片洪荒之中,曜神便指了东、南、西三个方向道:“我没什么可赏给你们的,你们各自选择一个地方作为你们的封地吧。” 麒麟择了九玄大陆西边的一块领土,率领驭兽族移居西方;而天龙和凤凰则同时看中了大陆南方这一块沃土。凤凰先下手为强,率领飞翎族将其据为己有,天龙不服,便与之争斗。 当时曜神正在午睡,当他醒来后赶到南边时,凤凰已经战胜了天龙,并割下天龙的头颅,悬挂在巨石之上,以彰显自己的胜利。 曜神为了弥补天龙,便让他的弟弟海龙率领部族迁徙至东方海陆地区安顿下来。 为了避免类似的悲剧再次发生,曜神要求凤凰、海龙和麒麟立下血誓,要永远和睦相处下去,不得侵犯他人领地。 海龙天生性情温和,不似天龙那般好斗,再加上曜神的血誓约束,于是带着双栖族远远避居东方深海,与凤凰部族老死不相往来。 却说天龙虽然被砍去了头颅,但怨气甚重,弥漫在南方初云之上,久久不得消散。渐渐的,悬挂着天龙头颅的那块巨石体积越来越大,如同一座山那样高,而巨石的外观也在缓慢地发生变化,变成了天龙头颅的模样。 飞翎族的子民们认为这是天龙的怨灵在作怪,终日感到惶惶不安。 凤凰为压制住天龙的怨气,便将自己雌雄同体的身子一分为二,雄为凤,雌为凰。 雄凤肩负起了治理国家的重任,与飞翎族的子民们一样,可以繁衍子孙,也会生老病死;雌凰则继承了原体凤凰的大部分灵力,终日坐镇石头山,用自己的灵力封印住天龙的怨气,同时也保护着初云国所有子民的安全。 雄凤因为灵力远不如雌凰,便尊雌凰为女主,自己屈居国辅之位,并要求世代子孙皆为国辅,不得窥觑凰主之位。 一千年过去之后,凰主的身体逐渐衰老、萎缩,已经无法再继续负荷体内强大的灵力,需要通过涅的方式获得新生。 原体凤凰涅,之所以能在拥有全新身体的同时,还能保持与以前同样的容貌和灵力,是因为雄体凤冠上的异香能使人的肌体和灵力复苏。 而今凤凰雌雄异体,凰主若是涅重生,必须在凤辅的帮助下才能恢复容貌和灵力,否则重生就会失败。 当时那一任凤辅谨遵先祖教诲,在得知凰主的这个秘密之后,毫不犹豫地摘下自己的凤冠献给凰主,使凰主顺利完成了千年一次的涅重生。而失去了凤冠的凤辅,相当于失去了生命的能量,几日之后便垂垂死去。 于是每过一千年,凰主都需要涅重生一次,毁去衰败的肉身,换上全新的,而每当这个时候,在任的凤辅在献出自己凤冠的同时,也将献出自己的生命。 这样的规定一直延续了下来,为了纪念每一位为此献出了生命的凤辅,凰主将凤冠上的异香命名为万凤香。 只是大家都没有想到,意外会发生得如此突然。 当凰主再一次涅时,虽然及时使用了在任凤辅的万凤香,却没有如以往那样顺利重生。无法恢复肌体和灵力的凰主,在错过了重生的最佳时机之后,便陷入了昏迷,不论凤辅如何呼唤,都没有再睁开眼睛。 凤辅将一切罪责都扛在了自己身上,在凰主榻前以死赎罪。 而失去了凰主灵力压制的天龙怨灵,则趁此时机破印而出,在飞翎族中肆意破坏,搞得初云国上下民不聊生。 再加上此时大曜人强兵压境,初云国子民们身处内忧外患水深火热的境地,虽也曾奋起反抗过,但此时已经尽了气数,不出几日便亡了国。 苏泽听到此处,不由深深叹了口气,这真可谓是“一只凤冠引发的血案”啊! 陈希扬问道:“这么说来,这最后一次的万凤香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所以凰主才会重生失败。你们可知是出了什么问题么? 栾华摇头道:“不清楚。当时凰主重生失败,凤辅又因自责而提前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紧接着天龙怨灵破印而出,北方大曜军队兵临城下……灾难一波接着一波,大家尚未从失去凰主的悲痛中走出来,亡国之恨又当头罩了下来,飞翎族子民们能在战乱中存活下来已是不易,哪里还有心思去深究万凤香失效的原因呢。” 陈希扬又问:“那你们之前一直守着的那个圣石,是谁交给你们的?” “是凤辅身旁的一名侍卫,名叫幽镜。”熙怀终于擦干了眼泪,接口道,“当时初云已经名存实亡了,大曜军队却不打算放过任何飞翎族活口,还在四处扫荡。我与栾华家破人亡,无处可去,差点被大曜军队绞死。 “幸亏镜大人及时救了我们,给我们指了一条逃生之路,并将圣石交给我们保管。镜大人说,初云虽然已经灭亡了,但这圣石是我们飞翎族最后的尊严,绝对不能落入外寇之手。只要圣石还在,初云就有复国的希望。” 苏泽心里默默一叹,历史证明,初云最后并未复国,就这样被湮没在了历史的洪流之中。想必当初那位镜大人只是为了让他们兄弟二人努力活下去,才会说出这番话来。 没想到这兄弟俩竟将这份渺茫的复国希望一直保留到现在,即便圣石被夺,他们也不依不挠地想尽一切办法想要取回圣石。 陈希扬一直在思考万凤香的事情,沉吟了片刻,说道:“我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凰主每隔千年一次涅,为什么唯独最后一次会失败?而且初云国一旦发生内乱,立即有大曜人在外虎视眈眈,这时机凑得也太巧了吧?” 苏泽看向陈希扬:“你的意思是……?” “没什么,这只是我主观臆测的结果罢了。”陈希扬摊了摊手,转移了话题道,“不管怎么样,我想找出万凤香试试看,万一就成功帮助栾华和熙怀恢复真身了呢?” 苏泽抚掌道:“我也是这个想法,但是不知在哪里能找到万凤香?” 栾华叹了口气道:“如今过了一万多年,只怕原来的初云国都早已不复存在了。如果我和熙怀的灵体能离开大理城,倒是能为你们引路,无奈……哎,我只能说,当时的初云国都建在悬挂龙首的那座山头之上,山石呈龙头之象,如果龙头还在的话,凭借这个特征应该还能找到那个地方。” 苏泽脑中划过一记电光:“等一下,你刚才说的龙头山,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他说着,迅速从背包中翻出云南地图,仔细查找了一番,然后指着丽江附近的一个地理图标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丽江城北之外的金沙江峡谷中,有一座宝山石头城。据说,那石头城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龙头。” 离开南门时,天色已经入暮。 马弈攸听说苏泽和陈希扬决定去宝山石头城,立即打电话给杨臣修,汇报了他们的新动向。 杨臣修此时已经回到了宾馆,正因为查访一无所获而心情抑郁,听了马弈攸的汇报,立即来了精神,直接拨通了苏泽的手机。 “听说你们今天收获颇丰啊!”杨臣修开门见山。 “马马虎虎吧。”苏泽虽然心中也很得意,但是在杨臣修面前,他还是习惯性地矜持了一下。 “听说你们得到了线索,打算去什么石头城的?” “只能说是去碰碰运气罢了,能不能成功还不知道呢。”苏泽装模作样地叹着气。 “别这么早说丧气话啊,你们有了线索,总比我们一无所获要强。不如这样吧,你们今天先回酒店来歇一晚,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动身去石头城啊。” 苏泽挂了电话之后,瞥了马奕攸一眼,对方正将手机往裤兜里藏。 其实他早猜到是马奕攸偷偷给杨臣修报的信了,只要有这家伙在,自己和陈希扬的一点动静都逃不过杨臣修的法眼了。 但转念一想,反正到目前为止,杨臣修一路供吃供住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就让这个移动钱包继续跟着吧。 第二章 大理双鹤(九) 苏泽一行三人回到酒店,正巧遇到纪玖和李思考也刚回来。纪玖一脸气鼓鼓的模样,李思考则在一旁点头哈腰地赔着小心。 “怎么了,这是?”苏泽拉住李思考问。 “可能是在生boss的气吧。”李思考抓了抓后脑勺,有些为难地道,“我们在弘圣寺附近没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纪玖觉得不甘心,就打算明天去附近的凤仪镇打听看看,结果在车上给boss打电话的时候,boss说他计划明天和你们一块去什么石头城,就让纪玖和我自己去凤仪镇查好了。纪玖觉得boss是在敷衍他,一直心里憋屈着呢。” 纪玖突然转身呵斥:“还不快走,要你在这里唧唧歪歪废话这么多!” 李思考缩了缩脖子:“来了来了。”朝苏泽做了个无奈的动作,然后便小跑着跟了上去。 纪玖在前面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转身折了回来。 “喂,”他走到苏泽面前,有些不自然地压低声音问道,“你……有阿柒的消息么?” “没,”苏泽小心翼翼地问,“怎么?” “几个小时前,我接到莫传延的电话,说骆柒失踪了,一直没找到。” 苏泽心里咯噔了一下,之前莫传延只给他打电话,却没有打给纪玖,是因为莫传延对他比对纪玖信任一些,不希望这件事被太多人知道。如今莫传延连纪玖都联系了,恐怕已经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了。 纪玖见苏泽站着发怔,有些烦躁了挥了挥手道:“算了,就知道问了你也没用。”说着大踏步进了自己的房间,“嘭”地一声关了门。 李思考刚想跟上去,却被无情地关在了门外,只能轻轻拍着门,讨好地道:“小师傅,我……我还在外头呢,你开下门让我进去成么?” 苏泽看着分外可怜的李思考,暗自摇头叹息,只怕真正让纪玖烦躁的不是杨臣修的敷衍,而是骆柒的下落不明吧。 如此想着,苏泽又开始挂心起骆柒的安危了,他快步回到房间,便给莫传延拨了电话。 莫传延一接听便问:“苏泽,有骆柒的消息了么?” “没有。”苏泽顿了顿,便听见莫传延叹气的声音,他担忧地问道:“怎么,还是没有一点进展吗?” “进展倒是很大,原来骆柒也在绑匪那里。现在绑匪已经全部落网,骆融也回来了,但是骆柒……骆柒依然没找到。” “怎么回事?难道绑匪把骆柒给……” “据绑匪自己说,他们并没有把骆柒怎么样,是骆柒自己逃出去的。但我们至今还没有找到骆柒的下落。”莫传延的声音里 恋耽美 分卷阅读56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透出深深的无力与疲倦,“骆融受了点伤,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目前最需要的是静养。可是骆柒一直下落不明,骆融在医院里也呆不住,总是吵着要出院去找骆柒。” 苏泽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莫传延,你现在担心骆柒的下落,是因为骆融不肯安心养病的关系么?” “怎么?”莫传延怔了一下,对于苏泽的这个问题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没什么。”苏泽在心里叹了口气,也许是他“入戏”太深,被骆柒和莫传延的前世搅得头脑发昏,突然有些为骆柒抱不平。 这时,电话那端传来低低的说话声,莫传延捂住话筒答了几句,似乎是在跟骆融说话。 片刻之后,莫传延又拿起手机,照例是拜托苏泽一旦有骆柒的下落,请务必第一时间与他联系云云,然后便挂了电话。 苏泽拿着手机呆滞地瞪了半晌,直到陈希扬在一旁推了他一下。 “唔?”苏泽抬起头,有些怔然地看着陈希扬。 “怎么叫你都没反应呢,魔障了?”陈希扬虽然嘴上调侃着,但脸上的神色也不比他轻松多少,想必已经从他和莫传延的对话中猜到了几分。 苏泽怔怔看了陈希扬半晌,思绪不知飘去了哪里,冷不丁冒出一句:“陈希扬,如果哪一天你突然消失不见了,我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办……” 陈希扬眉心紧了紧,欲言又止了一下,随即故作轻松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你别乌鸦嘴啊,我好端端的怎么会消失不见。” 苏泽知道陈希扬是不希望话题又朝暧昧的方向滑过去,所以才故意调笑着破坏这样的气氛,他心下微微一哂,摸了摸后脑勺,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又愣怔了片刻,苏泽不死心似的,拿起手机拨了骆柒的号码。结果不出意料,依然是手机关机的提示音。 苏泽正惆怅着,突然有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他犹豫了一下,按了接听键。 “苏泽么?”对方传来小心翼翼的询问。 “是我,你是……?”苏泽觉得这声音怎么听怎么耳熟。 “艾玛,可被我给蒙对了!”对方道,“苏泽,我是骆柒啊,你听不出来啦?” “骆柒?!”苏泽下意识抬高了嗓门,把一旁的陈希扬给吓了一跳。 骆柒的声音听起来很明快:“是啦是啦,你别嚷这么大声,我耳朵都快聋了。内啥,我前两天手机丢了,现在用的是公共电话,你这什么破号码,亏得我记性好,连着试了三次都打错了人,我还跟自己打赌来着,第四次如果还不对,我就不打了……” 骆柒一确定是苏泽后便开始话唠,苏泽一瞬间都感觉有点不真实,这真的是骆柒?这真的是让莫传延遍寻不着生死不明的骆柒? “骆……骆柒,你没事吧?”苏泽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有些发颤。 骆柒怔了一下,又开始话唠:“我这不好着呢吗。这几天我可想死你们了,你们现在在哪儿,我马上过去跟你们汇合。我仔细想了一下,其实杨臣修在又有什么关系,我易容一下换个名字,保准他认不出我来……” 苏泽却没心思听他唠嗑,单刀直入地问:“你现在在哪里?莫传延说你和你哥都被绑匪抓了,你哥平安回去了,你却失踪不见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骆柒沉默了一下,讪笑道:“莫传延那个大嘴巴,居然这么快就把事情捅到你们那儿去了?” “莫传延会联系我,是因为他很担心你。” “嘁,他会担心我才怪,他只要管好我哥不就行了。” “你哥也很担心你,听莫传延说,你哥为了找你,一直不肯好好在医院养伤。” 骆柒又沉默了片刻,才道:“我知道了,我哥那里我会去解决的。” 苏泽立即接了一句:“一会先给莫传延打个电话吧,他现在估计找你找疯了。” “知道了知道了。”骆柒显得有些不耐烦。 苏泽于是也放软了语气,问道:“骆柒,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把我担心坏了。” “我跟你说了,你可别告诉纪玖,他那人藏不住事儿。” 苏泽心里说,莫传延早已经给纪玖也打过电话了。但这话不能说,只怕说了骆柒又得炸毛,于是口上先敷衍着他:“你放心,我绝对不乱说。” 骆柒又顿了片刻,才装腔作势地叹了一声:“这事儿,说来话长啊……” 当时骆柒跟着莫传延一回到上海,便接到了骆融失踪的消息。 莫传延叮嘱骆柒在家呆着别乱跑,然后自己便协助警察调查去了,一整天没再回来过。 骆柒心里担心着骆融的安危,在家里胡思乱想的也呆不住。到了第二天,就有陌生电话打到他家,说骆总在他们手上,如果想安全带回骆总,就带着钱去指定地点赎人。 骆柒估摸着这群绑匪是把他当成骆融的部下了,便故作惶恐地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他想既然对方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掳走骆融,必定已经对这一带地形了如指掌了,说不定还会有眼线在外头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为了不节外生枝,骆柒瞒着莫传延,把自己易容成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然后提着一只空皮箱出去了。 到了指定地点,对方蒙着脸拿枪指着他,问他是什么人。骆柒就谎称自己是骆融的下属。 对方没有起疑,直接要求他交箱子。骆柒则表示要先确定骆融的安全。 于是对方蒙住了骆柒的眼睛,带着他来到一个不知名的地下室。骆柒发现骆融虽然全身被绑,但好在没受什么太重的皮外伤。 骆柒拿出箱子打开给他们看,说里面是空的,因为没有骆融亲口告诉他密码,他也取不到钱。 绑匪便要求骆融告知密码。骆柒又说,骆融是个守财奴,为了守住他父亲的财产,很有可能会跟他们犟到底,连命也不顾。于是他就自告奋勇,要求与骆融单独呆一段时间,好好给骆融做做思想工作。 那群绑匪虽然不怎么相信骆柒,但料想他们两人呆在这密闭的地下室里插翅也难飞,于是便给了他们一个小时的时间。 骆柒趁这时间苦口婆心地劝了很久,终于说动骆融与他换装,让骆融先逃出去,自己则呆在贼窝里代替骆融。 苏泽听到此处,不由叹道:“骆柒,你居然能劝动你哥丢下你先逃出去,你是怎么办到的?” 骆柒苦笑了一下:“我哥那人的确很难说服,刚开始他怎么也不答应,说如果丢下我自己逃出去,他这辈子再也没脸见爸妈了。我实在拿他没办法,就告诉他,我其实是干盗墓的,逃跑的本事我最拿手。” 苏泽惊了一下:“你居然跟他说实话了?” “这时候不说实话不行啊,”骆柒叹了口气,“我如果不给他吃点定心丸,他恐怕死都不会点头答应跟我换装。我还告诉他,如果他死了,骆氏就会落在外人手里,爸妈这一辈子的心血就全都毁了。我哥承受不住这样的心理压力,最后只好点头答应了。” “那后来你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一个人的话,问题就好解决很多啦。那群绑匪送走了我哥,以为他是拿到密码取钱去了,然后就当着我的面商量着等拿到了钱再撕票什么的。我就故意哭得很伤心,说既然要死,就让我死得体面一点,好歹让我吃点东西,洗个澡什么的。他们一时心软,就依了我,于是我就在澡房里跳窗逃了。” 第二章 大理双鹤(十) 苏泽知道,虽然骆柒说得轻描淡写,但当时的情况一定十分惊心动魄。但只要骆柒能平安无事,他这几天悬在心头的一块巨石也算是落了地。 与骆柒约好了明日碰头的地点与暗号,苏泽便挂了电话,然后把大致情况跟陈希扬通了个气。 陈希扬听说骆柒又要回归队伍,不由笑道:“这下好了,又有热闹可看了。” 苏泽不明所以:“怎么?” “骆柒若是要跟来,莫传延还得再跟过来,这不是又要热闹了么?” “可是骆柒让我们瞒着莫传延,我们不告诉他不就得了。” 陈希扬也不与他争辩,只是耸了耸肩,一脸“你不信拉倒”的表情,然后催着他上床睡觉。 月刹在空桐族长的府邸前,已经站了整整一天了。 管家出来掌灯时,见月刹仍在门外流连不去,叹息道:“濮阳族长,我们族长身体不适,实在不宜见客,濮阳族长请回吧。” 说雪祈受伤,月刹丝毫不意外,当日珑山剿魔之役后,他便注意到雪祈走路时脚步有些蹒跚,需雪烙在一旁搀扶着才能勉强走动。 当时月刹就想上前表示一些关心的,无奈族内的几位长老一直缠着他喋喋不休,让他实在不好当着长老们的面做出不符族长身份的事情来。 如今好不容易处理完族里的政务,月刹立即提了滋补的药材前来登门求见,不料雪祈以“身体不适”为由,愣是闭门不见,连他拜托管家转交的药材也是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月刹想不明白,雪祈为什么对他如此冷漠,就算碍着空桐与濮阳两族族长的身份,雪祈也没必要避他至此。 管家见月刹怔怔望着空桐府邸的匾额发呆,生怕他想不开在自家门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忙又和缓了语气道:“濮阳族长,要不这样吧,您送来的药材,小人先替您留着,等时机成熟了,再帮您跟族长说说?” 月刹见管家如此说,也不好再坚持,只得将药材交到管家手里,郑重表示感谢。 转身走了几步,他又回头问道:“请问……你们族长的弟弟,空桐雪烙可是在府上?” 管家一怔,随即垂下头道:“小人不太清楚二少爷行踪。” “难道又偷偷溜出去了?”月刹心里咕哝着,兀自摇了摇头,告辞离去。 他一路上走得极慢,心里还在纠结着雪祈避而不见的事情。迎面走来两名年轻的空桐弟子,谈话声隐隐约约传入他耳中。 “这几日神木峰似乎闹得很凶啊!” “怎么?” “听说三大家族的长老们天天往神木峰上跑,甚至有些年纪大点的干脆就赖在神木峰上不走了,整日高呼什么为了皇甫家族的血脉着想,为了芒宿万民的未来着想……” “哦,你提起这个,我也想起来了,我哥上次有参加珑山的戮魔大战,听他回来给我描述,说原来以前曾被选为少妃的那个端木花嫁居然是个男人,而且听新任尊主的意思,是想继续留着这位男少妃做妻子啊。” “可不就是为了这件事,长老们最紧张的就是言灵一脉的子嗣问题,如果尊后是男的,如何给尊主诞下子嗣,所以几乎三大家族所有长老都被动员去神木峰静坐抗议去了。” 月刹渐渐放缓了脚步,双眉拧得很紧。 其实当初他们四人隐姓埋名在偏远小镇上一同生活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出阿寻和阿错的关系不同寻常,当时他也没太放在心上,如果他们两人真心相爱,他倒也乐见其成。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两人的真实身份竟是少尊和少妃。 若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他依然会继续祝福他们白首偕老,但无奈如今他已是一族之长,按照芒宿的规矩,族长只负责处理本族事务,无权过问神木峰任何事宜,而长老们才是联系神木峰与各大家族的纽带。 上次在珑山,空桐雪祈为风音圆的那一次场,已经是他身为族长所能做的极限了,说多了便是越权。所以如今风音和花嫁的婚姻遭到各大家族长老们的围剿,月刹虽然同情,却也无能为力,每每联系自身,总是隐隐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他这般胡思乱想着,那两名空桐弟子已经与他擦身而过,谈话的声音也越发清晰了起来。 “不过我听说,似乎端木花嫁自己也不太愿意坐上尊后这个位置呢,听说昨天尊主与诸位长老对峙时,尊后就出现在了银琅殿,当众请求尊主废去他尊后的封号。” “哎,这世上有谁不爱权势呢。在我们芒宿,尊后地位仅次于尊主,甚至可在尊主病重之时代行尊主之职,就算端木花嫁是个男人,恐怕也拒绝不了这么大的诱惑吧,他这么做,该不会是以退为进吧?” “不会吧,要不要这么复杂啊?我原本还在想,如果两个男子能真心相爱,怎么说也挺不容易的呢,现在听你这么一说,突然觉得这爱情都变了味呢。” “所以说啊,世间一切感情,一牵扯上权势利益,就全都变得不可靠了。就比如说慕容家的那位絮儿小姐,原本不是有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未婚夫的么,可是后来慕容家傍上了空桐家族,那絮儿小姐便立即踹了原来的未婚夫,投向了空桐族长的怀抱,前几个月空桐族长已经下了聘礼,听说两人好事将近了。” “啊,这件事我也听说了!那絮儿小姐长得可真是花容月貌,若是配我们空桐族长,倒也的确是天作之合的一对……” 月刹倏然停下了脚步,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至于那两名空桐弟子后来聊了些什么,他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雪祈快要成亲了?雪祈居然要成亲了?!这个声音一直在他脑海中回响,他脸色苍白地原地呆立了半晌,忽然转身发疯似地往回奔去。 却说空桐府邸的管家目送月刹走远之后,才提了药材来到雪祈的卧房,躬身道:“大少爷,二少爷,濮阳族长终于离开了,至于这药材……” “既然盛情难却,那就放着吧。”半透明的床帐内传来虚弱的声音,一小截手臂探出帐外摆了摆,露出苍白的肤色。那声音喘了喘,又道,“管家,你且退下吧。” “……是。”管家满脸担忧地往床幔的方向望了望,依言躬身退了出去。 雪祈一脸病容地躺在床上,听得管家关上门后,才将目光落在床榻旁的雪烙身上,低低唤了声:“雪烙。” “哥,我在。”雪烙握住他探过来的那只手,用两手紧紧握住。 “雪烙,我知道你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你离开家这么多年,虽然母亲每日念叨着你,但我想着,能让你在外多逍遥自在一日也是好的,毕竟……咳咳……”他话未说完,便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雪烙忙俯身帮他拍背顺气,眼里噙着泪道:“哥,你想说什么,我知道。以后我一定乖乖呆在家里,守着你和母亲,再也不到处乱跑了。” “以后……呵。”雪祈失去了血色的唇角浮起一丝微弱的笑容,“以后,只怕就算你想离开,也由不得你了。” 雪烙皱了皱眉,不太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只听雪祈道:“雪烙,我的日子不多了,若是我死了,空桐家族的命运,就只能拜托给你了。” 雪烙忙道:“哥,你别乌鸦嘴,说什么死不死的。你现在只是受了点伤罢了,等你的伤好了……” 雪祈摆了摆手,制止雪烙再说下去:“你以为我这病,仅仅是受伤的缘故么?严格说起来,这次负伤,不过是一个导火索罢了,将我原本还能拖一段时间的死期,突然往前提了。” 雪烙蓦然睁大了眼睛:“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雪祈道:“之前来为我看诊的那位大夫,你应该不会觉得眼生吧?” 雪烙点了点头,他记得那位大夫姓王,以前他还没有离开家的时候,便常常见到这位王大夫每个月都会往他们府里走动几次,每次入府都会立即被母亲身边的丫头接了去,过一段时间之后又神色匆匆地离开,来去都非常低调。 那时候雪烙年纪小,虽然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却一直以为他是在为体弱多病的母亲做例行检查,从未想到别的地方去。如今经雪祈提起,他才恍然大悟:“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一直在生病?” “我这病根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雪祈苦笑了一下,“你还记得吗,我们年幼的时候虽在同一个宅院中长大,也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孪生兄弟,却从未见过对方的面。那时我的病情十分不稳定,需日日用药吊着,直到八岁那一年,我的身体状况才渐渐有了起色。” 这件事雪烙怎会不记得,小时候他一直是由奶娘带着长大的,父亲因公务繁忙而常年不回家,母亲又独独守着他那从未谋面的孪生哥哥,以至于他内心一直积怨颇深。 八岁那一年,突然有一天母亲牵着另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来到他面前,让他唤那人哥哥,他却一把将那人推倒在地,哭闹撒泼地指控母亲太过偏心那是他们兄弟二人,不太令人愉快的第一次见面。 第二章 大理双鹤(十一) “原来那个时候,你是因为生病……”雪烙想起以前自己的淘气任性,不由脸色发红。 雪祈安抚地笑了笑:“小的时候,你总说母亲偏心,其实母亲心里最疼的却是你。我们兄弟二人是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我天生是个病秧子,你却健康活泼得像一头小蛮牛。母亲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如果能用药将我养着便罢,如果实在养不活,她至少还有你。 “所以在我身体最差的那段时间,她日日守在我身边,不许我踏出房门一步,不是因为她爱我比爱你多些,而是因为……她怕我将晦气传给你,把她另一个健康的儿子也害死。” 雪烙呆呆听着,眼泪“吧嗒”一声,砸在了雪祈的手背上。 雪祈轻轻拍了拍雪烙的脑袋,嗔道:“你多大了,怎么还跟小孩似的掉眼泪呢?” 雪烙抽抽噎噎地道:“哥,我小时候不懂事,总是在你跟前捣乱,你……你别生我的气。” 雪烙笑了笑:“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宝贝弟弟,哪里舍得生你的气?其实小的时候,我不知道有多羡慕你,每次在病床上咳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听见一墙之隔的院子里,你与奶娘仆从们戏耍的笑声,我就在想,我的这个弟弟,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呢,一定很可爱吧,好想早点看见他,因为……看见他,就像是看见了健康的自己。 “后来,母亲答应我,只要我的病情能稳定下来,就带我去见你。那个时候我心里很开心,因为终于有了努力生存下去的目标,一想到病好了之后就能见到你,连每天吃的药也变得不那么苦了。” 雪烙听到此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趴在雪祈身上泣不成声。 雪祈眼里也含着泪,却依然强自笑道:“雪烙,我从一出生就被大夫断言将幼年夭折,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所以你不要伤心,应该为我高兴才对。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里,我认真地做一个孝顺的儿子、尽责的族长,自认为凡事都做到最完美,但我唯独感到过意不去的,有两个人。” 雪烙不明所以地抬起泪眼看着他。雪祈道:“一个,是我的未婚妻慕容絮儿。我曾答应过她,待她过了十六岁生日,便正式娶她为妻。” “慕容絮儿?”雪烙蹙起眉,总觉得这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 “就是小时候曾来我们府上做客的那位小姐,你还有印象么?” 雪烙努力回忆了一下,似乎的确有个女娃子有段时间经常出现在府里,只不过那时候雪烙正一门心思策划着翘家大计,所以对府里出现的陌生面孔都没有太过留意。 雪祈陷入了当年的回忆中,缓缓道:“我记得……当时是你第一次翘家,母亲担心得不得了,我便带着家仆出去寻你,却在半途上遇到了一个被野兽咬伤的少年,我见他伤势颇重,便将他留下疗伤。 “但我对外伤的治疗方式一窍不通,随行的几个家仆也帮不上忙。好在当时有个贵族家的小姐路过,见我在这儿犯难,便主动拿出她随身携带的伤药为那少年治伤,这贵族家的小姐,便是当地富商之女,慕容絮儿。 “当时絮儿虽然年幼,但家教甚严,又因有婚约在身,不便随便与陌生男子接触。于是絮儿便将治疗的方法告诉我,由我动手为那少年敷药。相处的过程中,我们询问那少年叫什么名字,他却闭口不答,絮儿见他佩剑上刻着一个“月”字,便唤他‘小月月’,我一时兴起,也跟着如此唤他,他竟也不恼。” 雪祈说到此处,突然插了一句:“对了,这少年你也认识的,就是濮阳家族的新任族长,濮阳月刹,想来他那把从不离身的佩剑,就是象征他族长继承人身份的幽蓝剑了。可惜当时我与絮儿都有眼不识泰山,幸亏他大人有大量,未觉得我们冒犯了他。” 雪烙听了这话,偷偷翻了个白眼。想来月刹当时不与他们计较,不是因为他肚量大,而是因为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偷偷喜欢上了雪祈。只是没想到这家伙从小就如此闷骚,什么事情都憋在肚子里,也难怪雪祈压根就没把他放在心上。 却听雪祈继续道:“因了那件事,我与絮儿渐渐熟络了起来,两家也越走越近。后来我听说絮儿的父亲有意与我们家结亲,便推拒了之前曾为絮儿指腹为婚的一户人家。也许在世人眼里,我是凭借权势强行拆散他人姻缘的第三者,但又有谁能相信,我与絮儿是真心相爱的呢。 “人的野心是无止境的,当我拥有了多出来的这几年生命之后,我便想得到爱情,甚至更多。也许是老天爷觉得我太过贪心了,才会突然将我的命收回去,所以对絮儿的那个承诺,怕是守不住了。” 雪烙摇头道:“哥,你别这么想,每个人都有获得爱情的权利,你想要和慕容絮儿厮守一生,这个想法不贪心,一点都不贪心!” 雪祈没有接他的话,喘着气休息了片刻,又道:“我另一个对不住的人,便是你。” “我?”雪烙觉得好笑,“哥,你有什么可对不起我的?” 雪祈定定望着他:“雪烙,你可知道,我这族长之位,其实是从你那儿偷来的。” 月刹一口气狂奔至空桐府邸门口,刚要冲上去敲门,便见门自动开了。 他猛地刹住脚步,定睛一看,开门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雪祈,两人对视的瞬间,皆是一怔。 雪祈依然身穿一袭出尘飘逸的白色宽袍,黑色长发在脑后挽了个发髻,然后密密地披散下来,越发衬出白色丝带的素净。 “你……”月刹刚想开口,视线落在雪祈脸上,发现他的眼圈有些泛红,脸色十分憔悴,一时间有些无措,连自己刚才想说什么都忘了。 雪祈眼神闪烁了一下,几次开口却欲言又止。最后,他只是轻轻道了一声“失陪”,便与他擦身而过。 “雪祈!”月刹突然回过神来,一把拽住了雪祈的胳膊,“我听说……我听说你要成亲了,这是真的?” 雪祈眉心颤了一下,眼中有沉郁的悲色一闪而逝。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睁开双眼,缓缓转身望着月刹,嘴角微微扬起,神色淡定而从容:“濮阳族长若是不嫌弃,倒时不妨来喝杯喜酒。” 月刹心底最后一丝侥幸,被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灭得一干二净。 “……喝喜酒?”月刹指尖微颤,脸色煞白地忡怔了半晌,才缓慢地松开了雪祈的手,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也是,身为濮阳家族的族长,我……怎能不讨杯喜酒喝呢。” 雪祈将双手拢进袖中,微微颔首行礼道:“我有些急事,招待不周,还请濮阳族长见谅。”说罢,转身匆匆离去。 月刹望着雪祈远去的背影,突然胸口涌起一阵怒意,扬声讥讽道:“方才我来拜访空桐族长,在外等候了几个时辰都不得见,管家推说空桐族长重病不起,不宜见客。没想到,这才半个时辰不到,空桐族长竟已能下地行走,还能出门办急事,真是恢复神速,可喜可贺。” 雪祈脚步一顿,面色有些僵硬,但他咬了咬唇,没有转身,亦没有答话,又快步向前奔去。 对方如此轻慢的态度,令月刹更是怒不可遏,他拧了拧眉,心道,如此着急,我倒要看看你是去办什么急事。于是尾随而去。 雪祈独自一人在街上疾奔,有好几次差点撞到路上行人,那神色与其说是匆忙,不如说是慌乱。月刹在身后越跟越是疑惑,渐渐加快了脚步,与雪祈保持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但处于慌乱中的雪祈一直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约摸走了一盏茶的时间,雪祈终于在一家豪宅前停下脚步。 守门的侍卫一见到他,便客气笑道:“原来是空桐族长,今日怎么来得如此匆忙?您请稍后,小的这就给您里边通报去!” “等等!”雪祈叫住了那名侍卫,气喘吁吁地道:“麻烦……代为向絮儿小姐通传一声,就说空桐雪祈求见,有万分紧急之事相商!” 那侍卫见他不像是在开玩笑,立即收起嬉皮笑脸的表情,朝雪祈躬了躬身,便快步奔了进去。 月刹无声地站在远处,一颗心终于沉到了谷底。 原来,所谓了不得的“急事”,只是为了与自己的未婚妻相会罢了,哈。他仰头想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往来行人用探究的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 眼底最后一丝温情渐渐褪尽,他又恢复到以往面若寒霜生人勿近的模样,转过身缓步离去。 在他的身后,慕容家的大门再度打开,一身明艳装扮的慕容絮儿快步跑了出来,脆声问道:“雪祈,有什么急事……” 她话未说完,雪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边走边说吧,否则怕是要来不及了!”说着拉了她便往来时的方向奔去。 关于本文ldquo;轻rdquo;盗墓性质的解释 也许有读者对本文定义的“轻”盗墓感到不解,也有读者觉得本文的盗墓情节比重有点少,在此我统一解释一下哈。 我个人认为,所谓盗墓情节,有狭义和广义之分,狭义就是指在墓中的情节,广义是指包括寻墓、准备、下墓及出墓等一连串完整的情节。 而我是站在广义立场上理解“盗墓文”的概念的,我觉得盗墓文不一定非要写在墓中的遭遇,在分析线索、寻找墓穴,以及通往墓穴途中所经历的事情都是盗墓情节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 我之所以将这篇文定义为“轻”盗墓,是因为我觉得,盗墓文若是仅仅把重点放在墓中的经历,那只能满足人们猎奇的,而我这篇文的重点却是“探寻”,通过一条条线索,寻找到他们想要找的东西,所以收集线索的过程、寻找古墓的过程也是很有趣的,真正的墓中剧情,也许则会作为一卷故事中发展的部分,这样的规律会贯穿这部小说的始终。 关于苏泽梦境视角的解释 有亲问,从第三卷开始,苏泽梦境部分的内容有许多是关于月刹和大小雪的故事,这也是风音的记忆吗? 其实我很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了,按照逻辑推断,风音的记忆所带来的梦境应该是全部围绕风音为第一视角的,但是这样一来,雪月cp的很多戏份就不能得到充分地展示,最多只能经由第三者笼统地叙述一下,但是这样也会大大降低故事的阅读性吧? 我在权衡再三之后,决定打破风音的第一视角,从上帝视角全方位展示前世两对cp甚至更多人的剧情,确保剧情的完整和丰满。 至于这样的叙述方法是否符合逻辑,嗯,我们退一步来想,就当风音死后灵魂穿越看到了当时的全部故事,或者说,苏泽在梦境中是通过非画面的方式获得这些信息,而我在叙述上则从正面进行叙述这样的方式吧。 总之我自己是圆过来了,你们能跟着圆过来么?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圆过来的嗯嗯!(众:……|||) 第三章 宝山石头城(一) 陈希扬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而身旁那张床已经不见了苏泽的身影。 “苏泽?”他坐起身,试探着唤了一声,却没有听见苏泽的回答 恋耽美 分卷阅读57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 “这家伙又跑去哪里了?”陈希扬低声咕哝着,穿着睡袍下了床,打开盥洗室的门,里面也是空无一人。 陈希扬皱着眉迷惘了片刻,打开房间的门,刚叫了声“苏……”,便看见苏泽站在门外走廊窗边的背影。 苏泽正一边望着窗外的晨曦,一边沉默地抽着烟,听见身后动静,回头见是陈希扬,下意识地想把手中的烟蒂藏起来,但转念一想,这时候藏也已经来不及了,于是索性大大方方给他看。 陈希扬目光落在苏泽手中的烟蒂上,果然不悦地皱起了眉:“怎么突然抽烟了?” “没什么,之前听杨臣修说,吸烟能让大脑清醒,所以我吸一根试试。”苏泽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 陈希扬走到他面前,向他伸出手掌。 “做什么?” “剩下的呢?” “什么剩下的?” “你不会只买一根烟吧,剩下的那包烟,交出来。” 苏泽抚额:“陈希扬,我已经是成年人了,你要不要管我管得这么紧?” 陈希扬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眉梢微挑。 “……我只是偶尔吸一根罢了,这点自控能力我还是有的,你难道还不相信我?” 陈希扬依然保持相同的姿势,不言不语地看着他。 苏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然后从裤袋里掏出剩下那包烟,乖乖交到陈希扬手中。 陈希扬看了看烟盒,然后抬眸睨了苏泽一眼:“里面少了三根,你还说只吸一根?” 苏泽已经完全无语了,将手中的烟蒂拧灭后丢进垃圾桶里,然后双手插袋转身欲走。 陈希扬拽住他的胳膊:“有心事,不一定非要用抽烟来解决,可以跟我交流啊。” 苏泽翻了个白眼:“我说的话,你又不爱听,我何苦自讨没趣。” “咳……”陈希扬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除了那个事情,其他的都可以交流。” “除了那个事情,其他的我没什么想说的。”苏泽的犟脾气上来了。 陈希扬看着他:“苏泽,你非得这样跟我拧着来么?” “你看,话没说两句,你又不高兴了。”苏泽语气凉凉地摊了摊手。 陈希扬知道自己是着了他的道,心里想着这小子有种,居然跟他玩心理战了。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和缓了态度道:“我也不想总跟你闹别扭,我也希望能像以前一样心无芥蒂地与你相处。” 苏泽有些悲哀地看着他:“像以前一样?以前你不会总是要求我与你保持多少距离,不会拒绝让我和你同睡一张床,也不会……” 陈希扬抬手制止苏泽继续说下去:“要求你和我保持距离,是我反应过激,这点我可以改。不过同睡一张床什么的,仔细想想,这对于两个成年男人来说,的确有点不合适吧?以前我还把你当孩子,所以没想太多,但是从正常人的角度看,现在的你,不论身心都已经达到成年男子的标准了,我不可能再把你当孩子看了吧,既然已经成年了,不是就应该自己一个人睡了么?” “……”苏泽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虽说陈希扬终于不再把他当孩子看了这是个好事,但若因此而失去了与陈希扬同床共枕的特权了又实在是令人忧伤。 最终,苏泽还是没有把自己的烦心事说出来,因为这一次,确实不关陈希扬什么事,不过是他梦见了关于骆柒和莫传延前世的一些事情,突然有点伤感罢了。 但这种伤感又带了一些寂寞的味道,若是看了一部电影,还能跟人交流交流观影感悟,但这是他一个人的梦境,谁也无法进入他的梦中与他一起分享,梦醒之后他还得自己一个人憋着。 若是跟陈希扬讲,难免会牵扯到他们之间的破事儿上去,若是跟骆柒讲,只怕当事人会摸着他的额头说:兄弟,你没烧坏脑子吧? 但除此之外,他还能跟谁说呢,杨臣修吗?还是算了,他跟那家伙还没关系好到分享梦境的地步。 上午九点整,苏泽、陈希扬、杨臣修、符宁止以及马弈攸五人准时从酒店门口出发,驾着租来的山地车往宝山石头城的方向开去。 看着倒后镜中一脸落寞地朝他们挥手的纪玖和李思考,苏泽突然觉得杨臣修将他们两人打发去凤仪镇的决定是如此的正确英明,因为他和骆柒约在通往石头城的半途中低调会和,他可不希望因为纪玖这个不定时炸弹而搞得前功尽弃。 怀揣着这个秘密的汇合计划,苏泽一路上都精神紧绷地盯着路边的标志牌,生怕自己错过了汇合地点。 约摸走到路途的三分之二的时候,苏泽突然大喊一声:“停车!” 马弈攸忙靠边停了车,回头问道:“怎么,想吐?” “你才想吐呢,我是想撒尿!” “在这儿?”马弈攸看了看周围,好吧,这一带荒山野岭的,前后左右除了他们一辆车,再看不到别的人影,的确很适合偷偷排泄。 苏泽下了车,便站到路旁开始装模作样地撒尿。 此时一个年轻人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晃晃悠悠地来到他们车旁,一手搭在马弈攸肩膀上:“这位大哥,能搭个车不?” 马弈攸抬头打量这个年轻人,只见他年龄在二十至二十五岁之间,身上背着个干瘪瘪的双肩包,t恤衫搭牛仔裤,五官还算端正,就是衣服和鞋子上有很多灰,也不知他一个人在这路上走了多久。 马弈攸有些警惕地问道:“你去哪里?” “我去宝山,看你们去的方向,应该会经过宝山吧?” 马弈攸转头看了看杨臣修,请他示下。 杨臣修坐在副驾驶座上,撇头打量了那人一番:“你就一路走过来的?” “也不是,之前有搭一位大哥的大卡车,但是开到一半说不顺路了,就把我放下了,所以我就边走边看,想找个顺路的再搭个顺风车。” 年轻人说得轻描淡写,杨臣修倒也不意外,现在有很多年轻人甚至中年人都流行搭车旅行,甚至有人创下了从北京到西藏一路搭车没花一分钱车费的记录,这些人并非穷到支付不起路费,而是纯粹觉得这样比较有挑战意义。 至于这意义究竟有多少价值,杨臣修这个自小在视时间如金钱的商业世家长大的贵公子是完全无法理解的,但他并不因此而排斥这样的人群,反而对他们的生存状态很感兴趣。 “我倒是很想让你搭个车,”杨臣修道,“不过很遗憾,我们一车五个人,都已经坐满了,恐怕没有你的位子了。” 那年轻人脸上带了淡淡的失望,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扫过车后座,那里面坐着陈希扬和符宁止,最左边的位置却是空着的。 马弈攸生怕他误会什么,忙解释道:“还有一个人解手去了,我们就是停车等他的。” “原来是这样,不好意思,打扰了。”年轻人虽然失望,却还是很有礼貌地冲他们点了点头。 “应该是我们不好意思才对。”杨臣修也很涵养地回他一个抱歉的笑容。 此时苏泽已经解手完回来了,走到车旁时,突然一手拍上那年轻人的后背:“我没看错吧,怎么是你啊,小戚?” 那年轻人回头一看,先是一怔,随即也惊喜地笑了出来:“苏泽,竟然是你!” 杨臣修看了看他俩:“你们认识?” “这是我大学同学啊!”苏泽哥俩好地搭上了年轻人的肩膀,“当时我们还是同一个寝室的呢,介绍一下吧,他叫戚珞,因为在我们寝室里年纪最小,所以我们都习惯叫他小戚。” ……嗯哼,大学同学。陈希扬坐在后面,无声地扬了扬嘴角。 马弈攸惊讶地道:“这样都能遇上,真是巧啊!” “可不是嘛!”苏泽说着,上下打量着戚珞,“你现在是什么个状况?背包族?” 于是戚珞将自己的处境提了一下,苏泽立马道:“搭车?没问题啊!反正这里距离宝山也不远了,后座上坐四个人,挤挤就到了。哎,没问题吧,大家?”他最后这句,是冲着后座上陈希扬和符宁止说的。 陈希扬自然不会拆他的台,摊了摊手表示没意见,符宁止原本就坐在最右边,虽然没做声,却也比较配合地往里边挪了挪身子。于是苏泽便拉着戚珞硬把自己给塞了进去。 再次上路之后,苏泽问道:“对了,你去宝山干啥呢?” 戚珞道:“其实我这一次去,算是私事里带着公事了。” “怎么说?” “你知道的,我自从大学毕业之后,就一直跟着王教授研究少数民族的民俗建筑,听说宝山有个石头城,古时候是个石寨,那山上的民居建筑带有很典型的纳西族特点,所以我打算去那里做个调研,回去以后写份调研报告,希望能得到王教授的赏识,请他推荐我考博。” “原来是这样,这可真是巧了,”苏泽拍掌道,“正好我们这次也要去石头城,一路顺到底!” 两人谈性正浓,都不曾注意坐在角落里的符宁止,不止一次地向戚珞投去疑惑的目光。 第三章 宝山石头城(二) 对于戚珞的出现,马弈攸有一种本能的危机感。因为戚珞对于宝山一带表现得太过熟悉了,一路上对石头城的民俗特征侃侃而谈、如数家珍,而这之前都是马弈攸身为半个云南人所承担的职责。 进入宝山辖内,已经是下午了,几个人都饥肠辘辘,于是决定在一家小饭馆里吃点农家菜,权当是吃午饭了,等解决了温饱问题之后再登山。 下车时,杨臣修注意到符宁止一直有意无意地蹙眉看着戚珞,于是走到他身旁低声问道:“有什么不对的吗?” “气味……” “什么?” “这个人的气味,有点熟悉。” 杨臣修一听这话,神色立即严肃了起来。 世界上也许会有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人,但绝对不会有气味一模一样的人,每个人都有独属于他自己的气味。 而符宁止对气味的敏锐度是无人可比的,如果他觉得某个人的气味有熟悉感的话,就说明他之前一定与这个人近距离接触过。但这个名叫戚珞的年轻人,他们确确实实是第一次遇见。 杨臣修望着十分熟络地与苏泽说着什么的戚珞,眸色微深,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拍了拍符宁止的肩膀:“别老盯着别人看,放轻松点。” 吃饭的时候,苏泽的电话响了起来,他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手一抖,便把电话给掐掉了。 过了片刻,手机又响了起来,苏泽犹豫了一下,再次掐掉。 这番举动引起了同桌几人的注意,杨臣修笑道:“苏泽,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难道有人打电话来催债不成?” “如果只是催债倒还好了……”苏泽低声咕哝着,放下碗筷,拿着手机走了出去。 戚珞转了转眼珠,说了一声“失陪”,也跟着走了出去。 杨臣修看了一眼两人的背影,给马弈攸使了个眼色,马弈攸会意,便起身想跟过去。 陈希扬状似不经意地叫住了他:“马老大,这里距离石头城山脚还有多远?” “唔?”马弈攸不得不停下脚步来想了想,道,“开车的话,再走个七八分钟应该就能到了。怎么?” “没什么,总觉得时间有点儿慢。”陈希扬说着,继续拿着筷子百无聊赖地在自个儿碗里挑挑拣拣。 马弈攸被他搞得有点莫名奇妙,再回头时,发现苏泽和戚珞早已不见了踪影。他顿时感到大,回头看向自己的老板,表示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杨臣修早已将这一切收入眼中,若有所思地看了陈希扬一眼,然后用指尖点了点桌子,马弈攸便乖乖坐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了。 苏泽走出饭馆,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正好这时手机第三次响了起来。 他一接听,便传来莫传延略带怒气的质问:“苏泽,你干什么挂我电话?” “挂你电话,当然是因为方才不方便接听咯。” 莫传延停顿了一下,问道:“杨臣修在旁边,还是你们正在进入什么危险的地方?” 苏泽叹了口气:“有什么能比杨臣修在一旁火眼金睛地盯着看更恐怖?” 莫传延哼笑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又问:“最近骆柒有联系过你么?” “这个嘛……”苏泽一抬头,正好看见戚珞神色紧张地朝他这边走过来,便脱口道,“没有。” 莫传延沉默了一下,反问道:“真的没有?” “我骗你做什么?” “你骗我的理由可多了去了。” “喂,莫传延,你什么意思?” 莫传延换上轻松的口吻道:“没什么,随便说说。” 苏泽:“……” 莫传延又问:“你们现在到哪儿了?” “刚进入宝山?” “那是什么地方?” “就是有个石头城的地方,是云南的一个小地方,哎,反正说了你也不知道。” “好,那我挂了。” “喂喂……?” 莫传延说挂就挂,苏泽瞪着已经忙音了的手机,感到非常莫名其妙。 戚珞走到苏泽身边,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苏泽,发什么呆呢?” “唔?……哦,刚才莫传延一连给我打了三个电话,问你有没有跟我联系。” “啧,这人真够烦的。”戚珞撇了撇嘴,“我都已经给他和我哥都打过电话了,话也说得很清楚了,我是绝对不会再回去的了,他怎么还纠缠不休。” “恐怕只是你单方面说清楚了而已吧,”苏泽吐槽他,“你哥是肯定不会同意你一个人跑出来瞎混的。” “咳……”戚珞摸了摸鼻子,赶快转移话题:“那你是怎么跟莫传延说的?” “我当然不会告诉他了,难道我还会出卖你不成?” 戚珞笑嘻嘻地一手搭上苏泽的肩膀:“是是,你是我的好兄弟,我自然是信得过你了。只不过……你知道的,我哥那人太精明了,莫传延在他的熏陶下,也得了他不少真传,我怕你说谎技术不够高明,容易被他识破啊。” 苏泽经他一提,突然想起方才莫传延挂电话之前那段莫名其妙的话,突然有一种凉飕飕的感觉爬上脊背。 戚珞见他面色一僵,紧张地道:“你怎么了,该不会真的被他识破了吧?” “啊哈,怎么可能呢?”苏泽强颜欢笑地打着哈哈,“你放心,他不可能找到我们的!” 但愿莫传延不会真的找过来啊,阿弥陀佛!苏泽在心里默默祈祷。 吃过午饭之后,他们重新上路,又开了不到十分钟的路程,果然抵达了石头城山脚。 石头城三面皆是悬崖绝壁,一面石坡直插金沙江,仅有南北两座石门可供出入,是一座真正的天险之城。 当地居民为纳西族人,仅有百余户,全都聚居在一座独立的巨石上。他们辟岩建屋,随势而成,从山脚看上去,屋瓦层层叠叠、鳞次栉比,古朴自然,却又绮丽无比。 任何一个旅人,在看到这样的奇景,都会忍不住拍照留念,苏泽一行人也不例外,下车之后还来不及整理行囊,便一边惊叹着,一边拿出手机咔嚓咔嚓拍个不停。 等他们想起来这里的初衷时,才发现要寻找万凤香,根本无从下手。 这时候马弈攸终于体现出了自身的价值。他找到了当地一位年纪较大却身板硬朗的老人,以雇他当导游为借口,请他带他们上山。 那老人倒也爽快,一口讲定了价钱,便带着他们进入了纵横交错的巷道。 马弈攸用生硬的当地方言问道:“大爷,您知道万凤香吗?” “什么香?” “万凤香。” “万凤香是什么东西?”老人家露出万分迷惘的神色。 “……”马弈攸无语了片刻,转身朝杨臣修摊了摊手,“他没听说过万凤香,怎么办?” 杨臣修倒也淡定,指示他道:“你问问他,当地有没有什么神话传说。” 马弈攸于是将杨臣修的话翻译给那老人家听。 老人家立即笑了:“有,当然有!” 马弈攸便道:“大爷您给我们说说?” 老人家指了指山头,故作玄虚地问道:“你看那山头,像什么?” 马弈攸之前听苏泽转述过那两只白鹅说过的故事,于是试探着答道:“龙头?” “可不就是个龙头么,”老人家得意地道,“传说啊,这龙头可是大有来历的。” 马弈攸一听这话有谱,忙问:“什么来历?” 老人家便慢悠悠地给他讲起了那个故事:“相传,这地方在很早以前就是一块风水宝地,盛产米粮,也出过不少人才。木天王十分忌惮这片沃土,生怕当地会出现能人猛士来抢夺他的江山……” 老人家说一句,马弈攸便翻译一句。 杨臣修问道:“木天王是什么人?” 戚珞道:“我只知道托塔天王李靖有三个儿子,分别是金吒、木吒、哪吒,难道这木吒长大以后也被封了天王?” 马弈攸鄙视他:“你还研究民俗的呢,连木天王都不知道。” 苏泽于是为两人解释道:“木天王是明朝时期丽江的土知府木氏。在木氏的历史上,木泰、木公、木高、木青、木增、木靖被称为‘木氏六公’。这传说里所说的‘木天王’,应该是对土知府木氏的统称。” 老人家继续道:“那木天王忌惮这里的人,就派人在这附近日夜监视。一天晚上,大家看见有一颗流星在天空中划过,落到了江对岸的阿主山上。有人猜测说,流星滑落的地方,将会有圣人出现。木天王听说之后,便带上宝刀,领着兵马来到宝山坐镇。 “这一天,天空中突然狂风大作、乌云密布,一声炸雷之后,只见一条闪闪发光的巨龙从天而降,直接朝阿主山的方向飞去。木天王吃了一惊,随即意识到大事不妙,便拔出宝刀追杀上去。那条巨龙来到江边,低头饮水,木天王乘其不备,举起宝刀就砍,生生将龙脖子给斩断了。” 戚珞听到此处,大失所望:“这龙也太没用了,这么容易就被砍掉脑袋了?” 老人家立即反驳:“龙很厉害,但是我们的木天王更厉害!” 苏泽觉得跟这位老人家争执究竟龙和人谁更厉害,很没意义,于是催促老人家继续讲。 老人家道:“原来啊,这条龙是阿主山圣人的前身。巨龙被杀死后,龙头就变成了石头城,龙身就变成了阿刷山。” 老人家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众人都有些莫名:“这就完了?” “完了啊。” 众人大,这跟之前两只白鹤所说的故事完全没有一毛钱关系好么! 第三章 宝山石头城(三) 之后,老人家又给他们讲了几个当地的传说,结果越扯越远,与之前两只白鹤所说的凰主凤辅的事情相差十万八千里。 杨臣修感觉继续聊下去也挖掘不出太大的价值了,于是提前支付了酬金,把老人家打发回去了。 老人家拿到钱自然是眉开眼笑,临走前还不忘关照一句:“你们是要继续往上走,还是现在就回去了?” 马弈攸请示了一下杨臣修,杨臣修总觉得这样回去实在不甘心,于是道:“再随便走走吧,这里风景不错,登上山顶去看看也好。” 于是马弈攸把杨臣修的意思转达给老人家,老人家道:“如果你们要继续往上走,只怕天黑前是下不了山的,夜里下山比较危险,我建议你们还是在山上的农舍中住一晚比较好。” 马弈攸好奇问道:“这地方有农舍提供住宿?” “有的,有一个挂着‘纳西之家’牌子的农舍,就是家主人专门用来招待夜宿的游客的。那家主人的儿子有一半汉人血统,年轻时候是在大城市里受过教育的,汉语讲得很好,汉文名字叫张辛凯,你们直接找他就错不了了。” 马弈攸忙笑着向他道谢,老人家挥挥手便离开了。 众人正好走累了,便找了一块大石坐下休息。 杨臣修灌了几口矿泉水,问道:“接下来要怎么办,你们都说说各自的想法吧。” 马弈攸摇头道:“我觉得,这地方应该没有我们要找的东西,要么是那两只白鹤忽悠我们,要么,就是我们判断错了方向,也许当年飞翎族的栖息地并不在这里。” 苏泽却依然坚持自己的意见:“我觉得还是再深入调查一下比较好,毕竟那位大爷所说的故事,也未必就很可靠。” 马弈攸一听这话,就有点不高兴了:“那么你认为,那两只身份不明的白鹤要比当地的老人家可靠咯?” “我并非在质疑那位老人家,他所听到的故事或许就是这样的没有错。但一个地方的传说在千百年的流传过程中,经过历代人口耳相传,非常容易走样。有的是民间为了满足百姓自身的美好愿望而对故事进行改编,有的则是官方因统治需要而加入了含有政治色彩的因素,刚才那位大爷所说的关于龙头来源的传说,明显就属于后者。” 杨臣修沉默了片刻,看向抱臂站在一旁的陈希扬,问道:“希扬,你怎么看?” 陈希扬道:“我自然是跟着苏泽走了,如果他想继续深入调查下去,我也没意见。” 苏泽听得心中暗爽,觉得陈希扬这番表态实在很给力,他又有种回到以前两个人亲密无间相处的感觉了。 戚珞看了看陈希扬,又看了看苏泽,忙举手道:“我跟着你们!” 其实戚珞才是心里最急的一个,当初为了混进来,他给自己编了一个民俗研究生的身份,为此下了很大的苦功翻找了很多的资料,把宝山当地的民俗相关内容都死记硬背了一遍,在车上那一番表现,连马弈攸都被他唬住了。 但是他不曾料到的是,自己杜撰的这个身份,也给了他很大的束缚,万一苏泽他们决定放弃宝山转移到别的地方去,那么他这个一开始就冲着宝山去的“民俗研究者”,到底是跟还是不跟? 跟的话,杨臣修难免会对他之前的所有说辞表示怀疑;不跟的话,那自己到底是干啥来的,打酱油的么?于是当苏泽表示要追查到底的时候,他在内心内牛满面地举双手双脚附议。 马弈攸见这三人赤果果地抱了团,面子上有点下不来,又觉得自己势单力薄,于是求助地看向杨臣修:“老板……” “那就继续调查看看吧,”杨臣修站起身道,“今晚先在山上住一宿,明天再四处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捕捉到什么蛛丝马迹,如果到了明天下午还是一无所获,我们只能再找别的地方了。” 杨臣修的这个决定算是很合情合理了,苏泽三人自然是没意见,符宁止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于是马弈攸一票对五票,反对无效。 如此决定之后,几人继续往上攀登,路上遇到当地的居民,也会随口询问几句,但都没有太大的收获。最后几个人干脆丢掉这样的心理包袱,一心一意地投入到游山玩水的旅途享受中去了。 约摸晚上七点的时候,天色渐渐入暮,他们按照之前那位老人家的指示,果然找到了一家挂着‘纳西之家’牌子的农舍。 此时家主人正在吃饭,见有客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立即站起身,热情地接待了他们。这人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想必就是张辛凯了。 张辛凯张罗着为他们端上了自酿的美酒和热食,但是提到住宿问题时,他面露难色道:“我们这儿一向打扫得很干净,卫生问题不用担心。但就是……房间可能不够。你们知道的,现在是学生放暑假的时候,往来的游客不算少,大部分房间都已经住了人,只剩下两个屋子还空着,但是你们有六个人……” “那就挤一挤吧,”苏泽满不在乎地道,“六个人,正好三个人一个房间,凑合一晚上应该没问题,你们说是不是?”他询问的是杨臣修和符宁止。 符宁止问张辛凯:“一个房间里有几张床?” “两张。” 符宁止皱了皱眉:“三个人怎么睡?”他可不喜欢跟别人共用一张床。 杨臣修自小娇生惯养长大,家里的一张床比酒店里两张床还宽敞,目前形势所逼,若是让他跟符宁止挤一张床,他还能勉强同意,若是要他跟马弈攸那胖子挤一张床,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但符宁止的脾气,杨臣修是知道的,如果硬逼他做他讨厌的事情,搞不好他暴走起来会跟自己拼个鱼死网破。 杨臣修沉吟了片刻,立即做出了决定:“我和符宁止一人一张床,至于马老大,你睡地铺吧。” “……”这一瞬间,马弈攸内心有一万匹草泥马狂奔而过。但跟着金主混,不得不低头啊,他只好忍气吞声地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戚珞则十分爽快地道:“苏泽,陈希扬,我们三个人一个房间吧,把两张床拼在一起,三个人并排睡应该不成问题。但就是睡中间的那个可能会不太舒服,不过我这人适应能力强,就让我睡中间好了。” 苏泽心想,我和陈希扬中间夹个你算是怎么回事?于是故作大方地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呢,还是我跟陈希扬一张床,你一个人睡一张床吧。” “喂……”陈希扬一听不对,立即开口欲反驳,苏泽一把握住他的手:“陈希扬你也不会有意见的对吧,咱俩都这么熟了,又不是没在一起睡过,我的睡相很老实的,至于你的睡相……反正我也已经习惯了,所以咱俩就勉强凑合一晚上吧。” 周围顿时传来阵阵抽气声,众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苏泽和陈希扬,搞了半天,这俩人早已经老夫老妻了啊? 陈希扬被苏泽一顶大帽子扣了下来,又不好当众反驳闹得太难堪,不由抚额叹气,算是默认了他这样的安排。 戚珞也不敢再跟他们客气了,自己方才搞不清状况,差点跑去做了人家的电灯泡啊,这罪过可大发了。 云南气候炎热,苏泽因为流了一身臭汗,吃过晚饭之后,快速地洗了澡,然后光着膀子躺在凉席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蒲扇。 陈希扬无法避免与苏泽同床共枕,便只能尽可能减少同床共枕的时间,见时间还早,借口说自己想出去看看夜景,便关上门走了。 苏泽知道陈希扬心里还在别扭,但不管他在外头怎样溜达,终归还是要回来休息的,于是只嘱咐了一句“路上小心点”,便由他去了。 戚珞走出澡房,见屋里只有苏泽一个人,问道:“陈希扬上哪儿去了?” “他说出去逛逛。”苏泽答得轻描淡写。 戚珞不疑有他,学着苏泽一样,光着膀子仰面躺在自己那张床上,发了会儿呆,突然问道:“苏泽,万一明天我们还找不到万凤香的下落,可怎么办?” “如果实在找不到,只能转去别的地方试试了。”苏泽顿了顿,道,“希望纪玖和李思考他们在凤仪镇能有点收获。” “我刚过来的时候,听见马弈攸在隔壁给纪玖打电话,听那意思,好像也没找到什么线索。” 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戚珞苦恼地道:“如果你们下午还打听不到线索,你们就要撤了,那我该怎么办啊,难道真让我在这儿继续留着?” 苏泽想了想,道:“要不这样,明天你和我们分开行动,等到明天下午你再跟我们汇合,就说你原计划想要搜集的材料都搜集地差不多了,但是还想了解一下云南其他地方的民俗风情,既然我们有车,就暂时先跟着我们的路线走好了。” 戚珞翻了个白眼:“估计杨臣修心里会觉得我这个人超级厚脸皮。”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苏泽嘿嘿笑了几声,“反正你现在顶着的这张脸皮也不是自个儿的,不丢你的脸。” 这桩心事了解了之后,戚珞顿感轻松了不少,加上今天风尘仆仆赶了一天的路,倦意一旦袭了上来,他很快便睡了过去。 苏泽其实也挺累,但想到陈希扬还没回来,便拿出手机打算一边 恋耽美 分卷阅读58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游戏一边等人,没想到玩着玩着,他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三章 宝山石头城(四) 据慕容府里的下人们说,那一天絮儿小姐跟着空桐族长出去后,到了第二天才回来。 慕容絮儿回来的时候,两只眼睛哭得红肿,脸色憔悴,神情恍惚。慕容老爷担心宝贝女儿在外受了委屈,连声追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但慕容絮儿只是摇头不语,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再也没有出来。 慕容老爷联想到女儿一夜未归,猜测是空桐雪祈对宝贝女儿做了什么不轨之事,虽说两家已经订下了亲事,但婚前有染也是有伤风化的,更何况慕容絮儿一直落泪伤心,可见并非两情相悦之事。 于是慕容老爷怒气冲冲地来到空桐府邸兴师问罪,一进门便发现府里气氛有些不对,下人们一个个都穿着素衣,低声软语,神色悲戚。 慕容老爷问管家:“府上发生了什么事?” 管家不自然地笑了笑:“我们族长前几日生了一场大病,病愈之后十分喜静,所以府内下人们都不敢再大声喧哗。” 慕容老爷恍然大悟,又一想,生了重病的人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女儿做什么不轨之事,其中也许另有隐情。于是缓和了脸色,问道:“族长现下可在府上?老朽有些事情想问问……” “真是不巧,”管家赔笑道,“我们族长一个时辰前出府去了,说是前往神木峰拜见尊主,有要事相商。” 慕容老爷更觉奇怪,按照芒宿的规矩,前往神木峰议事的是各族长老,族长通常都是留在当地管理辖内事务的。空桐雪祈此时前往神木峰,能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与尊主商量? 随即他想到一件事情,族长婚配是一族大事,虽不至于必须征得尊主同意,但出于礼节,邀请尊主大驾光临,喝杯喜酒,却是有的。难不成……这空桐雪祈是迫不及待地向尊主通报喜讯去了? 慕容老爷想到此处,不禁脸上喜笑颜开,试探着问道:“管家可知族长要和尊主商量什么事?” 管家垂首敛目道:“在下不知。” 慕容老爷意识到自己有些兴奋过头,越了规矩,忙又打着哈哈揭了过去,又与管家客套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回到慕容府内时,他发现自己的宝贝女儿已经恢复了精神,不仅一日三餐照吃,还开始偷偷缝制自己的嫁衣了。 果然是好事近了吗?慕容老爷心下大喜,但慕容絮儿不说,他也就配合着装糊涂。至于慕容絮儿为何一直闷闷不乐,他就理解为是空桐雪祈大病初愈,絮儿过于担心所致了。 这几日,神木峰上一直很不平静。 端木花嫁自请废后的事情已经让皇甫风音十分伤神了,而诸位长老趁机推波助澜更是让他焦头烂额。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矛盾一触即发之际,倒是侍女繁茜趁着四处无人时,低声给风音提了个醒:“尊主,其实真正能陪伴在您身边的,未必一定是尊后啊。” 风音初时有些迷惘,当看见繁茜冲他眨了眨眼时,突然醍醐灌顶,不错,说起相伴无间,这个从小就侍候着他的侍女繁茜,就是极好的例子啊! 于是这一日在银琅殿上,风音当众宣布,废去端木花嫁尊后之位,改封为神木峰谏言长老。 众长老听闻这个决定时,皆是一怔。 在芒宿历史上,被封为神木峰谏言长老的人不多,因为根据规定,谏言长老必须长期居住在神木峰,陪伴在尊主身侧,既是尊主的幕后军师,又是监督尊主言行决策的一面镜子。 如此一来,要封一名谏言长老的先决条件,首先尊主对此人要无条件信任,才能让对方形影不离地随侍左右,同时这位谏言长老也将终身无法成家,必须全身心效忠尊主。 风音的这一决定,可谓是目的昭然既然无法通过婚姻关系将花嫁留在身边,那就通过职务任命将花嫁留在神木峰名分不同,但实质却是一样的。 众长老在参透其中奥妙自后,不由一阵唏嘘。风音的这种做法,完全合乎法度,他们也不好再继续反对下去了。 此时,不愿就此善罢甘休的濮阳良遂又上奏道:“既然前尊后已废,还请尊主考虑重新选妃封后事宜。” 风音不耐地挥了挥手道:“选妃之事以后再说。” 但濮阳良遂十分坚持:“尊主,此事事关重大,关系着言灵一脉的子嗣承传,更关系着芒宿的未来……” “濮阳长老。”风音沉下脸来,不悦地打断了他。 “臣在。” “听说十年前尊夫人不幸病逝,但你今尚未续弦,这是何故?” “这……”濮阳良遂噎了一下,老脸一红,道:“臣与亡妻感情深厚,短期内不宜……” “原来如此,”风音一脸真挚地点了点头,“对于感情深厚的夫妇,一方不在了,另一方为其单身十年,时间的确不算长。” 濮阳良遂意识到自己入了套,忙道:“尊主,臣的情况与尊主您有所不同,不可相提并论。” “哦,有何不同?” “臣是守鳏,而尊主只是废后;臣的亡妻去世之前已诞下二子,子嗣问题无忧,而尊主至今尚无子嗣,这就是问题所在啊。” 风音道:“不论是守鳏还是废后,都是夫妻分离,令人痛心,需要时间来疗伤。至于子嗣问题,请问濮阳长老何时得子?” 濮阳良遂想了想,答道:“似乎是二十五岁那一年……” 风音笑了:“二十五岁啊,对我来说似乎还挺遥远的,那我就以濮阳长老为目标,争取在二十五岁那一年解决掉子嗣问题吧。” “这……”濮阳良遂被风音这一手太极拳打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而众长老则全都向他投去了怨念的目光。 直到众长老都离开银琅殿,端木花嫁都站在角落里没有说一句话。 风音毫无瑕疵的面具一点点脱落下来,眼神中泄露出沉重的疲惫与无奈。他转身向花嫁走去,歉声道:“事先没有与你商量,是因为害怕你再次拒绝我。花嫁,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花嫁牵起嘴角笑了一下:“我没有生气……” “不要这样笑。”风音伸手抚了抚花嫁的嘴角,神色忧伤。 “我真的没有生气。”花嫁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低声道,“谏言长老也挺不错,至少……比尊后好。” 风音叹了口气:“这几日,我总是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自从回到神木峰之后,你又变回了以前的花嫁了,对我毕恭毕敬,什么情绪都藏在心里,虽然人站在我面前,心却不知飞去了哪里。这样的你,让我很惶惑,可我越是惶惑,就越是想牢牢地抓住你,想天天都能看见你,这样我才能安心。” 花嫁低头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来,一脸郑重地道:“对不起,风音,我以后不会做让你不安的事情了。既然你封了我做谏言长老,我便永远呆在神木峰上陪着你,哪儿也不去。” “真的?” “真的。” “……你发誓?” 花嫁被风音脸上执拗的表情逗笑了:“我发誓。”他的声音轻柔却很坚定,望着风音时眼中的笑意也是发自内心的,终于让风音有了一丝久违的舒心感。 “真想抱抱你啊……”风音轻轻叹息着,然后张开双臂环住了花嫁的腰际,下巴自然而然地搁在了他的肩窝里,鼻尖嗅着独属于花嫁的气息,不再像阿错那般张扬恣意,却多了一份沉敛与包容。 花嫁没有料到风音居然说抱就抱,一时间有些无措,推了推他,小声提醒道:“这可是在银琅殿……” “反正又没有别人。”风音闭上眼睛,撒娇般地低声咕哝着。 花嫁仿佛也回到了之前与阿寻在一起无忧无虑相处的时光,笑着调侃道:“你就是这么对待谏言长老的吗,我尊敬的尊主陛下?” 风音也笑着反问:“你现在就开始履行监督进谏之职了吗,我亲爱的谏言长老?” “咳咳……”殿外传来繁茜的咳嗽声。 风音立即放开了花嫁,整了整仪容,转身正色问道:“繁茜,什么事?” 繁茜从偏门走了进来,一直一本正经地垂着双目,装作没有看见方才那一幕。她走到风音身边,低声耳语道:“尊主,空桐族长在偏门外求见。” “空桐雪祈?”风音一怔,“他怎么来了?” “说是有要紧事相商,看上去神色焦虑。” 按照神木峰的规矩,不论是族长还是长老,若是有要事上奏,必须从银琅殿正门进入。而此时空桐雪祈却是在偏门外等候,说明这件事不宜对外宣扬。 风音略一沉思,对繁茜道:“你引他至茶室稍候,注意避开殿外耳目。我换身袍子便过去。” “是。”繁茜躬身退了出去。 风音向外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停了下来,转身对花嫁笑了笑:“花嫁,怎不随我一起去呢?” 花嫁愣了愣神,这才反应过来,从今往后,除去休息时间,只要有尊主在的地方,他必须随侍左右,不论是正规议事还是私人会晤。 看来,自己要尽快进入角色才行。花嫁深吸一口气,振作起精神,扬声道:“来了。” 第三章 宝山石头城(五) 风音与花嫁一踏入茶室,便见空桐雪祈“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风音吃了一惊,忙道:“空桐族长这是做什么?” 空桐雪祈伏地道:“臣……是来向尊主请命的。” “请命?”风音怔了怔,“请谁的命?” “所有芒宿子民的命。” 风音一愕:“空桐族长,此话怎讲?” “芒宿也许会在未来的某一日被灭国,并在九玄大陆上彻底消失。” 风音听得心头一跳,他与花嫁对视了一眼,此时的花嫁也是一脸惊讶与不置信的表情。 风音镇定了一下心神,沉声道:“空桐族长,此事不可儿戏,你有何凭证?” “空桐家族的预见能力,便是最好的凭证。” “是你亲眼所见?” “是臣亲眼所见。” 风音渐渐蹙起了眉心,视线在空桐雪祈身上逗留了片刻,语速放缓:“空桐族长,你确定……这是你亲眼所见?” “臣确定。” 风音再度望向花嫁,花嫁也正从空桐雪祈身上收回视线,向风音望了过来。两人视线接触的瞬间,花嫁微微摇了摇头。 风音心下了然,将双手背在身后,侧过身去漠然道:“空桐族长,我说过了,国家存亡之事,切不可戏言。但眼下空桐族长的这番作为,实在很难取信于人。” “尊主?”空桐雪祈抬起头来,迷惘地看向风音,不太明白他话中含义。 “据我所知,空桐家族的现任族长空桐雪祈,其预灵能力的特点是只能预见到短时间之后的事情。至于家国命运此类渺远的事情,似乎不在你的预见范围之内吧?”风音说到此处,目光落回到空桐雪祈身上,“还是说,其实你根本不是雪祈,而是雪烙?” 风音说这番话时,每说一句,雪祈的脸色便苍白了一分,当风音说出“雪烙”这个名字时,他紧绷的神经终于崩溃,眼泪瞬间倾泻而下,伏地失声痛哭。 风音原本心中只是怀疑,便故意拿话试探他,见他如此反应,便越发确定了心中猜测,眼中神色逐渐软化,声音也柔和了起来:“雪烙,真的是你么?” 雪烙早已泣不成声,他摇了摇头,却没有答话。 花嫁在雪烙面前蹲下身来,低声问道:“雪烙,你以雪祈的身份出现在神木峰,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雪烙犹豫了一下,依然摇了摇头。 “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三人,你难道还信不过我和风音么?若有什么苦衷,但说无妨。” 雪烙这才缓缓抬起头,看了看花嫁,又看了看风音,沉默了半晌,才吐出一句:“从此以后,空桐家族将再也不会有……空桐雪烙这个人了。” 花嫁和风音皆是一怔,但他终于愿意开口了,这是好征兆。于是花嫁耐着性子将他扶起来,握住他冰凉的双手,柔声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慢慢说给我们听。” 雪烙拭去脸上泪水,哽咽着道:“自从珑山一役归来之后,我哥就一直卧床不起,到了前一日,终于支撑不住……” 却说当日,雪祈在病榻上握着雪烙的手道:“我另一个对不住的人,便是你。” 雪烙笑着宽慰道:“哥,你有什么可对不起我的?” 雪祈定定望着他:“雪烙,你可知道,我这族长之位,其实是从你那儿偷来的。” 雪烙脸色一变,垂下眼去,没有接话。 雪祈细细观察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意外:“怎么,你似乎一点也不感到惊讶。” 雪烙沉默了一下,然后笑了笑:“说什么‘偷’呢,族长之位,原本就是哥比我更适合,如果老族长说候选人是我,我才感到惊讶呢。” 雪祈目光里带了一丝了然:“这个秘密,原本只有我和老族长两人知晓,老族长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外泄的,同时他也让我发了重誓,绝对不可以对第三人说出真相。而你既然知道了这个秘密,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没错,”雪烙深吸了一口气,坦然承认道,“那天老族长将你召去他房里谈话的时候,我就躲在外面,你们所说的一切,我一字不漏全都听见了。” 那一日,年逾古稀的老族长突然造访他们府邸,父母诚惶诚恐地接待了老族长,并将一干闲杂人等悉数屏退,他们兄弟二人也不例外。 老族长的到访,让他们全家上下都神经紧绷,不知是福是祸,虽说被屏退在外,却是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大声喧哗。 唯独雪烙一人照样自顾自地玩耍,仿佛就算天塌下来,也不关他什么事。雪烙一个人在这沉闷的气氛中戏耍了片刻之后,甚觉无趣,便打算偷偷翻墙出去找小伙伴们玩。 他猫着身子蹑手蹑脚地经过庭院时,却瞧见父亲正领着雪祈神色匆忙地向会客室走去,一边走还在一边低声嘱咐:“一会老族长不论问你什么话,你都要据实作答,切不可有任何欺瞒之心,明白么?” “儿子明白。”雪祈恭恭敬敬答了一句,随即又问道:“父亲,您可知老族长召我过去,是为了什么事?” “老族长若要召见谁,必定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更何况他老人家此番亲自驾临我们府邸,可见意义重大。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 “咳,没什么。”父亲摆了摆手,便带着雪祈转入了拱门。 雪烙躲得并不远,正好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心里纳闷地想:“老族长召见父母倒也罢了,怎么连哥哥也要召见呢,究竟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这好奇心一起,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当下便打消了翻墙出去的念头,蹑手蹑脚地尾随着进入了拱门。 此时父亲已将雪祈送入房内,然后与母亲一起退了出来,并将伺候在外的几个下人全都撤了出去。 雪烙躲在拱门之后的草丛中,待众人都走得不见了踪影,他才从草丛中钻出来,一溜烟跑到了会客室窗台之下,蹲着身子竖起耳朵,凝神偷听屋内谈话。 只听老族长问道:“雪祈,我听人说,你比较擅长预见片刻之后将会发生的事情,且从未有过失误,可是真的。” 雪祈谦虚道:“是旁人谬赞了。” 老族长淡淡道:“有便有,没有便没有,这一点在我面前不需要遮遮掩掩的。” “是。” “那么对于长远未来的预灵能力呢?” 雪祈老老实实地回答:“这一点,我不如胞弟雪烙。” 老族长没有再言语,似乎在沉思着什么。半晌之后,他才长长喟叹了一声:“雪烙的预灵能力,使用得频繁么?” 雪祈想了想,道:“雪烙每次使用预灵能力之后,都会消耗较多元神,所以不能像我这样频繁使用,并且他自己似乎也不太热衷于修炼自己的能力,总之很少听他提及预灵之事。” “哦……”老族长不知为何,似乎略略松了口气。他又沉默了片刻,说道:“雪祈,接下来我要与你说的话,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切不可再对第三人提起,明白么?” “我明白。” “光是明白还不够,我要你发重誓。” 雪祈虽然不解老族长为何如此紧张,但还是依言发了重誓。 然后老族长道:“雪祈,我命不久矣,也差不多该选定自己的继承人了。然而我在预见到下一任继承人的同时,也预见到了我们空桐家族的尽头,这是一个不祥的预兆。所以我猜测,也许这样的不祥,与下一任族长继承人有关。” 雪祈迟疑问道:“族长,你所预见的继承人,跟我有关吗?” “虽与你有一点关系,但却不是你,而是你的弟弟,空桐雪烙。” 雪祈一怔。 “你很意外吗?老实说,我也十分意外。”老族长无奈地笑了笑,“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一定是雪烙呢,如果是你,也许我能放心不少。更何况,雪烙若是继承了族长之位,将成为空桐家族最后一任族长,预示着我空桐家族命运的终结。” 老族长说到此处,伸出自己的一只手,五指微微收拢:“身为一族之长,我岂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在我手中诞生?” 雪祈心头一跳:“族长,莫非……您想改变命运?” “曜神既然赋予了我们预言的能力,让我们预见到未来之事,却又毫不作为地坐等悲剧发生,这对我们预灵一脉,简直是天大的酷刑。”老族长神情专注地凝视着雪祈,“孩子,你愿意与我一起,改变这样的命运吗?” 雪祈垂下头去,沉默地思考着。从情感上来说,他无法相信自己的弟弟会成为家族命运的终结者,他很想问一问族长,凭什么就断定雪烙的继任会导致整个家族走向灭亡之路。 但是他也知道,就算他追问老族长,为何会断言雪烙会成为家族命运的终结者,老族长也无法给他满意的答案。 长远未来的预灵者与近未来的预灵者,对于事件的预见方式不一样。 近未来预灵者比如他自己,对近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预见的方式是比较直观的可视图像,但雪烙所预见的东西,往往是一种比较模糊抽象的概念,更多的时候是一种坚定不移的直觉,无法用具象化的东西去描述。 所以当老族长告诉他这样的答案,并与他推心置腹地商谈这件事时,他只能选择相信,并决定是否答应老族长的请求。 沉思了半晌之后,雪祈才缓缓抬起头,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点了点头道:“我愿意。” 如果能让雪烙避免走上家族命运终结者的道路,就算让他做出违背良心的事情,他也愿意。 第三章 宝山石头城(六) 回想起当初与老族长的一番谈话,雪祈眸色黯然:“雪烙,你心里恨我么?” 雪烙笑了笑:“哥哥,我倒想问你一句,当初我们兄弟二人同在一个娘胎里出生,我是健健康康没病没灾,你却从小泡着药罐子长大,府中下人们都偷偷在说,孪生子同在一个娘胎,就开始了最原始的竞争,结果是我夺走了健康,将病痛留给了你。对此,你心里可曾恨过我?” 雪祈缓缓摇头:“我从未恨过你。小时候每当被病痛折磨地生不如死的时候,我心里也会抱怨,为什么我要受这些常人不必承受的痛苦,但每次想到,我一个人重病缠身,总好过兄弟二人一同受苦,我心里便宽慰不少。只要你能健健康康的,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雪烙含着泪笑道:“你是这样想的,我心中又何尝不是与你一样的想法。既然是一族之长,自然是要选一个全族最优秀、最能干也最有责任心的人来当,在这一点上,哥你可比我靠谱多了,就算没有老族长的那些顾虑,你也是当之无愧的人选。” 雪祈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离家出走?真的只是为了去追寻你想要的自由吗?” 雪烙沉默了一下,道:“虽说不至于憎恨,但那时候毕竟还小,偷听了你和老族长的谈话,要说心里一点儿也不难过,那是假的。就像以前母亲独独守着你,却把我丢给奶娘抚养一样,我总觉得自己事事不如你,心里憋屈得慌,所以便有些自暴自弃,自我放逐。 “但是在外游荡久了,眼界渐渐开阔了起来,心胸也不那么狭隘了,很多事情,也是事后才慢慢想通透的。而一旦想通了之后,我便更加不愿意回到这个牢笼里来了,反倒有些自私地想,既然家族里已经有了一个称职的族长,还要我空桐雪烙做什么呢,不如再外面自由自在地过完一生吧。” 雪祈叹了口气:“你能这么想,我原本能减少一些内心的愧疚。但如今,我对你的愧疚却越发深了。” 雪烙不解地看着他。 雪祈道:“你知道的,我们预灵一脉的族长选择继承人的方式与别的家族不同,族长只有在大限之日临近之时,才会预见到下一任继承人。当时老族长预见的人是你,只是因为你那终结者的宿命,才暗地里换成了我。他原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改变我们家族的命运。但现在看来,却是失败了……因为,我所预见到的那个继承人,依然是你。” 雪烙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 “当初我答应族长帮助他一起改变空桐家族的命运时,也曾想过,就算改变不了这样的命运,但至少能避免让你卷入这样的是非洪流之中。但事实证明,人为的力量在命运面前是何等渺小,就算我们处心积虑地想要改变命运的轨迹,却依然无法改变它的终结点。” 雪烙听到此处,默默垂下双眼,沉默不语。雪祈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他无可反驳。 雪祈说了这么多话,早已累得气喘吁吁。但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只稍微休息了片刻,便有急着开口道:“我们空桐家族的实力,在各大家族中原本便是最弱的,时局稳定时我们还能自欺欺人地平安度日,一旦时局动荡起来,我们空桐家族绝对是最容易分崩离析的一个。” 雪烙不解道:“时局动荡?我们不是刚战胜了血魔么?虽然空桐家族的弟子伤亡惨重,但其他几大家族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个时候不是应该休养生息么,何来动荡之说?” 雪祈苦笑了一下:“血魔的出现,只是动荡时期的开始罢了。血魔虽然已被我们剿灭,但芒宿的内在平衡已被打破,今后可能会有更多未知的劫难在等着我们。可以说,我们空桐家族的命运是与整个芒宿的命运息息相关的,空桐家族即将面临的悲剧,极有可能会扩大为整个芒宿的悲剧。” 雪烙听得心惊肉跳:“哥,你……你是如何知晓这些的?难道这也是老族长当初告诉你的?”他明明记得当初在窗外偷听时,老族长只提到家族的命运,却未提及整个芒宿的命运啊。 雪祈微微勾了一下嘴角:“雪烙,其实每个预灵者的预见能力都有擅长的一面,和不擅长的一面。我虽然不太擅长预见长远未来的事情罢了,但并不代表我就一点也不会,只不过需要消耗比你多出数倍的元神罢了,就好比你虽然不擅长预见近未来的事情,但偶尔也会为之,只不过准确率不高罢了。” “这么说来,这是你自己预见到的?” “我想着,反正我也命不久矣,不如就多耗费些元神,好好看一看我们空桐家族的未来吧。结果,我所预见到的未来,竟比老族长所预见的更为严重。 雪祈说到此处,紧紧握住雪烙的手道:“雪烙,我有一事求你。” 雪烙吓了一跳:“哥,你有什么话,直接交代给我便是,说什么求不求的。” “我想请你接下族长之位……” “我接!”雪烙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雪祈话未说完,他便痛快答应了下来。 雪祈却道:“不仅要接下族长之位,还要以我的身份继续生活下去,做得滴水不漏,鬼神不知。” 雪烙哑然,雪祈的这个要求倒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琢磨了片刻,才道:“哥,你是担心我在家族中威望不足,无法让大家信服么?” “那还是其次。”雪祈摇了摇头,“如你方才所说,我们刚经历了一次大战,家族元气大伤,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此时若是传出族长亡故的噩耗,对于整个家族来说,将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许多年轻的弟子有可能会因此而对自己的家族失去信心,如果一个家族连自信都失去了,那真的是距离崩溃不远了……” 雪烙脸色大变:“哥,难道你想让我隐瞒……” “不错。”雪祈望着雪烙的目光带着乞求,却又坚定不容置疑,“你要让大家相信,雪祈依然健在,你会带领大家继续走下去,直面命运与劫难,因为,你是整个家族的精神支柱。” 雪烙听得手心出汗,脸色苍白:“哥,我……我做不好的,我根本没法变成你……” “你可以的。”雪祈紧紧捂住他的手,仿佛生怕他抽出手去再次逃离这个家一般,加重语气道,“雪烙,你若是想让族人树立信心,首先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一直以来,你都在有意无意地藏匿着自己身上的锋芒,其实我心里清楚,你身上藏着巨大的潜力,远不止你所表现出来的这些,我相信我的眼光。” 雪烙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番夸赞之词,他有些受宠若惊:“哥,你不会是唬我的吧?” “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这样唬过你?” “……倒也是。”雪烙想了想,突然问道,“可是这件事,母亲和絮儿小姐那里怎么办?总不至于连她们也瞒着吧?” “母亲年岁大了,失去一个儿子,对她来说打击太大,能瞒,还是尽量瞒着吧。至于絮儿……”他失神了片刻,低声喃喃道,“我想见见絮儿……” “哥你稍微休息一下,我这就去慕容府带她来见你!” 雪烙说着便欲冲出去,雪祈忙唤道:“雪烙等等!” “怎么?” “穿上我的袍子再出去。” “不是吧?”雪烙两条眉毛都纠结了起来。 “你答应过我的事情,这么快忘记了?” “可是你现在不是还……” “族长受伤之事,外人已有所耳闻,若在这个时候,族长的弟弟急匆匆跑去找族长的未婚妻,你说他们会如何猜想?” “……好吧。”雪烙只得乖乖走到铜镜前,照着雪祈的摸样穿上外袍,束起长发,然后转身看向雪祈:“哥,这样像么?” 雪祈打量了雪烙片刻,又对他的言行习惯做了一番指点,才微微露出宽慰的笑容:“去吧,雪烙,辛苦你了。” 雪烙说到此处,擦了擦眼泪道:“我原本只是为了却我哥的心愿,便急急带着慕容絮儿去见他,不料他见了絮儿,开口第一句竟是要与她废除婚约,劝她另觅良人。” 风音问道:“慕容絮儿答应了?” “她自然是不肯答应,我哥去了之后,她在病榻前哭了整整一宿,然后对我提出婚期照常的请求。” 风音与花嫁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婚期照常?难不成她想结冥婚?” “表面上是与我成亲,实则是与我哥结冥婚。”雪烙道,“她有她的理由,既然雪祈让我假扮为他,那么他的一切我都必需承传过来,包括婚约。有她在内帮衬着,我才不至于露出太多破绽。” 风音叹息道:“想不到,慕容絮儿竟也是个女中豪杰。” 雪烙接着道:“我哥故去之后,我想着他所说的关于芒宿未来命运的预言,一直不能释怀。于是我自己也施了一次预灵术,得到的结果竟与我哥所说的完全一致。所以我才想到来神木峰向尊 恋耽美 分卷阅读59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主禀报,希望尊主能想想办法,救救芒宿。” 第三章 宝山石头城(七) “苏泽,苏泽,你手机响了。”苏泽被用力推了几下,蓦地睁开了眼睛。 房里亮着灯,身旁骆柒见他醒了,才坐回到自己床上去,一边惊叹道:“哇,你这家伙睡得真够沉的啊,手机响这么久居然都吵不醒你。” 苏泽揉了揉眼睛,看了看来电显示,顿时清醒了大半,按了接听键道:“陈希扬?”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陈希扬语气听起来有些不悦。 “刚才躺床上玩游戏来着,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陈希扬默了一默,想是知道他只要一入梦便会睡得很沉,便没有再苛责他,转入正题道:“你穿上衣服出来一下。” “嗯?做什么?” “我现在在山顶上,有兴趣出来陪我吹风么?” “……你是陈希扬么?”苏泽犹犹豫豫地问了一句,总觉得会说这番话的陈希扬早已离他远去了,现在他该不会是产生错觉了吧?要不就是陈希扬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 “呵。”陈希扬轻声笑了一下,声音听起来似乎心情还不错。 “你说真的啊?”苏泽腾地站了起来,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 “当然是假的。”陈希扬一句话又把他心头的希望之火扑灭下去,“我在这里发现了一点奇怪的东西,需要你这个考古学家的孙子帮我鉴定一下。” “好吧。”苏泽一边穿t恤,一边问道,“你现在在什么方位?” “不算太难找,你走出农舍之后向右拐,顺着主干道一直往上走,走到头之后再左拐,大约再走几十步左右,就是我现在站着的地方了。” “好,我马上去。”苏泽说着,又不太放心地叮嘱了一句,“你一个人在山顶上,当心点啊。”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要你嗦。”陈希扬不耐烦地挂了电话。 “啧。”苏泽对于陈希扬越来越变幻莫测的脾气完全是无可奈何。收起手机穿上外衣后,他简单跟骆柒说明了一下情况。 骆柒立即道:“我也要去!” “你就乖乖呆着吧,帮我监视好隔壁那几个人的动静。” 骆柒很是憋屈:“凭什么是我留下来?” “因为你现在的身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人员戚珞。”苏泽一句话钉得骆柒不得翻身。 却说陈希扬挂了电话之后,却站着没动,扬声道:“你还打算继续躲在那里不出来么?” 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阴影中,符宁止无声无息地走了出来。 “是杨臣修让你来监视我的?” 符宁止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他沉默了片刻,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我在跟踪你的?” “一开始吧。” “哦?”符宁止眯了眯眼睛,似乎有些不相信。 “怎么说我也是一个人夜间行动,这点自我防御能力还是有的吧。” 符宁止想了想,有些了然:“原来你从一开始就张开了无攻击性防御结界,别人进入结界范围时不易察觉,而你却能第一时间感觉得到,难怪了。” 陈希扬转过身,正视着符宁止:“有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 “什么问题?” “我问了的话,你会如实回答么?” “要看你想问的是什么。” “防备心好重啊。”陈希扬感叹。 “彼此彼此吧。”符宁止回敬。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哈尔滨。那个时候你曾对我说过一句话,你说,杨臣修不算什么好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陈希扬皱了皱眉:“抱歉,我的理解能力比较低下,可否请你再深入解释一下?” 符宁止沉默了一下,淡淡道:“当时我正在与他怄气,所以就随便找了个人诉诉苦罢了。” “只是这样?” “只不过我没有想到,我居然会和当初的诉苦对象屡次碰面,甚至成了合作伙伴。所以,那一次我说过的话,你就当做从未听过,就此忘了吧。” 陈希扬心中冷笑,符宁止压根就不是那种会随便对陌生人诉苦的性格,如此破绽百出的谎言,居然还想拿来蒙骗他么? 他盯着符宁止看了很久,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但是符宁止只是面色淡然地任他盯着看,脸上没有露出一丝多余的情绪。 陈希扬没了法子,只得暂且搁下这个话题,又道:“还有一个问题……” “你的问题还真多。” “不敢答了么?” “激将法对我没有用,想问就问吧。” “我还记得,我们第二次在七星山地宫里相遇的时候,我身负重伤,是你及时对我施以援手。当时我们敌我不明,你为什么会救我?” 符宁止不假思索地道:“因为我想趁机在你体内种下血引,以及时掌控你的动向。” “血引?”陈希扬略一思索,随即恍然,“原来……当时在去往舟山的路上,你们是凭着血引才找到我们的?” “不错。”符宁止承认得很痛快,“不过因为你自身的防御力量过于强大,血引一直没有与你的血液完全相融,反而被稀释得很快,没过多久便全部被你排出了体外。所以那一次植入血引,在我看来并不算太成功。” “你倒是一点也不隐瞒啊。”陈希扬差点要为符宁止的坦诚相告而鼓掌了。 “因为我知道,即便将真相告诉你,你对我也是莫可奈何,所以我根本不需要顾忌。” “既然如此,那就请容许我贪心地再问一个问题吧,”陈希扬笑了笑,“第一次见面时,我从你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敌意,第二次见面时,你救我的目的虽然不纯,但我依然感受不到你身上有什么敌意,但是从第三次见面时,我一直觉得你在有意无意地敌视我,每次与我接触时,身上也会迸发出强烈的杀意,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我究竟哪里得罪过你了?” 这一次,符宁止却没有立即回答陈希扬的问题,脸上出现了一丝迟疑和迷惘,只见他双眉微蹙,敛下双眸,似乎在沉思。 “怎么?”陈希扬见他久久不说话,出言调侃道,“这一次为什么不能痛快地回答我了呢?你不是自信到对我无所顾忌么?” “我只是在考虑,如果我说出了原因,你能否理解我的意思。”符宁止说着,重新抬起双眸,对上陈希扬的视线,“因为……我对你敌视,是出于一种本能。” “本能?”陈希扬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符宁止周身散发出来的毫不掩饰的敌意与杀气,要比以往更强烈数倍,可见之前他一直在隐忍,此时却是毫无保留地表现了出来。 “没错,对你身上的气味,本能地厌恶。” “气……气味?”陈希扬下意识低头嗅了嗅,脸上很是迷惘,他不记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异味啊,狐臭神马的,那是绝对没有! 符宁止继续道:“刚开始对你没有恶意,是因为我在你身上闻不到明显的气味。但是在七星山地宫中,你自从与那上古灵体接触过之后,身体里就开始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气味,一种让我莫名厌恶的气味。并且这种气味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浓郁,浓郁到了让我无法忍受的地步。” 上古灵体?陈希扬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符宁止说的是皇甫风音。难道这气味是从皇甫风音哪里沾染过来的?可是皇甫风音的那一魂一魄十分清透,没有什么妖邪之气啊。 难道是之前接触了皇甫风音的棺木的缘故?但那也是残存下来的尸气啊,照理说巫族人是对尸气和妖邪之气最为敏感的,没道理符宁止闻得到,而他却闻不到吧? 陈希扬越想越是迷惘,快要被符宁止搞得精神混乱了。 “喂,你不要用这么轻蔑的口吻一口一个‘气味’地说陈希扬好不好?”苏泽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打断了陈希扬的胡思乱想。 他一步步走到陈希扬身旁,一手环住陈希扬的肩膀,然后动作亲昵地在他颈间闻了闻,“他身上的气味,明明是很好闻的沐浴露的味道嘛,哪有你说得这么不堪,不知道的人,会因为你这一句话而产生误会的,这可就成了人身攻击加造谣诽谤了哦。” 符宁止见苏泽已到,自己继续呆着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了,于是翻了个白眼,给了个“懒得跟你们废话”的表情,转身走了。 陈希扬心里还在纠结符宁止不清不楚的那番话,刚要追上去问个明白,却被苏泽挡了回来:“你别听他瞎扯,他那是故意损你呢,你身上什么难闻的味道也没有,只有沐浴露的味道而已,真的。” 陈希扬拍掉苏泽趁机赖在他肩膀上不走的那只手,没好气地道:“我正问到紧要关头,你就不能晚点再出现吗?” “喂!”苏泽感到很冤枉,“我已经在一旁忍很久了好吗,这种无稽之谈根本理都不必去理会,你居然还真的信了?” “以符宁止的性格,绝对不可能无中生有说些造谣诽谤的话,正因为他的这番解释让人听起来觉得不可思议,所以我才更觉得奇怪,究竟我身上有什么样的气味,能让他如此厌恶我,甚至敌视我。” “停停停!”苏泽忍不住大叫:“陈希扬你脑子被驴踢了吗?为什么符宁止说什么你信什么,我说什么你就不信呢?” 见苏泽真的炸毛了,陈希扬觉得再争执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于是只能将这个话题暂且搁在一边,一边给苏泽顺毛一边迅速转移他的注意力:“好好,不提这个了。来,我带你去看点有趣的东西。” 第三章 宝山石头城(八) 陈希扬一说带苏泽去看有趣的东西,立即转移了苏泽的注意力。 只见陈希扬带着他走到一块大石头前,打开手电筒往大石面上照了照,问道:“你觉得,这上面的东西,像什么?” 苏泽眯起眼睛看了看,发现那石面上似乎刻着什么东西,线条很粗,也很深,可见这是一种刻意为之的雕刻品。 但也许是石头长期风化了的缘故,石面有许多部分被磨损,甚至残缺,导致那些线条也变得断断续续,极大影响了整个雕刻画面的完整性。 苏泽伸出手指,沿着那些线条一条条勾勒下来,遇到线条模糊或断开的地方,他便闭上眼睛凭借自己的想象将它延续下去。 半晌之后,他低声喃喃自语:“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某种鸟类翅膀的纹路。” “你确定?”陈希扬道,“这种时候你可别主观臆断,希望这里是我们所要找的目标,就猜测这上面刻的就是与鸟类有关的图案了。” “你……你这是对我专业素质的质疑!”苏泽不满地抗议道,“虽然我对石雕之类的不是很在行,但我也好歹跟着爷爷去观摩过很多石雕鉴定大师的鉴定过程,跟着他们学过一些基本常识的好吗。” 陈希扬见苏泽这么大反应,于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好吧,你继续。” 于是苏泽继续对剩下的线条进行衍生勾勒,一边描摹一边道:“翅膀到了这个地方被阻断了……嗯,应该不是风化磨损的缘故,这里有其他的线条延生了过来……这代表的是什么东西呢?” 苏泽说着,摩挲着下方已经完全残缺了的石面,惋惜地叹了口气:“这地方肯定有很重要的画面,但是它残缺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陈希扬指着石面的另一边道:“那你再看看这块地方,这里刻的是什么东西?” 苏泽走过去细细看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他又侧着脑袋转换了个方向,又看了半晌,才不确定地道:“这……该不会是一个人吧?” 陈希扬挑了挑眉:“人长这样?” “人如果是站着的话,当然不至于被画成这样。但如果是匍匐在地的呢?”苏泽说着,趴在地上做了个伏拜的姿势。 陈希扬俯视着他的身子看了片刻:“也不太像啊。” “如果袖口延展出来,然后背上再加上翅膀的话呢?”苏泽一边描述,一边凌空勾勒给他看。 陈希扬眼前豁然一亮:“你的意思是,化作人形的飞翎族?” 苏泽打了个响指:“你也觉得有点像对不对?” “我只是按照你的推测来想象而已。” 苏泽站起身,又趴在那块石头上,比划着道:“如果从这个角度去猜测的话,你有没有觉得,其实这个匍匐在地上的人所对着的方向,其实和那个有翅膀的生物是互相呼应的?” 陈希扬按照他提示的看过去,还真觉得是那么回事。“难道说,这个人是在向那只鸟跪拜?可是,为什么是一个人在向一只鸟跪拜?” “那可能是因为,鸟的等级比人高吧?” “喂,这话听起来让人很不爽啊。” “我的意思是,鸟的等级比鸟人高。” 陈希扬:“……” “……好吧,这话听起来更奇怪。”苏泽抓了抓后脑勺,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突然他一击掌道:“我想到了,那只鸟是凤凰!” 陈希扬斜眼睨着苏泽,对于他跳跃性强烈的想象力表示叹为观止。 苏泽却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不可自拔:“你看这段翅膀延展开的纹路非常繁复,有什么鸟的纹路会繁复至此呢,那就是飞翎族中至高无上的凤凰啊!” “你亲眼见过凤凰?” “……没。” “也就是说,刚才那段完全是你自己瞎猜的?” “咳……图画上不都这么画的么?” “你所标榜的专业素质哪儿去了,嗯?” 苏泽不服气地道:“我把它拓下来,拿去给专业雕刻师鉴定去,哼。”他说着,掏出随身携带的纸墨,开始做拓本。 陈希扬推了推他:“别在这儿忙活了,按照计划,我们明天下午之前如果没有什么收获,就得离开这里了。你的拓本就算现在用照片发过去给你说的那位专业雕刻师,你能确保明天就能拿到结果?” “那不然怎么办?” “我还有别的东西给你看呢。先别管这个了。” “还有别的线索?”苏泽一听,立即又兴奋了起来。 “跟我来。”陈希扬说着,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约摸走了几十米左右,正逢转弯的地方,陈希扬却没有按指示牌所提示的方向走,而是反方向跨过了围栏,而围栏的另一边,是无路可走的山林。 因为是在夜间,天空中的月亮又有些晦暗,星光也被淡淡的云层所遮蔽,所以即便带着手电筒,那林子中漆黑一片,仿佛张开了一张无底洞般的大口,无声地等待着他们自投罗网。 苏泽心头莫名生出一丝怯意:“陈希扬,你去那边做什么?” “怎么,你怕了?” “我……我怕什么啊,我是担心你……” “拉倒吧,这里我都走过一遍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若是个男人,就跟着我过来。”陈希扬说着,便自顾自往林子里走去。 “喂,你等等!”比起自己心中的胆怯,他更不放心让陈希扬自己一个人在林子里头瞎转。当下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忙跨过围栏跟了上去。 因为没有路,他们在林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去。突然,苏泽脚下一陷,再想抬起来时,发现自己的鞋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死活抬不起来。 “陈希扬,陈希扬!”他习惯性地先向前方的陈希扬求助。 随即他想到,这种事情他应该先自己解决才对,于是他俯下身去,打开手电筒的灯光查看自己的鞋子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随后,他渐渐蹙起了双眉卡住自己鞋子的,似乎是一种石具类的凹槽,凹槽的宽度正好与他的鞋子相符,于是一脚踩下去便抽不出来了。 “苏泽,怎么了?”陈希扬听见他的喊声,掉头折了回来,当看见那个卡住了苏泽鞋子的石具时,他一把拽住了苏泽刚要探过去的手。 苏泽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来,见陈希扬正一脸严肃地盯着那东西看。 “怎么了,这东西……很恐怖吗?” “这应该是某种古老的工具。”陈希扬说得不太确定,但面色十分谨慎,“我之前在巫族流传下来的古籍里看到过关于这种工具的记载。” 苏泽好奇问道:“这工具是干啥用的?” “诱捕猎物。” “说白了就是陷阱咯?”苏泽松了口气,“我还当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这么小的一个凹槽,估计是用来诱捕兔子、地鼠一类的小动物的吧。” 他说着,又尝试着抬了抬脚,但不知怎么回事,鞋子依然纹丝不动地被卡在凹槽里。因为这个石具做工十分粗糙,槽内凹凸不平,很不光滑,他也不敢再加大力气,生怕一个不当心,把鞋子外表给磨破了。 “你安分一点吧,别随便乱动。”陈希扬呵斥了一声,然后从背包里抽出一把细长的小刀。 苏泽吓了一跳:“你拿刀做什么?” “放心,不会剁掉你的脚的。”陈希扬说着,拿刀刃在凹槽外沿上轻轻敲击了几下,那石具居然发出轻微却清脆的“空空”声。 “耶?”苏泽更惊讶了,“里面居然是空心的?这太神奇了。” “如果是空心的,说明里面应该有机关。” 苏泽哑了片刻:“不会吧,这么个小东西,里面居然也能设置机关?” 陈希扬反问:“否则你觉得它应该怎样套住猎物呢?” 苏泽答不上来。他现在正一头乱,一个看上去构造简单到近乎简陋的诱捕工具,居然藏着这么多玄乎的疑点,这太不可思议了。 陈希扬猜测道:“这种工具诱捕的原理,应该是像蜘蛛网那样,一旦有猎物沾上,就被牢牢吸附住不能动弹,然后等着猎人回来收猎物。” 苏泽拍了拍胸脯:“我真庆幸,自己是人而不是兔子,体型大就是有好处。”他说着,俯下身去开始解鞋带。 陈希扬奇怪地看着他:“你做什么?” “既然他将我的鞋子牢牢吸住了,那我就把鞋子留这儿吧,它总不可能连我的脚也吸住吧。” 苏泽松开了旅游鞋的鞋带,然后将脚慢慢抽了出来。 “哈!”苏泽得意地笑了,“瞧见没有,安全脱险。” “……你打算这样走回去么?” “呃……”苏泽想到自己要赤着一只脚原路返还,心里的确有些下不了决心。 此时,不知何处传来“喀喀”的声音。两人狐疑地四下里看了看,却没找到声源。 “喀喀、喀喀……”声音开始频繁起来。 苏泽后背一阵恶寒:“到底什么东西在附近?” “不清楚。”陈希扬说着,抱怨道,“我一个人来的时候根本没遇到这么多怪事的,一带上你就……” 他话没说完,忽听“轰”的一声巨响,脚下的泥土突然迅速下陷。两人还来不及反应,便相继跌落下去,滚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第三章 宝山石头城(九) 这天晚上,被一个人留在房间里的骆柒为苏泽和陈希扬等门,等着等着实在困极了,往沙发上一歪便睡过去了。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六点半了。 他睁开眼睛时,发现房间里的两张床依然薄被叠得整整齐齐,那两个人连个影儿都没有。 “这是……彻夜未归还是大清早又偷偷出去了啊?” 骆柒咕哝着站起身,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发现盥洗室里的杯具还是和昨晚一样放着,他意识到有些不对了,忙掏出手机,先后给苏泽和陈希扬打了个电话,结果提示音都是说对方现在不在服务区内。 “这这……”骆柒看着自己的手机,目瞪口呆。这算什么,两个人难道一起失踪了?他当即脑海里出现被人谋财害命或者失足跌落山崖之类的画面,自己把自己吓得一阵激灵。 “怎么办怎么办?”骆柒在屋子里焦躁地来回踱步,他第一个念头便是去找杨臣修求助,但是考虑到苏泽和陈希扬对杨臣修处处提防的态度,他又有些举棋不定。 但是现在人生地不熟的,杨臣修那边至少还有个马弈攸比较精通当地方言,他想来想去,似乎除了找他们帮忙之外,再无他法了。 骆柒犹豫了几分钟之后,终于下定决心,跑到隔壁去敲开了杨臣修他们房间的门。 开门的是早已穿戴整齐了的符宁止,而马弈攸也已经起来了,正坐在电视机前一边看节目一边吃薯片。 符宁止一见到骆柒,那种似曾相识的气味又迎面扑来,他皱起眉看着骆柒,目光像x光射线一样将他从头到尾细细扫描了一番。 骆柒被他看得一阵恶寒,但此时他无暇顾及符宁止,朝房间里看了看,问道:“请问,杨先生在屋里吗?” “我在。”杨臣修正在盥洗室里洗漱,听见骆柒喊他,便探出半个脑袋,朝骆柒打了个招呼,“原来是戚珞啊,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符宁止这才侧过身,让骆柒进去。 骆柒耐着性子等杨臣修洗漱完毕从盥洗室里出来,才道:“其实,我是有事想请你们帮忙的。苏泽昨晚上接了陈希扬一通电话之后便出去了,两个人到现在还没回来,打他们电话,提示都说不在服务区内。我担心他们出了什么事,所以……” 杨臣修“哦”了一声,在茶几旁坐下,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支烟点燃,然后转头问符宁止:“你怎么看?” “昨晚陈希扬一个人在山头上转了一圈,最后走到一块岩石旁,似乎在那石头上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然后就打电话给苏泽了。” 骆柒一怔,看向符宁止:“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我一直跟着他,直到苏泽出现为止。” 骆柒无言以对。 杨臣修问道:“那石头上有什么吗?” “距离太远了,我看不清楚。陈希扬其实一直知道我在跟踪他,但是一直不动声色,直到苏泽出现之前,他才揭穿了我,想必是不希望让我知道他所发现的东西。再后来苏泽出现,我不方便继续呆着,就先回来了。” 杨臣修沉思了片刻,道:“那块岩石在什么地方,你带我们去看看吧。” 符宁止带着众人,循着昨夜苏泽走过的路线,找到了那块岩石。 “就是这里了。”符宁止指了指岩石,“当时陈希扬拿着手电筒对着石面照看了很久,然后便打电话给苏泽了。” 杨臣修和骆柒同时凑上去看。杨臣修一时间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倒是骆柒,注意到石面上一条条有些刻意的雕痕,伸手在上面摸了摸。 杨臣修注意到骆柒的动作,又低下头去仔细看了看,果然也看出了些蹊跷,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古时候雕刻在石面上的图案。” 杨臣修歪着脖子换了好几个角度看了片刻,咕哝道:“这刻的是什么?我完全看不出来啊。” 骆柒解释道:“这种暴露在外的石头,经过日积月累的风吹日晒、雨水冲刷,以及其他生物的破坏之后,石面磨损比较严重,从而致使雕刻在石面上的图案残缺不齐。” 骆柒解释着,想起昨天陈希扬给苏泽打的那一通电话,想必当时陈希扬就是让苏泽过来给这副残缺的图案做鉴定的吧?只是不知道,他们两人在看过这幅画之后,又去了哪里呢? 杨臣修似乎也在思考同一个问题,对着岩石思忖了片刻,对符宁止道:“昨晚陈希扬还去了哪里?” 符宁止想了想,指着山道上方道:“那片林子。” 杨臣修于是想也不想,手臂一挥道:“上去。” 但是符宁止却站着没动。 杨臣修转头看他:“怎么了?” “那地方不好走,没有路。” “那昨晚你们是怎么走的?” 符宁止道:“昨晚我跟踪陈希扬的时候,只有我们两个。” 骆柒刚开始没听明白符宁止的意思,还在纳闷,只有他们两个怎么了? 但是杨臣修已经听明白了,符宁止的意思,他和陈希扬都不是普通人,而现在跟着他的这几个人,全是普通人。 当下杨臣修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你们是怎么进去的,我们也照样怎么进去。” 符宁止没再说什么,径自前头带路去了。 他们走到转弯处,一个个跟着符宁止跨过围栏,进入那片枝叶茂密的树林。虽然是在白天,林子里透着斑斑点点的阳光,气氛不至于像夜晚那般阴森恐怖,但众人在踏过围栏的那一刻,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全身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地面凹凸不平,时而是松软的泥土,时而是坚硬的岩石,时而草木丛生,时而深藏暗桩,让他们走得无比惊险。 马弈攸身体肥胖,登山原本便是他的弱项,此刻还要一边走一边避开障碍物,累得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但好在他生性乐观,一边走一边自我安慰:“还好昨晚上天气晴朗,如果刚下过雨,这路恐怕就根本没法走了。” “哎哟!”骆柒突然一声惊叫,吓得前后几个人立即转头看他。 只见骆柒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走路突然往前一个趔趄,好在他及时攀住了身旁的一棵大树,才避免让自己摔个狗吃屎。 “走路当心点。”马弈攸虚惊一场,忍不住有些抱怨。 杨臣修此时也累得不行,抹着汗问走在前面的符宁止:“这林子还要走多久才走出头?” “不清楚。” “你不是跟着陈希扬走过一次的吗,怎么可能不清楚?” “昨天走的时候,速度没你们这么慢。” “……”明知道符宁止就是这种实话实说气死人不偿命的风格,但其余三人还是听得咬牙切齿却又发作不得。 骆柒抱着树干喘了会气,见杨臣修他们已经继续往前走了,于是他也不敢再多耽搁,定了定神便又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就在他踏出去的一瞬间,不知哪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喀嚓”。 “咦?”骆柒神经质地突然回头,目光在草丛中来回扫了扫,却没有发现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声音。 “戚珞,快点跟上!”已经走出十米开外的马弈攸回过头来催促。 “来了来了。”骆柒顾不得去琢磨那奇怪的声音了,忙又深一脚浅一脚地追了上去。 他们跟着符宁止横穿了整个林子,一共花了两个半小时,才终于重见天日。 “娘哎,累死老子了!”马弈攸当即便一屁股坐倒在地,拿着遮阳帽一个劲地给自己扇风。 杨臣修虽然也很累,但他还是要保持贵公子良好的风度,一边扇着遮阳帽,一边问众人:“我们这样重复走了一遍,大家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能有什么异常啊,”马弈攸大大咧咧地敞开胳膊和腿,恨不能就地躺下不起来了:“除了这里的路比平常的山路更加难走之外。是不是啊,戚珞?” 骆柒沮丧地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特别之处。四人沉默了片刻,骆柒问道:“那现在怎么办呢,我们要不要报警?” “报警的话,也得等二十四小时之后警方才给立案。”马弈攸挥了挥手道,“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在农舍里等一会,没准他们自己就回来了呢。” 杨臣修想了想,道:“马弈攸,你和戚珞先回农舍去呆着吧,我和符宁止再四处转转,没准能打听到那什么万凤香的线索。” 马弈攸心道,这老板心里头还惦记着万凤香呢,虽然他不是很在意这个,但杨臣修让他先回去,他自然是再乐意不过了。于是满口答应着,拉着骆柒回去了。 骆柒心里担忧着苏泽和陈希扬的安危,一路上心事重重,马弈攸讲了几个冷笑话都没有给什么反应。马弈攸自觉没趣,撇了撇嘴不再与他说话。 回到农舍之后,两人便一人一间房各自回去休息了。骆柒觉得身上都是汗,黏 恋耽美 分卷阅读60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糊糊很不舒服,便先去冲了个澡。 当他走出浴室时,听见房间里悉悉索索的有声音。 难道是苏泽和陈希扬回来了?骆柒心中一喜,便加快脚步冲了过去,然而,他看到的却是猫着身子翻箱倒柜的马弈攸的身影。 第三章 宝山石头城(十) 骆柒和马弈攸看见对方的瞬间,各自都怔了一怔。 随即骆柒反应了过来,质问道:“马弈攸,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是怎么进来的?” 马弈攸面有僵色,一言不发,便要逃走。 骆柒哪里肯放,忙追上去揪住他,要他说个明白。马弈攸仗着自己身强力壮,用力甩开了骆柒,匆匆忙忙跑了。 骆柒拧不过马弈攸,被他甩在了地上,额角被重重磕了一下,痛得他一阵晕眩。好在只是有些红肿,尚未流血。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追出去,此时哪里还有马弈攸的身影。 骆柒虽然很想继续追出去,但还是被理智拉了回来。他赶紧检查被马弈攸翻过的地方,发现马弈攸翻找的目标很明确,基本锁定了苏泽携带的所有行李,同时陈希扬行李中最大的那个背包也不可幸免地被翻过了。 “他想找什么?”骆柒喃喃自语着陷入了沉思,随即他想到,杨臣修有钱有人脉,他想去哪里何必非得拉上苏泽和陈希扬,唯一的解释就是,他需要苏泽手中的灵媒御玺和海龙珠。 如今那两人失了踪,杨臣修自然不会放过这两样宝物,那个事事唯杨臣修马首是瞻的马弈攸,估计就是杨臣修授意来偷他们东西的。 苏泽和陈希扬失踪才二十四小时都不到,人是生是死也未可知,杨臣修那厮之前还假模假样地帮着他寻找苏泽和陈希扬的下落,一回头就指使马弈攸打灵媒御玺和海龙珠的主意了,真是衣冠禽兽、其心可诛啊! 好在苏泽有个习惯,重要的东西不论何时他都贴身藏着。昨天苏泽离开之前,骆柒亲眼看见他在穿上外衣之后,小心翼翼地将两样东西放进口袋里去了,所以不论马弈攸如何在房间翻找,也不可能找到两样宝物的下落。 骆柒想到这里,觉得有些宽慰,但随即又更加担忧起来。有句古话,叫做“怀璧其罪”,苏泽和陈希扬该不会因为带着这两样宝物,才会被人谋财害命了吧? 他这般胡思乱想着,再也无法在房间里安心呆着,他觉得自己必须找点事情做,否则老这么自己吓自己,迟早会疯掉。 他毫无头绪地走出农舍,被当空烈日一照,才发现现在已经接近中午了,天气很炎热,他早饭胡乱吃了一点,走了这么多路,现在已经又饿又渴,饥肠辘辘了。 所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先填饱肚子比较好,顺便仔细思考一下,究竟是先去找苏泽和陈希扬的下落,还是先去找杨臣修算账。 宝山一带自从被开发成为旅游胜地之后,极大地带动了当地的第三产业。骆柒一路顺着山道走下来,发现吃饭的地方倒是不少,只不过门牌上贴着的菜名听起来很陌生。 最后,他选择了一家比较接近汉人口味的小餐馆,点了碗面,便西里呼噜地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他总感觉有道目光盯在自己身上,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抬起头,循着目光的方向看过去,当即心脏噗通一跳好家伙,坐在他斜对面的居然是多日不见的莫传延! 莫传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骆柒内心咆哮,这家伙真是有够阴魂不散的,为什么在这个偏僻的小镇里也能被他逮到?! 骆柒下意识便转身要跑,但脑中闪过的一个念头却让他顿了一顿这莫传延看着自己的表情似乎有些古怪,如果他看见了我,为什么没有立即冲上来抓我回去呢? 骆柒偷偷瞥了莫传延一眼,发现莫传延虽然时不时盯着自己看,但脸上的表情却有些迷惘,更带了一丝不确定,仿佛没有认出他是谁似的。 随即,骆柒恍然大悟,自己不是易容成另一张脸了吗,如今出现在莫传延面前的,自然算是一个陌生人了,既然莫传延没有立即认出他来,他也应该淡定地装不认识才对,何必要跑啊,一跑反而露馅了嘛。 这么一想,他很快又淡定了下来,虽然全身神经绷得很紧,但他还是故作镇静面不改色地继续吃他的面。只不过莫传延那时不时投过来的目光,让他心里阵阵发虚,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总是这样看他,难道自己身上露出什么破绽了吗? 一碗面吃得有些食不知味,骆柒不敢在这里逗留,囫囵吞了几口,把散钱往桌子上一拍,便起身出去了。 不料莫传延竟也站起身跟了出来,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骆柒不敢太明显地把他甩开,但又实在受不了莫名其妙地被他这样跟着,走了几步之后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转身问道:“喂,你跟着我做什么?” 莫传延一怔,随即露出抱歉的表情:“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那就别再跟着我了,出门在外又互不相识的,谁知道你是不是存了什么叵测居心。” “啊,你误会了,我只是……只是听你说话的口音跟我认识的一个人有些相似,而且你的言行举止也给人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所以……” 骆柒心下恍然,自己虽然易了容,但是口音并没有改变,之所以能在杨臣修那里蒙混过关,是因为之前在舟山的时候,他一直都在模仿骆融,而今脱去了这一层束缚,他便又恢复了自己的本性,所以杨臣修才会对他毫不起疑。 但是莫传延不同,自己与他曾经朝夕相处过好一阵子,在他面前也从未掩饰过自己的真性情,难怪莫传延即便见到易了容的自己,还是会引起注意。 好在看莫传延的反应,似乎还没有识破他的易容。骆柒眼珠子一转,试探着问道:“你说我跟你认识的一个人相似,那人是你朋友?” “……算是吧。”莫传延似乎有些迟疑。 骆柒心里撇了撇嘴,连称个朋友也这么勉强么?当即口气不善地道:“就算我跟你朋友有些相似,但我也不是他啊,你跟着我做什么?” 莫传延忙道:“我对你没有恶意,请见谅。最近我正在找我那朋友,听说他会出现在这里,便也跟来了这里。我跟着你出来,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二十岁出头、名叫骆柒的年轻男子。” 骆柒从未见他这么一本正经跟人解释的模样,反倒被勾起了兴趣,调侃道:“你找你那朋友做什么?听你的口气,似乎你和他的朋友关系也不怎么样嘛。” “这个……”莫传延迟疑了一下,道,“他一个人离家出走,他哥哥很不放心,所以……” 又是因为哥哥。骆柒面色一沉:“他哥哥不放心,关你什么事,用得着你这样千里迢迢出来找他吗?” 莫传延不悦道:“他哥哥的事,便是我的事。更何况,他的失踪,我也有些责任。” 骆柒眯起眼睛看着他:“你有什么责任?” “咳……”莫传延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前我跟他一直有些误会……” 莫传延话未说完,忽然有人一手拍上他的肩膀:“哟,这不是莫保镖吗?”莫传延转头一看,见来者竟是杨臣修,而他身后跟着的人,自然还是符宁止。 莫传延一见到杨臣修,眼眸微缩,心中更加笃定骆柒就在这附近。 却见杨臣修指了指两人道:“怎么,你跟戚珞也认识?” “戚珞?”莫传延怔了怔,看向骆柒。 骆柒忙道:“这句话应该我来问才对吧,原来你们也认识吗?刚才这个怪人一直跟着我,我还以为他是什么杀人劫财的匪徒呢。” 杨臣修恍然:“原来是这样,那可真是……啊哈。”笑声中带了些幸灾乐祸。 骆柒安全度过危机,突然想起自己还要找杨臣修算账呢,立即脸色一沉,冲到杨臣修面前道:“我有话问你,你让马弈攸进我们房间偷东西的事情,怎么解释?” 杨臣修一愕:“你说什么?” “你别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啊,上午我跟马弈攸回农舍之后,他居然趁着我冲澡的时候偷偷进房间里翻箱倒柜,把苏泽和陈希扬的行李包都翻了个遍,被我当场逮住。我猜他就是冲着灵媒御玺和海龙珠来的。这难道不是你的授意吗?” 杨臣修举起双手道:“这可真是冤枉,我当真不知道这件事。你不信,可以问宁止。” 骆柒不待符宁止说话,便抢白道:“反正符宁止也是你的人,让他给你作证根本无效。” “那可怎么办,”杨臣修摊了摊手,“要不,我们找马弈攸来对峙?”他说着,便当着骆柒的面拿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 电话“嘟嘟”了两声之后,被掐断了。 杨臣修脸色开始变得不太好看,他似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收起嬉笑的表情道:“他现在不肯接我电话,我想,这当中可能存在着什么变故。要不这样,我们先回农舍,再从长计议,如何?” 骆柒被杨臣修脸上掩饰不住的沉郁之气震了一下,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应。待杨臣修带着符宁止率先往回走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跟了上去。 此时,莫传延却在他身后凉凉说了一句:“戚珞,嗯哼?” 骆柒脚步一顿,脊背一寒,顿时内牛满面他怎么就忘了这茬了? 第三章 宝山石头城(十一) 马弈攸回到农舍,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他一进门,便看见杨臣修黑着脸坐在沙发上,一旁坐着戚珞与莫传延,这架势,很有点三堂会审的味道,只是躲在角落里事不关己地玩着游戏的符宁止多少有点破坏气氛。 马弈攸磨磨蹭蹭地走进来,低着头不敢看杨臣修,目光却有意无意地在莫传延的身上逗留了片刻,似乎在纳闷这家伙又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杨臣修缓缓开口问道:“马老大,听戚珞说,你趁他洗澡的时候跑去他房间里翻东西了?我希望你能解释一下你的行为。” “啊,这是误会,纯属误会。”马弈攸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面孔,憨憨一笑:“当时我是想去戚珞房里借东西,但是叫了半天没人应。我听见浴室里好像有水声,猜他一定是在洗澡,就没好意思去打扰他……” 骆柒冷笑一声:“哟,说得好听,借东西?所谓‘借’,必须是主人同意了才能拿走的吧,就算我在洗澡没听见你说话,你好歹也等我洗澡洗完之后再来借吧,哪有没经过主人同意就擅自去房间里翻东西的? “就算你是借东西好了,请问你要借什么东西?还有,我回房之后都有随手关门的习惯,你是怎么进来的?我出来后发现了你,你为什么当场不解释,还掉头就跑?这不是心里有鬼又是什么?” 骆柒一番咄咄逼人的问话,让马弈攸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他很快便又恢复了正常:“你问我是怎么进去的,你也知道,这一带的农舍都比较老旧了,门锁不太灵光也是有的,你说你有随手关门的习惯,但是你关门之后又仔细检查过门锁是否锁上了吗?反正我一推就推开了,我还以为你故意没关严实的呢。” “你……!”骆柒被他一顿抢白,气得一时间没了言语。 马弈攸又道:“至于你问我要借什么东西,这事儿说出来,还真有些不好意思……”马弈攸说着,有些尴尬地搓着手道,“上次听纪玖跟我吹嘘,说你们从千代遗族那里得了一只了不得的宝物,叫什么龙珠的,我一时心痒,就想亲眼瞧瞧,也好开开眼界。 “我听说那东西一直是苏泽保管着的,他身边的陈希扬可是个厉害角色,我怕他不同意,也就没好意思说。但我的老本行就是跟这些古董打交道的,这手瘾一上来,就怎么也止不住,所以一时犯了浑,就想趁着苏泽和陈希扬不在的时候,偷偷看一眼,就看一眼也好。 “但是没想到,这宝贝没看到,倒是被人抓了个现行,我心里一慌,也就什么都顾不得了,拔腿就跑。跑出去被风一吹之后,我脑子冷静下来了,觉得我一没偷二没抢的,我跑什么呀,我这么一跑,不就等于是承认自己偷窃了吗?所以犹豫来犹豫去,还是决定回来跟你们承认错误,解释清楚情况,希望你们能原谅我这一次。” 骆柒眯起眼睛看着他:“你真的只是想看一眼,而不是想要据为己有?” “老天爷作证!”马弈攸立即举手发誓,“我干这一行也好多年了,知道这东西随便沾不得。我给人牵线交易都是慎之又慎的,更何况是要偷啊?我不要命了啊我?” 骆柒见他如此信誓旦旦,虽然心里还是疑虑重重,但一时也拿不出更有利的证据证明他心怀不轨了,当下也不知说什么好。 杨臣修立即出来打圆场道:“戚珞,现在你总可以相信,我是真的没有指使马弈攸去你们房间里偷东西了吧,这完全是他的个人行为。至于他是否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只是想不是偷,这个还有待确认。不过既然东西没有损失,那这一次就当给我个薄面,先放过他这一次吧。我以后会好好约束他的,如果他再犯,我也必定不会再替他说一句话了,你看如何?” 骆柒见杨臣修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也不好继续跟他们死杠到底,于是见好就收,站起身打算回自己房里去。 莫传延之前一直冷眼旁观,这时才站起身道:“戚珞,你等一下,我跟你一起去。” 骆柒警惕地回头:“你跟来做什么?” 莫传延摊了摊手:“不是说苏泽和陈希扬失踪了么,现在距离报警的时限还有好几个小时,我想先看看他们是否留下了什么线索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骆柒无话可驳,板着脸道:“跟我来吧。” 待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之后,杨臣修盯着房门喃喃自语:“这两人的态度,似乎有些奇怪啊。” 马弈攸也盯着同一个方向看了会,然后殷勤附和道:“老板的意思是……?” 杨臣修摸着下巴道:“一个是苏泽的大学同学,一个是骆融的保镖,他们两个是如何认识的?而且看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好像关系还不算太陌生呢,这可真是有意思了。” “啊……”在一旁打着游戏的符宁止突然手中动作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发出一个无意义的单音词。 杨臣修回过头问道:“怎么了,宁止?” “那个气味……我好像想起来了……” “什么气味?”杨臣修有些莫名。随即他想起符宁止说过,戚珞身上有种让他似曾相识的气味,于是问道:“你说戚珞的气味?你想起什么了?” 但是符宁止又皱了皱眉,似乎很困惑:“但是很奇怪,虽然气味很像,容貌举止却一点也不像……” 杨臣修有点急了:“你到底想起谁来了?” “骆融。”符宁止道,“上次去舟山时,和莫传延形影不离的那个男人,是叫骆融对吧?” “骆融……吗?”这会轮到杨臣修困惑了,“戚珞和骆融,的确丝毫没有相似之处。暂且撇开易容的可能性,就这性格上,两人也是大相径庭;而且莫传延对待两人的态度也有着天壤之别,如果这戚珞真是骆融所易容的,莫传延没道理对自家老板如此轻慢啊。” 杨臣修想了半天没能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禁对符宁止的判断产生了怀疑:“宁止,你的鼻子真的灵光么?该不会把两个人给弄混了吧?” “不信拉倒。”符宁止耸了耸肩,低下头继续玩他的通关游戏。 杨臣修只能暂且将这个疑虑搁置一旁。视线落回到马弈攸身上,他指了指一旁的沙发:“马老大,坐。” 马弈攸知道杨臣修的秋后算账这才刚开始呢,于是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蹭过去,也不敢放心坐下,屁股只挨了个边,正襟危坐。 杨臣修笑眯眯地看着他:“刚才戚珞和莫传延在,我也就顺着你的意思,帮你圆了那件事。但是现在只剩下我们三个,你总得把话老实交代了吧?” 马弈攸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老板,我……我真的就只是想看看……” “在我面前,你还想死鸭子嘴硬么?”杨臣修慢条斯理地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然后慢条斯理地点上,深吸一口之后缓缓吐着烟圈,“马老大,我既然雇了你给我干活,这钱可不是白给的。至少在维持雇佣关系的这段时间里,你必须对我保持忠诚。” “我绝对对您百分之二百的忠诚!”马弈攸立即指天发誓。 “那就把实话告诉我,你偷偷进他们的房间,真的只是为了看,而不是……为了偷?” 马弈攸摸了摸鼻子,讪笑道:“老板,还是您火眼金睛啊,我真是……什么小心思都瞒不过您的眼睛……不过我发誓,我干这事儿绝对没有一丁点私心,我这全都是为了您啊!” “呵,为了我?”杨臣修不可思议地笑了起来,“这话从何说起啊?” 马弈攸挪着肥胖的身躯往前靠了靠:“老板,老实说,我心里真是为您抱不平啊。您是什么身份的人,杨氏第一继承人,要钱有钱,要势有势,身边还跟着个这么厉害的保镖。”他说着,指了指一旁的符宁止,却惹来符宁止不悦的皱眉。 但马弈攸却浑然不觉,继续声情并茂地奉承道:“您想要什么没有,想做什么不能成功?可是现在呢,就是因为苏泽那小子,把灵媒御玺和海龙珠都牢牢握在手心不肯放,搞得您多被动,还得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杨臣修的脸色果然沉了下来,马弈攸的比喻很难听,但却准确无误地戳中了他的心结,这段时间对苏泽和陈希扬的隐忍和讨好,是他这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贵公子这二十年来从来没有经历过的。 他并不是对此毫不介怀,只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一直压抑在心底没有爆发出来罢了。此刻被马弈攸一语道破,他心中虽然有些窝火,却始终阴沉着脸抽着烟,眯起眼睛一言不发。 马弈攸见他这副表情,便知道自己说中了他的心事,于是再接再厉地道:“这一路下来,您为了与他们合作,好心好意给他们供吃供喝,他们倒好,得了宝贝都自己藏着,有这么欺负人的么? “老板您是个体面人,这些事情您可以不去计较,但我马老大是个粗人,我遇上看不过眼的事情就憋不住。这一次苏泽和陈希扬一夜间失了踪,我心里就在想,这真是老天开眼,要为老板您扳回一城啊! “所以我就趁着他们内部混乱之际,偷偷潜进去想把那灵媒御玺和海龙珠都偷出来。而且我事先都琢磨好了,如果成功了,我就把两件宝贝偷偷交到您手上,从此以后您就再也不必受他们两个人的束缚了;如果失败了,我就把所有罪名都一个人扛,绝对不给老板惹麻烦。” 第三章 宝山石头城(十二) 听完马弈攸义愤填膺的一番剖白,杨臣修嘴角渐渐浮出一丝笑容:“你对我倒是忠心耿耿。” “谋人之职,忠人之事嘛,应该的,应该的。”马弈攸笑得越发殷勤。 杨臣修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等事成之后,我不会亏待你的。” 马弈攸欣喜道:“谢谢老板!” 杨臣修看了看腕表:“现在已经快到傍晚了,苏泽和陈希扬失踪至今也快二十四个小时了。马老大,你先去跟当地警方联系一下吧,先跟他们备个案,等24小时一过,就可以请他们立案调查了。” “是,我这就去办!”马弈攸十分积极地领命而去。 待马弈攸跑得没了影,杨臣修才转头问符宁止:“宁止,你怎么看?” 宁止无暇抬头,手指灵活地在游戏键盘上游走,一边面色不屑地哼了一声:“小人谗言罢了。” “他表现得的确像是个小人。”杨臣修摸着下巴笑了笑,“但既然是小人,世界上就不会有如此忠心耿耿毫不利己的小人。如果他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有了好处给老板,有了黑锅自己背,那他就根本不是个名副其实的小人。” 符宁止这才抬起头来看向杨臣修:“你的意思是……” “他对我撒了谎,这是毋庸置疑的,但问题就在于,他的谎究竟有多深。”杨臣修顿了顿,继续道,“往浅里想,或许他纯粹只是为了一己私利,想独吞灵媒御玺和海龙珠,狠捞一把之后逃得无影无踪;但往深里想,正如他自己所说,这两样宝物,可不是那么好沾的,他处心积虑地想得到它们,难道就不怕自己沾得一身腥?” 符宁止顺着他的思路想了片刻,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怀疑他背后另有靠山?” “你别看他一副小人嘴脸,他能在我身边蛰伏至今,也算是他的本事了。如今却因为一件小事而暴露破绽,如此急躁冒进,实在不像他往日作风,这……又是什么缘故呢?” 杨臣修尚未理顺思路,便听手机响了起来。 打来电话的是纪玖,一开口便能听出对方掩饰不住的兴奋与激动:“老板,我们这里有收获了,有大收获啊!” 杨臣修往前倾了倾身:“什么情况,说清楚一点。” “我和李思考到了凤仪镇之后,就挨家挨户明里暗里地调查线索,终于在一位老人家那里听到了关于凤凰涅的传说,虽然跟苏泽打听来的什么白鹤什么万凤香的故事有很多出入,但我们还是发现了其中的共通点……” 纪玖话还没说完,李思考已经抢过了电话,说道:“老板,那个老家伙刁钻着呢,他一看我们对他所说的故事很感兴趣,就开始卖起关子来了,说怀疑我们是来做民俗采风的,他说的故事可是宝贵的民间财产,要他把整个故事讲完,必须先收费!” 杨臣修心里暗骂一句,现在什么人都是唯利是图啊!口上却不紧不慢地道:“那就给他钱呗,他要多少,你们先垫着,回头我再给你们报销。” “我们垫不起啊,”纪玖又抢回了电话,“老板你不知道,他一开口就要价上万啊!” 杨臣修差点跳了起来:“不是吧,讲个故事要价上万?” “是啊,我们也觉得他漫天要价,高得离谱。但是他一直咬住这个价位不松口,我们好说歹说也降不下来……” 杨臣修气得快脑门充血:“你们这两个白痴!你们懂不懂做生意,越是想要某个东西你就越不能表现出来,像你们这样发现一点蛛丝马迹就兴奋得手舞足蹈,他不吃死你们才怪!” 电话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李思考手中,只听李思考委委屈屈地道:“老板,我们就是因为不会做生意,所以才只能给人打工的份啊。这事儿我们是解决不了了,要不……你亲自来一趟?” 杨臣修握着手机来回踱了几步,分析了一下轻重缓急,对李思考和纪玖道:“我今天晚上就过去,你们两个不要再跟那老家伙有任何语言交流,免得越交流越坏事!你们只要给我盯着他,别让他跑了,我过去之后自会解决。” 挂了电话之后,杨臣修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摔,气呼呼地道:“两个不中用的东西!” 符宁止不动声色地退出了游戏界面,抬头问道:“这就打算出发了?” “再等会。”杨臣修看了看腕表,“苏泽和陈希扬的事情还得先做个了结,就这么丢下不管,道义上说不过去。” 他顿了顿,缓了口气道,“等马弈攸和警方那边做好备案之后,我们先走,让戚珞和莫传延留下,配合警方调查案子。” 却说骆柒和莫传延回到房间,翻遍了苏泽和陈希扬留下的所有东西,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而每次打两人的手机,都是提示不在服务区。 两人又去山头转了一圈,依然毫无所获。再度回到农舍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此时农舍门口已经站了两名警察,其中一人在给马弈攸录口供,另一人则在房间里到处转悠着,时不时地拿起行李包随意翻看着。 马弈攸见骆柒和莫传延回来,一拍大腿道:“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快快,警察录口供呢,戚珞你是最后一个见到他们俩的人,你的口供最重要了!” 那警察于是转向两人道:“请先出示你们的证件。” 莫传延全身神经一绷,下意识地去看骆柒,却见骆柒在身上口袋里摸了半天,然后一脸为难地对警察道:“警察同志,真不好意思,我身份证上个礼拜刚丢,正在补办呢,我给你看学生证成么?”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学生证,证上姓名一栏明明白白写着“戚珞”两个字,贴着的照片也是他现在的这张脸没错。 警察拿着学生证对照着骆柒打量了一下,说道:“你是个研究生啊?” “啊,是的。”骆柒一脸的毕恭毕敬。 “身份证丢了,你也敢出远门?”警察将学生证丢还给骆柒,“学生证可不是走到哪儿都通用的,看在你还算是个高级知识分子的份上,这次就算了。” “谢谢警察同志,我下次一定注意!”骆柒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保证。 莫传延默默收回目光,轻轻呼出一口气。 那警察又看向莫传延:“证件。” 莫传延于是掏出了自己的退伍证。那警察接过一看,随即面色一正,双手递还给莫传延,然后两腿一并,敬了个军礼。莫传延也面色肃然地回以军礼。 骆柒默默扭过头去,嘴角止不住抽搐:势利眼,这绝对是势利眼! 接下来,警察给骆柒录口供的态度明显客气了很多,等问话结束之后,杨臣修十分客气地说明了自己的情况,与警察约好,让戚珞和莫传延留下协助警方调查,自己需要先去另一个地方办理急事,并留下电话号码,表示如果案情一有进展,立即通知他。 送走了警察,又目送杨臣修带着符宁止和马弈攸绝尘而去,骆柒顿时有种独立风中萧索凄凉的惆怅感。 莫传延陪着他站了半晌,提醒道:“别看了,他们都走得没影了。” “莫传延,你说,警察真能帮我们找到苏泽和陈希扬吗?万一再也找不到怎么办,万一……他们遇到不测了怎么办?” 莫传延冷声道:“将心比心,你该知道你失踪的这段时间,骆融每天是怎么过的。” 骆柒背过身去,很有抽自己嘴巴的冲动。他早该知道莫传延是天底下最不能聊心事求安慰的人选没有之一。 莫传延无视他的沉默,继续教训他:“你也不想想,骆融刚从绑匪手里逃出来,身上到处都是皮肉伤,还因为被饿了很久导致胃炎发作。这种情况下,他心里唯一挂念的还是你,你怎么忍心……” 骆柒突然回过身用力推了莫传延一把,大声道:“你不忍心你自己回去陪他啊,你出来找我干嘛呀。这十几年来我们兄弟俩分隔两地各过各的不也一直挺好的吗,凭什么现在我哥没了我就好像没法活了一样?” 莫传延向后趔趄了一步,愕然道:“骆柒?” 骆柒充耳未闻,只顾着自己发泄:“我后悔了行不行,我当初就不应该头脑发热跑去上海玩什么认祖归宗,我他妈天生就是野草的命,我哥才是天之骄子,我俩除了皮相长得一模一样,还有哪点看上去像兄弟了?” 莫传延目光深沉地看着他:“骆柒……” “这段时间我算是想明白了,是我的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躲不掉,不是我的就算磕破头皮也求不得。我知道错了行不行,我是野草我就该认命,就算在路边饿死了、冻死了那也是我的命,跟你们没有关系,我求求你们放过我……” 骆柒话未说完,莫传延突然往前踏出一步,一把搂过骆柒的后脑勺按进自己怀里,然后死死抱住他任凭他如何扑腾都不放手。 骆柒到底不是莫传延的对手,挣扎了半晌之后终于精 恋耽美 分卷阅读61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力尽,脑袋耷拉下来,搁在莫传延的肩膀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冷静了没有?”莫传延低声问道。 “……你放手。” “你冷静了我才放手。” “再不放手,我可要被你勒死了。” 莫传延这才松了手臂。骆柒失去了支撑,便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垂着脑袋低声道:“刚才那话,我在心里憋很久了。你如果想原话转告我哥,请便。” 莫传延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云淡风轻地道:“这种带脏字的话我是不会帮你转达的,要说你亲口对他说。” “你别以为我不敢!” “你敢就去说啊。” “我……”骆柒梗着脖子瞪了莫传延半晌,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耷拉了下去。 “这段时间,你最好对我客气点,”莫传延依然不冷不淡地道,“别像刚才那样发疯。” “你凭什么?” “你总还得继续找苏泽和陈希扬的下落吧,每天面对那帮警察,你一个人搞得定么?” ……的确搞不定。骆柒一想到自己那张伪造的学生证,顿时无言以对。 第三章 宝山石头城(十三) 却说苏泽与陈希扬跌入陷阱之后,落脚之处随即发生了倾斜,他们又顺着斜道向下滚了几十米,才终于因为趋缓的坡势而停了下来。 四周一片漆黑,分不清东南西北。身下所触之处,皆是冰凉干爽的石面,像是被精心打磨过一般。 苏泽摔得腰酸背疼,手臂和膝盖上有好几处被擦破了皮,火辣辣地疼。他爬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发现自己并未受什么筋骨之伤,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与他一起滚下来的陈希扬却轻轻发出一丝抽气声。 苏泽顺着这个声音的方向探出手去:“陈希扬,你怎么样?” “脚崴了。”陈希扬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冷静。 苏泽恍惚想起,方才在跌落陷阱的瞬间,他因为是单脚站立的状态,整个身子向前扑了过去,是陈希扬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这也导致在触地的一瞬间,陈希扬比他更先着地,承受了他的大部分重量。他的脚,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扭伤的。 “崴得厉害么?”苏泽说着,俯下身去摸他的脚踝。 “没什么大事。”陈希扬下意识地截住了他的手。 “让我检查一下。”苏泽的声音听起来不容置疑。 陈希扬犹豫了一下,默默松开了他的手。 此时两人已经逐渐习惯了眼前的光线,依稀能够分辨出对方的轮廓。苏泽借着模糊的视线,摸索着探到了陈希扬的脚踝,发现那里已经肿得很厉害了。 被苏泽手指碰了一下,陈希扬痛得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 “都肿成这样了,还叫没事?”苏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愠怒,“如果我不是执意要检查,你是不是就一直憋着不说了? 陈希扬默默撇过头去,这小子教训人倒是挺顺溜的,难不成拿他当自己学生了? “你稍微忍一下。”苏泽说着,跪坐在地上,将陈希扬受伤的那条腿抬起来搭在自己大腿上,然后脱下他的鞋袜,一手固定住他的脚踝,一手按住红肿之处,轻轻揉捏了几下,确定没有严重到骨折,他才略微放心了一点。 “喂你下手轻点!”陈希扬被苏泽捏得很痛,暴躁地吼了起来。 “我已经很轻了好么。”苏泽低着头不看他,“早知道会这么痛,当初拿自己做人肉垫子的时候,就不会想到这一层?” 陈希扬怔了一下。 “现在没条件给你做冷敷,只能先简单包扎一下,等出去以后再做治疗吧。”苏泽说着,一边从自己的t恤衫下摆上扯下一段布条,给陈希扬做固定包扎。 陈希扬看了苏泽一眼,没有说话。 苏泽继续自顾自地说着话,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每次一遇到危险,你总是第一时间先考虑怎么保护我,这个习惯是不是也该改改了。” 陈希扬不太高兴地“嘁”了一声:“好心没好报。” “陈希扬,我已经是成年人了,不再是以前那个总是躲在你身后需要你来保护的小孩子,就算遇到再大的危险,我也早已做好了承受后果的觉悟,而不是需要你来替我承担风险,你明白吗?” “承受后果?”陈希扬冷笑一声,“这一次如果不是我及时托住你,你摔下去就是脑袋砸地了,到时候恐怕不是丢了性命就是半身残废,你承受得起这样的后果吗?” 苏泽梗着脖子道:“就算会变成那样,我也认命。” “你认命?”陈希扬不由抬高了音量,“你认命我可不认命,要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而不作为,我办不到!” 苏泽也跟着抬高了音量:“但是如果因此连累你出了意外,我还不如自己死掉算了!” “你!”陈希扬被他气得不行,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突然站起身就要走。 苏泽也跟着站了起来,一把拽住陈希扬的上臂往回拉,陈希扬原本就站不稳,这一拽更是整个人朝苏泽怀里扑了过去。 苏泽顺势将陈希扬扣在怀里,箍紧了手臂,不论他如何挣扎也不放手。 陈希扬恼羞成怒,低声吼道:“苏泽,你给我松手!” 苏泽咬紧牙关就是不放手:“要怎么样,才能证明你心里有我?” “少tm废话,松手!” “我是不是真的要去死一次,才能让你承认你喜欢我?” 陈希扬突然不动弹了,像是被苏泽这句话吓住了,僵在他怀里大气也不敢出。 只听苏泽声音幽然地道:“陈希扬,你我相识至今已经有二十年了,这二十年对你来说也许不过是漫长生命中的一叶浮萍,但对我而言,却占据了我有生以来的全部记忆。 “这二十年来,我们一直维持着一种十分微妙的相处模式,你对我而言,从最开始的兄长,变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如今更是携手进退生死与共的同伴,我喜欢这样在一起的感觉,也希望在有生之年一直这样与你在一起,这样的要求,很过分吗?” 陈希扬沉默了半晌,低声道:“不是浮萍。” “什么?” “你对我而言,不是浮萍,是……根。”在这漫长的人生中,唯一能在他心中驻足生根的人。 其实他很早就已经意识到苏泽对自己有着非比寻常的特殊意义,他曾将两人的关系定义为前后辈、兄弟、朋友、同伴,却唯独不曾考虑过类似恋人的关系。 若是在以前,他势必会毫不犹豫地否决掉这种设想的可能性,但如今,他变得有点不确定了。他知道自己的内心已经开始摇摆,但是他不知道,这样的摇摆是因为对苏泽的不忍心,还是被苏泽的坚持所感化。 但是陈希扬这一句隐含着妥协意味的答复,却让苏泽鼻尖猛地一酸,压抑在心底的情感一旦冲破理智的牢笼,立即如脱了缰的野兽般横冲直撞。 他根本来不及考虑,便扣住了陈希扬的后脑勺,同时压上他的唇,细密而深长的吻如同暴风骤雨般疯狂席卷而来。 陈希扬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苏泽突如其来的占有欲让他不知所措。他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想要推开苏泽时,却发现自己早已被苏泽死死压在身下,连抵抗的空隙也全部被封锁住了。 罢了,罢了……陈希扬被索吻到几近缺氧,全身酥软地连大脑思维都开始运转不利索了,他在黑暗中缓缓闭上双眼,自暴自弃地想,这一次,他算是认栽了,要算账的话只能等以后……等以后…… 他还没想出一套切实可行的算账方案,又一波索吻将他仅剩的一点理智也抽得干干净净。 这一吻持续了很久,直到两人都起了反应。 陈希扬猛然收回理智,脑中警铃大作,见苏泽毫无停止的意思,忙拼尽全身力气,冷不丁给了苏泽一拳,将他从自己身上甩了下去。 然后他就地一个翻滚,与苏泽拉开一定的距离,一边极力平顺自己紊乱的气息,一边全身戒备地看着苏泽,以防他再度靠近。 苏泽下身胀痛得不行,可怜巴巴地看着陈希扬:“怎么办?” 陈希扬冷冷道:“能怎么办,自己点的火自己灭去。” 苏泽却赖着不动:“你一定也需要熄火吧?不如……” “我没火!”陈希扬一口否决。 “我不信。”苏泽执拗地看着他,目光有意无意地向他下身扫去,只是光线太暗,实在看不真切。 “滚一边去!”陈希扬咬牙切齿地吼。 苏泽知道陈希扬已经濒临暴跳如雷的边缘,知道自己今天做得有点过了,只得摸摸鼻子一个人躲到边上乖乖熄火去了。 陈希扬下身也难受得厉害,但是为了面子问题,他咬着牙关死活不让自己吭出声来,闭上眼睛默念了几遍“清心寡欲咒”,终于有丝丝清凉之意渗入体内,将他全身的燥热逐渐消弭了下去。 “咦?”一旁的苏泽突然发出轻微的惊疑声。 陈希扬拧了拧眉:“怎么?” “陈希扬,你有没有闻到一丝隐隐约约的香气?” “香气?”陈希扬深吸了一口气,却没有发觉有什么异常。随即他意识到,因为刚才对自己施了清心寡欲咒,屏蔽了一切外界刺激,导致对气味的敏锐度也降低了不少。 咒力散去还需要一段时间,他却不想对苏泽言明,于是含糊应了一声。 苏泽不疑有他,自顾自地道:“这香气闻起来很舒服,似乎具有静气宁神的功效。我只吸了几口,就觉得全身上下都清爽舒服了不少。 陈希扬挑眉,有些不信:“真有这么神奇?” “难道你不觉得吗?” “咳……”陈希扬掩饰地道,“我原本便没什么。” “我也没说你有什么啊。”苏泽笑了起来,声音里带着一丝促狭的意味。 “苏、泽!” 见某人又要炸毛,苏泽只得妥协道:“好好,我错了我错了。” 对于如此敷衍的认错态度,陈希扬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苏泽站起身四处踱了几步,然后走回到陈希扬面前。陈希扬警惕地往后缩了一下:“你做什么?” 苏泽见他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心里不知该笑还是该哭,面上却表现得一本正经,背过身去道:“上来吧,你那脚肿得根本没法走路,看在你是为了救我的份上,我辛苦一下背着你走吧。” 陈希扬犹豫了一下,才缓缓挨到他背上去,口中问道:“你找到出去的路了?” “没有。”苏泽答得倒是干脆。 “……”陈希扬无言以对。 “正因为没有,所以才要四处走走,看看有没有出口嘛。”苏泽倒是淡定,“既然这里是一处陷阱,就应该有便于出入的通道才对啊。” 陈希扬趴在苏泽背上没有说话,感受着对方贴着自己胸口传递过来的温度,突然觉得,也许这个孩子真的长大了,他在面对逆境的时候,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脆弱。 第三章 宝山石头城(十四) 这是一个狭长曲折的隧道,苏泽背着陈希扬在黑暗中一步一步摸索着向前走,鼻尖总有隐隐约约的香气在缭绕,苏泽下意识地循着那香气飘来的方向走去,竟一路畅通无阻。 陈希扬虽然趴在苏泽背上,却也丝毫没有闲着,他张开自己的意识结界,一点一点地向四周扩散出去,探寻可能存在的威胁,并试图在敌人发起攻击之前就先做好防御准备。 但是两人走了一段路,依然不见隧道的尽头,也没有遇到任何攻击。 “陈希扬,你把结界收起来吧。”苏泽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嗯?”陈希扬有些诧异,他释放结界之前并未知会过苏泽,并且这种结界属于无攻击结界,除了释放者本人之外,其他人如果不是有意识地查探,很难觉察出这种结界的存在,苏泽是怎么知道的? 却听苏泽说:“这地方走了这么久都不见有什么动静,应该是被遗弃的陷阱坑吧,想必不会有什么人为攻击,你这样持续释放结界,对元神消耗挺大的吧?” 陈希扬沉默了一下,低声咕哝着:“你管我这么多。” “啧,好心没好报。” “你怎么知道我在释放结界?” “这不是很明显吗?” “明显?”陈希扬吓了一跳。 “是啊,你每次释放结界的时候,周身的温度都会比正常温度稍微高一点,我现在跟你贴得这么近,早就快热死啦。” “……”陈希扬这才发现,虽然隧道中阴凉得让人有些发冷,但苏泽的皮肤上却已经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原来是贴身感受到温度变化的缘故,陈希扬心里稍微安心了一点,但同时也对苏泽的敏锐性感到诧异。 突然,苏泽的脚步停了一停。 “怎么?”陈希扬也立即警觉地神经紧绷了起来。 “唔,前面……好像有亮光。” 陈希扬抬头看去,果然发现在隧道的尽头,有微弱的亮光在闪动。那亮光带点橘色,有点类似于烛光。 “先不要急着过去,让我先查探一下。”陈希扬如此叮嘱着苏泽,便将四面八方的结界网收了回来,然后拧成一股看不见的绳,如触手般悄无声息地循着隧道的方向向前探去。 没有任何生灵的气息,更没有死灵的气息。 陈希扬略略放心,收回了结界,对苏泽道:“走吧。” 苏泽一边迈开步子向前走,一边自言自语道:“咦,香气似乎比刚才浓郁了一点。” “唔……?嗯。”陈希扬含糊其辞,事实上他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清心寡欲咒力尚未完全消失,所以他依然闻不到苏泽所说的那种香气。 这是一种幽冷的香气,香而不腻,也不会让人感到阴寒不适。苏泽很喜欢闻这种香气,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那种气味随着自己的呼吸道深入五脏六腑,越发令人心旷神怡。 然后,隧道的尽头近了,那微弱的亮光渐渐放大,成了隧道口的长明灯,虽然不甚明亮,却十分温暖和煦。 “原来,这个地方还有长明灯啊。”苏泽喃喃自语,“难道那种香气就是从这种长明灯的燃油中挥发出来的?” 陈希扬没有回应他,因为闻不到香气,所以他根本没有发言权。 苏泽转头问道:“能挥发出这种香气的长明灯,应该不是用尸油作为燃料的吧?” “也有这种可能。”陈希扬点了点头,“每个地方研制长明灯燃料的方式都不同,尸油是最廉价的一种燃料,如果这地方的主人足够有钱,能炼制出更体面的燃料,自然不需要用尸油那种东西了。” “原来如此。”苏泽点着头,背着陈希扬走出了隧道,很快两人都怔了一下。 此处是一间宽敞的圆形居室,中央摆着一张书桌,桌面上放置着一架沙漏计时器,细腻的白沙穿过漏斗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象征着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流逝。 随即,他们发现周边的景物逐渐丰富了起来,有绕着圆形墙面摆设着的高大的书壁,有装饰繁复的吊灯,有壁炉中不断燃烧的炉火,还有关在笼子里上蹿下跳毛羽鲜亮的鸟儿。 这是一间贵族气派的书房啊。 苏泽从未见过如此古典气派的书房,正要走过去细细观赏,却发现书桌旁渐渐显现出一个身穿华服的年轻男子的背影,那男子正在伏案阅读,修长白皙的手指翻动着古老泛黄的书页,动作缓慢而优雅。 苏泽看见这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吓得连连退了两步,正不知究竟要留还是要跑,肩膀突然被陈希扬拍了一下:“你躲什么,那是幻觉。” “幻……幻觉?”苏泽下意识咽了咽唾沫。 “你仔细看,那人的身影有些透明,并且随着气流的浮动而导致轮廓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这说明此人并非真实存在。” 苏泽仔细看去,的确如陈希扬所说,这男子给人一种朦胧虚幻的感觉。 但随即他又意识到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会产生幻觉?难道有人在暗中对我们施幻术?” “应该不是人为因素。”陈希扬一边思忖着,一边摇了摇头,“你有没有发现,方才我们刚走出隧道时,这里只是一个徒有石壁而无家具的空室,而眼前的这些景物摆设,都是后来一点一点显现出来的,这说明,并非有人针对我们施行了幻术,而是我们自己闯入了这样一个幻境之中。” “你的意思是……这是一个原本就存在的幻境?” “理论上是如此。” “为什么说理论上?” “因为之前我就用结界探测过了,这周围不存在任何生灵或死灵的气息,这说明这地方的确是空的。” 两人说话期间,那伏案阅读的男子突然直起腰板,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伸了一个懒腰,像是困倦之极。 苏泽不由暗自感慨:“这真是名符其实的贵族做派,连懒腰都伸得如此雍容优雅。” 那男子伸完懒腰之后,侧头看了看一旁燃烧着“噼啪”作响的壁炉,然后站起身走到壁炉旁,拿起铁钳在炉中随意拨弄了一下,看他低着头心不在焉的模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此时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苏泽又是一惊哪里来的门?他进来这么久,压根就没意识到哪里是门啊。随即,似乎为了反驳他的想法,在壁炉旁侧约两米左右的地方,显现出了一道门。 “……”苏泽无言以对,他忽然有种自己成了上帝的感觉,要房有房,要门有门。既然如此,那就再送个美人进来好了。他有点恶作剧地想。 此时那贵族男子道了声:“进来。”门被推开了,进来的……居然真的是一位古代美女。 “……rz”苏泽差点就跪了,这幻境该不会是专门为他量身定做的吧,要不要这么灵验啊?! 那女子似乎对男子十分敬畏,都不敢踏入书房一步,只站在门口与男子说话。 她低头看了看怀中沉睡的男婴,然后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男子:“凤辅大人,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我不想看着他被活活绞死啊!” 原来这人就是凤辅!苏泽扭头看向陈希扬,却见陈希扬也露出意外又欣喜的神情。看来这幻境必定与凤辅有关,他们果然找对了方向。 凤辅沉思片刻,问道:“婉,你相信我么?” 女子点头道:“自然是相信的。” “那就把孩子交给我吧。”凤辅伸出手去。 女子一怔,似乎有些犹豫,又有些不舍。 “如果想让这个孩子平安活下去,就将他交给我来抚养。”凤辅淡淡道,声音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女子低头看着自己的孩子,垂泪沉默半晌,然后咬了咬唇,将孩子递给凤辅:“那就……拜托凤辅大人了!”女子说着,双膝下跪,伏地磕了三个响头。 凤辅并未阻止她,只是静静看着她磕完头,然后道:“从此以后,他将不再是你的孩子,不能与你相认,更不能喊你娘亲,即便是无意间遇到,你们也只能是毫无瓜葛的陌生人,这样的要求,你能接受么?” 凤辅每说一句话,她便脸色苍白一分,到了最后,她哽咽着道:“我……能做到。只要孩子能活下来,就算永远不能相认,我也心甘情愿。” 凤辅点了点头,一手抱着孩子,一手轻轻按在女子头顶:“忘记你曾经爱过的那个男人吧,婉,也忘掉这个与你没有母子缘分的婴儿。从此以后,回到你应有的人生轨道上来,嫁人生子,享受天伦。” 凤辅说完之后,便有一道灵光自他掌心散发出来,笼罩在女子天灵之上,然后渐渐渗入她体内,消失不见。 女子脸上悲戚的表情渐渐收敛起来,她抬起头,迷惘地看了看凤辅,又看了看凤辅手中的孩子,奇怪地道:“凤辅大人,我为什么会跪在此处?” “因为你做了一件错事,正在向我忏悔。”凤辅语气依然很淡,笑容却十分慈蔼平和。 女子有些惶惑:“我……我做了什么错事?”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已经让你忘记它了。” 女子伏下头去道:“多谢凤辅大人宽恕。” “平身吧。”凤辅始终保持着温暖的笑意。 女子站起身,依然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凤辅手中的婴儿:“这是……” “哦,这是我一位故人的孩子,故人临终前,托我代为照顾。”凤辅说得云淡风轻。 “真是不幸。”女子向孩子投去怜悯的目光,然后又向凤辅福了福身,便告退了。 第三章 宝山石头城(十五) 这一幕场景看得苏泽目瞪口呆,不予苟同地道:“凤辅居然就这样消掉了那个女人的记忆,这手段也过于极端了一点吧?就算那女人不能与自己的亲生孩子相认,但也不至于要彻底忘记啊!” 但是背后的陈希扬却没有给与答复。 此时凤辅已经抱着孩子转身回到了书房内,凝视着婴儿恬静的睡颜,目光柔和地喃喃自语:“孩子,我该给你取个什么样的名字好呢?“ 鸟笼中那只美丽却不知名的鸟儿见到突然多出了一个婴孩,不由兴奋地扑腾着翅膀,发出“幽几~幽几~”的鸣叫声。 孩子从睡梦中醒来,听见鸟鸣声,便张开眼睛朝鸟笼所在的方向望过去,当看见那只漂亮的鸟儿时,他裂开小嘴嘻嘻笑了起来,同时伸出一只小手,探出襁褓去,想要与那鸟儿打招呼。 “幽几~幽几~”鸟儿唱得更加欢快了。 “幽几……?”凤辅饶有兴趣地重复着这个发音,似乎觉得就用这两给字给孩子做名字也不错。随即,他又皱了皱眉,摇头道:“不妥,还是改个字吧。” 他的目光落在衣架旁巨大的落地衣冠铜镜前,顿了片刻,突然得到了灵感,自言自语道:“不如……就叫‘幽镜’如何?” 孩子的注意力全在那只鸟儿身上,不时发出“咿呀”的声音,一人一鸟交流地十分欢畅。 凤辅眼中的笑意逐渐加深,点了点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以后就叫你幽镜吧。” 苏泽在一旁围观至此,忍不住吐槽道:“取个名字居然这么随便,这凤辅真的是个文化人吗?” 随即他又想到,自己的名字“苏泽”,苏是姓没啥好说的,至于这“泽”字,又是从何而来?所谓“泽”,便是有水聚集的地方,该不会父母看见眼前一个水坑,就给他取了“泽”这个字吧?还好相比之下,他父母还是比较有文化的人,没直接给他取名叫“苏坑”。 他一个人胡思乱想了半天,却不见身后之人有任何反应,不由转头去道:“陈希扬,你怎么……”他话说一半突然顿住了,因为他发现陈希扬不知何时已经趴在他背上睡着了。 “这样也能睡着?”苏泽咋舌,然后又自言自语,“难道是太困了……?” 自从上次表白被拒之后,陈希扬总是对他十分戒备,鲜少做出像以往那样亲密的举动了。如今居然能看见他如此安分地靠着自己的肩膀入睡,真是太难得了。 “既然这样,那就多睡一会吧。”苏泽望着陈希扬侧着脑袋露出来的小半张脸,轻轻笑了一下,露出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宠溺表情。 再回头看去时,眼前的场景已经发生了变化。 虽然还是凤辅的书房,但壁炉中的炉火已经熄灭,鸟笼中的鸟儿变成了一雌一雄两只,“幽几~幽几~”闹个不停。 书桌旁坐着的人,变成了一个岁的稚气少年,一手执着毛笔,一手按在纸面上,正凝着双眉专心致志地练着字。 房门开阖间,一身正装的凤辅走了进来,张了张口,见少年正在写字,便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转身又要出去。 岁月似乎并未在他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他依然是之前那个年轻而贵气的凤辅,只是原本藏在襁褓中的孩子,已经长大到会自己练习写字了。 少年听见脚步声,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见凤辅开门要走,忙丢下毛笔唤道:“凤辅大人!” 凤辅回过头来,脸上有些歉意:“打扰到你了?” “没有没有,我刚练完今天的份,凤辅大人来得正好!”少年似乎生怕凤辅就此离开,忙急匆匆跑到凤辅面前,殷勤地接过他手中的碧杖,小心翼翼地挂在书房的器具架上。 回头见凤辅打算将笨重繁复的正装外套脱下来,便又迎上去,手脚伶俐地帮他解开外套,然后取来挂在衣架上的休闲外袍,帮他换上。 两人似乎相处得十分融洽,凤辅也毫不介意少年伺候自己换衣袍,低着头慈蔼地望着少年,随口问道:“今日习了多少字?” “二十多个呢!”少年得意地仰起头,炫耀着。 “嗯,不错,进度很快。”凤辅如他所愿地给予赞扬。 少年转了转眼珠,试探着问:“凤辅大人,您前几日说过的话,还记得吗?” “哦,我前几日说了什么了?”凤辅有些迷惘。 少年低下头去,不高兴地嘟起了嘴:“就知道您贵人多忘事,承诺过的事情,转瞬便忘了。” 凤辅讨好地笑:“我这几日政务繁忙,难免有所遗漏,你提醒一下我呗。” 少年于是又抬起头道:“凤辅大人,您前几日亲口答应我,只好我学满了三百个字,您便带我出城外看看的,您说话算话的吧?” “唔……?唔,唔唔,记得记得,自然算话。”凤辅极力掩饰的表情,仿佛他好不容易才从记忆深处将这条承诺揪了出来。 少年开心了:“凤辅大人,我刚才有算过,加上今天学的这二十多个字,已经达到三百一十个字了,凤辅大人您是不是可以履行诺言了呢?” “好啊,那我安排一下时间……”凤辅思索了片刻,“明天吧,如果明天有空的话……” “今天下午不行吗?”少年皱了皱眉,“您现在不是处理完政务回来了吗,正好还有一个下午的时间呢。” “下午啊,我得去一趟宫里呢。”凤辅摊了摊手,露出为难的表情。 少年脸色一僵,小声问道:“又是凰主召见么?” “是啊,在我们初云国,凰主便是天,是最高贵的存在。所以接到凰主的旨意之后,我必须应诏觐见,不得有误。”凤辅说着,安慰似地笑着揉了揉少年的发顶,“所以镜儿,再耐心等一等吧,等到明天我处理完政务,一定把所有事情都推掉,带着你出城去玩,好不好?” “嗯。”少年点了点头,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 凤辅摸了摸肚子,感叹道:“忙了一上午,感觉有些饿了。镜儿,你也应该还没吃午饭吧,把书桌整理一下,就来吃饭吧。”他说着,又摸了摸少年的头,便径自先离开了书房。 少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当凤辅离开之后,他的脸色便渐渐沉郁了下来,喃喃咒道:“凰主……那个老女人。” 再然后,场景又是一变。 依然是在凤辅的书房,依然是那个名叫幽镜的孩子。只不过此时的幽镜,已经成长为一个十六七岁的翩翩美少年了。 只见幽镜坐在壁炉前,一边拿着铁钳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炉火,一边时不时地转头朝房门的方向张望,似乎在焦急等待着什么。橘红色的火光忽明忽暗,映照在他那精致的面庞上,越发衬托出他内心的不安。 终于,房门被打开了,凤辅神色匆匆地走进来,径直走到衣架前,取过外袍便要转身出去。 “凤辅大人!”幽镜猛地站起身,唤住了凤辅,脸上的表言又止。 “啊,是镜儿。”凤辅似乎这才留意到书房中还有另一个人,脚步生生顿住,向幽镜的方向折了过去,“镜儿,我要进宫一段时间,你在家好好呆着……” “进宫?”幽镜脸色一变,似乎心中万分害怕担忧的猜测终于变成了事实,他急急抓住凤辅的手,“你要进宫去做什么?” “我进宫是因为……”凤辅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恋耽美 分卷阅读62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望着幽镜的眼神有些黯然,“镜儿,这件事我不能详细告知你,你也不要多问,乖乖在家等我,知道么?” 幽镜却不肯松手,追问道:“那……那您刚才说要进宫一段时间,一段时间是多久?” “大约……好几个月吧。”凤辅脸上露出不太确定的神色,“这种事情,我未曾经历过,我也不知……”他自言自语了片刻,意识到自己似乎说漏了嘴,忙又狼狈住了口,岔开话题道,“总之,镜儿,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你已经是大孩子了,应该知道……” 幽镜却毫无心思听他唠叨,不耐烦地打断道:“你说只去几个月,真的只是几个月么?几个月之后呢,是不是就再也回不来了?” 凤辅脸色一僵,不知该如何作答。 幽镜又道:“凤辅大人,您也说了,我已经是大孩子了,应该知道的事情,差不多都知道了,就算不应该知道的事情,我也偷偷听人说了。” 凤辅皱眉看着他,不知他想说什么。 幽镜凄惶地望着凤辅:“凤辅大人,您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凰主快要不行了?她需要涅重生,所以需要您祭献出自己的凤冠,对不对?” 凤辅缓缓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幽镜往前踏出一步,哽声问道:“凤辅大人,我还听人说,但凡祭献出凤冠的凤辅,最多活不过几日……是不是从此以后,我就再也见不到您了?” “镜儿……”凤辅再也难掩自己心中的悲伤,伸出手轻轻抚上幽镜的脸颊,“镜儿,你虽不是我亲生,却是我一手带大的。我视你若亲子,好不容易看着你一点点长大成人,我却不能继续陪伴着你,这一点我也感到万分不舍。 “但是凰主涅在即,正是需要我帮助她的关键时刻,身为初云的现任凤辅,献上凤冠是我义不容辞的职责,所以……” “为什么!”幽镜扑进凤辅怀中嚎啕大哭,“为什么偏偏是您?凰主每两次涅间隔千年之久,期间多少任凤辅都能平安终老,为什么偏偏会让您遇上这种事?凰主那个老女人,为什么不干脆去死!” 凤辅脸色骤变,猛然将幽镜推开,面带厉色地看着他:“镜儿,你怎可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这就是我教出来的孩子吗?” 幽镜似乎被凤辅的神色吓到了,垂下头去诺诺不敢言。 “我对你说过无数次,凰主是我们整个初云的支柱,没有她坐镇龙头山,何来初云国几千年的太平祥和?你若是对凰主不敬重,就是对我的不敬重,这几个月的时间,你就留在这里好好反省吧。”凤辅说罢,带着怒气拂袖而去。 第三章 宝山石头城(十六) 凤辅离去之后,幽镜的身形滞了一滞,随即也跟着消失不见。紧接着,书房中一应家具也陆续消失了踪迹,整个房间又恢复到之前家徒四壁的模样。 苏泽轻轻呼出一口气来,幻境终于消失了。 陈希扬依然趴在他后背睡得深沉,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苏泽不想吵醒他,打算背着他继续往前走。 但很快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因为幻境消失之后的空间,完全是一个封闭的空间,四周只有环形的石壁,找不到出入口。 苏泽凭借记忆,走到幻境中原本是房门的位置,试探着推了推。但是触手之处只是被打磨得十分光滑却坚硬无比的石壁,丝毫没有活动门的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苏泽皱了皱眉。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这不看还不要紧,一看便吓了一跳之前进入此处的那条隧道口,居然也不知何时消弭不见了。 他意识到大事不妙,忙推了推陈希扬道:“陈希扬,快醒醒,我们被困住了。” 陈希扬没有任何反应。 他又用力推了一下:“陈希扬,喂,醒来啦!” 对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苏泽心中“咯噔”了一下,小心翼翼伸出两指在陈希扬鼻尖探了探明明有呼吸啊。他心中稍安,又摸了摸陈希扬颈间的脉搏,脉象平稳,的确是熟睡的征兆。 “为什么会睡得这么沉?”苏泽觉得不可思议,以前都是他一睡不醒,如今也轮到陈希扬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暂且将陈希扬放下来,让他倚靠在石壁旁,自己则四处走动查看了一番,发现不论用什么方法,都无法找到出入口。 他正在发愁,突然身后传来了鸟叫声,“幽几~幽几~”清脆明亮,十分耳熟。 苏泽猛地转身,发现原本悬挂在书房之中的那个精致鸟笼又出现了,鸟笼中依然是最初那只毛羽亮丽的不知名鸟儿。 随即,书桌出现了,壁炉出现了,环形书壁也出现了,身穿贵族华服的年轻男子背对着他,专心致志地伏案阅读。 苏泽愣怔了一下,难道幻境尚未结束,只不过中途间断了一下?那现在这是什么时候?难道凤辅在入宫几个月之后,并未因祭献凤冠而死去,又回到了自己的府中? 此时,那伏案阅读的男子突然直起腰板,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伸了一个懒腰,像是困倦之极。伸完懒腰之后,侧头看了看一旁燃烧着“噼啪”作响的壁炉,然后站起身走到壁炉旁,拿起铁钳在炉中随意拨弄了一下,看他低着头心不在焉的模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苏泽渐渐凝起了眉,这番举动,为何看着如此熟悉?似乎与之前看到的第一幕场景十分相似。 此时,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苏泽心头一震敲门声,又是敲门声!该不会又是那个深夜托孤的女子吧? 那贵族男子听见敲门声,收起了自己的神思,抬头道了声:“进来。” 门边被推开了,果然便见那个名叫婉的美貌女子,抱着襁褓中的婴孩,亭亭立在门外。 一切,完全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场景,所有剧情都在毫无差错地重复着。 苏泽再也没有心思观看这场免费3d电影了,他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凉,为什么幻境会重复?这代表着什么? 场景还在继续,美貌女子婉恳求凤辅救救她的孩子,凤辅便提出要求,完全剥夺了婉身为母亲的权力,并施了法术消去了婉关于自己孩子的全部记忆。 接着,凤辅从鸟儿的鸣叫声和衣冠铜镜那里得到了灵感,为孩子取名为“幽镜”。然后第一幕场景便渐渐消失。 苏泽睁着眼睛看到此处,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心中一个劲祈祷,希望这个场景消失后,幻境能到此结束,他能找到这间书房的出入口,不管是书房门还是隧道入口都无所谓,只要能让他出去。 但是,老天爷并没有听见他的祷告,第一幕场景结束之后,第二幕场景紧接着又出现了 壁炉中的炉火已经熄灭,鸟笼中的鸟儿变成了一雌一雄两只,“幽几~幽几~”闹个不停。书桌旁坐着的人,变成了一个岁的稚气少年,一手执着毛笔,一手按在纸面上,正凝着双眉专心致志地练着字。 苏泽失望之极,往后退了两步,目光一转,望见了靠在书壁之下沉睡着的陈希扬。 他神色慌张地跑到陈希扬身边,用力摇了摇陈希扬的肩膀,低声哀求道:“陈希扬,快醒醒,我拜托你,不要睡,不要睡……” 但是陈希扬依然无知无觉地沉睡着。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苏泽绝望地喃喃自语,并下意识地将陈希扬的身体拢进自己怀中,生怕从哪儿突然冒出什么妖魔鬼怪,突然将他的陈希扬抓走。 幻境中的场景依然按照原先的剧情设定在发展,少年幽镜炫耀自己认字的速度,并期待凤辅履行承诺带他出城去玩,凤辅却因为凰主的召见而推迟了他与幽镜的约定。 第二幕场景结束之后,很快又出现了第三幕,凤辅神色匆忙推门而入,取下衣袍便要出去,却被一旁的幽镜唤住了。 苏泽却在此时突然心中萌生出一个念头既然幻境中是有门的,那么他是否能够通过幻境中的门走出去呢?随即他觉得自己之前实在是太愚蠢了,居然没有想到这一招! 如此打定主意之后,他趁着凤辅与幽镜拉扯纠缠的时机,他迅速背起陈希扬,便往房门的方向冲去。 就在他即将踏出房门的瞬间,忽听“嘭”的一声闷响,他撞上了坚硬的石壁,顿时痛得晕头转向,顺带着背上的陈希扬一同栽倒在地。 “我次奥!”苏泽咬牙切齿地咒骂出声,心中的愤怒已经战胜了恐惧,熊熊怒火窜上心头,他再也不管这幻境究竟是何人所设,便冲过去指着凤辅吼道:“停止,快停止!老子没兴趣看你们在这里一遍遍回放经典片段,快放老子出去!” 但是眼前的两个人对他的叫骂声没有任何反应,当幽镜说出诅咒凰主的言语之后,凤辅勃然大怒,厉声苛责了一番,便拂袖而去。 此时苏泽正站在凤辅面前,一时间避闪不及,便眼睁睁看着凤辅的身影迎面撞了上来,然后轻飘飘地从他身上穿了过去。 幻境再度消失,只留下苏泽呆呆站在原地,内牛满面。 不久之后,幻境第三次出现,依然是一模一样的三个场景轮番上映。 第三次之后是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苏泽退到一边,怀抱着沉睡着的陈希扬,面色木然地看着眼前早已倒背如流的剧情和台词,心想如果他是一个演员的话,被强迫看了这么多遍,一上场肯定无cut一次性通过。只可惜,他不是演员,让他看那么多遍真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到底该如何从这个循环不止的幻境中脱困出去呢?苏泽咬着手指甲呆呆地想着,发现自己已经麻木迟钝到连转动脑细胞都开始觉得费劲了。 难道就这样一辈子困在这幻境中?苏泽转了个角度,居然开始认真思考如果坦然留下来会怎么样的问题了。 首先,他想到的是,如果一直困在此处,时间的流逝会不会像这个幻境一般,永远循环不止,over了一次之后再重复第二次、第三次?还是说,永恒的只是幻境,他与陈希扬的生理时间则被排除在永恒之外? 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忙伸出手看了看腕表,时间显示是晚上十一点三十六分。 他回忆了一下,当初接到陈希扬电话离开农舍,似乎是十点不到,如此算起来,他从出发到与陈希扬碰头,再到进入树林、掉入陷阱,再穿过隧道误入幻境,以及无限次欣赏同样的三幕剧至今,只过了一个半小时?这怎么可能啊掀桌!!! 既然不可能,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他的腕表自从进入幻境之后便停止了走动换句话说,因为进入了永恒的幻境,以至于他和陈希扬相关的一切也都陷入了静止与永恒? 难怪困在这里这么久,居然一点吃喝拉撒的都木有……苏泽突然很有一种挖鼻的冲动。 当确定自己处在一个时间相对静止的环境中后,苏泽越发淡定了下来。他将陈希扬安置好,然后自己绕着书壁慢悠悠地兜了一圈,那书壁上书,一本本都非常厚,书名显示的文字笔画异常繁复且华丽,一如这书房中的贵气而复杂的装饰风格。 要写完这样一个字得花不少时间吧,这速度和效率是有多低啊?苏泽默默吐槽,看来这初云国真是一个喜欢标榜复杂善于自我虐待且乐在其中的民族。 他好奇地将手伸向其中一本书,但是当他的手穿过书壁时,那些书却因为气流波动而朦胧了起来,他收回手,那些书又恢复了原状。 “啧,差点忘了,这是幻象。”苏泽不满地撇了撇嘴。 此时,三幕剧又轮回到第一幕的最开始,凤辅伏案阅读的场景。 苏泽灵机一动,忙凑上去瞧了一眼,发现凤辅正在翻阅的那本书,居然是一本画册,画册所翻到的这一页上绘着的图案,是一个奇形怪状的兽类。 “这什么东西?”苏泽暗自咕哝着,他从未在任何古籍中见过这种形状的兽。 随即他注意到在图案的旁侧,用一种他所熟悉的大曜文字,标注着这只兽的名字。 第三章 宝山石头城(十七) “?”苏泽起初觉得这名字十分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随即他想起来,在梦境中,似乎听阿错对皇甫寻说过,阿错的亲生父亲,就是传说中由世间诸恶之念历经万年逐渐凝聚炼化而成的异鬼,。 此时凤辅已伸完懒腰离开了书桌,而书本还维持着原来的模样,苏泽知道在这个场景中,凤辅是不会再回到书桌前了,于是他便毫无顾忌地挪到了原本凤辅所在的位置上,仔细观察那幅图像。 可惜的是,这一页中除了用简笔画勾勒出那异于常人的本体模样,以及标注他名字的那个文字之外,再无其他任何内容。 苏泽心急起来,就伸手想去翻页,然后他就非常悲催地看着自己的手穿过画册,穿过书桌…… 身后突然传来动静,苏泽回过头去看,发现陈希扬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正一手支撑着书壁缓缓站起身。因为脚踝处受了伤,他痛得轻轻皱了一下眉。 苏泽大喜,忙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陈希扬,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陈希扬抬起头,盯着苏泽的脸看了一会,眼神有些茫然。 苏泽被他古怪的目光盯得有点懵,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呃,我有哪里不对劲么?” 陈希扬伸手摸了摸苏泽的鬓发,低声问道:“风音,你的头发,为什么变短了……?” “……”苏泽被他一声“风音”搞得差点瞬间石化。他面部僵硬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找回自己的声音:“陈……陈希扬,你刚……刚才叫我什么?” “陈……希扬?”陈希扬歪了歪头,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神色十分迷惘。 苏泽心里“咯噔”了一声,预感到大事不妙,忙双手抓住陈希扬的肩膀用力晃了晃:“陈希扬,你睡糊涂了吗?快清醒一点,我是苏泽啊苏泽!” 陈希扬在听见“苏泽”这个名字之后,眼中迷惘未褪,但原本望着他的那份亲昵意味却渐渐褪了下去。 “苏泽?”他淡淡重复了一遍。 “是啊,我是苏泽,想起来没有?” “原来你不是风音。”陈希扬面色渐冷,伸手拂开苏泽搭在他肩膀上的两只手,脚下已经退开两步,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用看着陌生人的目光打量着他:“你不是风音,那么你是谁?” “我……我都说了我是苏泽了……”苏泽很有一种抱头撞墙的冲动,陈希扬究竟抽的哪门子风啊,居然一醒来就直接喊他“风音”,搞得好像他跟风音很熟一样…… 突然苏泽脑中划过一记电光,顿时全身僵住不动,脑海中渐渐浮现的一个猜测令他遍体生寒。 他再度望向陈希扬,用自己也无法抑制的颤抖声音问道:“难道你是……是端木花嫁?” “正是在下。”端木花嫁挑了挑眉,冷冷道,“看来你认识我,我却不知道你是谁。你说你是苏泽,苏泽究竟是谁,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并且,我也从来不知道,这世界上居然还有一个人,同风音长得一模一样。” 苏泽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向后退了一步,神色十分凄楚。 虽然他经常在梦境中看着风音与花嫁怎么怎么滴,但在现实中从陈希扬口中听到属于花嫁风格的台词,实在很有一种倒错的感觉。这种倒错感折磨得他快要发疯。 端木花嫁似乎没有耐心与他耗,皱眉道:“怎么不说话?” “如果我说,我是皇甫风音的转世,你会信么?”苏泽逐渐镇静了下来,定定望着端木花嫁,既期待他能接受自己的解释,又对自己的期待感到无望。 果然,端木花嫁皱了皱眉:“转世,呵……真是笑话,风音又没有死,何来转世之说?”他说着,手臂一扬,手中金丝爻线已经挥了出来,瞬间缠住了苏泽的脖子,“你最好不要跟我耍花招,否则我可不会饶你性命!” 苏泽从小跟着陈希扬,对这金丝爻线的威力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了,当下他僵着脖子不敢动弹,脸上欲哭无泪:“端……端木大侠,你冷静……冷静……” “你招是不招?” “我招、我招还不行吗?”苏泽顿时很没骨气地举起了双手,“金丝爻线这玩意儿可锋利着呢,你稍微一用力,我的脑袋可就要搬家了,所以你千万悠着点,ok?”随即又改了口,“可否?” “金丝爻线?”端木花嫁似乎听到一个很陌生的名字,他这才注意到自己方才出手使用的这件武器,像看着一个十分古怪的东西一般,看着自己手中的金丝爻线,同时脸上露出非常奇怪的表情,似乎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下意识挥出的不是剑,而是这从未见过的兵器。 苏泽一看他这表情,也意识到其中的bug,梦境中端木花嫁的兵器中从未出现过金丝爻线,因为金丝爻线这玩意儿是他转世成为陈希扬之后才拥有的祖传法器。 刚开始他还以为陈希扬是被端木花嫁附体了,但若真是附体,就不会拥有属于陈希扬的记忆,也就不可能自然而然地使出金丝爻线。 于是苏泽大胆猜测,现在的陈希扬虽然不知什么原因而被端木花嫁覆盖了记忆,但还是有一部分属于陈希扬的记忆残留了下来,这金丝爻线就是证据! 有了这一层认知之后,苏泽内心再度升起了希望,他开始快速转动脑筋,企图通过什么方法激活陈希扬的记忆,让眼前这个满脸戾气一看到他就喊打喊杀的端木花嫁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苏泽脑瓜子转了几圈之后,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计划,这个计划十分冒险,但有句话说得好:不成功,便成仁。 如此打定主意之后,苏泽咬了咬牙,突然侧了侧脑袋,往后一拉,脖子上立即被金丝爻线勒出一道很深的口子。 苏泽捂住脖子一声惨叫,便倒地晕了过去,只见他伤口处鲜血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他的脖颈,然后蔓延至t恤的领子。 端木花嫁被他的举动惊了一下,刚要走过去查看情况,目光触及那刺目的鲜血,忽觉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极力翻腾,搅得他头晕目眩,疼痛难忍。 他一时间也顾不得苏泽了,撤了手中金丝爻线,痛苦地用双手抱住头部,渐渐躬下身来,虽然他因为好强而极力咬住下唇,但还是忍不住呻吟出声。 几秒钟之后,疼痛感渐渐消失。他松开双手,再度抬头,看见倒在血泊中的苏泽,面色大骇,扑上去将苏泽的头部托起来抱在怀里,一叠声地唤道:“苏泽,苏泽,你怎么了?” 苏泽缓缓睁开眼睛,面色苍白地朝陈希扬笑了一下:“喂,你好歹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就真的要失血致死了。” “你……少说废话,别……别动,我想办法……想办法……”陈希扬见他脖子上的大动脉被割伤,早已吓得六神无主,连自己应该做什么紧急救助措施都给忘了,大脑中一片空白。 苏泽见他慌成这样,有点无奈,同时又有点小得意,觉得自己这点血总算没有白流。他指了指自己的裤袋:“海龙珠……藏在那里。” 陈希扬怔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海龙珠拥有控制和治愈两大功效,其中控制术必须由海龙神亲自操控才能生效,而这治愈术,则没有这一限制,之前在通往千代遗址的邮轮上,他就曾经亲眼看见小银蛟示范过。 意识到这一点,陈希扬立即取出海龙珠,凭着记忆里小银蛟的操作方式,将海龙珠放在苏泽脖子的伤口处捂了一会,那道口子很快止了血,同时伤口渐渐变小、变浅,直至消失不见。 陈希扬松了一口气,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还有些心有余悸。 苏泽虽然脸色还十分苍白,但至少已经性命无忧,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染红了半身的t恤,啧啧摇头:“这么多血浪费了,真可惜。” 他不说还好,一说陈希扬便来气,往苏泽后脑上便是一掌:“你也知道流了这么多血很可惜吗?既然如此你还这么不要命地折腾自己,你脑子被驴踢了吗?” “哎哟哎哟,”苏泽大声叫唤,“陈希扬你下手轻点,我现在极度贫血,脑袋还晕着呢,你下手这么重是想谋杀啊?” 陈希扬经他一提醒,果然不敢再对他施以暴力,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问道:“还……还晕不?” “晕啊,很晕啊,看什么东西都在转,我快要不省人事了!”苏泽一边嚷着一边往陈希扬怀里钻。 陈希扬抽了抽嘴角,这小子明显装的成分比较多,快要不省人事的人居然还能准确无误地钻到他怀里来,这不是欠抽是什么? 眼见苏泽得了便宜还卖乖,趁机将脑袋枕在自己两腿上,选了个舒服的姿势赖着不动,陈希扬暗地里捏了捏拳头,强忍下揍他的冲动,心里一个劲说服自己,千万不要跟一个伤患一般见识。 苏泽见诡计得逞,十分惬意地闭上了眼睛,贪婪地享受着这一刻的温馨与宁静。 陈希扬低头凝视着苏泽的侧脸,脑中渐渐冷静下来,脑海中关于刚才那一幕的记忆才渐渐浮现出来。 他踌躇半晌,才开口问道:“苏泽,我刚才……是不是很不对劲。” “刚才的那个人不是你,出手伤我的人也不是你,所以你不用介意。”苏泽闭着眼睛回答得很流畅,仿佛早就等着陈希扬有此一问。 第三章 宝山石头城(十八) 对于苏泽安慰性的回答,陈希扬一时间无言以对。 苏泽又道:“只不过,我有点想不通,你不是没有前世的记忆么,这端木花嫁是怎么跑出来的?” 陈希扬扶额叹气:“我也很想知道原因。”他顿了顿,“不过你也太过冒险,万一……万一我没能反制住端木花嫁,你岂不是就真的一命呜呼了?” “那个时候我也想不了这么多,只能自己跟自己赌一把了。而且如果你无法克制住端木花嫁,就他当时那种混乱的记忆,我还不是照样要被他杀死,与其那样,我还不如冒险试一试。” 苏泽说着,得意一笑:“好在我事先有把海龙珠贴身藏着,以备不时之需,果然这一次就派上大用场了,我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嗯哼,原来是先见之明啊。”陈希扬的语气突然有些变味,“既然如此,何不用海龙珠为我治治脚伤?” “呃,好……好的。”苏泽说着便要起身,却被陈希扬按了回去,“你就乖乖躺着吧,我自己来。” 陈希扬一边将海龙珠放在自己受了伤的脚踝处,看着红肿渐渐消退,一边口中问道:“既然这么有先见之明,当初我崴了脚的时候,你怎么不用海龙珠帮我治愈,还要大费周章地背着我走?” “这个嘛……”苏泽讪讪背过脸去。 “你躲什么?有胆做没胆承认么?” “哎哟,我头好晕,好晕啊……”苏泽又开始大声叫唤。 “……”陈希扬无语了片刻,咬牙道,“你小子,真是越来越无耻了!” 虽然嘴上说着“无耻”,但陈希扬还是任由他枕在自己腿上撒泼,见他动来动去一刻不肯消停,忍不住道:“你现在失血过多,还是安分躺着好好睡一会吧。” 苏泽可怜巴巴抬头看他:“我怕我一睡着,你就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我不会。” “真的?” “真的。” “拉勾。”苏泽执拗地伸出小指看着他。 陈希扬眉梢抽了抽,却还是依言伸出自己的小指,与他勾了一下。一边如此做,一边还在心里吐槽自己竟会跟着这小子一起玩幼稚。 苏泽得到了保证,便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没过多久,呼吸便匀长起来,看来是睡过去了。 陈希扬果然坐着没有动,脚踝上疼痛感消失,让他全身轻松了不少。虽然刚得知苏泽故意拖着不给他治疗脚伤,他心里的确很生气,但同时他也想到苏泽会做出这番举动的更深处原因。 他伸出手,轻轻按在了苏泽光洁的额头上,凝视着苏泽熟睡时还在微微轻颤的睫翼。这个孩子,小时候明明不是这样小心翼翼的性子的,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会如此缺乏安全感了呢,是因为自己的疏远和冰冷拒绝造成的吗? 他又看了看自己刚才与苏泽拉过勾的那只手,虽然不知道苏泽心里是怎么想的,但他自己明白,当他把手伸出去的时候,他已经默默承诺了自己的一生。 他知道这一突如其来的心态转变有些不符合自己一贯深思熟虑的风格,但是刚才端木花嫁记忆的乱入,让他突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似乎不快点做出什么决断,就会错过很重要的东西,会让他懊悔一辈子。 苏泽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发现陈希扬依然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幻境中依然在循环上演着内容不变的三幕剧,陈希扬不知在想什么,盯着幻境中的那两个人,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苏泽没有惊动他,只是仰脸静静注视着陈希扬的脸。从这个角度看去,陈希扬从下颚到颈部的曲线紧致而流畅,皮肤白皙却不苍白,微微露出来的锁骨更是引人遐思…… 也许是过于灼热的视线引起了陈希扬的警觉性,他收回神思,低头看了看苏泽,见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于是问道:“什么时候醒的?” “刚才。”苏泽在心里叹息,真想一直这样看下去,永远也看不腻。 陈希扬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既然醒了,就起来吧。” 苏泽怔了怔,突然有些受宠若惊,陈希扬刚才拍他脸颊的亲昵举动,以及这温柔的语气,实在太不正常了,就算是在他小的时候,陈希扬虽然对他不避嫌,但也不曾对他这般温柔过。 陈希扬见他还在发怔,只好又补了一句:“我的腿都麻得没有知觉了。” 苏泽一吓,忙翻身坐了起来。陈希扬动了动两条腿,酥麻感如同无数根小针不断扎着他的肌肉,让他一时间根本站不起来。 苏泽看得很是愧疚:“你……你如果腿麻了就叫醒我啊,干嘛自己硬撑?” 陈希扬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苏泽只好伸手将他扶起来,没话找话地道:“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不知道,也许吧。”陈希扬道,“这幻境中时间是静止的,我刚才看了一下,手表的秒针一直在转,但时针和分针却是固定不动的。后来我又看了下手机,没有信号,时间显示栏为空。” 苏泽想起自己刚发现这是一个循环封闭的空间时那几近崩溃的模样,再对比现在陈希扬的淡定表情,心中不由感慨,果然巫族传人就是不一样,在面对这种灵异事件简直就跟吃家常便饭似的。 于是他虚心求教:“那你有没有想打从这里出去的办法?” “没有。”陈希扬依然一脸淡定。 “……”苏泽傻了一下,“你难道就不担心永远出不去?” “要想办法出去,也得等你醒来之后一起想办法才行。”陈希扬摊了摊手,“更何况我刚才在思考其他的问题。” “什么问题?” “我觉得,凤辅留下这三段记忆不断循环回放,应该不是为了困住谁,而是为了向后人传递什么重要的信息。” “信息?”苏泽转头去看幻境中的人,“什么信息?” “首先是第一幕,婉深夜托孤。听凤辅与婉之间的对话,似乎算不上十分亲密的关系,那么年轻女子深夜造访,就会显得不合时宜,但凤辅却对她的出现,似乎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惊讶,淡定从容的态度,仿佛从一开始就预料到她会出现。” 苏泽点头认同:“这样说起来,的确有些奇怪。” “于是我就想,这名叫婉的女子,究竟是什么身份,她与凤辅是什么关系,她所托的这个孩子,又是她与 恋耽美 分卷阅读63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什么人生下的私生子?” 苏泽愕然:“哇,你居然能想这么多?” 陈希扬不理会他的调侃,继续道:“后来我又想,在婉敲门之前,凤辅一直在聚精会神地看一本书,然后他走到壁炉边,一边拨弄炉火,一边若有所思,他在思考什么?” “唔,这个我知道!” “你知道?” “之前我有凑过去看过凤辅翻开的那本书,是一本画册,上面画着一只异兽,旁边标注着的名字是‘’。” “……?”陈希扬一时间未能抓到什么重点。 “并且很奇怪的是,你看这书壁上陈列的这么多书,全都是非常繁复的初云文字,但惟独凤辅翻看的那本书所使用的文字我能看懂,是属于芒宿的文字。” “这么说来,他站在壁炉前所思考的问题,极有可能和那个异鬼‘’有关。” 苏泽点头表示赞同:“我猜想,会不会是跑去初云扰乱治安,所以凤辅正在思考如何收服的方法。” “先不排除这种可能性。”陈希扬道,“另外,我在听到凤辅给婴儿取名的时候,突然有一种熟悉感,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熟悉?幽镜?”苏泽有点迷惘,摊了摊手,“熟悉吗?哪里熟悉了?我还在想,这名字取得太过随便了呢。” 陈希扬绞尽脑汁想了想,但还是失败:“我只是莫名有种熟悉感,但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也有可能是错觉吧。” 苏泽摆了摆手:“先撇过这个问题不谈,接着往下说。” “然后就是第二幕,第二幕的信息比较少,但也不是没有。首先,这个名叫幽镜的少年,看起来似乎整日被关在凤辅府邸里不能出去,否则他为什么如此期待凤辅带他出城去看看?而这凤辅明明对幽镜十分和善,甚至看见幽镜不高兴了,还刻意讨好他,那就很难解释,他为什么不常带幽镜出门,就连带他出一次城,也必须以学满三百个字为条件,这很不合常理。” 苏泽想了想,道:“会不会是跟这孩子的身世有关?” “如果是跟身世有关,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世,让这个孩子必须整日关在家中,不得接触外面的世界?” 问题又陷入了死胡同。苏泽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继续往下说。” 陈希扬又道:“至于这第三幕,我觉得颇有玄机。你有注意到吗,幽镜曾两次咒骂凰主是老女人,第一次是在第二幕结尾,那是我还理解为他是因为迁怒;而第二次是在第三幕结尾,他非但咒骂凰主是老女人,还直接诅咒她去死。我就有些疑惑,究竟是什么让他对凰主抱有如此强烈的憎恨,仅仅是因为凰主的涅会让凤辅失去性命吗?” 苏泽沉默了片刻,笃定地道:“是嫉妒。” “什么?” “他之所以憎恨凰主,是因为他心里倾慕着像父亲一样将他一手带大的凤辅,这种倾慕有悖伦常,且无法诉诸于口,所以他只能将这种扭曲的情感发泄到那个能让凤辅为之献出生命的凰主身上去。” 陈希扬哑口无言地看着苏泽,不明白苏泽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敏锐了。 苏泽抬眼看向陈希扬,苦涩一笑:“幽镜的这点心思,我非常能感同身受,我只是庆幸,我的情况与他有些微不同,所以我能遵从自己的心意大胆告白,而不必像他那样,承受着如此深重的心理包袱。” 第三章 宝山石头城(十九) 这算是……患难同胞?同病相怜?惺惺相惜? 陈希扬看着苏泽,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回应他。一瞬间,两人又陷入了略微尴尬的境地。 “咳,我刚才……是不是说跑题了?”苏泽率先打破了沉默,“来来,继续继续。” “没什么好继续的了,我想说的都已经说完了。”陈希扬也神色恢复了自然,“关键就是,我们要从这么多信息中,找到核心的问题,也许这就是突破幻境的钥匙。” 此时,幻境刚完成了一次回放,片刻的空白之后,又开始新一轮回放。 两人不再交谈,全都聚精会神地观看幻境中的一幕幕场景,企图从任何一个可能的细节中找出问题的症结。 当看到凤辅消去婉的记忆时,陈希扬开口道:“你有没有觉得,凤辅接受孩子并消去婉记忆的这个过程,决断得太过迅速了,好像根本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亦或者,其实他从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部署?” “这么说起来,我也觉得好像有点顺畅得不自然,完全没有经过什么心理斗争一样。”苏泽点头道,“而且他在看见婉的瞬间,完全没有惊讶的表情,要想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苏泽说着,突然脑中灵光一现:“该不会他刚才站在壁炉前,就是在谋划这件事情吧?他其实是在等待婉自动上钩?” “虽然用这样阴谋论的角度揣测凤辅是有点不太尊重,但相比之下,我反而觉得你这样的推测更加合理一点。” “所以说,其实凤辅从一开始就想把这个孩子据为己有是么?那跟他之前翻的那个画册又有什么关系呢?”苏泽喃喃自语着,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念头,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怎么了?”陈希扬注意到苏泽的表情十分古怪。 “呃不,没……没什么。” “想到什么就说,”陈希扬不耐烦地催促,“我们只有把任何有可能的信息整合起来,才能找出问题的症结所在不是么?” “好吧,其实我心里想的是,那个名叫幽镜的孩子,该不会是……是婉和的私生子吧?” “……哈?”陈希扬一怔。 “你……你先听我说,我会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并不是空穴来风,我也是因为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那个……我应该有跟你提过,这个,是端木花嫁的亲生父亲,当初他化身为人类骗取了端木苓的感情,两人私下有染,从而诞下了私生子端木花嫁。以至于端木花嫁的灵能力大大超越了他的亲生母亲端木苓,甚至在整个端木家族的发展史上,都是无人能及的巅峰。” 陈希扬抚着下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个极有可能也跑到初云国来故伎重演,骗取无知少女的感情,与她们诞下私生子?” “我也只是根据前后信息的关联,做出如此大胆的猜测。如果事情果真如此,那么知道了真相的凤辅,想方设法地将孩子纳入自己的控制范围,又禁止孩子与外人接触,这一切不就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了吗?” 陈希扬顺着他的思路继续往下猜测:“但是凤辅没有想到,在他与幽镜的多年相处中,渐渐产生了父子般的感情,他一方面软禁着幽镜,一方面又对幽镜百般呵护,却不料幽镜对凤辅的感情,并非只是父子情这么简单。 “在幽镜十几年的成长过程中,压抑在心底的爱恋折磨得他无法自我解脱,只能迁怒于可以随意召见凤辅的凰主,当得知凰主即将涅,而凤辅却要为此献出生命时,他的情感天枰终于失衡,以至于阴暗面完全爆发……甚至,他极有可能做了什么,导致凰主涅失败!” 苏泽接口道:“而又因为凰主涅失败,导致被镇压了几千年的天龙怨灵趁机逃逸,再加上大曜军队来犯,内忧外患之际,初云兵败如山倒,瞬间被灭了国。所以说,这个幽镜,是一切悲剧的导火索,初云的亡国,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剧情推测到这里,算是基本上把能利用的信息都整合进去了。陈希扬道:“不管猜得对不对,我们先试着从这个角度入手,如果实在不行,我们从头再来。” 苏泽问道:“要怎么入手?” “既然这是凤辅留下的信息,说明他一直对自己纵容了幽镜从而导致亡国的事情耿耿于怀。所以我们要等待契机……” 陈希扬话未说完,幻境又进入新一轮回放。陈希扬不再多言,快步走到凤辅书桌前,咬破食指,在凤辅面前写下了“幽镜”二字。 那带血的两个字并未落在书桌上,而是悬浮在空中,不断闪烁着血光,然后渐渐隐没。 苏泽看得有些奇怪,他们身处幻境,陈希扬如此做又能有什么用呢? 不料,幻境循环不变的剧情,却在此时突然发生了变化!只见凤辅缓缓抬起头,原本应该旁若无人地伸个懒腰的他,此时却一瞬不瞬地目视着前方,仿佛正好能与陈希扬对视。 “终于,有人看到了吗?”凤辅缓缓开了口。 苏泽呼吸一滞,双眼渐渐瞪大这是什么情况,幻境中的人居然与他们对话了?! 陈希扬冷静地与凤辅对视,淡淡道:“你是否在向后人寻求帮助?如果我们力所能及,一定帮你办到。” “我想……请你们帮我找寻镜儿的下落。”凤辅的脸上露出了悲伤的神色,“找到他,并劝说他带回万凤香。” 陈希扬有些意外:“幽镜还没死?” “我不能确定镜儿是否还活着,”凤辅缓缓摇头,“但不论他是生是死,只有找到他的下落,才能找回遗失的万凤香,只有找到了万凤香……才能帮助凰主涅重生,才能拯救我初云万民于水火……” 凤辅说着,身形开始逐渐变得模糊,持续了万年永恒不变的幻境在逐渐消散。 “你等一下!”陈希扬大声道,“你还没告诉我,万凤香的特征……” “万凤香,顾名思义是一种自凤冠中提取凝练而成的香料,香气弥久不散,闻之使人心旷神怡,久远记忆被激活觉醒;若是涂抹于身,还能使人肌体新生、灵力复苏。” 说完这番话,幻境便完全消失,再没有凤辅的身影,周围又恢复到四面石壁的黑暗景象。 “说么说来,凰主涅失败,是因为幽镜偷走了万凤香的缘故啊?”苏泽用胳膊肘顶了顶陈希扬:“看来我们刚才猜测的方向和事实不离十啊。” 陈希扬却在思考另一个问题凤辅刚才说,万凤香可以弥久不散,又说闻了这种香气,会激活久远的记忆……该不会我们在这里闻到的香气,就是当初残留下来的万凤香,也因为我吸入了万凤香的缘故,导致我之前出现记忆混乱的情况? 此时只听“轰隆”一声,密封的空间突然开启了一道石门,门口连接着一条狭长的通道,通往未知的黑暗。 “耶,出口终于被打开了,我们终于可以出去了!”苏泽开心地抱住陈希扬用力摇晃。 “喂喂,现在不是抱着我庆祝的时候吧,我们在这儿困了这么久,还不快点找出路出去,免得骆柒他们担心。” 苏泽下意识抬起腕表看了看,顿时吓了一跳:“我的娘诶,这时间呼啦一下也蹦得太快了吧,怎么一下就跳到第二天下午啦?” 陈希扬突然捂住胃部:“苏泽,你有没有……突然觉得肚子很饿……”难不成幻境消失之后,他们静止了多少时间就快进多少时间,直接跳跃到下一个时间点去了吗? 苏泽也渐渐脸色不好看起来,憋了半晌,才道:“比起肚子饿什么的,其实我更想撒尿……” 却说莫传延原本打算劝骆柒等警方立案之后再陪着警察一起寻找苏泽和陈希扬的下落,但骆柒是个闲不住的人,他觉得那两个警察办事效率太低了,等不及就想自己再出去找一遍。 莫传延奈何不了他,只得陪着他一起出去找。 两人再度进入林子之前,莫传延突然提出疑义:“你们进过林子的时候,一直都是走同样的路径的吗?” “是啊,这是符宁止凭记忆带我们走的路,应该不会错。” 莫传延想了想道:“这条林子不好走,尤其是在晚上。所以我们要先想清楚,我们是否还有进入林子查探的必要,或者换句话说,这林子有没有什么值得我们关注的价值。” 骆柒皱眉问道:“什么意思,我学历低,拐弯抹角的话我理解不了,拜托你说话直白一点。” 莫传延叹了口气:“也就是说,当初符宁止看到陈希扬在岩石上发现了什么,才会叫苏泽过去鉴定。那么他们后来有没有进入这个林子呢,如果进入了,就说明林子里必定有什么引起了陈希扬的注意,他才会想带苏泽去看吧? “但是就你之前所说,你们白天在林子里逛的时候,根本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那就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林子里的确什么也没有,陈希扬也根本没有带苏泽来过这里,你们完全是白走一趟;第二,林子有什么疑点,陈希扬带着苏泽来过这里,只不过我们所走的方向,与他们走的方向有了偏差。” 第三章 宝山石头城(二十) 骆柒想了想,道:“但是符宁止说,当时他跟踪陈希扬的时候,就只走过这个路线……如此说来,这林子里没有既成的道路,完全是我们凭记忆走出来的,一时不察走偏了方向,也是有可能的。” 莫传延点头道:“既然你坚持这种想法,那就凭你的记忆带我再走一次吧。” 骆柒看了他一眼:“你就不担心我也走岔了?” “我早已经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了。” “……”骆柒虽然已经熟知莫传延不毒舌会死的个性,但一想到莫传延即便知道自己很可能会走岔路,还是义无返顾地答应跟自己进去,心下多少也是有点感动的。当下不再与他抬杠,转身率先入了树林。 这一次,因为是在傍晚,虽然天空中还点缀着片片晚霞,但一进入林子,光线便立即黯淡了下来,比起上午进来时更显阴森恐怖。 骆柒突然灵光一现,一把抓住莫传延的衣摆道:“我想起来了!” 莫传延身形一顿,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我拜托你,要吓人之前先打声招呼,连想起个事也搞得如此大惊小怪,你的生命可真是人为的波澜壮阔。” 骆柒深吸一口气,决定不理会莫传延的吐槽,自顾自地说道:“我突然想起来,上午跟着符宁止他们一行人进来的时候,我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然后就听到很轻微的‘咔嗒’声。” “然后呢?” “呃,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骆柒的声音显得有些心虚。 “你当时既然已经注意到这个细节了,为什么没有去仔细去查看?” “因为当时走得比较累,全身都是汗,有点头晕脑胀,再加上马弈攸在前面一个劲催着赶路,所以我就把这事儿给忽略掉了。” 莫传延露出一个“你很无药可救”的无奈表情,叹了口气道:“那个地方在哪里,你还记得么?” “呃……我试着找找看。” 莫传延跟在骆柒身后走了很久,久到骆柒自己都有点不自信了,生怕莫传延会发脾气,但奇怪的是莫传延一直都没有出言催促,耐心好得有点不可思议。 几天不见,这家伙居然突然转性了?骆柒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 就在此时,莫传延终于开口了:“我说你,走路就好好走路,摇头晃脑的做什么?别又一个不当心摔个狗吃屎……” 他话没说完,只听骆柒突然“哎呀”一声惨叫,猛地向前栽了过去,真的跌了个狗吃屎。 “莫传延,你这个乌鸦嘴!”骆柒恨恨回头,咬牙切齿地瞪着莫传延。 莫传延叹了口气,摊手无奈地道:“某人现世报来得这么快,我也很无可奈何啊。” “你tm还站着那里幸灾乐祸是不是?还不快点扶……”他话没说完,突然顿住了,低头去看地上,发出“咦”的一声。 莫传延皱了皱眉,俯下身去看:“怎么了?” “这里居然有只旅游鞋。”骆柒把鞋子举了起来,莫传延立即捂住鼻子避了开去。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骆柒很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这鞋子好像掉在这里时间不长,看着还有几成新呢……” 他一边说,一边爬了起来,拿手电筒往那鞋子上一照,随即又“咦”了一声。 “又怎么了?” “不是吧?”骆柒在经过最初的惊讶之后,突然惊喜大叫,“这居然是苏泽的鞋子!” 莫传延怔了一下,“你确定?”他说着,也凑过来细看,随即发出质疑:“这鞋子很普通啊,你为什么说是苏泽的鞋子?” “昨晚上他出门前一边穿鞋子一边跟我交代事情,因为就在床边,我正好有瞄过几眼他的鞋子,正好是这个牌子的鞋子,颜色都一模一样。” “相同牌子相同颜色的鞋子多了去了,你为什么就一口咬定是苏泽的?” “直觉!” “……分析事情要谨慎小心,哪能靠直觉?” “你没听过科学界的一句名言吗大胆猜想,小心求证。我现在就大胆推测这就是苏泽穿的那只鞋子,所以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寻找证据,证明苏泽就是在这一带失踪的!” 骆柒说罢,高举着旅游鞋,雄纠纠气昂昂地踏上了他的求证之路。但还没走出几步,便被莫传延一伸手拽了回来。 “喂,你干嘛拽我?” “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一个劲蒙头往前走,也是时候多观察一下周边的环境了。” “嗯?”骆柒收住脚步,四处看了看,“周边的环境怎么了,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莫传延将手电筒往头顶上空照了照:“注意到那个了吗?” 骆柒抬头去看,发现经莫传延手电筒光线一照,果然有几条极细的丝线错综复杂地密布在几米高的枝桠间,折射出点点亮光。 “这是……?”骆柒愕然。 “这说明,这里可能暗藏机关。”莫传延说着,将手电筒塞进骆柒手里,“你帮我照明,我上去看看。” “你上去?怎么上去?” “自然是爬上去啊。”莫传延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了一眼骆柒,懒得再与他废话,俯身将两只鞋的鞋带系紧了一点,然后走到身旁一棵较为粗壮的树下,身子一跃,便十分敏捷地顺着树杆攀了上去。 骆柒心里有些紧张,紧紧握住手电筒,一丝不敢怠慢地将亮光的光晕跟随在莫传延身上,照着他一路攀上了枝桠间。 “行了,就这个高度别动。”莫传延的声音从上方低低传来。 骆柒于是举着手电筒,屏住呼吸一动不动,静候结果。 约摸一分钟之后,莫传延从树上溜了下来,手中握着一个被扯断的细线,摇头道:“这陷阱已经没有用处了。” “怎么?” “虽然大部分丝线都能保持原定轨道运作,但是这根连接陷阱的最主要的一根丝线却已经断开了,并且看这整齐的断口,似乎不像是被人为扯断的,倒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切断的。” 骆柒想了想:“会不会是那种一次性陷阱的机关?” “一次性陷阱?” “嗯,我之前有听师傅说过,有些古墓中,专门设置了一些一次性机关,第一个触碰机关的人能开启某样东西,机关一旦被启动之后就永远失效了,之后不论多少次触碰这个机关,都不会有任何反应。通常这种机关是专门留给墓主人的后人用的,他们会留下一些线索,指引后人进入墓中找寻什么宝物,同时也能防止以后的盗墓者歪打正着地启动机关发现秘密。” 莫传延听完,思忖了片刻,喃喃自语道:“照你的这个意思,苏泽和陈希扬不小心触动机关跌入一次性陷阱,之后机关不会再开启,后人再也进不去,他们同样再也出不来了?” “哇,不会吧?!”骆柒被莫传延的这个猜想吓了一跳。 莫传延却丝毫不考虑他的心情,继续往最坏的方向猜测:“很可能当时陈希扬就已经发现了此处的机关,于是找苏泽一起来这里研究,两人研究来研究去,不小心触动了机关,于是两个人一起掉了下去,从此以后两人就被困在了里面,直到窒息而死……” “喂喂,你够了!”骆柒忍不住大叫,“你就这么想咒他们死吗?” 莫传延摊手:“我这是合理推测好么?就只准你大胆猜想,不准我大胆猜想了?” “你……!”骆柒被气得不行,嘲讽道,“你这家伙的睚眦必报简直修炼到一定境界了,我还真是甘拜下风啊!” “过奖,过奖。”莫传延面不改色。 “你既然这么能猜,那怎么不猜猜看,我们是不是也要死在这里啊?!”骆柒干脆豁出理智跟他杠上了。 “死在这里?跟你?”莫传延面露难色,“那岂不是要传出我们两人在树林中双双殉情的可怕谣言,为了避免这种谣言的发生,我会努力让自己逃生的。”莫传延说着,突然拐了个方向往垂直的方向走去。 “你只是努力让自己逃生而已吗?”骆柒无知无觉地跟了上去,依然喋喋不休地质问,“我的死活你就不打算管了吗?莫传延,你的良知哪里去了?” “接下来的路会很难走,你确定要继续跟着我?”莫传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诶?”骆柒停下脚步,四下里看了看,顿时大惊失色,“这不是我之前走的那个方向啊,莫传延,你把我拐到哪里去了?!” “我又没拐你,是你自己不依不饶地跟上来的。” 骆柒气绝:“正常人都会跟着同伴走的好吧?” 莫传延对他的控诉充耳未闻,指了指头顶道:“现在天色已经越来越黑了,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跟着我走,生死后果自负;二是立即掉头回去,在农舍里乖乖呆着等消息。” 骆柒不爽地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若是贪生怕死之辈,也不会在盗门里一混这么多年了。但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突然改变方向要往这里走?” “我只是遵照丝线分布轨迹的暗示罢了。以前我们在部队里训练的时候,教官告诉我们,但凡是有陷阱的地方,一般都会有逃生的密道,因为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有一天把自己给陷进去了。而这逃生的密道,通常与陷阱机关的设置有着非常隐秘的内在联系。” 莫传延顿了顿,看向骆柒,“所以,如果你相信我,就放心大胆地跟我走;如果你不相信我,现在就可以掉头回去。” 骆柒咬唇想了想,下定决心地点了点头:“我跟你走,就赌这一把了!” 第三章 宝山石头城(二十一) 骆柒跟在莫传延身后走了一段,渐渐发现他们所走的这个方向,若用堪舆之术中的话来讲,就是正好顺应着龙头山的“势”。 记得小时候在盗门里跟着师傅学的时候,常听师傅夸奖大师兄温之临,说众多弟子中,唯有温之临能够在堪舆方面承袭他的真传。 骆柒学得不深,看不出这些玄机,自然无法领悟其中境界,如今跟着莫传延这么一走,发现莫传延所说的关于军事上的机关布局内在规律,竟与堪舆之术中的“走势”颇有相通之处,这一发现令他又惊又喜。 于是莫传延偶然一回头,便看见骆柒低着脑袋兀自偷乐的模样,虽然因为专注于脚下崎岖的道路而没有心思出言调侃,但莫传延仍是暗暗摇了摇头,想必一顿腹诽是免不了的了。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隐约听到了一阵接着一阵的“啪啪”声。 骆柒脚下一顿:“这是……水浪拍岸的声音?” 莫传延也停了下来:“估计再走一段路,便能看到金沙江了。” 骆柒:“难不成我们要走到悬崖峭壁的绝路上去了?” 莫传延睨了他一眼:“对于你们盗墓人来说,上天入地无孔不入,还有所谓的‘绝路’之说么?” 骆柒怔了一下,嘿嘿一笑,一掌拍在莫传延肩膀上:“看来你这段时间对盗墓这门艺术颇有研究了啊,有没有兴趣考虑改行啊?” 莫传延淡淡拍掉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你脑子还清醒吗?”说罢转身继续上路。 “嘁。”骆柒自讨了个没趣,撇撇嘴继续跟着走,“我说,我们去金沙江崖壁边能做什么?你该不会认为那出口会设在悬崖顶上吧?这也太特立独行了点。” “若只是设在悬崖顶上,倒还算我们运气了。” “耶,难道还有比这更不靠谱的?” 莫传延没有再说话。两人走出树林之后,远远望见了夜幕之下静静耸立着的黝黑的石峰之巅。 骆柒仰头望着满天的星辰,忍不住张开双臂深吸一口气,感叹道:“这才是自由的味道啊,刚才在暗无天日的林子里走了这么久,真是闷死我了。” 莫传延在一旁沉默了片刻,提醒道:“感慨完了吗?完了我们继续上路。”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煞风景?真是一点感性细胞都没有,真不愧是军人里磨练出来的‘铁一般的意志’。”骆柒戏谑着,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莫传延面无表情地撇开了视线,对骆柒的挑衅不屑一顾。 骆柒又自讨了个没趣,目光无意间扫过对方下颚那坚毅的线条,小心脏居然莫名收缩了一下深沉起来的莫传延,居然有那么一丝丝帅气,就像几日前在海面上托着狙击枪弹无虚发的那个模样…… 莫传延见他又在那里兀自傻乐了,猜想他那脑瓜子里肯定又在琢磨什么毫无意义的东西,于是一把揪起他的后领便往前走。 骆柒一个没留神,脚下差点趔趄了一下,口中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干啥动手动脚的?” “休息够了就继续上路。” “我还没说呢……” “不用你说,我用看的就行了。” “喂……” “抗议无效。” “……” 骆柒一边默默宽泪一边在内心嘶吼:“偶尔深沉神马的果然都是假象,莫毒舌才是他千年不朽的本质!” 两人迎着夜风渐渐攀上了崖顶,越靠近崖壁,骆柒的脚步便越是迟疑。 莫传延看了他一眼:“你不要告诉我你恐高啊。” “老子才不恐高呢,不对……这种程度的恐高完全是正常的恐高好吗?!” “你不是干盗墓的么,干盗墓也有恐高的?”莫传延说着,揪着骆柒不由分说就往崖边拽过去。 骆柒吓得哇哇大叫:“干盗墓的又不是超人,凭什么就不能恐高了啊?”他一句话尚未吼完,被迎面袭来的狂风狠狠灌了一口,咸涩的气味瞬间冲进鼻子里去,呛得他差点泪流满面。 莫传延压着他趴在崖边往下看,指着百米深的崖底道:“看到了吗,密道的出口很有可能就在那下面。我现在再问你一次,你敢不敢跟着我下去?” “我tm……有什么不敢的……”骆柒的声音被狂风吹得破碎不堪。 顶完这句话后,他才迎着风刃吃力地睁开眼睛,隐约看见崖底下连接江面的那一部分,金沙江的水浪就像如来佛主的巨大手掌,一次又一次重重拍打在崖壁上,激起的浪花又重重跌落下去,几乎能把人洞穿。 他咽了咽口水,突然有点不那么确定了。 莫传延的声音犹如魔鬼一般,再度在他耳边响起:“你确定么,我最后问你一次,如果下去了,生死后果自负。” 莫传延越是这么说,骆柒就越是不服气,一种被人小瞧的怒意自心底喷涌而出,反而将原本的胆怯冲得一干二净。 “要往哪里下,你给指条路,老子这就下给你看。”骆柒索性豁出去了,一手捞出背包里的登山绳,便要往自己身上套。 莫传延一把拽住登山绳,眼神幽深地看了骆柒一眼,语气莫名缓了一缓:“不是你一个人下,是我们一起下,你这么莽撞做什么?” 他说着,将绳子一端绑在自己身上。 骆柒又不服气了:“喂,这绳子是我带的,凭什么要捐出来给你用?” 莫传延瞥了他一眼,然后将剩下的部分绑在了骆柒身上? “咦?”骆柒看了看莫传延,老实交代,“背包里还有一条登山绳,何必要两人合用一条?” “这里风这么大,一个人的重量不够,很容易被掀翻,我们两人合用一条绳子,一来可以维持垂直下降的路线,而来相互 恋耽美 分卷阅读64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也好有个照应。” 骆柒想了想,虽然觉得莫传延说的有道理,但嘴巴上还是不肯服输,非要反驳他一句:“这样一来,我们两人也变成了一条绳上的蚱蜢,要死一起死。” 莫传延抬眸看了他一眼,勾起嘴角笑了笑,然后伸手在他后脑勺轻轻拍了一下:“走吧,蚱蜢。” “喂”骆柒还想抗议什么,却见莫传延已经攀着身子缓缓下了悬崖。 骆柒怔了怔,这才意识到,莫传延将绳子的尾端栓在了他自己身上,其次才是骆柒,这意味着在攀援的过程中,莫传延将承担更大的风险,而在上头的自己则相对安全许多。 骆柒突然鼻子酸了一下,有些被感动了,原来这便是莫传延保护人的方式么? 可是既然做了就大大方方说明白嘛,不说的话,别人怎么会感激他。骆柒心里别扭地想,莫传延这家伙,真是蠢毙了。 两人小心翼翼地贴着崖壁,攀着绳子缓缓下降。 金沙江的浪涛声越来越清晰,夹杂着几乎要贯穿耳鼓的呼啸风声,让骆柒好几次屏住了呼吸不敢再动一动。 这时莫传延就会停下脚步抬头看他,也不催促他,只是默默等待他调整好心态之后,再继续往下走。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下到了距离水面只差数米的距离,巨浪怕打在崖壁上溅起的水花把他们全身都浇湿了。 骆柒抹了抹脸上的水珠,低头大声问道:“喂,莫传延,你知不知道那密道出口具体在什么地方啊?” “不知道。” “不会吧,你不知道就下来?” “不下来怎么会知道具体在哪里,我又不是你那能掐会算的师傅。” “嘁,装得跟什么似的,还以为你有多了不起。”骆柒忍不住小声咕哝起来。 两人正打算进一步往下探去,忽听“轰隆隆”一声巨响,整个石壁都颤动了起来。 “妈呀你别在这时候玩地震啊!”骆柒吓得闭上眼睛失声大叫。 过了片刻,有人拉了拉他的一条腿,下方传来莫传延的声音:“麻烦你睁开眼睛看清楚了再决定要不要哭天抢地地喊娘好么?” 骆柒睁开眼睛,发现不远处的崖壁上居然开了一个洞,两个眼熟的脑袋从洞里面冒了出来,正笑嘻嘻地冲他们招手:“真巧啊,这样都能遇见?” “苏泽?陈希扬?”骆柒睁大了眼睛瞧瞧这个,又瞅瞅那个,见他们都是灰头土脸、形容枯槁的模样,有些不确定地问:“你……你们是人是鬼?” “喂,”苏泽大翻白眼,“有见过像我们两人这么生龙活虎的鬼么?” “……生龙活虎……么?”骆柒和莫传延面面相觑。 这之后,莫传延和骆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苏泽和陈希扬一个个接应上去。 骆柒一解开绳子便抱着苏泽又哭又笑:“我还以为你们死了呢,真是吓死我了,还好你们没死,不过你们既然没死怎么也不先给我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啊,害我疑神疑鬼的差点在杨臣修面前暴露了呜呜呜……” 苏泽被他抱得怎么也挣不开,最后只能有气无力地求饶:“我说祖宗,你要哭诉等我吃饱饭再哭诉好么?要不然我就算没被困死在密室里,也要饿死在你面前了。” 于是他们原路返回,先去餐馆里解决两个饿死鬼的温饱问题,同时莫传延给警察局打了个电话,说找到人了,就不麻烦警察同志了。 警察局自然是乐得轻松,过来确认了一下两名生还游客的身份与身体状况,便很快帮他们销了案。 第四章 扑朔迷离(一) 莫传延打发走警察,刚回到农舍门口,便见苏泽偷偷抓着骆柒问:“喂,我刚才一直想问你了,莫传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骆柒翻了个白眼:“这还用问,肯定是你不小心泄露了我的行踪。” 苏泽立即指天发誓:“我绝对没有泄露过一句,尤其是莫传延,我每次跟他通话都小心着呢,绝对不可能是我!” “我易容来这里的事情,只有你和陈希扬知道,不是你泄露出去的,难道还是陈希扬不成?” “喂,”陈希扬抗议了,“我跟莫传延连电话都没有通过好吗。” 骆柒于是下了结论:“绝对就是苏泽泄露的。” 苏泽有口难辩,憋屈地不得了。 此时莫传延走了进来:“不是苏泽主动说的,但我也能知道他是不是有意隐瞒。” 苏泽好奇地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莫传延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这属于‘诱供’的一种,说了就不灵验了。” 苏泽郁闷地扭过头去,搞了半天他吃力不讨好。 骆柒于是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好啦,我又没有怪你,就是开开玩笑嘛,别这么小心眼。” 苏泽脸色稍霁地哼了一声。 骆柒又道:“这一次你们能够大难不死逃生出来,我可真是要拜天谢地了,快给我说说,你们究竟是怎么掉入那陷阱里去的?” 苏泽于是将当时踩到陷阱的经过说了一遍。 骆柒一拍大腿,对莫传延道:“听到没有,我猜得果然没错,那只鞋子就是苏泽的!” 莫传延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能猜到这一点很了不起么? 骆柒又问陈希扬:“你当时说要带苏泽去林子里看一个东西,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符宁止带着我们走的时候完全没发现什么异常?难道他故意带我们走了别的路?” 陈希扬笑了一下:“符宁止应该没有骗你们,以他的性格,要么做,要么不做,但绝对不会耍手段忽悠人,所以我估计他带着你们走的那条路线,应该就是他当初跟踪我所走的路线,也就是说,其实是我为了迷惑符宁止,故意走了其他的路线。” 苏泽和骆柒都迷惘了:“说得真深奥,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第一次进入那片树林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符宁止一直跟着我了,但我佯装不知。当时我和莫传延一样,也留意到了树枝间暗藏的机关布线,只不过启动机关的那个陷阱藏在草丛中,我一时没有找到,为了不引起符宁止的怀疑,我便没有仔细去搜寻,便找了一条捷径走出了树林。 “后来我当着符宁止的面打电话给苏泽,是故意让符宁止看出我对那块石头上的图案感兴趣。等符宁止离开之后,我才带着苏泽返回那片树林,我本意是想带苏泽去找密道出口的,大致的方位和莫传延估测得差不多,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我没想到苏泽这傻瓜会直接踩中陷阱机关,害我之前的计划全都泡了汤。” 苏泽讪讪笑了一下:“好在这一次有惊无险,有惊无险哈!” 骆柒又问:“那你们后来是怎么走出来的啊,也给我们说说呗。” 骆柒这一问,让苏泽和陈希扬不约而同地回想起了在隧道中那绵长的一吻,两人不由双双避开了视线,露出尴尬之色。 骆柒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喂,你们这副表情是怎样,有这么难以启齿吗?” 莫传延倒是看出了一丝端倪,对于骆柒的粗神经表示扶额,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聒噪?” “我哪里聒噪了?”骆柒很不满,“我只是好奇问问嘛!” 苏泽掩饰性地咳了一声,然后佯装淡定地将大致过程描述了一下,其中自然是略去了无数他与陈希扬两人之间的事情,包括端木花嫁的出现。 骆柒聚精会神地听完之后,摸着下巴道:“难道……这幻境是因为那个长明灯里所挥发出来的异香造成的?” “目前推测是这样没错,”苏泽点头道,“香味弥久不散,才能保证幻境无限次循环下去我想这是凤辅想将相关信息保存下来所使用的方法。” 大家没有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这香味上,很快便开始讨论凤辅所留下的信息究竟暗藏了多少玄机。 但陈希扬却一个人陷入了沉思。他记得最开始苏泽说闻到香味时,他并未闻到,但为了掩饰自己施用了清心寡欲咒,所以他佯装也闻到了香味。但事实上,他直到进入幻境之后,才因自身清心寡欲咒效力的消散,而渐渐闻到了香味。 初闻之时,他也的确如苏泽所说,整个都人心旷神怡起来。但随即,他发现自己的意识受到了干扰,脑海中出现了许多陌生而模糊的片段,总有一个或多个影子在眼前不断回闪,有的时候是别人在对他说话,有的时候则是他在对别人说话。而那些片段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一个人,他唤他“风音”。 再之后,他便昏昏睡去,脑海中依然是杂乱无章的片段,他根本来不及捕捉这些信息,直到他再度醒来。此时他已经搞不清楚自己究竟身处何地,看着一脸欣喜朝自己奔过来的苏泽,他却脱口唤出了“风音”的名字,而后又因为莫名的怒气而对苏泽出手,害他险些丧命。 事后回想起来,自己之所以会出现异常,应该与那异香有关。他记得当时凤辅在幻境消失的最后一刻,曾经说过万凤香不仅能使人肌体新生、灵力复苏,还能使久远的记忆被激活,其中不知是否也包括前世的记忆。自己会不会就是因为闻到了残留在那密室中的万凤香,所以被勾出了前世关于端木花嫁的记忆? 但随即他又感到疑惑,照理说,苏泽应该更早比他闻到万凤香才对,为什么苏泽一点异状都没有?还是说,因为苏泽有皇甫风音护体,所以万凤香对他记忆的干扰性不大? “陈希扬,你怎么看?”苏泽突然插进来的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沉思。 “唔?”陈希扬茫然抬头,对上三人的视线,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走神了这么久。 “喂,你别告诉我你刚才根本没在听啊。”苏泽扶额,“我们是想问你对幽镜下落的看法。你觉得我们去哪里能找到他?该不会就藏在这龙头山深处的某个地方吧?” “我觉得……”陈希扬想了想,道,“龙头山一带虽然可以算作是出云国的中心,但所有遗址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大曜人既然要让初云灭国,自然不会允许他们留下主城遗址,而唯一留下的那个机关密道,也是凤辅生前精心布置的,我想他当初设置得如此隐秘,就是为了避过外来入侵者的耳目。” “也就是说,就算幽镜当初没有死在那场与大曜人的战争中,他也不可能继续留在这主城的废墟上了?” “我们该去哪里找?”骆柒摊手道,“而且我还在担心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什么问题?” “当初凤辅留下这些信息的时候,他会料到后人会在万年之后才看到他的信息吗?搞不好当初他预计最多过个几十年就能被发现了吧,那时候若是想找到幽镜的下落,或是拿回万凤香复国什么的,还是一件比较靠谱的事情,但是现在,且不说万凤香那东西还能否找到,就算是幽镜也早就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了吧?” 骆柒提出的这个问题,勾起了众人的愁绪,一时间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突然,莫传延的手机响了起来,把众人都吓了一跳。莫传延看了看来电显示,只是“咦”了一声,便接听了电话。 “莫传延,我听我们老板说,你也到宝山石头城了?”是纪玖的声音。 “嗯。”莫传延简短地答了一句。 “听说苏泽和陈希扬失踪了,你是为这事儿来的?” “嗯?嗯……”莫传延含糊地应了一声,随即觉得没有必要瞒他,于是又道:“刚找到他们俩了,还好两人都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那就好。”纪玖似乎也松了口气,沉默了片刻,又问,“阿柒那边呢,还是没有消息吗?” 莫传延抬眼看了看骆柒,谨慎地问道:“你现在一个人?” “是啊,”纪玖道,“我是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溜出来给你们打电话的。阿柒到底有没有消息了,你倒是说啊。” 莫传延再度看向骆柒,骆柒迟疑了一下,朝他点了点头。 于是莫传延对纪玖道:“纪玖,一会你只管听,不要说话,以免有人在暗处偷听,知道么?” “啊?”纪玖怔了一下,然后懵懂地“哦”了一声。 莫传延便将手机递给了骆柒,骆柒深吸一口气,低声道:“阿玖,是我。” 纪玖先是一怔,随即呼吸急促了起来。骆柒担心他一高兴露了马脚,忙又补了一句:“我说,你听,别声张。” 纪玖刚才差点就高兴地喊出来了,一听骆柒这话,才想起刚才莫传延的叮嘱,于是强行压下内心的喜悦,只低低“嗯”了一句。 于是骆柒将自己易容成戚珞混入他们队伍的经过说了一遍,期间似乎听见纪玖生气磨牙的声音,他也只是笑了笑,然后又将苏泽和陈希扬在密室中的发现告诉了纪玖。 纪玖这才心情好了一点,道:“看来这一次分头行动,你们收获颇丰啊,不过我们在凤仪镇这边的收获也不少,而且我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我们双方得到的信息,有可能是互通的。既然你们在石头城暂时没有什么新的进展了,不如到我们这边来看看?” 骆柒将纪玖的提议转述给大家,四人没多商量便一致决定,第二天就去凤仪镇和杨臣修他们汇合。 接下来,他们又敲定了一下明天出发的时间,此时陈希扬突然觉得肩头一沉,他扭头一看,苏泽居然已经把头歪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第四章 扑朔迷离(二) 接连几日,神木峰的气氛都有些低靡,尊主皇甫风音自从在茶室中秘密会见了一位神秘客人之后,便一直显得心事重重、郁郁寡欢。 后来,尊主干脆将自己关在房中闭门不出,茶饭不思,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谏言长老多次求见都不得入,这更让神木峰的下人们感到惶恐不安。 到了第三日,风音终于开门出来了,模样甚是憔悴。 花嫁一直不离不弃地守在门外,见风音走出来,脸上闪过一丝喜色,随即又被担忧的神色所替代。他定定望着风音,张了张口,却不知自己还能劝他什么。 “抱歉,让你担心了。”风音缓缓走到花嫁面前,握住他的双手,真诚地道着歉。 花嫁抬眼看见风音眼睑下因为长期缺乏睡眠而沉淀着的深深的阴霾,不由叹了口气:“雪烙所预言的那件事,关系着芒宿未来的存亡,我也知道你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但是风音,你曾经说过要与我同甘苦、共进退的,我也正是因为相信你这句话,才决定留在神木峰与你相伴。 “但是现在呢,你一遇到难题,就把自己关起来独自犯愁,问你什么也不肯说,你难道忘记你承诺过我的话了吗,所谓同甘苦、共进退,不仅是你要为我付出,同样也是我要为你付出的,在这种时候,我难道不足以让你信任并依靠吗?” 风音苦笑了一下:“花嫁,我知道你心里在生我的气,但是在我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之前,我实在没有勇气把自己的想法诉诸于口。但是现在,既然我鼓起勇气踏出了这个门,既然你已经向我坦诚了你的心意,那么,我也没有什么可以顾虑的了。” 花嫁疑惑地皱了皱眉:“你做出了什么决定?” 风音沉默了片刻,拉着花嫁的手道:“你跟我来。” 花嫁不明所以,便任由风音拉着他走。两人来到巨大的神木之下,风音道:“花嫁,伸出你的手掌,贴在神木上,然后闭上眼睛,让它给你看你心里一直想知道的东西。” 花嫁奇怪地看了风音一眼,心里还在嘀咕,他又知道我想知道什么了?这般想着,他伸出手去,用手掌贴在了神木那布满了岁月痕迹的枝干上,然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片刻之后,他仓皇收回了手掌,睁开眼睛看向风音:“老尊主居然……居然是……” “没错,之前我对大家撒了谎,我父亲并非如同大家所传诵的那般为抵御血魔而英勇战死,相反,他在面对血魔的疯狂杀戮时冷眼旁观、毫不作为,为的只是逼我毁约,从神木这里取回灵力,恢复言灵继承人的身份;而后,他又自绝性命,为的是逼我尽快代替他接任尊主之位,他是我们芒宿历史上唯一一个以自杀来逃避自身责任的尊主。” 花嫁伸手捂住了风音的嘴巴:“他是你的父亲,你不要这样说他。” 风音垂下双眸,露出一丝痛苦之色:“我知道如果我说出真相,我的父亲必定会名誉扫地,不论他之前为芒宿做出了多少贡献,从此之后他在芒宿史册上都将留下不可磨灭的污点。我一方面无法理解他的作为,一方面又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令他对未来如此恐惧和绝望,让他不得不以自杀来逃避。 “为了了解这件事的真相,我花了两天两夜,翻阅了书房中收藏的所有预灵族呈上来的预言记载。没想到,还真的被我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花嫁忍不住问道:“你查到了什么?” 风音转身看向花嫁:“你还记得,在我选妃大典上的那一段小插曲吗?” 花嫁神色突然有些不自然:“什……什么小插曲?” “当时作为少妃候选人之一的雪涵,她的才艺表演是变魔术,她所变出的雪花,能够让在场每个人都从雪花中看到与自己有关的东西。” 花嫁定了定神,点头道:“没错,当时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自己的真身,一半是芒宿人的模样,一半……却是鬼面獠牙的。我被自己吓得不轻,差点就要失态奔逃出去。而你,却在这个时候点了我的名……” 花嫁说着这番话时,指尖在轻轻发颤,似乎连回忆起当时的情景都让他浑身战栗。 风音默默握住了他的手,将自己掌心的温暖传递过去:“当时,我所有心思都放在了你的身上,当看到你神色不对时,我就恨不得立即走到你身边,紧紧抓住你的手。我害怕下一刻你就要离去,所以我不顾选妃大典的规矩,亲自要求为你伴奏,让你拒绝不得。” 花嫁跟着失笑:“你这个人,看起来温和亲切,骨子里却最是霸道不讲理。” 风音也苦笑了一下:“那个时候,我一心想着如何娶你为妃,却忽略了我的父亲,其实他在看过雪涵的那场魔术之后,神色也变得有些不太自然,只是他隐藏得好,我们都没有注意到。” 花嫁微微蹙眉:“怎么,老尊主他……” “后来我翻阅了父亲的手札才知道,原来当时他在雪花中,看到了芒宿无望的未来。”风音顿了顿,似乎在整理自己稍显紊乱的心绪,过了片刻,才继续道:“那天晚上,你自神木峰下跳了下去,生死不明,我为了寻你,发了很大的脾气,搅得整个神木峰不得安宁。但一连几日,父亲都没有在我面前出现过,没有斥责我,更没有安慰我。 “那个时候,我心里觉得十分委屈,我失去了心爱的少妃,为此伤心难过的时候,他却对我不闻不问,他是不是已经不再爱我了。我却不知道,那时候的他,正在为芒宿的未来而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我的孩子脾气。 “书札中记载,那几日,父亲召见了预灵族一位最有资历的长老,请他为芒宿的未来占卜。那位长老在进行三次占卜之后,都得到了相同的结果。长老伏跪在父亲面前,老泪纵横地道,我父亲将是芒宿历史上最后一位尊主。说完之后,他便引颈自刎而死。” 花嫁惊了一下:“最后一位……?那岂不是预示着,老尊主将成为芒宿历史上的亡国之君?” 风音点了点头:“恐怕那位预灵长老也是这么想的,他认为自己说了大逆不道的话,于是以死谢罪。而我的父亲也因此受到了沉重的打击,精神上所承受的压力,使他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身体很快便垮了下来。 “而那个时候的我,却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闹着要出去寻找你的下落。我父亲在重病期间听闻了我的情况,于是将我召到病榻前,语重心长地劝慰我,让我一定要忍耐,至少在他卧病在床的这段时间,作为尊主继承人的我,不可以不负责任地离开神木峰。 “在看到父亲病容之后,我才渐渐恢复了理智,开始对自己之前的行为进行反省。我与父亲做了约定,我会在神木峰等候三年,三年之后,如果还是没有你的下落,而我依然放不下你,他就允许我离开神木峰。但前提是,我必须交出身为言灵继承人的大部分灵能力,寄放在神木体内。如果哪一天我违背了约定,收回了灵力,我将从此失去自由,并接任尊主之位。” “原来老尊主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设下了引你入瓮的局。”花嫁顿了顿,又有些茫然:“你既然是老尊主唯一的子嗣,迟早都将接任尊主之位,又何必要将这一项纳入约定之中去?” “之前我也没有深究这一点,认为父亲是多此一举。但当父亲自杀之时,我才恍然明白,原来他的意思,是要我立即接任尊主之位。为了促成这件事,他不惜了结自己的性命。也许他是想通过这一点与预言的出入,来改变芒宿命运的轨迹。” 花嫁凝眉问道:“那位预灵长老占卜的内容究竟是什么,难道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办法可以避免悲剧的发生了吗?” “我也想知道啊……但是不论是父亲的手札,还是预灵族的预言记载,都对这件事讳莫如深,仿佛害怕触及深重的禁忌。”风音说着,深深叹了一声,吐出胸中郁结之气,“看来,不亲自去问一问,是没有办法了解真相了。” “问?”花嫁怔了一下,“可是你不是说,那位长老在占卜结束之后便自刎而死了吗,现在连老尊主也已经亡故了,你还能问谁呢?” 风音仰起头,目光穿过神木高处茂密的枝桠,望向那纤尘不染的靛蓝色天空:“在这九玄之上,最是无所不能、又无所不知的神,只有一位。” “你要去问曜神?”花嫁感到不可置信,“曜神不是已经隐世很久了吗,千百年来,再没有人能够有幸目睹曜神尊容,你又如何去问?” 风音侧过头看向花嫁,高深莫测地一笑:“花嫁,你可知道,我们言灵一脉之所以能够高高凌驾于芒宿各族之上,并非因为我们的灵能力有多么强大,相反,我们因为来自各方面的束缚,反而最不能轻易使用自己的能力,但是我们依然被尊奉为芒宿之主,那是因为,我们是曜神钦点的代言人,是这九玄大陆之上,唯一能与曜神直接交流的人。” 花嫁眉心微颤,与曜神直接交流,这是九玄大陆上所有生灵都可望而不可得的殊荣。他有些憧憬地问道:“那……要如何才能见到曜神?” “其实不难,”风音淡淡一笑,“只要愿意付出代价。” 第四章 扑朔迷离(三) 花嫁一听“代价”二字,立即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忙一把抓住风音的手:“风音,不要再用自己的生命去做交易了。” 风音静静回握住花嫁的手:“如果能用自己一部分生命,换取芒宿的未来,又何尝不可呢?” “可是……”花嫁脱口而出了两个字,又生生顿住,咬了咬唇,低声道,“也许在你看来我很自私,我心中并不关心别人如何,更不关心芒宿会如何,我只……我只希望你能一生平顺安康。” 风音轻轻笑了一下:“花嫁的心里只有我一个,我很高兴。我相信在为对方着想的心意上,我并不比你少半分。但在我看来,只有保住了芒宿,保住我们的家园,才能保住万民、保住你我。如果芒宿灭亡,子民们流离失所,你我……又该何谈平顺安康呢?” 花嫁忡怔了片刻,然后苦笑了一下:“这些大道理我说不过你,虽然我不能完全认同你为大爱而牺牲小我的想法,但我也明白,你主意已定,我劝得再多也是惘然。” 风音担忧地看着他:“你生我的气了吗,花嫁?” “我没有什么生气的立场,更何况如今我被封为芒宿的谏言长老,出于自身职责,我还应当为你护法,不是么。” 风音无奈地笑了一下:“你果然还是生气了。” “你若是真的害怕我生气,那就好好听我一句,就算你要施术求见曜神,也必须等身体完全恢复之后才行。你看看你现在如此憔悴消瘦的模样,就算见到了曜神,也是何等失礼。” 花嫁说着,拉着风音来到水塘边,让他看自己的倒影。 风音低头看了看自己,不由失笑:“谏言长老说得是,我这模样的确失仪,我应当补充营养、恢复元气、养足精神,然后沐浴焚香三日,才可恭候曜神大驾光临。” 之后,风音听从花嫁安排,正正经经地吃了一顿饭。 席间,两人又像以前在民间生活时随意说笑,谁也没有再提及方才讨论的话题。但风音看得出来,花嫁眉间一直笼着一层淡淡的愁绪,他并未因此而释怀。 繁茜一直侍立在侧,待两人用完膳之后,才恭恭敬敬地递上一份请柬道:“尊主,这是空桐族长今早遣人送来的喜帖,请过目。” “喜帖?”风音怔了一下,接过请柬打开一看,随即脸色一变。 花嫁也凑过去看了看,抬眼看了看风音阴晴不定的脸色,对繁茜挥了挥手,繁茜便带着所有下人躬身退了下去。 待闲杂人等全都退出去之后,风音才道:“雪祈不是刚去世么,这空桐雪祈与慕容絮儿的婚礼是怎么回事?” 花嫁想了想,道:“雪烙既然打算以雪祈的身份继续活下去,那么这一次婚礼的新郎,自然就是雪烙假扮无疑了。” “雪烙心里不是喜欢……”风音脱口说了半句,突然意识到现在说这话有些不合时宜,于是生生顿住,轻咳了一声道,“婚姻岂可儿戏,雪烙为了空桐家族而隐瞒自己的身份也就罢了,如今又要为了家族的利益而娶自己不爱的女子为妻,他可真是糊涂!” “也许雪烙至今心里尚未放下那个人吧。正因为得不到又舍不下,所以干脆成全了雪祈的心愿,完全不给自己留有余地。”花嫁说着,轻轻叹了口气,“没想到雪烙这家伙,平日里看着热情似火没心没肺,可到了关键时刻,却也是果断决绝毫不手软啊。” 风音注视着手中的请柬,心中想的却是,不知这张请柬是否也会送去濮阳族长府上,月刹若是得知雪祈成亲的消息,只怕又是一番折磨。 花嫁问道:“这次空桐族长的婚礼,你打算去参加么?” “天底下最残忍的折磨,不是大悲大恸,而是明明心中悲伤难抑,却要故作欢喜。空桐府上新丧,却要赶在这时张罗婚宴,这对雪烙已经是沉重的心理负担了。我若再以尊主身份出现,势必又要惹来一场铺排喧嚣这哪里是去贺喜,分明是去添乱了。” 风音说着,将请柬往烛台上一掷:“这种有情人不成眷属的婚宴,不去也罢,到时候只让繁茜着人送些贺礼过去聊表心意吧。”话音未落,橘红色的烛焰已伸出火舌舔上请柬,很快将它燃为灰烬。 风音说不去,花嫁自然也不好自己一个人去。他原本还打算扮作寻常宾客混入人群去看雪烙一眼的,但见风音面色不好,他也不好再提。 空桐族长与慕容千金成亲之事,算是新尊主继位之后的第一桩美事,慕名前来道贺的人自然不在少数,其中也包括收到了请柬的各大家族族长,以及颇有辈分资历的诸位长老。 吉时还早,身着大红喜服的雪烙正忙着招呼各位贵客,管家来报,说老夫人到了。雪烙身子震了一下,今日的第一大考验,已经来了。 他无暇多想,将接待客人的工作交给管家全权负责,自己则疾步奔出门去迎接母亲。 空桐夫人原本就身子不太好,平日里很少管事。 几年前丈夫的病逝令她几近崩溃,没日没夜地流泪,让她把自 恋耽美 分卷阅读65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的一双眼睛给哭坏了,看什么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的。于是,她便干脆将府中一切事务都丢给了长子雪祈,自己搬回老家静养去了。 偶尔雪祈回去探望她的时候,她除了关心雪祈的身体之外,便是叨念自己那不成器的小儿子,盼着他哪一日良心发现能回来看看母亲。 雪烙走到门口,正好望见母亲在两名丫鬟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走下马车。他忙走过去替下一名丫鬟,亲自搀起母亲的手臂,学着雪祈的语气,低低唤了一声“母亲”。 空桐夫人脚步微顿,眉心蹙了蹙,似乎有些疑惑,涣散的目光在雪烙脸上扫了扫,不确定地道:“雪祈?” “是,母亲。”雪烙谨慎地应了一句。 疑虑在她眉间滞留了一会,便又散开。她一边由雪烙搀扶着迈入门去,一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低声道:“雪祈啊,成亲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也不事先跟娘知会一声。” 雪烙沉默不语,正想着该如何应对,只听空桐夫人又道:“娘知道你长大了,凡事自有主张,也不是个会随意胡来的性子,娘这也不是在怪你,只是……亲事定得如此匆忙,娘连一点准备的时间都没有,只匆忙让人去买了些现成的见面礼,一会见了新媳妇儿,我都有些给不出手,只怕叫人看笑话,哎……” 雪烙暗暗松了口气,强颜笑道:“母亲原来是在顾虑这个,您放宽心,絮儿是个懂事的姑娘,婆婆送的见面礼,不论是什么,她都一定喜欢。至于别人的想法……您是族长母亲,他们难道还敢笑话您么?” “话不能这么说,你虽是族长,但也要做好一族的表率,各种礼数都必须做到位,若是出了一点差错,我这做母亲的就更是难辞其咎了……” 雪烙见她又要开始唠叨了,忙岔开话题道:“母亲,儿子知道了。您旅途奔波,身子必定乏了,儿子扶您去后院先歇一会,等新娘到了再来请您,好么?” 空桐夫人也确实是路上颠簸累了,面带倦色地点了点头,雪烙便搀着她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之后,空桐夫人突然收住步子,问道:“雪祈,你弟弟回来了么?” 雪烙心里缩了缩,故作平静地道:“雪烙他……还没回来。” “你成亲的事情,他知道么?” “我联系不上他,或许,他还不知道吧。” “哎,雪烙这孩子,真是让人不省心!”空桐夫人捶了捶心口,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我怎么就生出这么个冥顽不灵的野小子。” 雪烙张了张口,有些无措地道:“母亲……” “空桐族长成亲这么大的事儿,我一路上走来,听见周围的人都在谈论,我就不信那野小子会连一点风声都听不到。这么多年了,他不回来看看我这个老太婆也就算了,但你是他亲哥哥,从小不论什么事儿你都向着他、护着他,比我这个做娘的还要疼他。他就算再怎么讨厌这个家,但自己兄长成亲这么大的事儿,他好歹也赏个脸来道个喜吧?” 母亲句句斥责,如同利箭一般刺在他的心窝上。他几乎要承受不住跪下身去,磕头请求母亲的原谅。但是他不能,因为现在站在母亲面前的,是懂事乖顺的雪祈,不是母亲口中的野小子雪烙。 “母亲,”雪烙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哽咽着道,“雪烙会懂事的,他会回来看望您的,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空桐夫人听出他的声音在发颤,只当自己勾起了雪祈的伤心事,忙反过来安抚道:“雪祈,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娘不该说这些扫兴的话,坏了你的心情。咱不提他了,啊?今日你要开开心心的,一会新娘子就到了,快,笑一个给娘看看。” 空桐夫人说着,伸出枯瘦的双手,摸索着探向雪烙的脸庞。 雪烙于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娘,我没事。您看,我不是笑了吗?您站累了,我还是扶您去歇着吧。” “好,我先去歇着,你也不必老顾着我,多招呼招呼那些客人,别怠慢了他们……”空桐夫人一边唠叨着,一边在雪烙的搀扶下,缓缓往后院走去。 第四章 扑朔迷离(四) 安顿好空桐夫人之后,雪烙一边走出后院门,一边抹去额头上的冷汗,轻轻舒了口气。 都说母亲是最熟悉自己孩子的人,就算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做母亲的也能一眼就分辨出来,更何况他和哥哥雪祈除了相貌一样,不论是性格还是喜好完全南辕北辙。 所以要将雪祈的身份继续伪装下去,最大的困难就是如何瞒住母亲。雪烙曾想过干脆向母亲和盘托出一切,多一个人分担,也好减轻一点他的心理负担。但是一想到已经寡居多年的母亲要再度面临丧子之痛,他很担心母亲这一次还能不能撑过去。 想来想去,他最终还是选择听从雪祈临终前的交代,连母亲也一起瞒住。 为此,他在成亲的前几日,做的最多的便是凭借记忆模仿雪祈的一切,雪祈优雅从容的神色、淡而疏离的笑容、处变不惊的语调,甚至包括雪祈喜欢吃的东西,讨厌的动物,以及看向心爱女子时深情款款的眼神。 几日来的刻苦训练,让他成功瞒过了空桐家族所有长老,甚至是府内不知内情的仆役。直到成亲之日母亲的到来,他知道,第一个大难关算是平安度过了。 “大家都在询问新郎官哪儿去了,却没想到是在此处偷闲。” 微凉的语调远远传来,雪烙抬头望去,只见一抹黑色身影自树上跃了下来,颀长而熟悉的身形,俊朗而淡漠的面容,以及望向自己时冷峭的眼神。 “月……”雪烙心头猛跳,脱口唤出一个字,随即又咽了回去,深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心神,从容平和地行了礼:“原来是濮阳族长。” 这第二个他最害怕面对的人,竟冷不丁撞进了他的视线,令他有些猝不及防。 但这里是后院,他是如何被放进来了?随即雪烙又了悟,凭月刹的身手,要想避开下人的视线潜进来,简直易如反掌。 只听月刹开门见山地问道:“刚才为什么要撒谎?” “什么?” “你对空桐夫人说,联系不上雪烙,这不是谎言是什么?之前在珑山,不只我,很多人都亲眼看见你带着雪烙回去,难道你还不承认么?” 雪烙先是一怔,随即眼中带了几分冷意:“没想到濮阳族长如此雅兴,竟喜欢藏在别人家的树上偷听家主人说话。” 不料月刹却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讥讽而面露愧色,依然毫不避讳地直视着雪烙:“我原本并不关心你们家的私事,你若不想回答,我也不会再追问。我此次冒昧潜入,只想问你一句,你……你真心喜欢那慕容家的小姐么?” 雪烙垂下眼眸沉默片刻,答道:“自然是喜欢的。” “撒谎!”月刹却似乎看出了什么破绽,很快否定了他的回答。 “我为什么要撒谎?”雪烙抬眸反问。 月刹上前两步,定定看着他:“如果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为什么在回答我的问题前要先沉默?沉默,就说明你的内心在摇摆不定!” 雪烙被他咄咄逼人的气势搅得有些心绪不宁,脸上却强作镇定,笑道:“我沉默,是因为我在犹豫,究竟是实话实说,还是委婉地拒绝。” 月刹眉心跳了跳:“委婉地……拒绝?” 雪烙扬起嘴角笑了笑:“雪祈又非顽石,怎会觉察不出濮阳族长的心意,只不过……毕竟男女有别,雪祈喜欢的是女子,对男子……却是没有什么感觉的。” 此话一出,立即将月刹刺得脸色苍白。只见他身子轻轻晃了几下,向后退了几步,失神地看了他片刻,然后一点一点泛起笑意,苦涩得令人心头泛酸。 他一手按住了眼睛,自言自语道:“是啊,我的确是在自作多情。即便知道自己只是一厢情愿,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甘心,非要听到……非要听到你亲口拒绝我……哈哈……” 他说着,紧紧捂住即将流出眼泪的双眼,神经质地笑了起来:“我将你藏在心底这么多年,原本以为再也不可能遇见你了,老天爷却又让我在濒死之际看见了你的面容……明明如此相似的容貌,却不是同一个人,老天爷居然跟我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给了我希望,却又让我更加绝望……” “月刹……”雪烙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月刹自顾自地继续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被你身上特殊的气质所吸引,明明是个平易近人的性子,却又寡淡疏离地让人不敢轻易靠近。我一直处在忐忑之中,只知你叫阿雪,却不知你的全名,想开口询问却又担心自己鲁莽冒昧,就这样犹豫不决、踌躇不定,最后眼睁睁看着你离我而去。 “第二次看见你,你性格开朗、热情似火,明明有着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脸,却不再是我多年来魂牵梦萦的清柔如水的阿雪。我开始对自己的感情产生怀疑,但最后我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只要你觉得这样的生活能让你更加轻松快乐,我便愿意接受这样的你,陪着你永远过着单纯快乐的日子。 “但事实证明,我又犯了一次大错。那一天夜幕之下,你从远处缓步走来,你低柔的声音、平和的笑容,以及那不食人间烟火般的清绝身姿,瞬间又与我心底深处的那个人影重叠了起来。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我认错了人,送错了信物,付错了真情……” “别说了!”雪烙听得心绪激荡,强忍住满眼的泪水,背过身去疾声喝止。他怕自己再听下去,会因为承受不住而坏了大事。 月刹却毫无所觉得继续说道:“从那以后,我便日日活在后悔与愧疚之中。我恨老天爷戏耍了我一次又一次,更恨自己无法鼓起勇气承担自己的过失。我怀着愧疚之心回绝了雪烙,我让一个从来不知愁滋味的明朗少年因为我而伤心难过,我被人所负,却又负了别人……” “别再说了!”雪烙忍不住大声嘶吼,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一旦决了堤便倾泻而下。他掩面无声地痛哭,多日来承受了各种压力却始终紧绷着神经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的他,这一刻终于濒临崩溃的边缘。 雪烙如此反应,倒让月刹吓了一跳。他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怔怔看着雪烙半晌,见他哭得肝肠寸断,却又痛苦压抑,忍不住上前抱住了他:“雪祈,你为什么哭?这几日你举止反常,我便猜你心中必定藏了事,你若有什么难处,大可说出来,我们想办法一起解决,好不好?” 雪烙只是一个劲地掉眼泪,有苦说不出。 月刹看在眼里,心中更是难以割舍,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低头压上雪烙的唇,火热的舌瞬间探入,似安抚又似侵略,时而温柔时而霸道,顷刻间便夺去了雪烙的心魂。 雪烙初时毫无防备,当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早已无力抵抗。再加上此刻正是他最为脆弱的时候,几乎不需要月刹如何诱惑,他便早已心旌摇曳,全身酥软,难以自持。 雪烙情不自禁的回应,对月刹来说不啻为一道最强力的兴奋剂。一来他可以肯定,眼前之人绝不像他自己所说的对男子毫无感觉,他甚至可能对自己也抱着同样的情感;二来,对方略显生涩的反应也说明他在情事上的经验几乎为零,这大大满足了月刹在情感上的占有欲。 但就在月刹想进一步深入时,雪烙却突然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他惊慌失措地推开月刹,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走开。” “……雪祈?”月刹有些愣神得看着他。 此时的雪烙泪眼迷离,脸上还残留着尚未褪去的,发出的声音也带着一丝喑哑的诱惑,刺激得月刹内心的越发高昂,根本不想就此停下来。 雪烙见月刹又要走近,立即向后退了几步,厉声道:“我不想再看见你,你滚!” 月刹望着他的目光不再冷峭,取而代之的,是怜惜与苦涩。 他沉默了半晌,才渐渐恢复理智,低声道:“我明白了。你现在情绪不稳定,我不会再逼你。就算……就算你要娶慕容絮儿为妻,我也绝不会在你的婚宴上捣乱。但是雪祈,如果哪一天你觉得累了,想离开禁锢着你的这个牢笼了,你一定要记得,我会一直在你身后不远的地方等着你,只要你愿意回头。” 说罢,月刹转过身去,一步步走向院墙。迎面而来的寒风拂起他的发丝,卷起他的黑衫袖袍,衬得他整的背影更加寂寥。 “今日的喜宴,我不便出席,但贺礼一定会到。祝你们……罢了。”他纵身跃出院墙,徒留一声叹息随风而散。 雪烙渐渐止住了眼泪,神色忡怔地望着月刹消失的方向,半晌没能挪动一步。 不知过了多久,一路寻来的管家终于找到了雪烙,见他神色不对,担忧地唤道:“少爷,少爷?” 雪烙回过神来,狼狈地抹了抹眼泪,心中有些忐忑,生怕管家看出了什么蹊跷。 却见管家叹了口气,一边帮着雪烙整理仪容,一边低声道,“雪祈少爷走得突然,我们这几个常跟着他的老人,每每想起他的好,也都忍不住偷偷掉眼泪,更何况是少爷您……但今日毕竟是少爷的大喜日子,客人们都在外头等着呢,再过不久,迎亲的轿子也要到了,少爷您这副模样可不行,被人瞧见了难免会被说些不三不四的闲话。” 雪烙听了他这番话,默默点了点头,待擦干眼泪之后,做了几次深呼吸,极力想让自己恢复正常。 此时有丫鬟小步奔过来道:“少爷,听说新娘就快到门口啦!” 雪烙背对着两人,最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再度转身时,又恢复了雪祈惯有的冷静自持的模样。他点了点头,微笑道:“我这就出去。” 第四章 扑朔迷离(五) 月刹果然说到做到,这天晚上,一直到两位新人拜完天地入了洞房,他都没有再出现过。 雪烙掀了慕容絮儿的喜帕,又与她喝了交杯酒,才终于将喜婆丫鬟们打发出去。 在只剩下两人的屋子里,雪烙和絮儿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都垂着眼眸没有再说话,原本喜气热闹的洞房,渐渐冷凝了下来,连桌台上火焰跳跃的红烛,此刻看来都是如此讽刺。 静默了半晌之后,雪烙才低低开口道:“她们应当是走远了。” 絮儿垂眸“嗯”了一声。 雪烙躬身向她作了一揖:“日后,要委屈嫂嫂了。” 絮儿抬眸看了他一眼,苦笑道:“是我委屈了你才对。”她说着,自袖袍中取出藏匿已久的雪祈的灵牌,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桌台上,双手合十拜了一拜,继续道,“当初若不是我执意要结这冥婚,你也不必陪着我演这出戏。” “嫂嫂哪里的话,”雪烙忙道,“嫂嫂对哥哥坚贞不渝的情意,让我十分感动。我原本便是顶替了哥哥的身份活下去的,嫂嫂愿意履行婚约,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免去了被人质疑的窘况,我要感谢嫂嫂才是。” 絮儿叹了口气道:“你现在感谢我,但日后你遇到了心仪的姑娘,却不能明媒正娶地与她做结发夫妇,只怕就会对今日的决定遗憾终身了。” 雪烙苦笑了一下:“自从答应哥哥的那一刻起,我便做好了抛却自己所有过往的觉悟。日后我会认真扮演好一族之长的身份,至于情爱之事……我不会再考虑了。” 絮儿听出了雪烙话语中自暴自弃的意味,她细细看了雪烙一眼,迟疑地道:“雪烙,你是不是……”随即她意识到自己有些逾界了,忙又住了口。 雪烙又换上了淡淡的笑容:“嫂嫂折腾一天了,一定累坏了,早些歇息吧,雪烙就不打扰了。” 絮儿看着他带上房门退了出去,忡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目光落在一旁空桐雪祈的灵位上,面露悲色,喃喃自语:“雪祈,你看到了么,雪烙那副模样,真是越来越像你了,就连我这个知晓内情的人,有时候都忍不住在想,是不是你又出现在我面前了。” 她说着,取过灵牌,紧紧搂在怀中,脸上缓缓淌下泪水:“雪祈,我终于嫁给你了,虽然还是晚了你一步。不过没有关系,从今往后,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雪烙退出婚房之后,便离开围廊,信步来到庭院中。 为避免人多口杂,他事先让管家将所有下人都遣了出去,如今整个院子十分安静空旷,只有夜空中一轮明月,静静地注视着他。 雪烙抬起头,与那月亮对视了半晌,忽而自嘲地笑了笑:“心仪的姑娘?我还能有什么心仪的姑娘呢,我的一颗心,早就被某个混蛋给偷走了。不过这样也好,没有指望的事情,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付诸希望,就这样过一辈子吧……” 虽然这般自我安慰着,但雪烙的心里仍是觉得空落落的。他在院子里四处走了走,仍是无法排解心中烦闷,于是干脆脱去喜服,只穿了一件白色袍子,漫无目的地走了出去。 刚走出府邸没几步,便瞥见一旁的角落里伏着一个黑影。 他警觉地朝那个方向仔细瞧了瞧,突然睁大了眼睛那黑影不是别人,正是消失在婚宴上的月刹。 此时的月刹如一滩烂泥般匍匐在门前的石狮子后面,怀中抱着一只空酒坛,时不时地将它举起来往嘴里倒,倒不出一滴酒之后,便皱起眉往坛子里瞧,仿佛不明白这酒坛为什么就空了。 这个家伙,遵守诺言不去他婚宴上捣乱,却是一个人躲在这里把自己灌醉。雪烙从未见过月刹这般落魄的模样,此番看见他烂醉之后做出的幼稚行为,非但没有觉得好笑,反而心中苦涩难抑。 他定定站在原地,几次举步欲前,却又生生顿住。 耳边有两个声音交替出现,一个说:“我与哥哥一起设下的障眼法,困住自己,也困住了月刹,如今见他为情所困、为情所累,若是如此放任他不管,心中总是过意不去。” 另一个说:“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抛弃雪烙的一切,就连着爱他的那颗心也一起抛掉,不管看见什么,都不能心软、不能怜悯、不能动摇,否则一切将前功尽弃。” 天人交战了片刻之后,情感终究战胜了理智。他缓缓走到月刹面前,从他手中取过酒坛,柔声劝道:“已经没酒了,不要再看了。” 月刹抬起头,眯起眼睛仔细盯着雪烙看了良久,才认出他来,大着舌头结结巴巴地道:“雪……雪祈,你终于……终于拜完堂了吗?” 雪烙双眸一黯,低声道:“是,拜完堂了。” “新娘子……是不是很……很漂亮?” “是,很漂亮。” 月刹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却又像个执拗的孩子一般,不甘心地继续试探着问:“那你……那你喜欢她多一点,还是喜欢我……多一点?” 雪烙喉间哽咽,无法作答。 月刹盯着他看,不依不挠地追问:“雪祈,你究竟喜欢她多一点,还是喜欢我多一点?” 雪烙咬了咬唇,答道:“我自然是……更加喜欢自己的妻子。” “你撒谎!”月刹的目光突然变得咄咄逼人,声音也大了起来,“你撒谎,你明明心里是喜欢我的,你为什么不肯说实话?” 雪烙被他说中了心事,有些狼狈地撇过脸去。 月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伸出双手捧住雪烙的脸,强行扳过来让他面对自己。“看着我,”月刹低声呢喃,因为醉酒而变得低哑的嗓音,此刻听起来显得无比魅惑,“看着我,雪祈,跟我说实话,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 “我……”雪烙话未出口,便觉眼前一黑,月刹已经低头覆住了他的双唇,浓郁的酒香味扑面而来,顷刻间涌入他的口鼻,充斥着他的脑颅。 随着唇瓣那柔软的碾压、侵略一步步深入,他整个大脑思维的运转逐渐趋缓、迟钝,直至滞塞不能动。 身体是什么时候开始回应的,又是什么时候被月刹压倒在石壁上的,他完全不记得了。所有的理智在顷刻间全都被抽光,他知道这样不行,但是全身的细胞都在渴望、在战栗,让他欲拒还迎,身不由己。 月刹带着酒味的唇舌在他口中恣意翻搅了一阵之后,开始舔他的眉眼、他的鼻尖、他的下巴和耳垂,然后摸索着舔上了他的脖颈,再一路往下,吻住了他的肩窝和锁骨。 雪烙被撩拨地差点叫出声,残留的一丝理智让他用手紧紧捂住嘴巴,强行将涌至喉间的细碎呻吟咽回去。 此时月刹已经开始解他的衣衫了,动作粗鲁又迫不及待,实在解不开就干脆强行扯断,原本便有些单薄的衣衫便哗啦一下被撕开一片,露出左边白皙的肩臂。 突如其来的凉意终于让雪烙拉回了一点理智。他努力睁大眼睛,视线终于又渐渐清晰了起来青黛色的夜空,皎洁的弯月,空寂的街道,凹凸不平的石壁,影影绰绰的草木,以及压在自己身前,满身欲火如野兽般舐舔着他每一寸肌肤的月刹。 虽然此刻夜深人静,整条街上除了他与月刹两人,再看不见半个人影,但雪烙一想到自己竟在新婚之夜躲在空桐府邸大门之外做出如此放浪的行为,他便羞愧得无地自容。 “放开……月刹,放开我……”他惊惶失措地开始推拒,但已经被冲昏了头的月刹根本不容他拒绝,一边用蛮力禁锢住他的双手,一边转动舌尖继续吸吮着他袒露的肌肤,一路下滑直至含住了他胸前的红蕊。 “啊!”突如其来的炙热,强烈刺激着他每一个敏感的细胞,让他再也忍耐不住,脱口惊呼出声。随即他被自己吓得不知所措,只能紧紧咬住下唇,不敢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但是这一声惊呼,听在月刹耳中不啻为一剂猛烈的催情药,刺激得他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地叫嚣,身下呼之欲出,手上动作越发粗鲁,唇齿间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舐舔变成了噬咬,仿佛恨不能将雪烙整个拆骨入腹,吞下肚去。 不消片刻,雪烙上半身衣衫已被褪尽,光洁的后背抵在冰凉而粗砺的石壁上,每一次摩擦都引起阵阵火辣辣的疼痛,却又隐隐带着一丝自我折磨的快意。 就在雪烙恍惚的瞬间,月刹不知何时已经跪下身去,张口含住了他坚挺的。 雪烙猛地抽了口凉气,只觉一阵激灵漫过全身,随即双腿开始瘫软,他根本来不及攀住什么,整个身子便贴着石壁向下滑去,全身酥麻无力,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只能任由月刹为所欲为。 月刹含着他的,极力讨好地吞吐吸吮,撩拨逐渐频繁深入,快意一波接着一波席卷而来,冲刷着雪烙所剩无几的理智,让他兴奋到几乎窒息。 月刹不经意抬眸的瞬间,望见雪烙那被染成了绯红色的诱人双唇,禁不住又倾身去吻他的唇,口中津液推换,水靡之声切切,两人都兴奋到了极致。 就在雪烙被一阵阵快感抛上云端,恍惚迷醉不知身在何处时,后庭突然被炙热的硬物顶入,撕裂般的疼痛令他猛地从云端跌落至泥潭。 他开始挣扎着大声呼叫,但是那硬物却丝毫不给他喘息退缩的机会,一鼓作气刺了进去。 “……!”巨大的痛楚超出了他心理负荷的界限,让他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月刹喘着粗气,在他体内停顿了一下,似乎也在极力适应他那从未被染指过的狭窄幽穴。他揉着雪烙的发丝,在他耳边低声安抚道:“别怕,我轻轻地,别怕……” 他越是安抚,雪烙便越是恐惧,闭着眼睛低泣着求饶:“出去,快出去……” 但是月刹恍若未闻,他停顿了片刻之后,便开始挺身抽动,从最开始的小心翼翼,逐渐激烈,逐渐疯狂,直到最后几乎失去了控制。 “雪祈,雪祈……”破碎的声音在耳边萦绕不去,雪烙睁大了眼睛望着月空,微启的双唇无声地喘息着,两行泪水自眼角悄无声息地滑落。 第四章 扑朔迷离(六) 雪烙不知道自己中途晕过去几次,当他再度恢复意识时,天空已经蒙蒙亮了。 夜露深重,他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冻得瑟瑟发抖,再加上被月刹无节制地折腾了一夜,下身撕裂般的痛楚一阵接着一阵,疼得他直冒冷汗。 他尝试着动了动身子,但是全身像被拆了骨架一般,丝毫动弹不得。他歪了歪头,看见月刹倒在一旁睡得很沉,宿醉加上一夜缠绵,早已使他筋疲力尽,此刻是必定不会醒过来了。 雪烙正自苦恼间,肩头突然一暖,一件白色绒裘披在了他的身上。 他抬头去看,发现站在面前的竟是一身素衣的慕容絮儿,一瞬间,羞耻感袭上心头,让他低下头去,不敢再面对絮儿的目光。 絮儿轻轻叹了口气,俯下身将绒裘把雪烙的身子紧紧裹住,柔声道:“我昨晚睡得不沉,见你书房没人,猜你一夜未归,所以打算出来寻你……” 她说着,看了月刹一眼,面色有些尴尬,顿了一顿,才接着道:“雪烙,地上太凉,再这样下去会受寒,而且天快亮了,被人看见也不好,我先扶你回去,好么?” 雪烙点了点头,絮儿到底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并未刨根问底,这让他心中十分感激。 他搭着絮儿的手,咬牙勉强站起身来,然后望向一旁依然无知无觉睡着的月刹。 絮儿看出了他心中的顾虑,于是道:“我先扶你进去,一会我再让管家带几个小厮把濮阳族长抬进客房里去,就说……就说他昨晚喝得不省人事,在我们空桐府外露宿了一夜。至于其它的,我让小厮们禁口不提便是了。” 雪烙这才放了心,对絮儿道了声谢,便由着絮儿将他扶回了卧房。 为防止下人闲话,絮儿亲自伺候着雪烙沐浴净身,又要亲自为他上药。 雪烙初时还有些不习惯,絮儿便板着脸道:“我虽比你小了两岁,但既然你唤我一声‘嫂嫂’,我便应尽到嫂嫂的责任,俗话说‘长嫂如母’,母亲为儿子上药,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雪烙被她一本正经的说辞搞得哭笑不得,但想到若不是絮儿帮忙,他也无法将这件丑事遮掩过去,只得红着脸放低了姿态道:“那就……有劳嫂嫂了。” 絮儿于是掀开被子,检查他身上的伤势,当看到他满身的淤痕,以及私处仍在流血的伤口时,忍不住掉了眼泪,愤愤道:“那个濮阳月刹,实在欺人太甚,等他醒来之后,我定不饶他!” “别啊!”雪烙赶紧抓住絮儿的手,“嫂嫂,这件事,切莫再提。” 絮儿睁大眼睛看着雪烙:“他这样欺负你,难道你就这么算了?” 雪烙垂下眼眸低声道:“他喝醉了,神志不清,但是我没有醉……与他计较这件事,无异于自取其辱。” 絮儿微怔了怔,蹲下身看着他:“雪烙,你实话告诉我,你心里是不是……喜欢他?” 雪烙沉默了片刻,道:“我是不是喜欢他,都已经没有意义了。正如他是不是喜欢哥哥,也已经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了。” 絮儿惊了一下:“他喜欢雪祈?”顿了顿又问,“雪祈知道吗?” “我不知道。”雪烙摇了摇头,“不过看哥哥对待他的态度,应当是对他无意的。哥哥心里只有嫂嫂一人,嫂嫂不必担心。” 絮儿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方才有些失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说得对,雪祈从来不会撒谎骗人,至少从来没有对我撒过谎,我应该相信他的。” 此时管家在外敲门,禀道:“少爷,少夫人,濮阳族长已经醒了,但情绪有些不稳定,闹着要见少爷。” 雪烙眼中闪过惊慌之色。絮儿一边伸手按住雪烙,示意他沉住气, 恋耽美 分卷阅读66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边扬声答道:“知道了,你们先伺候濮阳族长吃早饭,雪祈换了衣裳便过去。” 管家应声退了。 絮儿对雪烙道:“你别慌,等我帮你上完药之后,再去见他不迟。” 雪烙想起自己昨夜与月刹做的那番荒唐事,不由满面通红,将脸埋入了被子里,闷声道:“如果可以,我真想一辈子不再见他。” 絮儿失笑:“该来的,总要去面对,你越是躲着他,他越不会善罢甘休。” 雪烙沉默着思忖了片刻,握住絮儿的手道:“一会儿你陪我去吧?” 絮儿有些惊讶地看着雪烙。 雪烙恳切地望着她:“我需要你的帮助,嫂嫂,你会陪我去的吧?” 月刹一夜宿醉,醒来之后头痛欲裂。 对于昨晚的事情,他还是记得一些的,当发现自己竟躺在空桐府中的客房里时,更是笃定昨晚发生的一切并非梦境。 随着记忆一点一滴地复苏,他开始感到惊惶不安,昨晚他对雪祈过于粗暴,不知伤他重不重,雪祈会不会因此而怨恨他,从此不再见他? 这样的念头令他坐立难安,所以当管家进来时,他开口便提出要见雪祈,只有见到了雪祈,他才能做出补偿,才能安心。 管家被他缠得没法,只得去主卧通报,片刻之后便回来了,先张罗着给月刹送上早点,然后毕恭毕敬地道:“我们少爷说,请濮阳族长先用些早点,少爷换了衣裳便来。” 月刹哪里咽得下东西,但宿醉引发的头痛仍断断续续地折磨着他,他只能强迫自己喝了点醒酒汤,便焦躁难安地等待雪祈的到来。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雪烙终于在絮儿的陪同下姗姗来迟。 月刹望见雪烙的身影,便迫不及待地冲了过去,却在望见雪烙身畔的絮儿时,又生生收住了步子。 “雪祈……”月刹望着雪烙欲言又止,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解释一切,却碍于絮儿在场,无法开口。 雪烙淡淡一笑:“听管家说,濮阳族长昨夜醉倒在府外,照顾不周,真是抱歉。不知濮阳族长现在身子如何,没有受寒吧?” 月刹怔住。他眼中的雪祈,又恢复到之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姿态,仿佛昨夜两人的极尽缠绵,不过是他醉酒后的旖旎之梦。 他下意识地检查了一下自己,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身上不知何时被换了一身新衣,他拿不出有力的证据,证明昨夜的记忆不是梦。 他求助似地看向雪烙,语意不明地问:“雪祈,昨晚……昨晚那个人,是不是你?” “昨晚?”雪烙露出疑惑的神色,“不知濮阳族长所指何事?” 月刹一时哑然,当着絮儿的面,他实在不好把话挑明,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昨晚入了洞房之后,我便一直陪在絮儿身边。”雪烙说着,态度亲昵地执起了絮儿的手,而絮儿也十分配合地挽住了他的胳膊,露出娇羞的神色。 雪烙继续道:“所以濮阳族长,虽然不知你所说的‘昨晚那个人’是何意,但想必应该不会是我,因为我和絮儿……很早便歇息了。” 月刹脸色一阵苍白:“那个人……真的不是你?” 雪烙摊了摊手,脸上十分无辜:“也许,濮阳族长真的是认错人了。” 月刹仔细回想当时的情景,突然意识到,昨晚那人,身上穿着一件白色袍子。白袍虽是雪祈常穿的衣裳,但惟独昨天,身为新郎的雪祈,穿的是红袍。 意识到这一细节之后,月刹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喃喃自语道:“难……难道那人是……雪烙?” 雪烙听他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脸色也是一变,身子晃了晃,差点便要失态。好在絮儿及时稳住了他,并暗中握了握他的手臂,令他迅速镇定下来。 雪烙故作好奇地问:“雪烙?怎么,难道濮阳族长昨晚见着我那弟弟了?” 月刹忙心虚地掩饰道:“不……可能……真的是我看走眼了。告、告辞……”他说得语无伦次,不敢再看雪烙一眼,仓皇跑了出去。 目送月刹身影消失之后,雪烙这才卸去镇定的伪装,恍然惊觉后背全是冷汗。 “嫂嫂,刚才谢谢你。”雪烙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虚弱。 絮儿心疼地替他拭去额角细密的汗珠,说道:“此次总算是蒙混了过去,但月刹已经疑心那人是雪烙,你该怎么办呢?” “就让他怀疑去吧,”雪烙幽幽道,“反正,雪烙已经不存在了。” 月刹蒙头冲出空桐府,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该往哪里去。 如果昨晚上那人真是雪烙,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自己将他伤得那么重,又抱着他喊着雪祈的名字,会不会让他很伤心?最重要的是,他现在究竟躲去了哪里? 月刹如此担忧着,心下越发愧疚难当,恨不能立即找到雪烙,请求他的原谅。 他失魂落魄地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寻找了整整一天,依然毫无所获。 直到濮阳家族的长老派人前来找他,请他返回族中处理堆积了多日的公务,他才不得不离开。 但他依然不甘心就此放弃,又暗中吩咐下属多多留意打探空桐雪烙的下落,一旦发现对方踪迹,立即回报给他。 但是他没有想到,在此后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有再打听到雪烙的下落。雪烙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四章 扑朔迷离(七) 苏泽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眼角有些酸涩。他揉了揉眼睛,竟揉到未干的泪痕。 梦境中的一幕幕,如电影胶带般回放,他仿佛又坠入梦里那悲伤的情绪中,仰面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发呆。 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苏泽被吓了一跳,拿起手机看了看,才想起这是自己昨晚睡觉前设的手机闹铃。他与莫传延、骆柒他们约定今早七点半出发去凤仪镇,现在是早晨七点。 是时候该起床了。苏泽深吸一口气,一个挺身坐了起来,晃了晃脑袋,想把脑海中那股惆怅的情绪甩出去。 一抬眼,发现隔壁床的陈希扬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盯着他看。 “哟,你也醒了啊?”苏泽朝他笑了一下,“什么时候醒的?也是被我的闹铃吵醒的吗?” 陈希扬没有回答,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苏泽觉得有些奇怪,只当陈希扬是跟他闹着玩,于是也笑嘻嘻地凑到他床边,问道:“干嘛这样看着我?觉得我很帅吗?” 不料陈希扬竟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将他的眉眼鼻唇逐一扫描过去,眼神中那毫不掩饰的柔情蜜意,令苏泽受宠若惊之余,竟隐隐有些全身发毛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以前陈希扬从来不曾用这样缱绻的眼神看过他,还是说,陈希扬终于想通了? 此时陈希扬开了口,低声问道:“你……果真是风音转世?” 苏泽一怔,察觉出这句话有些不对劲,身子不由向后避了避,警惕地看着陈希扬。 陈希扬随即撑起上半身坐了起来,眼中满怀愧疚:“上一次,是我意识不清,对你下了重手,对不起。” 上一次?什么上一次?苏泽一边继续向后退,一边大脑在急速运转,眼前这人究竟是谁?陈希扬,还是端木花嫁?他说的上一次,难道是指在封闭幻境中的那一次? 陈希扬见他一直后退,忙下床站起身迎上去:“你不要害怕,我不会再伤害你了。” “你是……端木花嫁?”苏泽的声音有点哆嗦。 “是,我是花嫁。”再次被花嫁记忆所覆盖的陈希扬,走到苏泽面前,伸出双手捧住苏泽的脸,像是捧着一个稀世珍宝,“上一次我刚醒过来,记忆有点错乱,现在我都想起来了,我的确和风音做过约定,风音答应我,来世一定会找到我,与我再相聚。风音承诺过我的事情,从来都说到做到的。” 花嫁如此说着,眼中滴下泪来。 苏泽只觉得毛骨悚然,他被花嫁一步步逼到墙角,退无可退,只好委屈地求饶:“可……可是我不是风音,我是苏泽。” “我知道,你是风音的转世。除了头发变短了之外,你们两个,长得还真是如出一辙啊。”花嫁说着,爱不释手地捧着苏泽的脸,微笑了起来。 苏泽僵着身子不敢妄动,上一次被花嫁用金丝爻线勒住脖子,差点送了命,这一次,他可不敢有一丝忤逆对方。 但是眼下究竟是什么状况,突然温柔起来的花嫁,实在让他有点吃不消,怎么觉得自己这颗项上头颅,像是他手中赏玩的艺术品呢? 他偷偷观察花嫁脸上的表情,确定他不会再突然翻脸之后,才试探着问:“关于以前的记忆,你想起了多少?” 花嫁歪头想了想:“唔……基本上,该记得的,都想起来了。” “关于这一世的呢,你知道陈希扬吗?” “知道啊,我在这一世的名字嘛。”花嫁答得很轻松。 苏泽心里“咯噔”一声,脱口道:“那陈希扬呢?他去哪儿了?” “他就在这儿。”花嫁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你放心,我不会对他做什么的,只要他乖乖地呆在那里就好了。” 苏泽眼皮一跳:“你把他给封印了?” “也不算是封印吧,我和他之间,是此消彼长的关系,既然我的力量胜于他,这个身体,自然就由我来操控了。”花嫁说着,望向苏泽,目光却透过苏泽望向不知名的地方,“也只有风音那样的傻瓜,明明可以完全掌控这具身体,却还要主动让位。”他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这种舍己为人的性格,真是不论过去多少年都不会改变。” 原来他连这个都知道!苏泽吓得冷汗直流,看来端木花嫁在陈希扬身体里蛰伏的这段时间,已经把陈希扬记忆中的信息也全数吸收了去。 当初陈希扬拿自己性命逼迫皇甫风音交出身体主控权的事,估计花嫁也已经知道了,那他……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报复…… 苏泽小心翼翼地观察花嫁脸色,不料却被花嫁逮了个正着,花嫁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好歹是风音的转世,既然他是自己甘愿呆在你的身体里,那我就不会做违反他意愿的事情。只要知道他一直在你的身体里,我就放心了,至于他什么时候才能出来见我……我不着急,这么多年都等下来了,不在乎这一时,我真的不着急……” 花嫁虽然一直强调自己不着急,但渐渐低落下去的声音,以及眼中隐隐闪现的泪水,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惶惑。 苏泽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安慰,自己的存在,才是阻挠他们二人相见的最大祸首,此刻他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毫无意义。 但是这样真的正常吗,陈希扬目前的处境,难道就像风音一样,对外界有所感知,却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做出回应?他这样被花嫁压制着,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苏泽感到自己矛盾极了,如果压制着陈希扬的是完全无关的人,他必定会毫不犹豫毫不妥协地想办法把陈希扬的意识拉回来。但现在,控制住这具身体的人是花嫁,是陈希扬的前世,也是风音等待了一万年也要见上一面的恋人,他实在下不去这个手。 不伤害花嫁,就无法救出陈希扬,而要救出陈希扬,就必须伤害花嫁他发现自己走入了一个没有出口的死胡同,他也终于能够体会,当初在七星山地宫之中,风音面对陈希扬的咄咄相逼,究竟是怎样一种矛盾而痛苦的心情了。 苏泽还在兀自纠结矛盾着,却见花嫁突然收起悲戚的表情,又向他逼了过来,略有深意地看着他:“听说,你喜欢陈希扬?” 喂,这哪里是“听说”的,明明是你从陈希扬的记忆里获取的信息好吧?苏泽心里默默吐着槽,脸上却十分谨慎地看着花嫁:“你……你想干嘛?” “陈希扬不接受你,我可以接受你啊,不如我们两个试着交往看看吧?” 这一瞬间,苏泽脸上表情何止一个“”字了得!这端木花嫁吸收能力好强,接收了陈希扬的现世记忆之后,居然连“交往”一词都用上了。 随即他又拼命摇头喂,现在不是纠结用词的时候吧?眼下是什么状况,花嫁提出要跟他交往?花嫁居然主动提出要跟他交往?! 花嫁见他一脸吃到粪的表情,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脸:“喂,你这什么反应,跟我交往很委屈你吗?” “不是不是!”苏泽慌忙摇头,“我只是觉得你配不上我……呃不是,是我配不上你!” 花嫁狐疑地看着他:“你真这么想的?” “当然!” “那如果我说,我不介意呢?” “诶?” “我喜欢风音,自然喜欢他的一切,包括他的转世。所以我不介意你现在是变傻了变穷了还是变无能了,不管怎样我都能接受。”花嫁很大度地点了点头,并且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话,他干脆嘟起嘴亲了上去。 苏泽瞪大了眼睛当场石化,他下意识地想逃,但是背后就是墙壁,左右两边都被花嫁堵死了,他遁无可遁,只能僵直着身子任由花嫁在他身上上下其手,一边心惊胆战地承受这天外飞来的艳福,一边心思还在千回百转,如果陈希扬什么时候也能变得这么主动就好了…… 再然后,苏泽突然两眼一翻,失去了意识。随即他又缓缓张开眼睛,眸色黯沉却又满含怒气地凝视着花嫁。 花嫁一边索吻,一边留意观察苏泽的反应,当看见苏泽再度睁开双眼时,他渐渐松开了手,神色镇定地迎视对方,眼睛亮得如同黑夜的星辰。 “真的这么想跟苏泽交往?”风音终于开了口。 花嫁嘴角划过一抹得逞的笑意:“我不这样刺激你,你愿意出来见我么?” “为了逼我出来,你不惜亲吻苏泽?” 花嫁摊了摊手,俏皮地笑:“反正都是同一具身体,感觉没差啊。” 风音眸色一深,挑眉道:“感觉没差?看来我们分离得太久,你的记性也不太好了,我是不是该更新一下你的记忆了?” 花嫁也跟着挑眉:“那就来啊。” 风音不再多言,搂住花嫁便深深吻了下去。 良久之后,风音恋恋不舍地停下这一吻,低哑着声音问道:“这样对比过之后,还是感觉没差么?” 花嫁脸上红晕未退,一边急促微喘着,一边不着痕迹地贴了上去:“我的记性的确不太好,各方面都不太好,要不要都给我加深一下记忆?” “别再闹了。”风音惩罚性地咬了一下他的鼻尖,退开一步道,“我该把身体还给苏泽了。” 花嫁变了脸色:“何必要还给他?你既然可以自由控制他的身体……” “不,我既然交出了主控权,便无法对他的身体自由操控,除非是在苏泽失去意识的情况下。”风音说着,垂下眼眸,“而这一次,是苏泽主动让出来的。” 第四章 扑朔迷离(八) 此时房间外有人敲门:“苏泽,陈希扬,到点了哦,你们准备好了没有?”是骆柒的声音。 风音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又恢复了苏泽的意识。 花嫁刚要说什么,苏泽忙捂住他的嘴巴,示意他不要出声,然后扬声答道:“马上就好,你们先去吃早饭吧,我们一会就来。” 骆柒不疑有他,“哦”了一声便走了。 苏泽听门外没了声音,才松开手,此时花嫁瞪着他已经两眼冒火了。 苏泽感到很头痛,双手合十哀求道:“端木大侠,你先把身体的主控权还给陈希扬好不好?我还有两位同伴呢,你这样出去,会把他们吓着的。” 花嫁挑眉:“我好不容易趁着陈希扬防备最弱的时候夺到了主控权,你居然让我乖乖还回去,你当我是傻子呢?” “可是我们还有正事要忙啊,刚才你也听到了,我同伴正等着呢。” “我知道,你们打算去凤仪镇找那什么万凤香嘛,没了陈希扬,不是还有我嘛。”花嫁说着,拍了拍苏泽的肩膀,“相信我,比起那个毫不中用的陈希扬,我会对你们更有帮助的。” 他说着,率先开门出去了。 “喂喂”苏泽眼睁睁看着他走出去,只有独自扶额的份。刚才花嫁说了什么,“毫不中用的陈希扬”?老天保佑,但愿陈希扬此刻正在睡觉,他没有听见没有听见…… 苏泽一边在内心祷告,一边又放心不下地追了出去。此时花嫁已经来到餐厅,从善如流地在骆柒和莫传延对面坐了下来。 农舍的老板娘十分体贴地为他端上一份具有当地特色的早点,花嫁却不急着吃,而是端起盘子盯着瞧了半晌,脸上满是好奇的神色。 骆柒和莫传延在一旁看得奇怪,骆柒问道:“陈希扬,你不吃东西光看盘子做什么?” “咳,他这是在……研究,嗯,研究古董。”苏泽迅速在花嫁身旁坐下,帮着解释了一句,怕花嫁又露出什么破绽来,忙将他手中的盘子夺下来,放在他面前,一边冲他使眼色一边道:“陈希扬,这些古董不值钱,你就别再看了,赶紧吃饭,吃完饭好赶路啊。” 花嫁撇了撇嘴,对苏泽打扰他研究新奇玩意儿这件事虽然略有不满,但也比较配合地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但每当看见一样新奇玩意,他总要盯着瞧上片刻,搞得骆柒和莫传延频频侧目,苏泽则一惊一乍地满头是汗。 吃完饭之后,他们离开农舍,徒步走下山去,此时他们雇来的那辆车已经停在山道下等着了。 花嫁看见那车子的模样,觉得甚是新奇,虽然已经从陈希扬的记忆中搜索出这东西的名字,但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正要走上去亲手摸一摸,苏泽先一步将他拦住,指着一旁的小卖摊铺对骆柒道:“你们先上车,我和陈希扬去买点橘子路上带着吃。” 骆柒不耐烦地摆摆手道:“速度点,别磨蹭太久。” 苏泽将陈希扬拉到那摊铺旁,一边佯装挑橘子,一边低声警告他:“花嫁,我拜托你,如果不想被别人怀疑,就把陈希扬这个身份扮演好,不管看到什么样的新奇玩意儿都不要表现得太明显,否则……” “否则怎么样?”花嫁似笑非笑地瞟了苏泽一眼,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苏泽咬了咬牙:“否则,我就再也不让风音跟你见面了!” “你敢?!”花嫁果然被激得炸了毛。 “你看我敢不敢。”苏泽总算逮着了花嫁的弱点,顿时理直气壮了,“大不了你杀了我啊。” 花嫁冷笑:“你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唔,杀掉我之后,风音就又得变成孤魂野鬼,在天空中飘啊飘的,我看你怎么跟他解释你坏他肉身的事情。” “你”花嫁戳着苏泽的鼻梁骨,半天想不出什么有力的反击言辞。 苏泽终于为自己扳回了一城,笑嘻嘻地拿起一个橘子递到花嫁面前:“要不要尝一个,又凉又甜,还可以降火。” 花嫁目光落在橘子上,突然捂住鼻子往后退了两步,一脸的惊恐:“这什么东西,气味好难闻!” “难闻?”苏泽怔了一下,将橘子凑到自己鼻尖闻了闻,“挺正常的啊,又没烂掉,哪里难闻了?” 随即他想到,橘子原产地是在长江中下游和长江以南地区,后来种植技术提升之后,才开始向全国乃至世界各地蔓延的。而花嫁所在的芒宿国,是在一万年以前的北方,没见过橘子很正常。 这么一想,苏泽又将橘子递了过去:“你以前没吃过这种水果吧,来尝一个吧,很甜的,不骗你。” 为了取信于他,苏泽自己先剥了一个,吃给花嫁看,口中还在给他做科普:“这种橘子以前只有秋冬季节才会上市,现在培植技术先进了,夏天也能吃到,味道也还不错。” 花嫁半信半疑地看他吃完了整个橘子,好奇心渐起,于是也拿起一个橘子,学着苏泽的步骤先把橘皮拨开。 不料橘皮里溅出来的刺激气味瞬间扑面而来,花嫁惊叫一声,丢了橘子,捂住鼻子再度后退,但指尖沾染了橘皮上的黄色汁液,气味更加浓郁,花嫁两眼一翻,整个人便向后栽了下去。 苏泽吓了一跳,忙扑过去一把捞住他,轻拍他的脸颊唤道:“喂,花嫁?花嫁你醒醒啊!” 对方幽幽醒转,眯起眼睛适应了片刻,目光落在苏泽脸上,眼神逐渐清明了起来:“苏泽,你可以放开我了。” “哦,”苏泽虚惊一场,重重吐出一口气:“花嫁,你别玩儿我了行不行,不过是个橘子嘛,干嘛搞得这么大惊小怪的。” “你叫我什么?花嫁?”陈希扬冷笑一声,“花嫁花嫁的,你现在倒是叫得挺顺口啊。” 苏泽一怔,随即惊喜道:“你……你是陈希扬?” 苏泽举奋地就要扑上去拥抱,却被陈希扬一把推开。陈希扬闻了闻手上的气味,问道:“你刚才给了花嫁橘子?” “是啊。”苏泽还有些搞不清状况,怎么眨眼间陈希扬又回来了?花嫁不是说他不会轻易让出主控权的吗?不过不管怎么说,陈希扬能回来,这是好事。 陈希扬盯着自己手上黄黄的汁液,凝眉思索了片刻,对苏泽道:“你多买点橘子带上。” “哦,你喜欢吃啊,一斤够不够?” “再多买点。” “两斤?” “再多点。” 苏泽咋舌:“哇,以前没见你这么爱吃橘子啊。” “不是用来吃的。”陈希扬道,“我估计花嫁讨厌橘皮的气味,我们多备些橘子在身边,或许能在一定程度上防止他出现。” 苏泽恍然大悟,一拍脑门道:“妙计,妙计啊!” 不久之后,等在车上的骆柒和莫传延目瞪口呆地看着苏泽扛着几麻袋的橘子往车上搬。 “苏泽,你这是要改行卖橘子呐?”骆柒笑着打趣他。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真打算改行了。”苏泽回了一句,拉着陈希扬在车后座上坐好,然后又将一袋橘子塞进他怀里:“你就这样一路吃过去,熏死他!”这个他,自然是指端木花嫁了。 骆柒看了不满地抗议道:“喂,苏泽,你厚此薄彼啊,只给陈希扬吃橘子,不给我们也分点?” 苏泽一想也是,忙又给骆柒和莫传延一人塞了一袋,十分慷慨地道:“都吃,都吃,别客气。”最好一路吃到凤仪镇,熏得满车都是橘子味。 骆柒一边吃着橘子一边嘴巴还不闲着,问道:“苏泽,你怎么突然爱上橘子了啊,还一口气买这么多,你就不怕吃不完全烂了啊?” “没事儿,能吃多少吃多少,烂了也没关系,陈希扬他胃不舒服,闻了橘子味能舒服一些。” 骆柒撇了撇嘴,咕哝道:“怎么搞得陈希扬跟个受保护孕妇一样。” “咳咳……”陈希扬一瓣橘子梗在喉咙里,差点没背过气去。 莫传延一边开着车一边瞥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骆柒:“怎么,你也想被搞成受保护孕妇?” 苏泽脑中瞬间闪过梦境里月刹和雪烙内啥的画面,当即“噗”的一声,满口的橘子汁全喷了出来。 前面两人依然在旁若无人地抬着杠,只听骆柒无知无觉地道:“我羡慕啥呀,我才不稀罕当孕妇。” 莫传延笑了:“你还认为自己有选择权吗,就算你想当,你全身构造中也不具备这方面的功能好么。” “我说两位,”陈希扬终于忍住拍了拍前面两人的椅背:“适可而止了好吧?孕妇哪里得罪你们了,就这么跟孕妇过不去?” 苏泽在一旁笑嘻嘻地凑趣:“陈希扬,别打断他们呀,听他们这样抬杠挺好玩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打是亲,骂是爱。他们越是抬杠越是爱地深沉啊。” “我呸!”骆柒炸毛了,“我就算对土地里的泥巴爱得深沉,也不会对这莫毒舌……” 骆柒一句话还没说完,已经被莫传延截了话头:“怪不得每次看到你和骆融,我的脑海中都会莫名其妙地冒出一个成语天壤之别。哦,我差点忘了你学历不高,什么叫天壤之别你明白么,就是一个是天,一个是地,刚才听你说你对土地里的泥巴爱得深沉,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物以类聚的结果。” 骆柒早已被气得七窍生烟,苏泽则抱着肚子在后面笑得打滚,一边笑一边感叹,这两人恐怕是上辈子积怨太深,导致这辈子还相爱相杀难舍难分啊。 第四章 扑朔迷离(九) 四人驱车来到凤仪镇,早有纪玖和李思考在事先约好的地点接应他们,杨臣修则在斜对街的酒店客房楼上开窗来冲他们招手。 纪玖显得十分热情,自告奋勇上去给他们做向导,一边说着这几日在凤仪镇的见闻,一边不住得拿余光瞄骆柒。 因为之前骆柒一再提醒他,不要跟自己走得太近,以免被人看出端倪来,所以纪玖尽量克制自己不往骆柒身边靠,但是当知道戚珞就是易容后的骆柒时,他心里就很高兴,总也忍不住往骆柒身上瞧。 骆柒被他瞧得没了法子,心想这小子憋屈了这么多天也实在不容易,于是自己主动靠过去,装作很学术地问了几个问题。 纪玖见他主动示好,于是越发兴奋地给他们讲在凤仪镇收集到的信息。 却说当日纪玖和李思考到了凤仪镇之后,在镇子里如无头苍蝇般转了几圈,毫无所获。 后来他们无意中听说这一带有位上了年岁的老人家,曾在几年前协助几位外来采风的民俗学家整理当地的传说故事,于是两人便去找那位老人询问。 老人已经年过七旬,年轻的时候跟着祖辈出去见过世面,所以还能说一口比较标准的普通话。当得知纪玖和李思考的来意之后,他张口便说了几个当地的民间传说。 但这几个传说,大部分都是当地耳熟能详的故事,很多也都记载在了旅游资料里面,纪玖和李思考之前做功课的时候都已经看过了。 于是纪玖便问:“老爷子,还有别的故事没有,就是那种……大部分人没听过的?” 老人家觑了纪玖一眼,问道:“你是来采风的?” “呃,算是吧。”纪玖含糊地打着哈哈。 “看你们俩这年纪,应该还是学校里的学生吧?” “这个……啊哈。”纪玖继续打着哈哈。 老人便故作神秘地道:“我这里倒是私藏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是我们祖上秘密传下来的,之前几个搞民俗的教授来,我都不告诉他们呢。” 纪玖与李思考互相看了一眼,李思考一听能得到第一手资料,立即兴奋地催促老人家快说。但纪玖心里却打了个小九九,心想这老爷子该不会是在忽悠人的吧,之前人家教授级的人物来都不肯说的事情,凭什么他们两个没名没分的小毛孩跑来问他就肯说了? 但当下他也没有立即戳穿那老人,抱着听一听也没什么损失的心态,跟着李思考一起催促老人将那故事说给他们听。 老人便道:“其实啊,我们这里在很早很早以前,曾经出过很多只凤凰呢。” 纪玖眼皮一跳,这第一句就把他镇住了。但很快他又提醒自己要镇定,这小镇名字就叫凤仪镇,如果传说故事不跟凤凰有关,那才叫奇怪呢。 只听老人继续道:“那个时候,我们这地方,也算是凤凰的故乡了,凤凰一代代地相传,一直传了很多代,每一代的凤凰都能当上大官。” 纪玖听了这话,心里就笑了,凤凰还能当大官,那凤凰不是神,是人了。但他也就心里吐槽一下,面上还是保持洗耳恭听的模样,专心听那老人继续往下说。 老人道:“那时候这地方,真是漂亮啊,到处都是奇珍异鸟,除了我刚才说的凤凰,还有很多其他漂亮的鸟儿,有的现在还能看见,有的早已经绝种不见了。” 纪玖不关心那些鸟儿是怎么绝种的,他只关心凤 恋耽美 分卷阅读67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于是追问道:“那凤凰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听说当地发生了一场战乱,有强大的敌人想要侵略这里,把这里据为己有,所以凤凰和所有鸟儿全部团结起来,共同抵抗外敌。” 李思考一脸期待地问:“抗敌成功了?” “失败啦!”老人家拍着膝盖叹息着,“听说当时死了很多鸟,很多种类的鸟儿,就是在那场战争中全部死绝啦,再也看不到啦。”老人家说着,惋惜地直摇头。 纪玖眼见他又要跑题,忙又把主题拉回来:“那凤凰呢,也绝种了吗?” “哎,战争都失败了,凤凰自然也活不了。不过当时倒是还有一种说法,说凤凰可以涅,所以当时他们没能发现凤凰的尸体,就猜测凤凰是不是涅重生了。但这种说法也不太靠谱,因为再也没有人见过涅后的凤凰。所以大部分人还是相信凤凰已经死了。” 纪玖心里琢磨着,这个故事听起来太过没头没脑,老人家说没有说给那几位采风的教授听,估计不是他不说,而是说了没能得到重视,老人家心里头不高兴,所以才故意反着说的。 而且这个故事,听起来似乎跟苏泽所说的那两只白鹤说的故事有相合之处,又有些出入,但不论如何,只要有重叠,就说明有关联,这是个不错的兆头。 这般想着,纪玖又问:“老爷子,你刚才说的这个故事,是怎么流传下来的?” 他不问还好,一问,老人家立即眼睛亮了:“怎么,你相信这个故事?” 纪玖点头笑道:“我信,自然是信的。” 老人家眯起眼睛,略有些谨慎地将他们俩从头打量到尾:“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来头,我觉得……不像是学校里的学生这么简单。” 纪玖和李思考顿时脑门上三条黑线,这会儿这老爷子倒是特别敏锐了啊。 纪玖懒得与他兜圈子,于是催促道:“老爷子,您就别卖关子了,快说了吧,这故事你们是怎么流传下来的?” 老人家转了转眼珠:“年轻人,你可知道,以前那几位教授来采风的时候,我给他们提供传说故事,都是要收费的。” 纪玖一听,原来这老爷子是想跟他们要钱了。他也没太在意,随口问道:“您都怎么收费的?” 老人家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百?”李思考猜测。 “后头再加两个零。” “一万?!”纪玖跳了起来,“老爷子,您这不是抢钱么?” 老人家哼哼道:“这传说故事可是宝贵的民间财产,就算是教授来了我还照样收费呢,更何况是你们这两个来历不明的小毛头,我愿意和你们做交易,已经算是很便宜你们啦。” 纪玖和李思考自然是不可能拿出这么一笔钱的,他们与老人家磨了很久,还是说不下来,只好出去给杨臣修打电话。 恰逢此时宝山石头城那边苏泽和陈希扬失踪寻找未果,于是杨臣修接了电话,便留下骆柒和莫传延守着等情况,自己带着符宁止和马弈攸先赶来凤仪镇进一步打探消息了。 这杨臣修果然是生意场上的老手,经过他与老人家一番明来暗往的讨价还价,虽然价格依然是一万元,但老人家的态度明显变得积极了许多,非但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和盘托出,还答应帮他们保守秘密,绝对不再把相同的故事卖给第三方。 原来这个故事,是老人的祖上口耳相传保留下来的。他们的一位祖先无意中发现了一个秘密的鸟国遗址,根据遗址中的图腾显示,猜测这个鸟国的首领应该是凤凰。 这位祖先觉得自己发现了十分了不得的东西,便将这个发现报了官。当时的官府老爷怀疑这遗址中可能有宝藏,便连夜带人进入遗址去寻宝,不料几天过去了,进去的人再也没有出来。 后来新上任的官老爷听说了这件事,也带着一批人进去寻找,结果他们也同样没能出来。 接连两次发生这样的事情,把当地人都吓住了,人们纷纷猜测,说这遗址中或许藏了吃人的恶兽。 再上任的官老爷听说了这件事,便下令将遗址的入口炸毁,严禁当地人出入,于是再没有人敢进去过,而关于凤凰遗址的事情,也渐渐变成了传说。 只是当地人都不知道,最初发现那个遗址的老人家的先祖,一早就偷偷藏了一块雕刻着许多画面的石板。 他根据石板上所绘的信息,猜测出了故事的大致梗概,也就是之前老人家告诉纪玖和李思考的那段听起来没头没脑的故事。而这个故事也只作为老人家家族内私下流传的故事,没敢再公开到处去说。 杨臣修听到此处,问道:“老爷子,您说的这块石板,可以拿出来让我们瞧瞧么?” 老人家懊恼地拍着大腿道:“哎,说起这石板,真是可惜,在我父亲那一代,那时候不正逢国内动乱么,我们家遭过一次劫,许多东西都被砸的砸、抢的抢,我们祖上当成宝贝的那块石板,也在混乱中被摔得粉碎,后来就不知道被处理到哪儿去了。 “年轻人,我知道我说的这个故事很难取信于人,如果有那块石板作为证物,我早在几年前就以高价卖给那几个采风的人,哪里还轮得到你们。可惜啊,可惜这东西不在了,我说的话也没人信,哎……” 杨臣修沉默着思忖了片刻,道:“老爷子,没有石板没关系,如果你能够告诉我们那个凤凰遗址的入口,我就相信你,这笔交易也依然成立。” 老人家一怔,似乎有些心动,但又有些担忧:“年轻人,我再说一次,我说的可都是真的,你别不当一回事。我是猜不出你们打探这些究竟想干什么,但我奉劝你们一句,那遗址可真的邪门,当初进去了那么多人,没一个能活着回来的,你们可别白白进去送命。” 杨臣修笑了笑:“没事,我们自有分寸,你只需告诉我们,那个遗址在什么地方,我便立即付给你一万块,我们银货两讫。日后不管我们发生了什么事,都与你不相干。” 老人家见劝不了他,但得了他这一句保证,也不好再推脱,于是说出了一个地址,还在纸上画了个简易的地图,交给了杨臣修。 第四章 扑朔迷离(十) “地图在杨臣修那儿?”陈希扬听到这里,插嘴问了一句。 “是啊。”纪玖下意识地答了一声,才明白过来陈希扬有此一问的缘由,于是压低声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当时那老爷子画这地图的时候,我就站在边上看着呢,虽然没有地图原稿,但是我记性好,全都记在脑子里了。” 骆柒不禁朝纪玖望过去,暗自失笑。纪玖这个家伙,虽说是给杨臣修打工,但心里还是向着自己师兄弟这边的,这令他十分感动。不过,纪玖自身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可就难说了。 苏泽也问了一句:“那这段时间,你们有没有去过那个遗址的地方?” “还没呢,原本打算今天出发的,结果你们就来了,所以杨臣修说干脆等你们到了再一起出发。” 说话间,他们已经跟着纪玖进入了下榻的酒店,而杨臣修也正好从大厅里迎了出来。 突然,陈希扬顿了顿脚步,感受到来自前方的凛冽杀气。他举目望去,发现那杀气来自杨臣修身后的符宁止。 “怎么了?”注意到陈希扬止步的苏泽,回过头来看着他。 “似乎这里有人不太欢迎我啊。”陈希扬望着符宁止,冷冷一笑。 符宁止只是杀气腾腾地盯着他看,并不说话。 此时众人都注意到了这两人之间弥漫着不同寻常的气氛。 “怎、怎么回事?”李思考看了看符宁止,又看了看陈希扬,死活想不起来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然后他一拍后脑勺,该不会是在宝山石头城的时候吵架了吧? 符宁止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渐渐握成了拳头,有黑色的气流在周身弥散开来这是符宁止即将发起攻击的先兆。 几乎就在下一刻,符宁止身形一闪,众人再度定睛看时,惊见他人已到了陈希扬面前,一手成拳挥了出去,而比他的拳头更快的,是他那萦绕在他手臂上瞬间化为麒麟半身的幻兽。 只见幻兽一声怒吼,露出上下两排利齿,张口便朝陈希扬扑咬而来。陈希扬早已踮着脚尖向后退去,始终与幻兽保持一拳的距离,同时手中金丝爻线飞射出去,指尖轻转,套住了幻兽的脖颈。 “喂喂,等一下!”苏泽挺身挡在陈希扬面前,同时拉住符宁止的胳膊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快住手!” 几乎是在下一刻,杨臣修也冲了上来,及时拽住了符宁止。对于符宁止如此激烈的反应,杨臣修也十分意外,在他的印象中,符宁止虽然脾气不算温顺,但绝对不是会主动惹是生非的人。 “怎么回事?”杨臣修死死按住了符宁止的一只手,压低声音询问道。 “气味,讨厌的气味变得更重了,让我受不了。”符宁止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依然死死盯着陈希扬,仿佛眼前那人,与他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 符宁止的嗅觉异于常人,有的时候他仅凭气味来判断对方是敌是友。这一点杨臣修也是知道的,当下他不方便多问,于是加重了力道按住了符宁止的手:“不管怎么样,总之别在这里乱来,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杨臣修这番略带命令成分的劝阻到底还是产生了一定的作用,符宁止咬了咬牙,不甘不愿地松了拳头,周身的黑色气流也渐渐淡了下去。 对面的陈希扬立即感到压迫在自己周身的腾腾杀气明显减弱了不少,他也暗暗松了口气,撤回了金丝爻线。如果符宁止真的不管不顾地发起攻击,他很难确保自己能全身而退。 对于符宁止的这种反应,他只稍略微联想一下,便能猜到,必定与上次他所说的自己身上令他厌恶的气味有关。 只是上一次符宁止对他的敌意还没有强烈到让他难以自控的地步,如今才过了两天而已,究竟是什么导致了事态的变化?换句话说,是什么使自己身上的那种“气味”变得更浓郁了? 随即他脑中闪过一记电光是花嫁,两天前与两天后,发生在自己身体上的最大变化,便是花嫁记忆的觉醒。 就在陈希扬心思千回百转之际,苏泽和杨臣修哥俩好般地寒暄了几句,成功缓和了现场的气氛,然后一起去吃饭。 为了避免符宁止和陈希扬两人那莫名其妙的仇恨值再度破表,杨臣修和苏泽不约而同地订了不同的包厢,将符宁止和陈希扬隔离了开来。 纪玖心里很想跟骆柒在同一个包厢吃饭,无奈自己老板在这里,他只能苦逼地赔着老板吃。不料吃着吃着,无意中听到了杨臣修和符宁止的谈话。 杨臣修似乎压根没打算在三个手下面前避嫌,只是略微压低了声音,表情严肃地问道:“宁止,你刚才到底是怎么了,如此冲动不计后果,这不像是你的性格。” 符宁止想起刚才那一幕,脸色依然不太好:“我跟你说过的吧,我讨厌陈希扬身上的气味。” “没错,你是对我说过。不过似乎除了你之外,我们都闻不到什么特别的异味,所以我没有办法体会你对那种气味的厌恶。但是以你的定力,就算站在粪坑边上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人,居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控,还是挺让我意外的,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在场另外三人听出了杨臣修言语中的不悦,都小心翼翼地放下了筷子,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根据这几天的相处,杨臣修虽然城府很深,但平日里为人处世都还算平易近人,尤其对待他的“护身符”符宁止,两人的关系既像朋友,又像情人。 虽然符宁止总是板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但杨臣修总是喜欢时不时地去逗他一下,把他逗得炸毛了,便又笑嘻嘻地想尽办法讨好他,这样的情况几乎每日都会上演几次,且当事人之一的杨臣修玩得乐此不疲。 看得多了,众人都以为杨臣修是个抖m,喜欢在精神上自我虐待并乐在其中,却没想到,杨臣修居然也有板起脸来斥责符宁止的时候,而此时的符宁止,只是绷着脸不说话,既未感到委屈,也未感到愤怒。这两人的关系,越发令人看不懂了。 符宁止沉默了半晌,才低低吐出一句话:“那种气味,不是好闻不好闻的问题,而是,闻到它,会让我不由自主地情绪暴躁,仿佛对峙了千年万年的宿敌,一日不除去对方,便一日不得安宁。” 杨臣修沉思了片刻,问道:“跟以前的记忆有关?” “也许吧。” “要怎样才能恢复以前的记忆?” “不知道。” 杨臣修叹了口气,又恢复到之前和蔼和亲的模样,摸了摸符宁止的脑袋道:“行了,我不问你了,反正问了也是白问。不过你这样的情况,一会可没法一起行动啊,我不敢肯定你什么时候就突然发起飙来就跟陈希扬干上了。你得罪了陈希扬,可算是得罪了苏泽,那两把钥匙也就落了空,我们可就前功尽弃了。” 马弈攸忍不住插嘴道:“老板,我真是想不通了,你既然如此想拿到那两把钥匙,怎么不干脆让符宁止杀了陈希扬,苏泽那个文弱书生,要从他手里抢钥匙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杨臣修哼笑了一声:“你以为陈希扬是那么好杀的?就算杀掉陈希扬好了,苏泽那儿还藏着一个了不得的后盾呢,上次在龙神殿遗址那儿,宁止你也看见了吧?”杨臣修说着,又转头去看符宁止,“那次苏泽明明已经被摔晕过去了,可是他两眼一翻,照样跟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而且战力指数突然飙升好几十倍,连那个海龙神也不是他对手。可见这两人,背后都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要跟他们来硬的,只怕赔了夫人又折兵。” 马弈攸没有跟着杨臣修去过龙神殿遗址,自然也无法想象杨臣修所描述的那场战斗究竟是个什么状况,所以对杨臣修的这番分析,暗暗露出不予苟同的表情。 但一旁的纪玖和李思考却听得十分入神,那一次他们如果不是中途被那什么鱼引导错了方向,也不至于白白错过那么宝贵的一次下海斗的机会,也就更不会错过杨臣修所说的那场与海龙神的战斗了。他们一边回味着杨臣修所描述的场面,一边在心中内牛满面,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该多好啊…… 符宁止没心思听他们扯那些有的没的,而是独自一个人认真思考了半晌,才突然冒出一句:“或者,我可以试试把嗅觉暂时封闭掉。” “嗅觉封闭?”杨臣修皱眉想了想,问道,“会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影响是肯定有的,敏锐度会降低,遇到危险之后,可能会没法在第一时间做好防御。” 杨臣修纠结地想了想:“那要不,你还是不要去了?” “不行,”符宁止断然否决,“我不跟在你身边,万一你死了怎么办。” 杨臣修满面黑线:“你就这么想咒我死啊?”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你死了不打紧,搭上我的一条命就划不来了。” “……”看着一本正经说着这番话的符宁止,杨臣修很有一种扑上去揍他一顿的冲动。都认识这么久了,这家伙就不能有一点人情味么? 第五章 灯火阑珊处(一) 两个包厢的人各自吃完饭,整理了一下需要的装备,便开着两辆车,循着地图上指示的方向出发了。 为了不再发生自己无端失控的情况,符宁止果真封闭了自己的嗅觉,一路上未再发生什么不必要的摩擦。 他们一路向南行驶了约摸三公里左右,果然找到了路线图上所标识的小岔口。进入岔口之后,道路变得十分狭窄,一次仅能通过一辆车;且因为一早下过雨,路面十分泥泞,又给行驶带来了较大的难度。 苏泽一路上仍不忘他的橘子攻略,一直在给陈希扬剥橘子吃,剥下来的橘皮也舍不得扔掉,堆得陈希扬周身到处都是。 陈希扬这一天下来,吃橘子都吃得有些腻味了,见苏泽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地剥,他忍不住道:“行了行了,别再喂我吃橘子了,再吃我就要吐了。” 坐在前面的骆柒“噗嗤”一声笑了:“原来孕妇就是这样炼成的。” 陈希扬伸手到前面一把勒住骆柒的脖颈,笑着威胁道:“我看你小子挺羡慕的,要不要让你也尝尝这滋味?” “哎哟哎哟,陈大师饶命。”陈希扬下手并不重,骆柒也就笑嘻嘻地跟他闹着玩。 苏泽见陈希扬似乎心情不错,于是也不甘寂寞地跟着起哄,而莫传延则一边开车一边摇头,瞧这一路闹腾的,他怎么就摊上这三个活宝了。 相比之下,另一辆车里的五个人就相对显得比较沉闷了,杨臣修支使李思考当驾驶员,自己坐在副驾驶座上,不知在思考什么严肃的事情,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符宁止是一脸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表情,默不作声地坐在杨臣修的后方。马弈攸身躯肥胖,一个人就占据了后座的半壁江山,结果就苦了被挤在中间的纪玖,车子每颠簸一下,他都会被甩得东倒西歪。 符宁止那杀神他是不敢招惹的,于是只好一个劲往马弈攸身上挤,马弈攸体胖畏热,没过多久就被捂得满身是汗,与纪玖抱怨来抱怨去的,好不容易捱到了目的地,两人立马钻出车子长吐一口气,终于解放了。 此时苏泽他们那辆车子也到了,众人见苏泽居然从后车厢里拎出一麻袋一麻袋的橘子,不禁都瞪大了眼睛。 他们在车里闷了一路早就渴死了,看到橘子立马都扑了上去,苏泽笑嘻嘻地道:“大家都吃啊,别客气,吃完之后记得把橘皮还给我。” 纪玖笑道:“哟,苏老师改行做环保工人了啊,还橘皮回收利用?” “环境保护,人人有责啊。”苏泽说得一本正经,“你们看这里山清水秀的,我们随地乱丢垃圾,于心何忍啊!” 众人听了他这番话,下意识地四处打量了一番,果然发现这一带有山有水,风景如画。 杨臣修啧啧赞叹:“没想到,这地方还藏了这么一块风水宝地啊。” 马弈攸也感叹:“怎么就不见有人来这儿开发呢?” “因为这里是不祥之地啊。”纪玖幽幽来了一句。 马弈攸抖了抖:“纪玖,乖乖吃你的橘子吧,别没事吓人。” 纪玖认真道:“我说的是真的!你们看这山脉的走势,简直是一个绝佳的聚阴盆。” 他这话说完,众人虽然都不是百分百地相信,但也都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 骆柒和纪玖是同一个师门里出来的,纪玖看得出来的东西,他怎么会看不出。只不过碍于自己戚珞的身份,他不好开口罢了。 纪玖说出这番话之后,同样也在骆柒眼中看到了一抹忧色。苏泽注意到两人的眼神交汇,知道纪玖也不是凭白开这种玩笑的人,于是也敛了心神,正色道:“不管怎么样,大家一路上互相照应着,多留点心吧,遇到危险及时示警,也好让周围的人及时抵御危险。” 大家都没有异议,将车子停靠在茂密的树荫下之后,他们便开始分头寻找不知隐蔽在何处的入口。 期间骆柒一直有意无意地跟着莫传延走,经过上一次寻找密道出口之后,骆柒莫名地十分相信莫传延的专业知识,甚至比自己所学的专业还要相信,只不过他嘴巴上不愿意承认罢了。 莫传延察觉到他跟在身后,不知是没心思调侃他,还是压根没想到要调侃他,总之只是默默看了他一眼,便又回过头去,继续自己的搜寻工作。 片刻之后,莫传延停下了脚步,指着远处一处草丛道:“有没有觉得那块地方有问题。” 骆柒循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一脸的茫然:“有吗?我没看出有什么问题啊。” 莫传延道:“不要盯着某个地方看,将自己的视线拉远、放空,把这一片区域都当做是一个个色块的组合。然后你再对比一下,每一个色块之间有什么不同。” 莫传延所说的方法听起来有些抽象,但是骆柒还是按照他所说的去尝试了,当他尽可能将自己的视线拉远之后,果然发现原本十分具体的事物,渐渐变成了一块块平整的色块,同样是茂密的绿色丛林,但有的地方颜色偏深,有的地方偏浅,而其中有一块地方,颜色深浅不一,与周围平整的色块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是不是那个地方!”骆柒指出了那块色块所在的区域。 莫传延点了点头:“这是丛林作战中识别伪装的基础技能之一,看来你领悟能力不赖。”莫传延说着,瞥了骆柒一眼,不着痕迹地扬了扬嘴角:“走,过去瞧瞧。” 骆柒掏了掏耳朵,刚才他没听错吧,莫传延刚才居然夸他不赖?难不成这又是哪一种隐晦的毒舌技能,只是他尚未领悟其中深意? 他虽心里如此嘀咕着,但心情却莫名雀跃了起来,跟在莫传延身后时脚步也变得轻捷了许多。 两人来到那片区域,发现这一带的草木显得有些杂乱无序,生长的方向也不像周边的草木那般有着内在的规律和秩序。 莫传延蹲下身,拨开灌木的根部仔细查看了一番,对骆柒道:“这些草木,好像是另外种上去的,而且种的十分匆忙,连根部都没有摆正,所以种出来的树,不论过去多少年,树杆都是倾斜的。 骆柒揣测着他的意思道:“你是想说,这里曾经有人动过手脚?” 莫传延摸了摸下巴:“能这样大批量重新种植树木,我估计人数还不少,至少应该是一个有组织的团队。” 骆柒跃跃欲试地道:“要不我们进到这片灌木林里面去瞧瞧?” “谨慎一点,”莫传延制止了他,“先联系苏泽他们,人到齐之后一起行动吧,万一遇到什么危险,人多也好有个照应。” 片刻之后,苏泽便带着其余人都赶了过来。 他们在别的地方都没找到什么可疑的迹象,听了莫传延的分析之后,便认定这地方一定有大批人马出入过。事后为了掩盖踪迹,所以胡乱种了些树木以掩人耳目。 他们以两人为一组,依次进入了这片乱木林。 行走的过程中,大家都十分谨慎,但是令他们意外的是,这片乱木林,就只是乱木林而已,除了道路比较崎岖难走之外,并没有出现什么难以逾越的障碍。 几分钟之后,他们便穿过了乱木林,发现林子后面是一片狭长的砂石地,在砂石地的另一侧,是一条很浅的溪流,溪水十分清澈,在阳光下闪耀着银亮的光泽。 众人走得全身是汗,便蹲在溪水旁洗了洗脸。李思考捧着水盯着看了片刻,自言自语道:“这水干净么,能喝么?” “瞧这水的清澈度,应该是没有被污染过吧。”纪玖道,“应该没什么问题,喝不死人的。” 苏泽则盯着前方瞧了瞧,咕哝道:“这溪流透着古怪啊。” 李思考掬起水刚要往嘴巴里送,听他这话,立即撒手泼了水,惊恐地道:“哪里古怪了?”之前纪玖说这里是“聚阴盆”,在他心里还残留着不小的阴影。 只见苏泽指了指溪流的上游道:“你们看,这溪流的上游堆着这么多巨大的石头,看起来这溪流好像是被截断的,但是下游的溪水却很清澈,这说明溪水是活水,既然是活水,就应该有源头,而这个源头应该就在那些巨石的后面。” 莫传延朝那些巨石的方向走过去。他在巨石堆下绕着走了一会,又手脚利索地攀上巨石堆,往另一边张望了一下,然后转身朝众人做了个“跟上”的手势。 众人互相看了看,便默默跟了上去。 纪玖凑近骆柒身旁低声问道:“跟着他,靠谱么?” 骆柒低声回道:“这家伙以前在部队里的时候,专门训练过各种野战,这方面他比咱们俩更靠谱些。” 纪玖撇了撇嘴,没有再发表意见。 众人走到巨石旁,苏泽问道:“你刚才在石头后面看见什么了?” “一条暗河,”莫传延道,“就藏在这乱石堆下面。” 骆柒大胆猜测:“入口该不会就在暗河这里吧?” 李思考表示怀疑:“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所谓此地无银三百两,越是要掩盖起来的东西,越说明有古怪。”莫传延赞同道,“这乱石堆和之前的乱木林一样,都是用来掩人耳目的粗糙伎俩。” 第五章 灯火阑珊处(二) 杨臣修仰头看了看巨石,比划着道:“这玩意儿,怎么弄开?” “用炸的?”李思考已经开始翻包了。 “炸药省着点用。”身为师傅的纪玖制止了李思考,“不要动不动就用炸药,更何况这里石头这么多,万一炸成碎石之后滚进洞里面,把洞口给堵住了,岂不是弄巧成拙?” 李思考一想也对,问道:“那该咋办?” “我有办法。”此时,一旁的符宁止开了口。 众人都是见识过符宁止的本事的,见他主动开了口,忙都十分配合地避到一旁去了。 符宁止却转身看向陈希扬:“我的办法就是,请陈希扬把这堆石头解决掉。” 众人都了一下,不知符宁止这唱的是哪一出。陈希扬则眯起眼睛看着符宁止,没有做任何表态。 杨臣修也不太明白符宁止的意图,走到他身边低声警告道:“宁止,你不是答应我不再找陈希扬麻烦的么?” 符宁止脸色不变:“我并未找他麻烦,我说的是实话。”他说着,看了看陈希扬的衣袖,“我记得你有一条锋利无比的金丝线,不妨用它来试试。” 陈希扬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用金丝爻线切碎石块?”随即他摇头道,“你可太高估我了,虽然我的金丝爻线够锋利,但是我没那么大的力气拉动它切碎这么大的石头。” “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符宁止说着,右手一扬,一只灰色麒麟幻兽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纪玖和李思考立即闪得老远,生怕他们打起来,自己被无辜殃及。 陈希扬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判断符宁止此番主动提出合作的诚意究竟有多少。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他说着,手腕一抖,金丝爻线被凌空抛起,在巨石上空兜了个抛物线,落下来时,已经将最大的那块石头套住了。 然后陈希扬手一甩,爻线的另一端被抛了出来,而符宁止手臂一震,那麒麟幻兽便一个跳跃,在空中张口咬住了爻线的一端,然后朝相反的方向发足狂奔。 只听“喀啦啦”的拉锯声响了起来,随着幻兽越跑越远,巨石被生生截成了两半,“哗啦”一声向两旁倾倒下去。 众人看得忍不住欢呼起来,这的确是一个极妙的法子。 随即两人又合作了数次,将几块大的巨石一分为二,二分为四,渐渐切分为细小的石块。随着这些石块纷纷滚落下来,原本被乱石压在下方的暗河的入口也渐渐显露了出来。 众人俯下身去看,发现河道大约有三米宽,但河面上方的空间十分低矮,压着河面的石板距离水面不过半米左右,只比正常体型的人仰面躺着的高度稍微高出一点。 “这可要怎么进去?”众人不由犯了愁。 苏泽突然一拍大腿道:“这入口让我想起了金华双龙洞的入口,简直是如出一辙啊。” 纪玖和李思考都没去过双龙洞,于是好奇地要求苏泽解释一下。 苏泽道:“双龙洞的入口,也是上方石面十分低矮,与水面挨得很近。自从被开发为旅游胜地之后,人们就想出办法将人从水面上渡过去,最早是用木桶,里面一条绳,外面一条绳,两头来回拉;现在技术发达了,制造了电动轨道,让人仰面躺在小船上,顺着轨 恋耽美 分卷阅读68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很轻松就过去。” 纪玖一听这办法,立即来了兴趣,于是道:“我们也可以效仿双龙洞的进入方式,用一只木桶把我们一个个渡过去。” 李思考问道:“但是木桶呢,上哪儿去找木桶? 苏泽提议道:“不一定要木桶,我们可以去那乱木林里砍些木片,做成小木筏,人躺在上面,一样可以过去的。” 众人说干就干,大家分工合作,一个小时之后,一只简易的木筏就做成了。 这时候,新的问题又产生了。骆柒问道:“谁第一个过去?总得有个人在另一头拉绳子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莫传延开了口:“这个木筏的宽度,一次可以躺两个人。我和符宁止第一批下去,符宁止驱使麒麟幻兽将绳子的一端带到对岸去,我负责划桨,将木筏渡过去,然后我就负责在另一头拉绳子,你们两人一组两人一组地下水。” 这个办法听起来比较可行,众人都表示没意见。但是符宁止表示反对:“我必须跟在杨臣修身边。” 李思考便笑了:“我知道你跟老板感情好,但也没必要如此形影不离吧?” 符宁止一个眼风扫了过来,李思考只觉脊背凉了凉,立即捂住嘴巴不敢再吭声了。 杨臣修考虑到自己是绝对不会做第一个过河去给众人拉绳子的人,于是安抚符宁止道:“你和莫传延先过去,我第二批就到。” 符宁止动了动嘴皮子,似乎还想说什么,众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催促了:“赶紧动身吧,天快黑了,再不下水就看不见了。” 符宁止没能再说什么,跟着莫传延上了木筏,麒麟幻兽叼着绳子的一端,呼啦一声穿过低矮水面,很快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紧接着莫传延划着浆,也渐渐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约摸等了五六分钟,这一边的人感觉到绳子绷直了,于是试着将绳子一点一点往回拉,果然那木筏渐渐回到了众人的眼前。 接着杨臣修和马弈攸第二组,纪玖、李思考和骆柒第三组,苏泽和陈希扬最后一组。 当苏泽和陈希扬抵达对岸时,发现拉着绳子的不是莫传延,而是那只麒麟幻兽。而之前抵达的那三组人,全都不见了踪影。 “这些家伙,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撇下咱们跑了吗?”苏泽不满地咕哝着,待木筏靠了岸,苏泽冲幻兽和气地挥了挥手:“这几次都是你一直咬着绳子吗?真是辛苦你……” 他话未说完,那幻兽已经化作一团轻烟,消散不见。 “呃……”苏泽对着空气,嘴角直抽,“这只幻兽的脾气,真是和他的主人一样不讨喜啊。” 陈希扬却望着幻兽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道:“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怎么?” “不是说好了一起行动的么,为什么只留下幻兽接应我们?”陈希扬顿了顿,“更何况,符宁止居然会舍得单独留下他从不离身的麒麟幻兽?” 苏泽一听这话,也觉得其中有些蹊跷:“那你的意思是……?” 陈希扬摇了摇头,抽出口袋里的手机,刚要拨电话,却发现手机完全没有信号。他叹了口气,又把手机收了起来。 苏泽皱了皱眉,觉得目前的处境似乎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刚要往深一步细想,却听陈希扬道:“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先出去看看吧。” 两人将木筏拴好,然后顺着狭长的暗河道继续往前走,约摸走了十几分钟,终于望见了出口。 此时已经接近傍晚,出口照入满眼金灿灿的光芒。两人展目一望,不由瞪大了眼睛这河道之外,竟是一片世外桃源! 青山碧水,桃木绯红,无数只叫不出名的美丽鸟儿在天空中嬉闹,发出清脆悦耳的鸣叫声。 苏泽看得有些出神,呆滞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啧啧赞叹道:“没想到现在还能看见这么漂亮的地方,果然古人想尽办法堵住它的入口,是有道理的。这样一处美妙的地方,如果被现代社会给破坏了话,那才叫真正的暴殄天物。” 陈希扬却不似苏泽那般沉迷于眼前的风景,他四处望了望,冷不丁冒出一句:“纪玖不是说,这里是天然的聚阴盆么?” 苏泽经他提醒,怔了一下,才道:“他……也可能是判断错误吧?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阴气汇聚的地方啊。” 陈希扬的表情却越来越凝重了:“我已经感觉到了。” “什么?” “怨气。” 苏泽抖了一下:“喂,陈希扬,别好端端吓唬我!”却见陈希扬脸上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于是又小心翼翼地问:“真……真的?” 却见陈希扬突然一笑:“是不是真的,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着不由分说攥起苏泽的手腕便往前走。 苏泽懵懵懂懂地跟在陈希扬身后,脑中想的却是完全不相关的事情这样的陈希扬,感觉有点陌生。 这两天发生了太多事情,陈希扬一会变成花嫁一会又变回来搞得他快精神错乱,以至于他根本来不及细想其中蹊跷。 但仔细对比的话,发现就算陈希扬收回主控权,言行举止中也透着一丝莫名的古怪,性格脾气上与以前那个他所熟悉的陈希扬有些不同,有时候他觉得陈希扬应该生气的时候,陈希扬却无知无觉,有时候觉得陈希扬不会有太大反应的时候,他却会同别人嬉闹玩笑。 难道说……眼前的这个陈希扬,也不是真正的陈希扬?苏泽想到这一层,顿时脊背一寒,满身的凉意爬了上来。 第五章 灯火阑珊处(三) “陈希扬……”苏泽脱口唤了一声。 陈希扬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做什么?” “……没、没什么。”苏泽笑了笑,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那些盘旋在心头的疑惑,他始终问不出口,似乎在害怕着那不知名的真相。 此时,盘旋在天空中的鸟儿们纷纷收起翅膀降落下来,在落地的瞬间,化作了容貌秀美的少男少女,相继朝苏泽和陈希扬所在的位置靠拢过来。 苏泽发现他们背后都带着尚未隐去的双翼,讶异道:“难道这些都是飞翎族的后裔?他们一直都还活着?” 这些少男少女将两人围在中间,其中长得最为出众的一名少女主动靠近苏泽,挽着他的手臂柔媚一笑:“这位哥哥想必是初次来到这里,不妨让我们带着你四处去玩耍,保管让你流连忘返呢。” 少女的热情让苏泽有些受宠若惊,心想这些飞翎族的后裔难道是因为许久没接触外人了,所以见到有陌生人进来就如此高兴么? 但这少女的眼神过于,苏泽有些吃不消,于是强行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回来,笑道:“你们这里挺好客的啊,我想跟你们打听一下,之前有没有看见七个人从这儿经过啊?” “七个人?”众人互相看了看,都露出疑惑之色:“我们不曾见过其他什么人啊。”随即那少女又缠上了苏泽的手臂:“这位哥哥,既然来了就不要客气么,跟我们来玩呀。” 苏泽顿时感到头皮一阵发麻,难道自己不小心误闯红灯区了不成? 就在他与那少女拉拉扯扯的时候,陈希扬手腕一抖,冷不丁甩过来一条金色小鞭子,往那少女手背上抽了一记。 那少女一声惊叫,捂着手背退了开去,愤怒地瞪向陈希扬。 陈希扬挑了挑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这么丑的模样也好意思出来蛊惑男人。” 那少女顿时气得五官易位,化回了鸟类的头部,嘶哑着声音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大家还客气什么,给我上!” 霎时间,少男少女们都横眉瞪眼地扑了上来,但奇怪的是,他们仿佛全都视陈希扬不存在,独独朝苏泽攻击上去。 “喂喂,你们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苏泽吓得频频后退,却不小心被自己手中的袋子绊了一下,那袋中装满了之前众人吃剩下来的橘皮,袋子一脱手,橘皮便撒了一地。 众鸟们突然一阵惊叫,舍了苏泽纷纷捂住鼻子向后退去,原本靠他近的那几个甚至不小心露出了原型。 苏泽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难不成这些鸟怪们也害怕橘皮?这可真是歪打正着了! 当下他抓起地上的橘皮往那些鸟怪身上扔过去。 那看似普通的橘皮,一沾上鸟怪们的身子,立即如火焰般爆裂开来,瞬间将那鸟怪燃为灰烬。 这一下,所有鸟怪都被吓得不轻,扑腾着翅膀越躲越远,却又不甘心就此走开,只远远围着他们转。 “还不肯走是吧?”苏泽来劲了,又抓起一块块橘皮用力掷出去,一掷一个准,瞬间将大部分鸟怪秒杀干净。 虽有几只漏网之鸟逃之夭夭,但苏泽觉得自己很有成就感,回头正要跟陈希扬炫耀来着,却见陈希扬一手扶额:“苏泽,你是不是忘记自己带着这些橘皮的本意了?” 苏泽一惊,立马回过神来,拍着腿痛心疾首:“哎呀,橘皮,我的橘皮……!” 但是橘皮都已经和鸟怪们同归于尽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张狂的笑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谁?”苏泽和陈希扬同时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眼前的景象突然发生了变化,桃林不见了,青山碧水也不见了,四周是阴沉晦暗的岩洞,到处都是昏暗缭绕的雾气,透过雾气,依稀可见地上横七竖八遍布着的人类骨骸。 苏泽抽了一口冷气,下意识往陈希扬身旁靠了靠。但是陈希扬却没有给出相应的回应,只是一手抚着额头,咬着嘴唇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随着脚步声的靠近,苏泽看见一个长袍少年自迷雾中走了出来,微微勾着嘴角,笑意吟吟地望着他们。 “你……你是幽镜?!”苏泽一眼便认了出来,此人的模样与凤辅幻境中的那个少年长得一模一样。 “原来你认得我?”幽镜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但他对苏泽似乎并不太在意,随即看向陈希扬:“我送给你的见面礼,你还喜欢吗?我亲爱的哥哥?” 苏泽一开始尚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但他稍一回味,便察觉出其中奥妙,幽镜口中所唤的“哥哥”,应该不是陈希扬,而是端木花嫁。 如此说来,这幽镜果然是和飞翎族女子生下的私生子了?那么他是如何认出花嫁的?难道他之前见过花嫁?另外,他所指的“见面礼”又是什么? 他又往仔细一想,端木花嫁害怕橘子的气味,而幽镜所幻化出来的那些鸟怪们一触碰到橘皮立即被焚化,这说明幽镜和花嫁一样,也害怕橘子的气味。或者,更确切一点说,的弱点,是橘子。 看来幽镜一开始便感应到了被封印住的花嫁,所以使出幻想引导苏泽将橘皮都消耗掉,以此来减轻橘子气味对花嫁的压迫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见面礼! 面对幽镜的主动示好,陈希扬却根本无暇理会,此刻他双眉紧缩,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显得十分隐忍而痛苦。 幽镜也不着急,耐着性子坐在一尊石像旁,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陈希扬。 苏泽见陈希扬脸上的汗水越来越多,知道他对于体内花嫁的压制能力已经达到了极限,不禁心下焦急,忙扶住他问道:“陈希扬,你怎么样,我该怎么帮你?” 陈希扬死死抓住苏泽的手,脸色苍白地低垂着头,说不出话来。 “怎么办怎么办……”苏泽急得原地打转,最后索性一把抱住陈希扬,口中碎碎念道:“花嫁快退散,花嫁快退散……” 突然,他被对方猛力推开,向后趔趄了好几步。 已经顺利冲破封印,并将陈希扬的意识压制下去的花嫁缓缓抬起头来,眯起眼睛看着苏泽:“你说什么,花嫁退散?你把我当妖魔了?” 苏泽心里咯噔一声,看来陈希扬还是没能压制住花嫁,他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皮,如果当初不是他一时忘形地中了幽镜的圈套,陈希扬就不会……哎哎哎! 花嫁见他居然不搭理自己,冲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喂,小子,让风音出来。” 苏泽正有火没处发,瞪着他字正腔圆地吐出两个字:“我不!” “你让不让?” “不让!” “你有种再说一次?” “不让,不让,不让不让我就不让。”苏泽一脸无赖相。 一直被忽视的幽镜终于忍不住站起来找存在感了:“我说,哥哥,你们的私事能不能等以后再处理,我好歹帮了你一个大忙,你怎么也得报答我一下,是不是?” 花嫁似乎这才注意到身旁还杵着个人,他转过身去,将幽镜打量了半晌,才说了一句:“请问你哪位?” 幽镜嘴角抽了抽,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尽量保持着良好的修养,问道:“父亲没有跟你提过我吗?” “你说啊。”花嫁似乎想起了什么,冷笑一声道:“你认他做父亲,我可没认他。他有什么立场跟我提起谁呢?” 幽镜闭了闭眼,似乎在极力隐忍心中的怒意。然后,他睁开眼睛,眼中笑意不再,只剩下冰冷的杀气:“那么废话就不多说了,你只需要告诉我,那个老头子,现在藏在什么地方?” 花嫁失笑,摊了摊手道:“这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来问我?”随即他脸上露出一丝困惑的神色,顿了一顿,又问:“你找他做什么?” 幽镜抬起眼盯着花嫁:“如果我说,我要找到他,然后杀掉他,你会阻止我么?” 花嫁脸上嘲讽之意渐渐敛去:“你想杀他?为什么?” “你先告诉我,你会不会阻止我。” “我阻止你又如何,不阻止你又如何?” “如果你想要阻止我,我就先杀了你,然后再去追杀父亲。如果你不阻止我,也许我会托你帮我了却一个心愿。” 花嫁定定望了他半晌,缓和了一下神色道:“告诉我,你和他究竟有什么仇怨,然后我再考虑,要不要帮你了却你的心愿。” 花嫁说出这句话,等于是默认不会阻挠他了。幽镜眼中的杀气渐渐淡去,他转过头,凝视着身旁那尊石像,脸上泄露出一丝悲色。 苏泽循着他的视线望向那尊等身高的石像,第一个感觉是有些眼熟,他再仔细一看,发现这尊石像的五官特征,与幻境中的凤辅十分相似。 幽镜走近石像,轻轻拢住石像的头部,然后将脸轻轻贴上去,与石像耳鬓厮磨了片刻,然后又轻轻吻了上去,唇瓣轻轻擦过石像的眉眼、鼻梁以及双唇,像是在亲吻世界上最圣洁的神物。 半晌之后,他才低低开了口:“我对父亲的感情,十分复杂。我感谢他让我出生在这个世上,让我得遇所爱;但同时我又极度憎恨他,是他让我变成了永远得不到救赎的罪人。” 第五章 灯火阑珊处(四) “罪人?”花嫁皱了皱眉,“什么罪人?” 幽镜叹了口气,朝花嫁伸出手道:“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我不愿再叙述一次,你还是自己来看吧。” 花嫁递出了自己的手,幽镜便执起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印堂上方。 花嫁只觉眼前一黑,他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再度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进入了幽镜的记忆洪流。无数画面从他眼前掠过,最后汇聚成一幅幅记忆的卷轴,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那是凤辅的府邸,年少的幽镜正一个人在书房中练字。 练着练着,他停下了笔,转头望向春光明媚的窗外,惆怅地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呢?”有个声音突然自头顶传来。 幽镜吓了一跳,抬头看了看,什么也没有。 “我问你叹什么气呢。”那个声音又问。 幽镜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战战兢兢地站起身,问道:“你……你是谁?” “你想看见我吗?” 幽镜心里有些不高兴了,觉得对方这话问得奇怪,明明是对方先与他搭讪的,却还要遮遮掩掩地玩神秘。他毕竟是孩子心性,撇了撇嘴,故作镇定地道:“我才不稀罕看见你呢,你若不肯出来就拉倒。” “嗯,让我猜猜,你现在最想看见的人是谁。” 话音稍落,幽镜面前突然现出一个人形,眉宇轩昂,儒雅贵气。那人负手而立,笑意吟吟地注视着幽镜。 “凤辅大人!”幽镜惊喜地脱口而出,刚要朝对方扑过去,却又硬生生顿住了脚步,“不对,你不是凤辅大人。” 那人呵呵笑道:“小娃子脑子倒是灵光,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凤辅的?” “凤辅大人是正经人,从来不会跟我玩这种玄虚。更何况,凤辅大人笑起来的模样比你好看多了,才不会像你笑得这般猥琐!” “我哪里猥琐了?”那人不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那是一种浑然天成的气质,总之你是模仿不来的。”幽镜一脸鄙视地摆了摆手。 那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幽镜:“小娃子,你难道对我不好奇吗?” 幽镜兴致缺缺地问道:“你是谁啊,为什么无端闯入凤辅大人的书房?” 那人笑嘻嘻地道:“我是你爹啊。” 幽镜怔了一下,皱起眉盯着那人瞧了半晌,说道:“凤辅大人说,我爹是十恶不赦的。” 那人嘴角抽了抽:“他真这么说我的?” “凤辅大人还说,我娘是因为被迷惑了,才会生下我的。为了我和我娘的安全,凤辅大人才收养了我,并且无法让我和我娘母子相认。他说这一切都是情非得已,而造成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就是我那个不负责任的爹。” 那人连眉梢都开始抽了,咬牙切齿地喃喃自语:“这凤辅……居然在我儿子面前如此编排我的不是……” 幽镜继续道:“凤辅大人还说……” 那人忍不住跳了起来:“他有完没完,到底在你面前说了我多少坏话?” 幽镜一脸淡定地道:“凤辅大人还说,我爹是天底下最邪恶的异鬼,长得极其难看,就像这样。”他说着,翻开桌上的一本书,指着其中一页标注着“”字的画面给那人看。 那人气得一把夺过那本书,三两下撕得粉碎,口中咒骂道:“好你个凤辅,居然把我画得如此丑陋,看我怎么找你算账!” 幽镜见他撕了书,顿时大惊失色,扑上去抓住那人又打又踢:“你这个坏蛋,快把画册还给我,那是凤辅留给我的习字启蒙书!” 那人强行拽住幽镜的两只胳膊,将他提了起来,近距离盯着他道:“小娃子,那凤辅不是个好东西,专门说谎话欺骗小孩子,你不要听他乱说。” 幽镜根本不听他的解释,挣扎道:“你是坏人,快放我下来!” 那人依然抓着他不肯放,哼哼了两声,威胁道:“你喊我一声‘爹’,我便放你下来。” “爹!”幽镜毫不犹豫地喊了一声。 那人反倒被怔住了:“耶,你这做派未免也太没骨气了吧?” “既然你没有否认你是,那么你便是我爹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歪头想了想,觉得这个思维方式的确没什么错,于是将幽镜放了下来。 幽镜双脚一落地,立即抓住的一条胳膊狠狠咬了一口,然后一溜烟躲到书桌后面去,神情戒备地瞪着他。 “喂你这小鬼……”被他的这番举止搞得哭笑不得,“你都喊我爹了,你居然还敢咬我?” “凤辅大人说了,我爹是邪恶的异鬼!” “我……你……”被他搞得完全没了脾气,闹了半天,“爹”这个称呼对他来说,仅仅只是个称呼而已,他的观念中,丝毫没有伦常中对爹应有的敬意。 但随即,却渐渐裂开嘴笑了起来,抚掌大笑道:“有意思,真有意思,我这儿子可比那花嫁那小子有趣多了。” 随即的形貌一变,又变作了一个四十多岁相貌平凡的中年男子,对幽镜招了招手道:“小娃子,过来,爹问你几个问题。” 幽镜却丝毫不减防备之心,抬了抬下巴道:“你就站在那里问。” 没奈何,只好乖乖站在原地,说道:“我听你的口气,似乎很喜欢你的那位凤辅大人?” 幽镜毫不犹豫地道:“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便是凤辅大人了,我自然最喜欢他了。” 试探着问:“如果有一天,我和凤辅打起架来,你会帮谁?” “自然是帮凤辅大人了。”幽镜根本连思考的时间都省了。 挫败地抚了抚额,再一次提醒他:“小娃子,我可是你爹。” “那又如何?” “好吧,”继续问道,“你说你最喜欢你的凤辅大人,究竟有多喜欢,到了什么程度?” 这个问题却是难倒了幽镜。他皱起眉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道:“我希望能永远和凤辅大人在一起,我也希望……凤辅大人可以多陪陪我,不要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公务,更不要总是去见凰主那个老女人。” 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你刚才说……凰主那个老女人?” “是啊,有一次凰主驾临凤辅大人的府上,我躲在客厅门外偷偷瞧过几眼,我原本以为凰主是个大美人,没想到居然长得又老又丑,脸上的皮肤皱巴巴的,都快把眼睛给遮住了。” 笑了起来:“你似乎很不喜欢凰主。” “谁让那个老女人总是霸着凤辅大人不放,最近更是变本加厉,三天两头地把凤辅大人召入宫去,一去就是好几天,害我都见不上凤辅大人几面。” 转了转眼珠,问道:“你知道,凰主召凤辅入宫做什么吗?” “我不知道啊,”幽镜想了想,皱眉道,“凤辅大人每次都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商量,可是我很想不通,真的有这么多重要的事情需要商量吗?” 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幽镜不太高兴地瞪着他:“你笑什么?” “我笑你幼稚,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被凤辅糊弄过去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转了个话题道:“你们凰主每过千年必须涅一次,需要在任凤辅的献出凤冠才能重生,这件事你知道吗?” 幽镜沉默了一下,情绪低落地道:“我……听说过一些。” “那你可知道,你们凰主之所以老态龙钟,是因为千年大限又要到了的缘故吗?” 幽镜点了点头:“凤辅大人曾经对我提过一次,他说凰主大限将至,恐怕距离涅之日不远了。” “那你又知不知道,每一任凤辅是如何选出来的呢?” 幽镜怔了一下,他之前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想当然地道:“自然是能者当选咯,因为凤辅大人是他们家族中最优秀的一位吧?” “哈。”嘲讽地笑了一声,“据我所知,凤辅所在的凤凰家族,能者辈出,现任凤辅既不是最聪明的一个,也不是最仁德的一个,凭什么说他最优秀呢?” 这话倒是把幽镜给问倒了,从小到大,他只跟凤辅府中的人接触,从未接触过外人,自然不知道凤辅的家族里还有多少能人异士。 如今听如此一说,他也只是半信半疑,虽然说凤辅大人不是最优秀的一个,这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这并不是他关心的重点,不优秀又怎么了,他照样和以前一样喜欢凤辅大人。 却听继续道:“历任凤辅之所以被选为凤辅,是因为他们血统纯正。” “血统纯正?什么意思?” 神秘兮兮地道:“你应该听说过凤辅凰主前身的传说吧?” 幽镜点了点头道:“我听凤辅说过,在很久很久以前,是没有凤辅凰主之分的,那个时候凤凰合体,十分厉害。后来凤凰不知为了什么缘故,与天龙恶战了几天几夜,终于将天龙打败。为了镇压天龙的怨气,凤凰雌雄分离,凰主负责镇守初云疆土,凤辅则负责国治民安。” 接口道:“没错,自凤凰离体之后,凰主每过千年涅重生,并在新生的那一刻,重新继承前一世的所有记忆和灵力;凤辅则肩负起繁衍后代的重任。 “但是你应该知道,从一开始,凤凰便只有一对,凤辅为了壮大飞翎族的力量,便选择了飞翎族其他鸟族的子民繁衍后代,但是因为没有一个鸟族的灵力能超越凤凰,所以他们混血诞生下来的子嗣,灵能力只会越来越弱。 “凤辅要治理国家,就必须拥有足够强大的灵力,所以凤辅的血统必须纯正。而要保证血统的纯正,就必须由雄凤雌凰亲自诞下后代。” 说到此处,故意顿了一顿,略有深意地笑了笑:“所以,你应该明白了吧,其实每一任凤辅,都是由前一任凤辅与凰主诞下的孩子。或者更确切地说,在这漫长的一千年中,凰主需要不断地与自己的儿子、同时也是自己的孙子、曾孙、玄孙,以此来繁衍后代,延续凤凰纯正的血统。” 第五章 灯火阑珊处(五) 当得知凤辅的身世秘密之后,幽镜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你……你的意思是,凤辅大人他也会和……和凰主……” “没错,身为现任凤辅的他,也必须协助凰主孕育下一代。”说着,笑了笑,“没准你那位凤辅大人,三天两头被召入宫去,就是为了……” “不要说了!”幽镜猛地捂住了耳朵。 他此时尚且年少,正是对一切都感到好奇的年纪,也懵懂知晓了一些关于男女之间如何孕育子嗣的事情。而几个月前跟着管家的小儿子偷偷翻阅春宫图时看到的画面,如今想起来仍令他脸红心跳。 只是他从未想过,向来清心寡欲高洁出尘的凤辅,竟也要去做那等污秽之事,更何况对方是那个又老又丑的凰主! 霎时间,嗡鸣声不绝于耳,他怔怔站在原地,只觉得脑袋里乱得像一团浆糊,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着幽镜这般表情,满意地笑了起来,问道:“儿子,现在你还喜欢你那位凤辅大人吗?” “吧嗒”一声,一大颗眼泪顺着他的脸颊砸了下来,随即“吧嗒”、“吧嗒”声不断,他的双眼像是泄了洪的水闸,关也关不住。 画面闪了一闪,再度亮起来时,幽镜坐在书房的壁炉前,一边拿着铁钳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炉火,一边时不时地转头朝房门的方向张望,似乎在焦急等待着什么。 此时房门被打开,凤辅神色匆匆地走进来,径直走到衣架前,取过外袍便要转身出去。 “凤辅大人!”幽镜猛地站起身,唤住了凤辅,脸上的表言又止。 “啊,是镜儿。”凤辅似乎这才留意到书房中还有另一个人,脚步生生顿住,向幽镜的方向折了过去,“镜儿,我要进宫一段时间,你在家好好呆着……” 花嫁看到此处已经想起来,这一段与当初在凤辅留下的幻境中看到的最后一幕场景是一致的。 幽镜猜到凤辅进宫与凰主涅有关,得知凤辅将为此失去性命,情急之下脱口诅咒凰主,以至于一向对他和颜悦色的凤辅勃然大怒,痛斥了一番之后拂袖而去。 幽镜怔怔望着凤辅离去的背影,想开口挽留他,想跪下来磕头认错,请求他的原谅,但是,凤辅根本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直到离开府邸,他都没有再回头看自己一眼。 眼泪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脸庞,视线朦胧中,仿佛有一个人影凭空出现,来到了他的身边。 “儿子,为这种事伤心不值得。”拍了拍他的肩膀,劝着他。 “你走开!”幽镜用力挥开的手,大声吼道:“我讨厌你,我不想看见你!” 摊了摊手:“喂,我好心来安慰你,你居然还说讨厌我,真是好没良心。” 幽镜没有再说话,只是眼泪掉得更凶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叹了口气,道:“儿子,爹明白你的心情……” “你不明白!” “我真明白……” “我那么喜欢凤辅大人,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骨子里,你怎么会明白……” 似乎被触动了什么心事,脸上轻浮的表情渐渐敛 恋耽美 分卷阅读69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喃喃道:“若不是因为感同身受,我又怎敢说明白呢?” 幽镜渐渐止住了哭泣,抽抽噎噎地问:“感同身受?你也有很喜欢的人吗?” 的目光悠远起来:“喜欢吗?算是吧……” “那个人也喜欢你吗?” “那个人……?”自嘲地哼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不喜欢你吗?”幽镜望着的目光少了些许敌意,对于的态度也莫名地亲昵了起来。 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摸了摸幽镜的脑袋,眸色变得幽深:“儿子,你如果真那么喜欢凤辅,光是掉眼泪是没有用的,要想办法把他抢过来才行。” “抢……过来?”幽镜懵懂地看着。 “没错,从凰主那里,抢过来。” 幽镜擦了擦眼泪,认真地问:“要怎么抢?” “凤辅不是说,凰主的大限之日快要到了吗,到时候,你就”说着,凑近幽镜耳边如此这般细说了一番。 幽镜渐渐睁大了眼睛,脸上露出惶恐的神色,摇头道:“这样……这样不好吧,凤辅大人若是知道了,一定会生我的气的!” “事成之前,你别让凤辅知道不就行了。等事成之后,一切都已成定局,你再好好讨凤辅欢心,求得他的原谅。凤辅平日里这么疼你,难道还能一辈子生你的气不成?” 幽镜依然有些犹豫:“可、可是……” 板起脸道:“男子汉大丈夫,做事要迅速果敢,拖拖拉拉犹豫不决的人,永远成不了大事。” 幽镜咬着嘴唇内心挣扎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地点了点头,道:“好,为了让凤辅大人获得自由,我豁出去了!” “这才是好样的!”满意地摸了摸幽镜的头:“乖儿子,爹等着你的好消息啊。”他说毕,便又化作轻烟消失不见。 画面又是一闪,再度出现在花嫁眼前时,场景已变。 幽镜梳着垂髫小髻,身穿一件粉色宫娥长裙,无声无息地穿梭在夜幕下的宫廊之中。 由于他生得眉清目秀,又正值声线男女莫辨的少年时期,低着头一路行来,偶尔遇到迎面走来的大宫女的盘问,他小心翼翼地答了几句,竟也没有引起他人怀疑,就这样一路顺畅地来到了凰主所在的寝殿之外。 他在殿门之外徘徊了片刻,正发愁该如何潜进去,却见一名小宫娥端着药碗匆匆而来。 他眉梢一颤,立即计上心头,藏在衣袖中的手指轻轻一划,只见一阵旋风平底而起,夹带的风沙迷了那宫娥的眼。 小宫娥下意识地抬手去揉眼睛,不想手中托盘一斜,药碗便滑落下来,“啪”地一声砸碎在地上,药汁溅了一地。 “哎呀!”小宫娥大惊失色,顿时吓得瑟瑟发抖,脸色苍白,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你怎么这么不当心。”幽镜装作是路经此地的宫娥,走过去轻声呵斥了一句。 那小宫娥虽不认识幽镜,但此刻她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生怕凰主知道了责罚下来,于是拉着幽镜的衣袖道:“这位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刚才被风沙迷了眼,我真不是故意的……”她说着,嘤嘤哭了起来。 幽镜看了看地上的药碗碎片,叹息一声道:“都摔成这样,自然是不能用了。”他又看向那宫娥道:“你在这里哭有什么用,还不快去重新煎一碗来!” “可……可是……”可是就算重新煎一碗,恐怕也会耽搁不少时间啊!小宫娥依然心急如焚。 “别担心,这里有我帮你顶着。”幽镜安抚道,“你只需告诉我,这碗是什么药、如何服用的便可。” 那小宫娥不疑有他,于是如实说道:“凰主涅在即,这碗药是给她涅之前服用的,名叫‘凝魂仙’,服下之后可确保凰主在涅之后三日内魂魄凝聚不散。” 幽镜点了点头,催促道:“我明白了,你快去重新煎一碗来!” “是,谢谢姐姐了!”小宫娥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跑了。 幽镜低头凝视着那洒了一地的药汁,眸色渐冷:“凝魂仙么……呵。” 他冷笑一声,手指轻轻挥动,一道灵光自他指尖缓缓落下,在地上转了一圈,只见那些碎片缓缓从地上悬浮了起来,然后渐渐拼凑成了原来的模样,回到他掌心时,竟完好如初,丝毫看不出有摔碎过的痕迹。 又一道灵光起落间,洒在地上的药汁竟又重新凝聚起来,落回到碗中。 他将自己右手的无名指含入口中狠狠一咬,立即有鲜红的血液自伤口中涌了出来。他将咬破的手指悬在药碗上方,鲜血便滴落下来,溅入碗中,殷红的血液在褐色的药汁中渐渐弥散开来,然后消失不见。 幽镜满意得望着自己手中的杰作,嘴角浮起一丝残忍的笑意:“凰主,我送给您的这份礼物,您可一定要收下。” 然后他端起药盘,学着那小宫娥的模样,神色恭敬而又匆忙地进入了凰主的寝殿。 殿内的气氛十分压抑,明亮的烛光之下,凰主仰面躺在床榻之上,眼皮半阖,目光涣散,已近弥留之际。 凤辅就守在她的身旁,紧紧握住凰主一只枯瘦的手臂,低声哀求道:“陛下,您再忍一忍,再忍一忍,药马上就煎好了……” 随即他回头怒喝:“人呢?凝魂仙怎么还没呈上来?!” 幽镜从未见过如此焦虑失态、迁怒于人的凤辅,脚下步子一颤,险些将药汁洒了出去。 随即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低声道:“凤辅大人,药……药送来了。” 他低着头在床榻前跪下来,双手高举托盘,遮住了自己的脸。 凤辅面无表情地扫过他的头顶,迅速从托盘中取过药碗,用汤勺匀了匀,然后舀起药汁,细细喂入凰主口中。 但是凰主已经意识模糊,药汁入不了喉,又从嘴角横流下来。 凤辅心中焦急,再也顾不得尊卑礼仪,一口将药汁含入口中,然后一手托起凰主的后脑勺,倾身缓缓将药汁渡入她口中。 幽镜不经意间抬头,便看到了这一幕,他当即如五雷轰顶,身心凉透,跪在原地不得动弹。 凤辅渡了几口之后,留意到身后的目光,头也不回地喝斥道:“还呆在这里做什么,退下!” 幽镜恍然回神,连该有的礼数也忘得一干二净,脸色煞白、神色凄惶而狼狈地退了出去。 第五章 灯火阑珊处(六) 幽镜退出寝殿不多久,便听见殿内传来“砰”的一声脆响,似乎是药碗被砸碎了。 随即凤辅惊呼道:“陛下,您……” 幽镜心脏开始噗通噗通直跳,他害怕凤辅发现有人在药汁中做了手脚,会追出来要了他的性命,吓得立即拔腿飞奔,仓皇逃了出去。 凰主涅失败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凰宫都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 当天晚上,有人听见凰宫脚下的龙头山传来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息。初云国的子民们都陷入了巨大的惶恐凰主驾崩,被镇压了几千年的天龙怨灵就要挣脱枷锁破笼而出了! 果不其然,当夜过子时之际,龙头山突然爆发出一阵石破天惊的鸣响,只见一条黑色长龙自地心破石而出,带着一身浓郁的怨气直冲夜空,在云层间疯狂地盘旋、咆哮。 而一直作为封印主体的凰宫在失去了凰主的灵力镇守之后,也变得脆弱不堪,一经黑龙穿透,便如碎瓦一般分崩离析。 一时间,尖叫声、呼救声此起彼伏,宫中之人面色惊恐地四处奔逃,但还是有很多人在崩塌的石壁之下无处逃生。 此时一道火红灵光清啸一声,冲天而起。众人抬头细望,先是一怔,随即发出欢呼:“是凤辅,凤辅大人出现了!” 已化出原形的凤辅直入天际,立即与天龙怨灵缠斗在了一起。 一时间狂风大作,风云变色,人们已经看不清那两人的身影,只隐约瞧见一红一黑两道灵光不断交错、纠缠、分开,再交错、纠缠、分开。 他们屏住呼吸,提心吊胆地观望着,默默在心中祷告,希望凤辅能够压制住天龙怨灵,将它重新打回地心。 但是,他们的愿望落了空,失去了雌凰半体的凤辅,灵力早已大不如前,在与天龙怨灵交战了半个时辰之后,渐渐后继乏力,终因体力不支,防御失守,被天龙一爪挠中胸口,五指爪印带出的淋漓鲜血,如殷红雨水般洒落下来。 而那个身受重创的火红身影,则在一声悲鸣之后自高空直坠而下,坠入山林间消失不见。 首战告捷的天龙怨灵尚不能解恨,为了发泄这被镇压了几千年怨气,它将目标转向了初云国的无辜子民,开始了疯狂的肆虐报复。 初云国的鸟民们平日里过惯了和平安逸的生活,这突如其来的巨变让他们惊慌失措,只能凭借本能化出原型,展开羽翼在空中四处逃窜。 他们越是慌乱,天龙怨灵便越是感到兴奋,他犹如一个丧心病狂的猎杀者,呼啸着在空中穿梭追逐,随便逮着一个,便将对方美丽而瘦弱的身躯禁锢在掌中,然后慢慢握紧。 听着对方体内骨骼错位、碎裂的声音,他越发感受到了杀戮的快感,一路追逐下去,所到之处,尸横遍野,令人惨不忍睹。 幽镜奔出凰宫之后,便目睹了这横生巨变的整个过程。 这时他才恍然惊悟,自己被嫉妒蒙了心,竟忘了还有天龙怨灵这回事,此时灾难已经发生,局势已不可挽回,他怔怔站在原地,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低泣:“我闯祸了,我闯了大祸了……” 当望见凤辅自高空坠落,他才猛然回神,朝着那片山林发足狂奔。 他在山林中没头没脑地搜寻到天亮,终于在一处茂密的枝桠上发现了化为人形却重伤昏迷的凤辅。 他将凤辅解救下来,抱着他的身子不停地哭泣。 凤辅缓缓睁开眼睛,摸了摸幽镜布满泪痕的脸,断断续续地道:“镜儿,别哭。” 幽镜心中有苦难言,只觉得自己铸成大错,对不起凤辅的养育之恩,于是哭得越发伤心欲绝。 凤辅没有多余的力气劝他,抬头望了望天空,忡怔了半晌,才低声道:“镜儿,扶我回……回凰宫。” 幽镜心中一颤,泣声问道:“凤辅大人,您伤得这么重,还回凰宫做什么?” “你别多问,扶我回去便是。” 幽镜无奈,只得搀扶着他站起身。但是凤辅伤势过重,没走几步便呕出一滩血来,看得幽镜心痛不已。 幽镜多次劝他不要再走了,但是凤辅恍若未闻,只是遥遥望着凰宫的方向,神色凄哀。 幽镜实在看不得他如此自我虐待,怕他这样走下去,撑不到凰宫就会断气,于是走到凤辅面前,蹲下身道:“凤辅大人,让我背您去吧。” 凤辅看着幽镜尚未长开的身子,皱起眉似有些犹豫。 幽镜催促道:“凤辅大人,您的身子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还是让我背您去吧。” 凤辅叹了一声,伏上幽镜的后背,低声道:“镜儿,辛苦你了。” 幽镜眼中的泪水再度漫了上来,凤辅此刻尚不明真相。若让他得知一切灾难的始作俑者便是这个被他从小抚养长大的弃儿,只怕会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吧? 幽镜,毕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背着成年体重的凤辅十分吃力,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待终于走到凰宫之内时,他早已累得快虚脱了。 宫中随处可见被断壁压死的尸体,却再也见不到一个活人。凤辅自幽镜背上下来,让他先在外面坐着休息。然后他转身看向四周,望着那一夜间由繁华变为残垣的宫殿,目光悲戚哀切。 他静静伫立了半晌,然后蹲下身对幽镜道:“镜儿,现在是白天,天龙怨灵应当不至于还能出来作乱,你趁此机会逃出初云,以免被天龙所伤。” 幽镜忙摇头道:“我不逃,凤辅大人,我留下来陪在您身边。”就算凤辅有朝一日知道了真相,要杀要剐,他也悉听尊便。 凤辅道:“傻孩子,你体内仅有一半初云血统,就算逃出初云,别人也不会怪你。更何况如今凰主驾崩,我又根本不是天龙怨灵的对手,初云失去了庇佑,恐怕日后将灾难不断,你就算留在初云,也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幽镜还想再反驳,但是凤辅已经转身踏入了凰主的寝宫。幽镜原想跟着进去,但是一想到里面躺着的那个女人,就是被自己所害,一时间恐惧和心虚涌上心头,让他站在殿外犹豫徘徊,却始终不敢踏入一步。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太阳在天空的东边渐渐移动到了正中央,但是凤辅却依然不见出来。幽镜心中开始感到不安,他在殿外唤了几声“凤辅大人”,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他终于等不住了,虽然心中害怕面对凰主的尸体,但凤辅的安危更让他挂心。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踏了进去。 “凤辅大人,您还在吗?”他一步步往深处走去,待进入凰主卧房时,发现凤辅趴卧在凰主床榻边上一动不动,手中握着的,竟是带血的凤冠。 幽镜心中狂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蔓延上来。他颤抖着走到凤辅身旁,伸出手去探了探他的脉息,然后跌跌撞撞地倒退了数步,眼泪顿时又倾泻而下。 凤辅,已经在凰主的尸身前自绝身亡了。他到死都不忘献出自己的凤冠,即便凰主已经不再需要。 “凤辅大人,凤辅大人!”幽镜终于缓过劲来,匍匐在凤辅脚下痛哭失声。 但是这一次,凤辅再也不会伸手慈祥地抚摸他的头顶了,之前劝他离开初云国,竟是最后留给他的遗言。 幽镜趴在地上不知哭了多久,直哭到双眼红肿,喉咙沙哑。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爬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去,从凤辅手中取下凤冠,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紧紧握在手中。 既然凤冠中的万凤香能使凰主复活,那是不是意味着,它同样也能使凤辅复活? 但随即他又发了愁,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调制出凤冠中的万凤香,更不知道使用万凤香的方法,如何才能使凤辅复活。 他思前想后,最后想到了凤辅所在的那个家族,也许从那家族中能打听到什么。 如此打定主意之后,他在凤辅身旁跪下身去,神色肃穆地向凤辅磕了三个响头,低声道:“凤辅大人,您在这里等着我,我很快便回来救您!”说罢,他最后看了凤辅一眼,便扭头冲了出去。 此时已近傍晚,他在山间一路狂奔,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就是要赶在天黑之前逃出龙头山,趁天龙怨灵再次出来肆虐之前,投奔凤辅的家族,请求他们的援助。 然而才一下山,他便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 只见暮色之下,一支全副武装的铁骑缓缓踏入城内,他们穿着从未见过的装束,使用从未听过的语言,对着城内百姓大声呼喝。 有的百姓稍有怠慢,那支军队的首领便立即下令将其斩杀。而那首领身旁的那位中年谋士,竟是他的父亲,。 幽镜心中突然划过一记电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渐渐变得明朗了起来。他手脚冰凉地站在那里,心中已经不知道该愤怒还是该悲凉了。 站在军队中捻须而笑,表情甚是得意。 初云国先有凰主意外驾崩,再有天龙怨灵到处肆虐,已经使初云国元气大伤,以至于他们一路破城而入,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太大的阻碍,即便有些百姓自发地奋起抵抗,也被他们这支战无不克的铁骑轻易压制了下去。 第五章 灯火阑珊处(七) 此时,的目光缓缓扫过人群,最后落在幽镜身上。他微微笑了起来,缓步朝幽镜走去。 “好儿子……”的手刚落在幽镜的肩膀上,忽见幽镜猛地刺出一把匕首,朝他胸口刺去。 立即双足轻点,轻松避过。幽镜手中匕首一闪,瞬间又变成了长枪,再度刺出。 一边闪避一边抚掌笑道:“没想到这虚实变换之术,你也使得不错。” 但是幽镜却根本无心听他调笑,他双眼中带着仇恨的血丝,盯着的目光,仿佛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 摸了摸鼻子,安抚道:“儿子,别激动,你听我说……” 但是幽镜已经收起了武器,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现在的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但是你记着,总有一天,我会回来取你性命。” 说罢,他转身急速遁去。 队伍的首领低声请教:“先生,要追么?” “不必了,”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不过是个小娃子罢了,成不了什么气候。” 画面暗了下去。这之后的场景,便如同流水账一般迅速划过。 大曜人的军队迅速占领初云国都城之后,与天龙怨灵周旋了一段时间,终于将天龙怨灵彻底消灭。 而幽镜则在这段时间里,辗转找到了凤辅家族所在的封地,自称是凤辅身边的侍卫,并以凤辅的工作印信火凤鸣石作为凭据,顺利取得了凤凰家族族长的信任。 幽镜从族长那里求得了制作万凤香的方法,便又带着凤冠偷偷潜回龙头山。但是迎接他的,却是龙头山上一片凰宫废墟。 大曜人在占领都城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龙头山上的凰宫付之一炬,而凰主和凤辅的尸身,也被毁得一干二净。 一切希望全都化作了泡影,幽镜在废墟之上怅然而立,欲哭无泪。他心中对和大曜人的憎恨,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他对着夜空指天发誓,不杀报仇,他死不瞑目。 他再度回到凤辅的封地,将这个噩耗告知了家族中的族长,同时呈上了火凤鸣石,集结了整个家族的力量,打着凤辅遗族的旗号,很快在初云各地掀起了除寇护国的狂潮,向都城的大曜军队反扑而去。 但初云国临时集结起来的护队,在大曜人训练有素的铁骑之下显得那么不堪一击,再加上大曜首领身旁有那位深不可测的军师坐阵,为大曜军队出谋划策,战火持续不到一个月,便被大曜人以平铺扫荡之势迅速扑灭。 护伤亡惨重,几位主力大将都在战争中牺牲了,幽镜自己也在与的一次正面对决中负伤惨败,怀中所藏的凤冠也被趁乱扯去了一半。 他护着火凤鸣石和剩下那半支凤冠,咬牙突出重围,将火凤鸣石交托给两只白鹤保管,自己则带着半支凤冠回到凤辅的封地,寻了一处荒无人烟之地,藏匿了起来。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提升自己的灵能力,等候机会报仇。 他一个人默默地养伤,默默地修炼自己的灵力,当他感到自己能再度与一较高下时,他才发现,外面的世界,早已是大曜人的天下,他们在九玄大陆上建立了统一政权的大曜帝国,坐在皇位上的帝王也不知换了几代。 而当初为他们的开国皇帝出谋划策的那位军师,则早在建国之初祖皇帝论功行赏之时便消失无踪,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他独自走遍了九玄大陆的每一个角落,寻访着的下落,却毫无所获。最后,他只能黯然回到这僻静之处,默默守着凤辅的石像恍然度日,实在无聊的时候,他便在石壁上绘画,希望能将初云国灭亡的过程记录下来,让自己不至于在漫长的岁月中遗忘了仇恨,遗忘了自己复仇的使命。 花嫁从幽镜的记忆洪流中退了出来,目光伤感地望着幽镜。 他能深切地感受到幽镜内心的悲痛与负疚,同时,他也能感受到幽镜心中驱之不去的恨。 他转头望向那座石像,问道:“这是你根据凤辅容貌所刻的?” 幽镜也望向石像,脸上微微露出得意之色:“是啊,我心目中的凤辅大人,永远都这么儒雅,高洁,不染风尘。就算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也丝毫不能动摇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花嫁沉默了良久,问道:“说吧,你想托我帮你了却什么心愿。” “我想拜托你,将我的遗体带回都城去,面部朝下葬在龙头山脚下。”幽镜说着,指向远处。 花嫁和苏泽循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才发现烟雾缭绕之中,隐约现出一副骸骨。那骸骨仰面躺在石板之上,看起来像是自愿躺在其上静静等待死亡。 苏泽吓了一跳,倒不是因为那骸骨有什么狰狞之处,而是眼前幽镜的身体实体化得过于真实,以至于他一直以为幽镜仍活着。他自从开启鬼眼之后,接触灵体无数,活人与死灵,他大部分还是能分辨得出的,但是幽镜的灵体却真实得令人不可思议。 幽镜似乎看出了苏泽的疑惑,苦笑了一下:“其实当时在护国之战中被重伤后,我便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我找了这处僻静地方,一则是为了藏匿那半支万凤香,以免被找到据为己有,一则,也是为了让自己死后不被人打搅。 “只是我没有想到,当日我在龙头山废墟之上发下的毒誓竟能成真,虽然身体已经坏死,但我灵体却依然能独立存在,并且随着心中复仇执念日积月累地滋长,我的灵体也变得越来越真实,有的时候,甚至连我自己都怀疑,我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但是我知道,这只是我誓言未了的证据罢了。我只有完成复仇夙愿,才能进入轮回。所以我从心底感谢上苍,让我能以灵体之态存活至今,只要一日未找到,我便一日不如轮回。” 花嫁想的却是另一件事,他凝眉望向幽镜:“你刚才说,面部朝下葬在龙头山下?那可是罪人请求宽恕的葬法。” “没错,”幽镜垂下头道,“对于凤辅大人,对于整个初云来说,我不就是一切灾难的根源么,能以罪人之姿回归故里,已经是我莫大的荣幸了。” 花嫁依然蹙着眉,说道:“有一件事,我想我应该告诉你。” “什么事?” “之前陈希扬与苏泽曾在龙头山,也就是现在的宝山石头城上,跌入一处陷阱。”花嫁说着,看了苏泽一眼。 苏泽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莫名其妙地看了花嫁一眼。 只听花嫁继续道:“那处陷阱,根据地理位置判断,应该位于原来的凰宫下方。想来凤辅死去之后,魂魄并未立即散去,他用自己最后一点灵力,在凰宫废墟之下设了一道机关密室,并在密室中留下讯息,提示后人寻找你的下落。” 幽镜一听这话,身子猛地震了一下,颤声道:“凤辅大人……他说、说寻找我?” 花嫁点了点头:“陈希扬在那处密室中搜集了一点凤辅残留的灵识,也许对你会有用处。” 苏泽听了很是惊奇:“咦,陈希扬什么时候搜集的灵识,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花嫁瞥了苏泽一眼:“就在你失血过多陷入昏睡的时候。” “咳……”想起当初自己为了逼陈希扬从花嫁手中夺回主控权,他冒险拿自己性命做赌的事情,苏泽尴尬地咳了一声,不再言语。 花嫁于是从怀中掏出一只水晶瓶,打开瓶盖,将瓶口对准那石像。只见一缕淡淡的白色灵光自瓶中渐渐逸出,然后缓缓没入石像之中。 幽镜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石像,生怕惊扰了什么。他心中忐忑不安,如果凤辅的灵识真的还存在,那么凤辅会对他说些什么呢,会不会痛斥他当时糊涂犯下的罪孽,还是根本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了? 片刻之后,石像僵硬地移动了一下,发出“咔咔”的声音,似乎在极力适应这具的身体。 然后,石像转身面向幽镜,默默注视了他半晌,才低低发出一声叹息:“镜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凤辅大人!”幽镜在听见凤辅声音的瞬间,眼泪倾泻而出,双膝一屈便跪了下去,抱住石像的双腿泣不成声。 此时,似乎是灵识发挥了作用,只见石像渐渐发生了变化,属于人的面部五官开始变得立体真实了起来,接着是脖子、上身,最后是双腿,完全呈现出了凤辅在世时的模样。 凤辅低下头,伸手轻轻按了按幽镜的发顶,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伤怀:“镜儿,你这傻孩子,跪着做什么,站起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幽镜听了这话,才擦干眼泪乖乖站起身,却低垂着双眼,不敢正视凤辅。 凤辅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微微笑道:“现在的镜儿,似乎比我记忆中的模样长高一些了。真是可惜,没能守着看你长大成人。” 幽镜眼泪又要流出来了,但是他好歹将泪意逼了回去,同时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凤辅一眼,心中十分疑惑,怎么凤辅看见他之后,连一句斥责的话都没有呢?还是说,凤辅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凰主涅失败的真相? 第五章 灯火阑珊处(八) 幽镜低下头去,哽咽了半晌,才终于鼓起勇气道:“凤辅大人,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凤辅却打断了他的话,“刚才你展示给端木花嫁的记忆,我也看到了。” “……!”幽镜惊愕抬头,脸色苍白不知所措地看着凤辅。 凤辅脸上泛起苦涩的笑容:“或者更确切地说,早在当初凰主驾崩之时,我便已经猜到了。” 幽镜的脸色越发地惨白了下去。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当时凤辅在重伤之际摸着他的脸,说着‘镜儿,别哭’的时候,当凤辅伏在他背上说着‘镜儿,辛苦你了’的时候,他心中究竟作何感想? 这个念头令幽镜遍体生寒,不敢再猜想下去。 凤辅见他脸上表情变换,似乎猜到了他心中的隐忧,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镜儿,当时我未对你言明,原是为了你好,却没想到,这反而成了你一直以来的心理包袱。这么多年来,你自我折磨得也够苦了……也罢,我也让你看一段,我的记忆吧。” 凤辅说着,执起幽镜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印堂上方。 幽镜只觉眼前一闪,再定睛看时,发现自己身处凰宫之中。 凰主正坐在梳妆台前卸妆,身上只披着一件宽松的素色袍子。从这个角度,幽镜看不到凰主的脸,只能望见凰主卸下头饰后随意披散着长发的背影。 此时有小宫娥轻轻走进来禀报:“陛下,新任凤辅在外求见。” “哦,新的凤辅已经上任了吗?”凰主回头看了一眼,道:“让他进来吧。” 她这一回头,幽镜才有机会瞥见她的侧脸,此时的凰主并不像他记忆中那般苍老,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风韵犹存,嘴角含笑时仍能寻找出年轻时美貌的痕迹。 这是什么时候的凰主呢?幽镜心中咕哝着,看这模样,应该是在自己出生之前了吧。 身后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幽镜回头看去,不由心口一紧进来的那名男子,正是年轻时候的凤辅,是幽镜从未见过的青涩模样。 凤辅踏入之后,在距离凰主几步之遥的地方跪下叩拜,脸上的表情虽然看起来很镇定,但一些细微的动作却泄露了他心中的紧张。 凰主垂眸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不必行礼了,坐吧。” “谢陛下。”凤辅应声站起来,虽然从命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但全身紧绷,神色有些拘谨。 此时凰主的装饰也卸得差不多了,于是站起身,凤辅也忙跟着站了起来。 凰主怔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摆手道:“你坐着吧,这里已经没有外人,你不必如此拘礼。” 凤辅称了声“是”,又坐了回去。 凰主缓步走到凤辅面前,微微倾身,细细端详着凤辅的脸。 凤辅不敢抬头直视她,只能垂着眼眸,脸上渐渐露出忐忑不安的模样。 凰主便存了戏弄他的心思,越发靠近了些,问道:“你似乎很怕我?” “不……不敢。” “不敢?”凰主皱眉,故作迷惘地咀嚼着这话中含义。 “不……不是……”凤辅有些手足无措了。 凰主掩嘴笑了起来:“你真是有趣,这么多任凤辅之中,你是最害羞腼腆的一个呢。” 凤 恋耽美 分卷阅读70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顿时满脸通红,额角都快渗出汗来了。 凰主收起笑意:“行了,不逗你了。”她转过身去缓缓走远,口中嗔道,“你出生之后,便被你父亲抱去家族中抚养,直到现在我才能见你一面,这一天我可是盼了好久。不过我看你,倒是不怎么期待。” “不,我也很期待……”凤辅情急之下站起身辩解,却又似有所顾虑,犹豫了一下才鼓起勇气说道,“很期待与母亲见面。” 凰主这才回转身来,微笑着望着他:“你们每一个,长得都那么相似,但不管有多么相似,我依然能分辨出你们之间细微的差别这也许就是母子间特殊的牵绊吧。” 随即,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撇过脸去,冷声道:“不过,你会在今夜突然求见,应当不是你自己的意思吧?” 凤辅面色一僵,低下头去呐呐无语。 “是不是你父亲临终前,对你说了什么?” 凤辅犹豫了一下,才老实答道:“父亲说,等我接任凤辅之位后,第一要务便是……承担起……与凰主……”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头也越垂越低。 凰主冷笑了一声:“你父亲也真是心急,你现在才多大,他就让你做这事了?” 凤辅忙解释道:“我已经成年了。” “你的确已经成年了,但我……早已经年老色衰了。” “母亲不老,”凤辅真诚地望着凰主的侧影,“父亲说了,母亲是初云国最美丽高贵的女子。” “是么。”凰主不置可否地牵了牵嘴角。 凤辅又道:“我家中至今仍珍藏着曾祖爷爷所绘的凰主肖像,我在小时候便有幸目睹过一次,当真……美得倾国倾城,无人能及。” 凰主听他提及曾祖爷爷,目光渐渐悠远起来:“你的曾祖爷爷……算是我这一世的初恋吧。”她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脸上隐约透出一丝少女般的娇羞,“他虽不是我这一世遇到的第一任凤辅,却是第一个走入我心里的人。” 凤辅静静听着,凰主每一世的寿命都长达一千年,她上一世涅之时,当时在任的凤辅将献出凤冠助她重生。她在重获新生,如婴儿般懵懂睁眼时,望见的第一个男人,则是她上一世生下的最后一个儿子,也是这一世第一位辅佐她的凤辅。 因为寿命的漫长,凰主的身体与心智的成长也比常人要缓慢许多,别人十几岁便进入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她却需要长到几十岁,甚至上百岁。而在此之前,她依然需要在凤辅的协助下,承担起孕育子嗣的责任,保证凤辅纯正的血统不至于中断。 所以,他的曾祖爷爷虽然不是凰主这一世遇到的第一个男人,也不是第一个与她发生关系孕育子嗣的男人,却是恰好在她少女情窦初开之时,第一个撞入了她心扉的男人。 当她将襁褓中的男婴交托给孩子的父亲带走时,也许不曾想到,二十多年以后,他会以成熟男子的身份,回到她的身边,在他们相伴的短暂的几十年中,她真正品尝到了初恋的美好与失去的苦涩。 凤辅在凰主身后跪了下去,匍匐在地道:“父亲说,您自从曾祖爷爷死后,便一直郁郁寡欢,越来越无法敞开心怀接纳其他男子,就连我的出生,也是父亲一再请求之下才被应允。 “陛下,我一直能体会您内心的苦楚,我不敢奢望能在陛下心中留下什么,只希望……只希望陛下为了初云国的将来,能成全我一次,主要能诞下子嗣,我别无他求了。” 凰主沉默良久,叹息道:“你且退下吧,子嗣之事,以后再议。” 凤辅身子一僵,无声地叹了口气,默默退了下去。 画面明灭之后,出现在幽镜眼前的,依然是凰主的寝宫。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凰主身穿一袭雍容华贵的长袍,静静伫立在窗前,遥望着龙头山之下的万家灯火。 身后凤辅缓步踏来,低声道:“陛下尚未歇息?” 幽镜循声望去,发现此时的凤辅,比起之前的模样已经成熟了不少,举手投足间,再也找不到当初那青涩拘谨的痕迹了。 凰主并未回头,只是定定望着窗外的夜色,喃喃道:“快一千年了,我日复一日地望着窗外山下的景色,屋瓦新了又旧,人们来了又走……只有我,每日足不出户地呆在凰宫之中,好生厌倦。” 凤辅望着凰主的背影,眼中流露出担忧的神色,语气却是一成不变的恭敬:“陛下若是觉得枯燥乏味,明日我去山下寻一个杂耍班来,每日让陛下观看杂耍表演,也好排遣心中苦闷。” “类似的杂耍,我不知看过多少回了,来来去去就这么几样。”凰主神情懒散地收回目光,回头望了凤辅一眼:“怎么,这次入宫,又是为了劝我召你侍寝的事么?” 凤辅被她如此直白地戳穿来意,也不羞恼,只是垂首静默着。 凰主冷冷道:“我还是那句话,这件事日后再说。” 凤辅露出为难的神色:“陛下,涅之日将近,恐怕……” “我的大限之日我自己心里清楚,不需要你一再提醒!” 凤辅垂下眼眸:“臣惶恐。” “你若真的惶恐,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凰主怒目而视,“你的脾气,真是跟你父亲一样固执!” 凤辅依然垂着双眸:“曾祖父年轻的时候,陛下也这么评价过他。” “你”凰主一时气结。 却听凤辅继续道:“只不过那时陛下正处热恋之中,即便觉得曾祖父性情固执,也认为是好的。如今时过境迁,陛下再无热恋时的情趣,再相似的固执也只能让陛下觉得厌烦了。” 凰主辩不过他,气得冷笑:“你倒是变得越来越伶牙俐齿了。” “臣不敢。”凤辅神色淡定,“即便是伶牙俐齿,也是与曾祖父一脉相承。” 凰主终于忍不住拂袖怒斥:“滚,这段时间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第五章 灯火阑珊处(九) 画面再度闪现时,却是到了某一日白天。 守在寝宫之外的小宫娥正神色焦急地来回踱步,见凤辅大步走来,忙欣喜地迎上去道:“凤辅大人,您可来了,凰主正叨念着您呢!” “凰主身子如何了?”凤辅面有忧色,一边跟着小宫娥迈入寝宫,一边低声询问。 小宫娥叹了口气道:“病情尚且稳定,但这神智就……哎!” 两人进入卧房,见凰主正躺在床上闭着双眼,小宫娥立即噤了声。凤辅朝她挥了挥手,她便福身退了下去。 凤辅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挨近床边,察看凰主气色。凰主虽然睡着,但面色枯黄,双眉紧蹙,似乎睡得不太安定。 凤辅见她半个胳膊露在被外,怕她着凉,于是伸手为她掖了掖被子。 凰主浅眠受惊,睁开眼睛看向凤辅,声音低哑地问道:“你来了?” “是,陛下,我来探望您。” 凰主伸出枯瘦的手,有些吃力地探向凤辅的脸庞,轻轻描摹着他的眉眼:“好几日……不曾见到你了,你可有想我?” 凤辅蹙了蹙眉,他昨日才来探视过凰主,今日她便已经不记得了。口中却顺着她的意思答道:“我日日在思念您,所以便来看您了。” “日日思念……呵。”凰主自嘲地笑了笑,“我已人老珠黄,还有什么值得你思念的?” 凤辅握住她的手道:“陛下,您在我心中,永远年轻美丽。” 凰主双眸微缩,目光却逐渐清明了起来。她重新打量了凤辅一番,才道:“你不是兆先?” 兆先,是曾祖父的名。凤辅垂了垂眸,低声道:“陛下,我是流琰。” “……难怪。”凰主的目光又开始浑浊起来,喃喃道,“我就奇怪,兆先从不在我面前说好听的话,他总是让我生气……” 她顿了顿,又道:“有一次,我躲在回廊的柱子后面,听见他婉拒了一个主动投怀送抱的年轻小宫娥。当时他面色冷淡地道:天下女子,莫如凰主。呵,多么动听的情话,可他偏偏不愿当着我的面说。” 凤辅抬眸凝视着凰主,低声道:“天下女子,莫如凰主。” 凰主怔怔望着凤辅的面容,似乎有片刻的失神。然后她摇了摇头:“不是,你不是他。你们一个个……都长得那么相似,但是你们骗不了我,你们都不是他,你们骗不了我!” 凤辅见她情绪开始激动,忙俯身抱住她,一边轻拍她的背,一边低声哄道:“陛下,我是流琰,我不是兆先,我没有要骗您,真的。” “对,你是流琰,你是流琰……”凰主不断呢喃着他的名字,似乎想努力将这个名字记住。 片刻之后,凰主又亲昵地牵起了凤辅的手,如天真的少女般问道:“兆先,我们从此以后都不再生孩子了,好不好?” 凤辅身子一震,脱口问道:“为什么?” “我只爱你一个,就算你无法陪伴我走完一世,我也只愿爱你一个。我不想再生孩子,不想再看到那些长得与你一模一样的脸,不想再跟他们上床,不想再生下他们的孩子……兆先,你答应我,好不好?” 凤辅垂下了眼眸,握着凰主的手在微微颤抖。 “兆先,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凤辅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道:“……好。” 凰主于是握着凤辅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胸口,然后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再度陷入沉睡。 凤辅便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默默凝视着凰主的睡颜,思绪却不知飘去了哪里。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凰主又缓缓醒转过来,这一次看向凤辅的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流琰。” “臣在。” “你……可有什么喜欢的人没有?” 凤辅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 “就只把我当做你的母亲吧,”凰主淡淡道,“有什么秘密,不要全部藏在心里,偶尔也跟母亲分享一下啊。” 凤辅渐渐卸下心防,目光变得柔和了起来:“我虽然对于凰主与曾祖父的爱情无法感同身受,但若论‘喜欢’的感觉,我还是能体会一二的。” “哦,”凰主似乎颇感兴趣,“说来给我听听吧。” “十几年前,我收养了一个孩子,那孩子很聪明,也很乖巧,因为身份比较特殊,十几年来他一直被关在我的府邸中,鲜少有机会出门。但是他不哭也不闹,比同龄的孩子更成熟懂事。” 凰主听着凤辅的描述,一边在脑海中勾勒那个孩子的模样,一边露出淡淡的笑容:“真想见见那个孩子啊。” “您应该见过,几年前您驾临府上的时候,他曾远远见过您一面,不过可能您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的确是没什么印象了。”凰主颇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然后又玩味地望着凤辅:“流琰,你向来心思淡泊,与人交往从不过分疏离,也不过分亲近,但方才你提起那个孩子时的模样,才让人感觉到了你的真实。” 面对凰主语气微妙的调侃,凤辅莫名地红了脸。 凰主心情愉悦地笑了起来:“多少年不曾见你脸红了,我还以为我的凤辅,早已不会再为什么事而情绪波动了。” 她顿了一顿,语气又转为严肃:“流琰,意识到自己喜欢的心情,是一件好事,这至少证明,在你心目中,不仅仅只是治国安民这么一件事情。” 凤辅眉心微蹙,抬起头看着凰主:“陛下,您想说什么?” “趁着我还有一口气在,带着你的那个孩子,还有初云国的子民们,离开初云吧。” 凤辅大惊失色:“陛下,您说什么?!” “流琰,我快……撑不下去了……” “陛下,您别多想。”凤辅握住她的手道,“您涅在即,这段日子必定难熬,但是只要捱过这段时间,只要您涅成功,你又会恢复到年轻时候的模样……” “你不明白,”凰主无力地摇了摇头,“每一世,我都品尝过情爱的滋味,然后承受失去的痛苦,再然后,便是漫长而乏味的等待……等待这一世的终结。 “但这真的是终结吗?不,我每一世的记忆都会伴随着灵力在涅重生的那一刻继承下来,记忆越是厚重,我的情感防线便越是薄弱,这样千年复千年的轮回,让我煎熬得快要发疯,我不想再继续自我折磨下去了。” 她说着,求救般地望着凤辅:“流琰,算我求你,不要再逼我孕育子嗣,不要再助我涅重生,就让我在这一世,彻底长眠吧。只有这样,我才能从永生中得到解脱,而你,也不必为此失去性命。你可以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做你真正喜欢做的事情。好不好,流琰?” 凤辅沉默不语。半晌之后,他挣脱开凰主的手,后退两步在床榻前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陛下,流琰自出生那一日开始,便被作为凤辅继承人而培养长大。流琰有记忆以来,知晓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对初云忠心,对凰主忠心,为了凰主,流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如果流琰为了自己苟且偷生,而导致凰主涅失败,流琰将再无颜面下九泉去见列祖列宗!请陛下为了自己,为了初云国的未来,三思啊!”凤辅说罢,伏下身去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凰主望了他半晌,眼中乞求之色渐渐褪去,目光变得清冷绝望,甚至透出一丝恨意。 她仰面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气,冷声道:“流琰,你真残忍。” 凤辅依然匍匐在地,不断磕头道:“请陛下三思!” 场景又是一换,此时凰主已躺在病榻上气若游丝。而凤辅则片刻不离地守在她身旁,低声请求她坚持下去,不要轻易放弃自己。 幽镜觉得这一幕场景十分眼熟,略一细想,便意识到,这便是凰主驾崩那一天了。 只见凤辅一边握着凰主的手,一边回头怒喝:“人呢?凝魂仙怎么还没呈上来?!” 然后他看见自己假扮成小宫娥的模样,端着托盘低头走了进来,强自镇定道:“凤辅大人,药……药送来了。” 说罢,他在床榻前跪下身来,双手高举托盘,遮住了自己的脸。 凤辅未及细看,迅速从托盘中取过药碗,用汤勺匀了匀,然后舀起药汁,细细喂入凰主口中。 但是凰主已经意识模糊,药汁入不了喉,又从嘴角横流下来。 凤辅心中焦急,再也顾不得尊卑礼仪,一口将药汁含入口中,然后一手托起凰主的后脑勺,倾身缓缓将药汁渡入她口中。 当时的自己抬头看到这一幕,深受打击,跪在原地不得动弹。 此时凤辅不耐烦地喝斥道:“还呆在这里做什么,退下!” 他没敢露出马脚,仓皇退了出去。 此时凰主幽幽睁开双眼,突然抬手打翻了药碗,然后趴在床边,将手指插进自己喉间,强迫自己吐了出来。 凤辅惊呼道:“陛下,您……” 凰主抹了抹嘴角的秽物,抬起头望向凤辅,露出挑衅的神色:“几千年了,我被身为凰主的责任和义务牢牢禁锢在这凰宫之中,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鲜少能够如愿。如今,我心意已决,既然你们不肯让我如愿,我也不再让你们如愿!” 凤辅还想再说什么,但鼻尖突然嗅到一丝异样的气味。他俯身去看那溅在地上的药汁,确定这异味是从药汁中散发出来的。 随即他又回想起来,方才送药进来的那名宫娥,身形偏高,端着托盘的双手也比同龄少女更粗大一些。 “镜儿!”他略一思忖,便已猜到那人身份,忙转身奔至门口,此时幽镜早已不知去向。 他正怅然间,忽听身后传来值守小宫娥惊慌失措的呼声:“陛下……陛下驾崩了!” 第五章 灯火阑珊处(十) 记忆的画面逐渐淡去。 幽镜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凤辅道:“镜儿,现在你知道了吗,当初真正导致凰主涅失败的,不是你,而是她自己。而我,则是一步步将她逼上绝路的罪魁祸首。” 幽镜一边抹眼泪一边道:“凤辅大人,您不必这样安慰我,虽然您认为主要过错不在我,但是,当时我的确产生了杀念,并已经付诸行动。这是不可掩盖的事实。” 凤辅笑了笑,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镜儿,你真的长大了,能再次与你见面,我很高兴,长久的心愿也终于可以了却。” 幽镜犹豫了一下,又道:“可是凤辅大人,我弄丢了您的半支凤冠,至今没能寻回来,你会生我的气吗?” 凤辅叹了口气:“当初我在龙头山留下那个幻境,的确是希望能找到你,让你带回万凤香的。但是现在,我已经看开了,初云国早已在历史中烟消云散,初云子民们也都不在了,更何况当初凰主赴死之心如此坚决,就算真的能让凰主复活,又能如何呢? “事情过去了这么久,现在回过头去想想,其实凰主说得没错,我的确过于固执了,正因为这份固执,让我无法真正感同身受地体会到凰主内心的悲苦与绝望,也让我忽视了对你应有的关心与教导。你会犯下这样的错误,我也有养育失职之处。” 幽镜怔怔望着凤辅,这番剖白让他心中欢喜却又不知所措。一直以来他心中只想着如何复仇,如何请求凤辅的原谅,却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一旦卸下了罪人的包袱之后,又该如何自处。 凤辅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茫然,轻轻将幽镜揽入怀中,拍了拍他的背道:“镜儿,既然我已经放下了对初云国的执着,你也放下对的仇恨吧,我们一起入轮回,也许来世……我们还能再相见。” 幽镜鼻尖泛酸,下巴抵在凤辅的肩膀上,低声问道:“凤辅大人,如果还有来世,我……我可以不做您的晚辈吗?” 凤辅轻轻笑了一下:“不做晚辈,你想做什么呢?” “我希望能做您的……您的爱人。”幽镜像个羞涩的孩子般,支支吾吾地说出了自己心底深埋已久的愿望,随即他又掩饰着改口,“就算做不了爱人,做朋友也好,能和凤辅大人成为肝胆相照的好朋友,我也很满足了。” 凤辅叹了口气,放开幽镜注视着他:“凰主总是说我这个人性子淡泊,不懂情爱。她说得没错,我的确对情感之事不太擅长,否则也不会一直对你的心思毫不知情。 “但是镜儿,我答应你,如果还有下一世,如果我们还有缘分能再相见,不论是朋友还是恋人,我都愿意和你一起去尝试看看。我也想体会一下,那种令凰主不论过去多少年都无法忘怀的深入骨髓的爱恋,究竟是怎样一种滋味。” 幽镜一听这话,兴奋地两颊泛红,他忙伸出手道:“凤辅大人,您可要说话算话!” “我什么时候对你食言过呢?”凤辅笑着握了握他的手。 苏泽见他们二人大有相携而去的意思,不得不插嘴道:“凤辅大人,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有事想请您帮忙。” 凤辅彬彬有礼地道:“你请说。” 苏泽将自己寻找火凤鸣石的缘由,以及被封在大理城南门上的两只白鹤的事情叙述了一番。 幽镜惊讶道:“怪不得我后来一直没能找到他们,原来他们竟遇到了这等事情。” 凤辅却有些意外地望着苏泽:“你想要寻找大曜神宫?” “是的,只有找到大曜神宫,才能搞清楚大曜文明发展与消亡的始末。”苏泽目光坚定地道:“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 凤辅眼中神色幽然:“老实说,我至今不能明白,向来与我们初云井水不犯河水的大曜人,为何会突然对我们兵戈相向。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和你一同去寻找历史的真相,但是如今我这样的灵识状态,是没办法实现这个愿望了。” 他顿了顿,凝眉沉思了片刻,又道:“至于那两只白鹤的事情,这倒不难解决。镜儿手里还有半支凤冠,用这半支凤冠帮助那两只白鹤破除封印,防止肉身腐烂,还是有些功效的。” 幽镜“咦”了一声,好奇问道:“怎么半支凤冠也照样可以使用么?我还以为剩下一半就无用了呢。” 凤辅道:“用凤冠制作成万凤香,不同的剂量达到的效果各不相同。凰主涅重生,需要恢复肌体、灵力和记忆,所以需要一整支万凤香才可以,但是如果只是满足其中一个条件的话,未必需要一整支凤冠的剂量。” 凤辅说话间,幽镜已经乖乖将那半支凤冠交了出来。 苏泽手中握着凤冠,心中忽然一动,拉着凤辅道:“凤辅大人,麻烦借一步说话。” 花嫁狐疑地看了苏泽一眼,不明白这家伙是要搞什么玄虚。 苏泽引着凤辅走到一旁,压低声音道:“凤辅大人,自从上次我和陈希扬进入了你所设下的那个幻境之后,陈希扬就开始变得怪怪的了。” 他说着,偷偷指了指一旁正在与幽镜闲聊的花嫁:“你也看到了,现在他体内好像同时存在着两种人格,一会是陈希扬,一会是花嫁,而且有的时候性格变得更奇怪,陈希扬不像陈希扬,花嫁不像花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会不会是因为在幻境中吸入了那种残留的香味所留下的后遗症?” 凤辅沉思了片刻,点头道:“也是有这种可能的。我之前说过,因为万凤香剂量不同,所产生的效果也不同。当初你们身处幻境,或许就是因为吸入了残留的万凤香,激活了陈希扬前世的记忆。其中端木花嫁这段记忆所含的执念最重,这种执念所造成的后果,就是副人格反客为主地压制住了主人格的陈希扬。 “而你方才说,他有时候性格变得很古怪,既不像陈希扬,也不像花嫁,那是因为陈希扬在此之前经历过无数次轮回,每一世的记忆都或多或少地被激活了,只不过这些记忆相比主副两大人格来说,实在有些微不足道,但它们又的确是存在的,所以会在两大人格转换的间隙中偶尔表现出一些不太成熟的人格特征,从而导致了这段时间陈希扬性格的古怪多变。” 苏泽怔怔听完他的解释,脱口问道:“那我呢,当时我也在幻境中,而且比陈希扬更早闻到了万凤香的味道,为什么我没有出现人格混乱呢?” 凤辅也觉得有些疑惑:“这就有些奇怪了,会发生你这种情况的,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你对万凤香有较强的抗体,所以微弱的香气无法轻易激活你前世的记忆;另一种可能,就是你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前世的记忆可以被激活的。” 苏泽一怔,这才恍然大悟。他记得之前陈希扬对他说过,他的前世除了皇甫风音之外,其余几世都是在下三道轮回,能够再度转世为人,这还是头一遭。 如果以上三道作为记忆体来说的话,除了他这一世之外,就只剩下皇甫风音那一世了。而风音的记忆全都被他封印在自己的一魂一魄中,自己所谓的前世记忆,还真是干净得十分彻底。 想明白这一环之后,苏泽又问道:“那陈希扬的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呢?会不会留下什么不好的后遗症?” “这个不好说,那些零散的人格倒不足为患,主要是端木花嫁记忆中执念太重,如果主副两大人格之间互不相让,长期争夺主控权的话,可能会导致两种结果,一种是其中一个人格完全压制住另一个人格,让他永世不得翻身;另一种结果就是,两种人格在角逐过程中两败俱伤,最后导致精神分裂,完全失去自主意识。” 苏泽吓了一跳:“演变成后一种结果的可能性大不大?” 凤辅摇了摇头:“可能性不会小。陈希扬的性格,从本质上来说,是所有轮回转世中最贴近花嫁的一个,就好比左手与右手的战争,你认为那一方会获胜?” 他见苏泽一脸愁苦,急得团团转,不由笑了起来:“其实你也不必如此着急,后果听起来虽然比较严重,但这也不是毫无解决之道。” 苏泽眼睛一亮:“你有什么办法,快指点我一下!” “关键还是在万凤香的剂量。”凤辅解释道,“因为当时陈希扬吸入的万凤香剂量太少,仅仅只是激活了他前世的记忆,却不足以使各种人格实现相互重组、融合。如果能让他补入足够剂量的万凤香,促使人格间的融合,就能消除眼下主副人格互相倾轧的后遗症了。” 苏泽听得跃跃欲试,问道:“幽镜手中那半支凤冠,用来治疗白鹤和陈希扬,剂量够么?” “应该够,”凤辅点了点头,“陈希扬需要的只是人格重组,而白鹤需要的是肌体再生,他们都只需要一部分剂量就可以了。” 凤辅说着,在苏泽眉心点了点,随着一道灵光没入他的皮肤,万凤香的制作方法直接以灵识的方式印入了苏泽脑内。 只见凤辅淡淡笑道:“你和陈希扬帮助我找到了镜儿,这就算是我回赠给你们的谢礼吧。” 第五章 灯火阑珊处(十一) 花嫁见苏泽拉着凤辅躲在角落里说悄悄话说了半天,忍了又忍,终于耐心告罄,走过去问道:“苏泽,你拉着凤辅唧唧咕咕说什么呐,有什么不能让我们听的?” “啊……没什么,没什么,就随便聊聊。”苏泽见花嫁走过来,立马止住了方才的话题,一边打着哈哈敷衍花嫁,一边冲凤辅使眼色,希望他保密。 凤辅心领神会地笑了笑。 幽镜也跟了过来,迫不及待地牵起凤辅的手道:“凤辅大人,如果没别的事的话,我们就赶紧一起入轮回吧!” “等一下!”苏泽突然又喊了起来。 “你又有什么事啊?”幽镜不耐烦地瞪他。 “那个,我想问一下,比我们先进来的那几个同伴,他们都去哪儿了啊?” “这个嘛……”幽镜的眼神开始飘忽。 凤辅看了看他,问道:“镜儿,你对他们的同伴下手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幽镜连忙摆手,“我只是给他们施了一道幻术,让他们……自己玩儿去了。” 苏泽见他声音越说越低,不禁狐疑地想,这话怎么听着另有玄虚。随即他想到,之前曾有两批人马擅闯此地,最后都没有再出去,该不会就是因为被幻境所困,所以…… 他刚生出不好的预感,便听凤辅已经先一步开了口:“镜儿,不可胡闹,若造太多杀孽,是要损阴德的,还是尽快将他们的同伴们放了吧。” 幽镜颇有些委屈地道:“我一开始也没想把他们怎么样,所以就远远地施了个障眼法想逗他们玩玩。没想到他们之中竟藏了一只麒麟凤辅大人您也知道,麒麟和是天生宿敌,互不相容的,我只继承了一半的灵力,哪里是那麒麟的对手。 “好在那只麒麟尚未完全觉醒,而且嗅觉也好像不太灵光,一时间没有发现我的存在,所以我就干脆有多远躲有多远咯。如果要放了他们也行,”幽镜说着,看向花嫁和苏泽,“我只能给你们指个方向,你们到了那里,撤掉障眼法便是了,我是不敢和那只麒麟碰面的,免得跟他起冲突。” 苏泽忙点头答应。 于是幽镜拿起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简易的草图,又将撤出幻术的方法告诉他们,便与凤辅一起化作灵光入了轮回。 苏泽不敢有丝毫耽搁,忙拉着花嫁循着草图指示的方向寻去,果然没过几分钟便找到了破除幻术的入口。 苏泽站在入口处不敢进去,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只听见混乱打斗的声音,以及此起彼伏的呼救声。 他听得十分焦急,忙对花嫁道:“快撤掉结界,看看他们是不是被什么东西袭击了!” 花嫁倒是没有他这么着急,气定神闲地道:“你然我撤我就撤?你好歹给我点报酬吧?” “报酬?”苏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我们现在是在救人耶,你居然跟我谈报酬?” 花嫁一脸淡漠的表情:“里面的人暂时死不了,这个我有数的。更何况,他们是你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71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友,又不是我的朋友,我没有义务必须要救他们吧?” “你”苏泽指着花嫁的鼻子气得半天蹦不出一个字,他明知道花嫁是趁机报复他,却又无可奈何。 最后他只能妥协道:“好吧,你要什么报酬,你说!” “把主控权让给风音。” “我就知道!”苏泽咆哮道,“这个身体是我的,要我完全让给风音,免谈!” “那就让给他一年好了。”花嫁居然跟他讨价还价。 “一年太长了,最多一天!” “一个月。” “再说我减到半天了啊。” “嘁,一天就一天。” 价位谈妥之后,花嫁也不含糊,便开始施法撤除幻术。由于他在幻术的造诣上与幽镜一样,都是和一脉相承的,所以幽镜设下的幻术,他几乎没费什么周章便轻易破除掉了。 随着幻术逐渐消失,苏泽渐渐能看清眼前幻术之下发生的事情了,只见符宁止一脸煞气,发了疯似地攻击李思考,而李思考则大呼小叫地东躲西藏。 苏泽从未见过如此疯狂的符宁止,他这副模样简直比当初攻击陈希扬时还要凶蛮,一时间惊得目瞪口呆。其余几个人想要阻止符宁止,却又无从下手,只怕一个不小心劝阻不成,自己反成了无辜的遭殃者。就连杨臣修面对这番变故,也是一脸苦相,束手无策。 眼见李思考已经被逼到穷途末路,就要惨遭毒手了,苏泽一把退出花嫁道:“快去救人啊!” 花嫁叹了口气,疾步掠至李思考身前,抬手挡下了符宁止近乎致命的一波攻击,沉声喝道:“你冷静点!” “他该死!”符宁止双眸泛出红光,死死盯住李思考,这样的眼神即便是旁人看见了也禁不住要打个冷战。 但是很快,符宁止闻到一阵熟悉的气味从花嫁身上飘逸出来。随即他的仇恨目标立即转向了花嫁,再一次出手也只冲着花嫁去了。 花嫁一边闪避一边巧妙地后退,很快便将符宁止从李思考面前引了开去。 比起幽镜对符宁止的避之唯恐不及,花嫁似乎并不那么忌惮符宁止的身份。并且由于符宁止的能力尚未完全觉醒,发挥十分有限,而他自身的灵力随着记忆的复苏而逐渐回升,已经在慢慢接近原有的水平,所以要对付状态不佳的符宁止,完全是绰绰有余的事情。 只见他慢慢将符宁止引到了远离众人的地方,右手一扬,手中便多出了一把剑来。面对符宁止毫无保留的攻击,他也渐渐从防守转为了攻击,并很快占据了优势。要完全制住符宁止,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李思考蒙花嫁及时出手才捡回一条命,不由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心有余悸地喘着气。 纪玖跑过去扶他:“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李思考恍然回神,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发现都是些轻微皮外伤,吐出一口气,觉得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苏泽一边关注着花嫁与符宁止交手的情况,一边走到李思考身边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符宁止为什么要杀你?” “我也不知道啊!”李思考委屈地大叫:“他原本还好好的,突然之间就朝我冲了过来,还好我警觉性强、躲得快,否则早就一命呜呼了。不过我到现在还很莫名其妙,他到底哪里得罪他了!” “这一次符宁止发作得的确有些蹊跷。”此时骆柒和莫传延也聚拢了过来,骆柒说道,“当初我们被幻境所困的时候,他还提醒我们不要靠近桃林,以免中了对方的圈套,后来他自己却往桃林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像是在寻找什么的样子。 “我们问他在找什么,他说他闻到了一种奇特的气味。可是我们都没有闻到,就问道是什么气味,他说那种气味很淡,虚无缥缈,他也说不上来。” 苏泽皱眉道:“他不是封闭了自己的嗅觉了么,怎么还能闻到气味?” “刚开始他的确是自我封闭了嗅觉,但是当发现被幻境困住之后,他便解开了嗅觉封印,说如果不是因为他嗅觉迟钝,也不会造成现在被动的局面。” 苏泽心中觉得奇怪,幽镜所保留的这半支凤冠,还没有被制成万凤香,照理说应该不会有明显的气味才对。符宁止连这点气味也能捕捉到,可见他的嗅觉简直敏锐到了可怕的程度。 他一边将凤冠往怀里藏了藏,一边问道:“后来呢?” “他走进桃林之后,突然停了下来,捂着脑袋一动不动,好像要努力回想起什么,模样很焦躁,杨臣修喊了他几声也丝毫没有反应。然后他就晕了过去,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我们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就跑过去把他给抬了出来。 “他一睁开眼睛,神色就很不对劲,喃喃自语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当时李思考就在他身旁,发现他的眼睛有些发红,以为他眼睛里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想帮他仔细看看,他就突然跳起来发疯似地朝李思考攻击,我们拦都拦不住。再后来,你们就赶过来了。” 此时花嫁和符宁止的打斗已经接近尾声,果然不出所料,花嫁毫无悬念地制住了符宁止,用陈希扬的金丝爻线将符宁止五花大绑起来,还在爻线上下了咒符,任凭符宁止如何挣扎也无法脱身。 杨臣修一直在一旁担忧地看着,此时才敢靠近符宁止,凑到他面前问道:“宁止,你还记得我么?” 符宁止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阿白?” “哈?”杨臣修一怔,似乎受到很大的打击,抱住符宁止使劲摇晃:“宁止啊宁止,你究竟发的什么疯,怎么连我也不认得了?” 符宁止被他摇得一阵头晕目眩,吼道:“杨臣修你住手!” 杨臣修立马停手,喜极而泣:“宁止,你又认出我了么?” 符宁止闭了闭眼:“我现在脑子里乱得很,你别在我面前晃,我犯晕。” 杨臣修忙哄他:“好好,我不乱晃,你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睡醒就没事了。” 符宁止只是闭目养神了片刻,然后渐渐镇定下来,看了看绑着自己的金丝爻线,又抬头看向花嫁:“我已经没事了,麻烦给我松下绑,这玩意儿染着你身上的气味,熏得我快受不了了。” 花嫁挑了挑眉:“松绑可以,但是你得保证不再随意攻击别人。” 符宁止深吸一口气道:“我保证。” 于是花嫁指尖一勾,那金丝爻线便乖乖缩了回去。 苏泽在一旁看得颇为纠结,这端木花嫁使用陈希扬的武器,居然也能使得如此得心应手,一点障碍都没有……这明明是陈希扬的东西! 第五章 灯火阑珊处(十二) 花嫁为符宁止松了绑,同时又封闭了他的嗅觉,这才彻底放开了他。 没有了嗅觉的刺激,符宁止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但是经过刚才那一场骚乱,众人都不敢再随便靠近他了,纷纷在心里吐槽,嗅觉太灵敏了也不是好事,动不动就癫狂一下让人真的很没有安全感啊。 而这个时候还敢围着他转的,也只有杨臣修了。当杨臣修问起他发狂的原因时,符宁止锁眉深思了半晌,摇头道:“刚才脑子很乱,现在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纪玖猜测道:“该不会是因为……你当时刚恢复嗅觉,一心想找陈希扬晦气,结果发现目标不在视线范围内,所以就随便拉了李思考这么个撞上枪口的炮灰来当出气筒了吧?” 李思考一听就郁闷了,蹭蹭蹭往后退了几步,两手交叉道:“符宁止,算我怕了你了,今后我保证,绝对不靠近你五步之内,拜托你就算要找人撒气,也千万别来找我,我的命虽然不太值钱,但也只有这么一次机会好不好。” 符宁止冷冷觑了他一眼:“放心,当时我只是一时混沌,没看清目标。以后我会挑选优良品种下手的。” “……”李思考被噎得差点背过气去。 此时杨臣修才想起来询问苏泽这段时间他们两人的去向,于是苏泽便将遇到幽镜的大致经过说了一遍。 只不过对于幽镜和凤辅两人的记忆,以及初云国亡国的真正原因,苏泽都没有机会去窥视,所以也就囫囵略了过去。 这期间端木花嫁一直站在一旁不做声,当听见苏泽感叹凤辅和幽镜终于能双双进入轮回,有情人终成眷属时,他忍不住冷嘲了一声:“凤辅用来哄骗幽镜的伎俩,你居然也会当真?” 苏泽一怔:“哄骗?什么意思?” “你别忘了,凤辅留在那密道里的只是残留的灵识,而不是魂魄,魂魄可入轮回,灵识过了这一世,便会消散无踪,再也不可能作为完整的个体进入轮回的。” 苏泽张嘴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忙问道:“那凤辅的魂魄哪里去了?” “龙头山上没有怨灵的气息,说明凤辅的魂魄早已进入轮回了,如今都不知转世多少回了,所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幽镜要想在下一世就遇上凤辅并与他共度一生,可能性几乎为零。” 苏泽听得一阵黯然,喃喃道:“这样说来,幽镜实在太可怜了,凤辅如何能忍心这样欺骗他。” 花嫁低声道:“凤辅如果不这样说,他会愿意乖乖进入轮回么?对于凤辅来说,这也是他最后能为幽镜做的事情了。” 众人见他两人一来一往,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同时花嫁周身散发出来的冷冽气场,以及他对待苏泽略带敌意的态度,给人的感觉与之前的陈希扬有明显差别,气氛十分诡异。 为了缓和一下气氛,纪玖岔开话题道:“你刚才说凤辅把半支凤冠给了你,那凤冠长的什么模样,拿出来给我们瞧瞧吧。” 苏泽却将怀中的凤冠捂得更严实了:“这个……还是算了吧,毕竟这凤冠是制成万凤香的原材料,虽然它现在没什么特别的气味,但是符宁止的嗅觉不同常人,万一闻到了又发作起来,岂不是麻烦?” 众人一听,忙摆手道:“那就算了,别拿出来了。” 此时已经完全入夜,众人原地休整了一番,便举着照明灯原路返回,然后连夜驱车回到大理。 一到宾馆,大家便立即各回各房,像滩烂泥一样沾床即睡。 苏泽刚昏昏睡过去,忽觉有人在扯他耳朵。 他“哇嘞”一声叫出声来,睁开眼睛,看见花嫁蹲在他床边,正虎视眈眈地瞪着他。 苏泽吓得往后缩了缩,一脸无奈地道:“我说祖宗,大半夜的你又想干啥啊?” “大半夜?”花嫁挑了挑眉,“外头明明阳光明媚着呢。” “那是因为我们昨晚赶了夜路,生物钟需要调整好吗?!” “但是我不困。”花嫁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的确很炯炯有神。 苏泽扶额:“你不困就自己一边玩儿去吧,别来折腾我行吗?” “行啊,”花嫁答得倒是爽快,“那你把风音放出来陪我吧。” 苏泽嘴角抽了抽,搞半天他就在这儿挖了陷阱等自己入套呢,当即脸色一板:“风音也要睡觉的,现在没空!” “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 “我跟他神交,不需要语言沟通!” “嘁。”花嫁撇了撇嘴,明显对苏泽的托辞感到非常不满意,“喂,当初你可是跟我谈好报酬的,别妄想翻脸不认账啊。” “我没说不认账,但也要等我睡醒了再说吧?” “不行,我等不及了。”花嫁一脸怨念地盯着他。 苏泽被他盯得发毛,脱口道:喂你该不会这么饥渴吧?” “啪!”花嫁抓起一个枕头往苏泽脸上砸下去,“你管我饥渴不饥渴,总之你赶快把风音放出来,否则我跟你没完!” “行了行了,怕了你了!”苏泽斗不过他,只好弃械投降,这一眨眼的功夫,主控权已经换成了皇甫风音。 风音睁开眼睛坐起身,低头看了看依然蹲在床边一瞬不瞬瞧着他的花嫁,此时的花嫁,眼眸晶亮,咄咄逼人的气势渐渐褪了下去,望着风音的目光里盈满了楚楚柔情。 两人对视半晌,风音突然笑了一下,伸手揉了揉花嫁的头发:“调皮。” 花嫁这才咧开嘴跟着笑了起来,挨着风音坐在床沿上,抱住他的胳膊,然后把头枕在风音的肩膀上,嘴里还嘀嘀咕咕地数落着苏泽:“苏泽太小气了,居然只给你一天的时间,这根本不够啊!看来以后我得想个法子,多抓一些苏泽的把柄,把价码开大一点。” 风音听得忍俊不禁,安抚道:“其实能不能出来,我已经无所谓了,只要能一直看着你,陪在你身边,我已经心满意足。” “可是我看不到你啊!”花嫁十分不满,“每天陪着苏泽到处晃,我已经很忍耐了好吗。也不知苏泽这家伙是怎么长的,傻里傻气的一看到就让人冒火。” 风音轻轻弹了弹花嫁的额头:“拜托给我留点面子吧,那好歹是我的转世。” 花嫁撇过脸去低声咕哝:“那也是事实啊。” 风音看了看他,脸上依然毫不掩饰的充满宠溺的笑容,却在无声中夹杂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奈与惆怅。 花嫁似乎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对了,你现在困不困,是不是真的很想睡觉?” 风音想了想,道:“还好吧。” “还好……那就是困了。”花嫁对风音的用语习惯已经了如指掌,于是大度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就安心睡吧,我在一旁陪着你。” “不是想让我陪你吗?” “我陪你也是一样,我看着你睡。”花嫁说着,拉着风音侧身躺下,给他盖上被子,自己则与他面对面躺着。 风音失笑地看着花嫁:“一天的时间很有限呢,都让我睡过去了,岂不是很浪费?” “虽然有点浪费,但是既然你困了,那我就不打搅你休息了。”花嫁道,“反正以后我还会逼着苏泽把你放出来的,以后再陪我也没关系。” 风音眸色一黯,渐渐泛起一丝悲色,但是他很快闭上了双眼,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 “哇,这么快就睡着了?”花嫁有些失望地喃喃自语。然后他默默注视着风音的脸,眼神缱绻流连,然后又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描摹他眉眼的轮廓。 他想起凤辅与幽镜的事情,突然觉得自己何其幸运。人死后不论怀着多大的执念,一旦入了轮回,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又有几个还能想起前世的海誓山盟? 也只有像风音这样的傻子,为了遵守与他的诺言,拼着一魂一魄留在这时间,苦苦等候了他一世又一世。 若是当初知道风音会因为自己一个任性的要求而默默承受这无尽的磨难,他还会不会紧紧抓着那一世的情分不放? 如此想着,花嫁心中十分酸楚,充满了对风音的歉疚与疼惜。不想风音却在此时缓缓睁开了双眼,眸色深沉地望着花嫁。 花嫁蓦地一惊,忙收回了手,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逼下眼角泪意,掩饰地笑了笑:“我……我不碰你了,你安心睡吧。”然而他声音中的哽咽却无论如何也遮掩不过去了。 风音依然定定望着他,过了片刻才开口,声音低沉喑哑:“花嫁,我想吻你。” 花嫁笑了笑,主动倾身上去轻轻啄了一下风音的唇瓣,嘴角一勾,牵起一丝挑逗的媚态:“只是吻一下怎么够,全部都给你要不要?” 风音失笑:“真是慷慨啊。” “算是对你的嘉奖和补偿。” “那我就不客气了。”风音说着,翻身将花嫁压在身下,深情索吻。 半晌之后,他才恋恋不舍地结束这一吻,然后又吻了吻花嫁的发际,叹了口气:“只能看不能吃,也是件十分痛苦的事情啊。” 花嫁脸颊酡红,一脸的困惑:“不是说都给你了么?” “只怕陈希扬会生气。” “让他生他的气去好了。”花嫁满不在乎。 “陈希扬若是生了气,苏泽还会将主控权让给我么?” 花嫁顿时犯了愁:“这倒是个问题。” “嗯,所以这一次,还是算了吧。”风音放开了花嫁,侧身躺了回去。 花嫁嘟着嘴很不开心。 风音拍拍他的脸颊:“陪着我睡也是一样的。” 花嫁仍在琢磨这个棘手的问题,握着拳道:“下一次跟苏泽谈判的时候,一定要把这一条也加进去。” 风音失笑,却什么也没说。 花嫁转过来近距离地望着风音:“那你睡吧,我不骚扰你了。” “嗯。”风音却没有闭眼。 “怎么不睡?” “等你一起睡。”风音说着,抬手盖住了花嫁的眼睛。 “好吧。”花嫁笑着闭上了眼。 “花嫁。”风音捂着他的眼睛没有放。 “嗯?” “对不起。” 花嫁有些困惑,刚要睁开眼,忽觉一道热流渗入大脑。 意识被抽离的瞬间,他恍惚听见风音道:“花嫁,我不希望看到你和陈希扬两败俱伤,所以……就算今后你心中不再有我,我也不会怪你。毕竟……我们为了彼此都已拼尽全力了。” 第叁卷《万凤来仪》完结 第一章 隔世如昔(一) 陈希扬睁开眼睛,发现窗外天蒙蒙亮。 房间里的摆设有些眼熟,他回忆了良久,才想起来,这是在大理城内的一家宾馆里。 他躺在床上眨了眨眼,感觉头脑昏胀,全身像是被抽尽了力气一般,虚软无力。 就这么怔怔地躺了片刻之后,各种情绪渐渐回流,他缓缓闭上眼睛,抬起手臂压住了眼睛,两行热泪自眼角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 七点之后,苏泽的手机闹铃响了起来。他惊醒过来的瞬间,第一反应是掐掉铃声,然后小心翼翼地探头观察陈希扬,生怕将他吵醒。 但是陈希扬已经醒了,正朝他这边望过来,弯起嘴角笑了笑。 “醒了?”苏泽有些意外,忙起身来到他床边,俯下身盯着他瞧了一会,试探着问道:“你是……” “陈希扬。” 苏泽紧绷的双肩微微耷拉了一下,像是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你终于醒过来了。” “我睡了很久了吗?”陈希扬撑着上半身坐了起来,觉得全身还有些乏力,他知道这是昏睡过度的后遗症。 “两天了吧。”苏泽故作轻松地道。 “杨臣修他们……” “他们已经先上路了。” “嗯?”陈希扬怔了一下。 苏泽笑了笑:“你别紧张,先听我说完。” 原来在陈希扬昏睡的这段时间里,其他几人已经成功救出了两只白鹤,并在他们的帮助下找到了火凤鸣石。 原来那火凤鸣石就藏在大石庵的那块巨石下面,当初似乎作为镇寺之宝来的,只不过一代代传下来的过程中,似乎发生了什么疏漏,以至于关于这块圣石的来历渐渐被人遗忘,到最后连现任的主持都不知道有圣石的存在。 那两只白鹤知道了苏泽一行人的真正来意,刚开始有些生气,觉得他们居心叵测。当听说凤辅临去之前有亲口嘱托苏泽时,他们立即改变了态度,很爽快地将火凤鸣石借给了他们。 那天下午,被聚在一处的灵媒御玺、海龙珠、火凤鸣石三样宝物便产生了互相辉映的现象,目标所指的方向,位于新疆西北部地区的克拉玛依附近。 众人兴冲冲就打算动身,但是陈希扬尚在昏睡中,他们不可能带着一个不省人事的人上路。大家商议了一下,决定让苏泽留下来照看陈希扬,其余人先上路前往克拉玛依。 陈希扬默默听完,问道:“现在那三样宝物在谁那里?” 苏泽笑了笑:“这一点我早就想到了,为保险起见,我、莫传延和杨臣修三人分别保管三样宝物,海龙珠在我这里,灵媒御玺还是让莫传延带着,火凤鸣石则由杨臣修保管,这么一来,谁也不能撇下其他两人单独行动了。” 陈希扬听了,也觉得这个方法比较靠谱。杨臣修跟了他们这么久,一路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将火凤鸣石放在他那里,也算是对他的一种安抚了,这样以后合作起来,也比较能体现诚意。 苏泽说了这半晌,突然道:“对了,你睡了这么久,肚子饿不饿?我去给你买早点吧。” “不用买回来了,我们一起出去吃吧,我也该出去活动一下筋骨了。”陈希扬说着,正要站起来,苏泽忙过来扶他。 陈希扬怔了一下,转头看苏泽:“你这是拿我当病人伺候呢?” 苏泽尴尬地笑了一下:“条、条件反射而已。之前凤辅也没明确说这种剂量的万凤香需要多久才能让人格完全融合,所以你昏睡的这段时间,我一直提心吊胆的很不踏实,生怕你万一再也醒不过来了该怎么办。” 陈希扬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揉了揉苏泽的头发,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 苏泽又开心起来,跑去拿了一套陈希扬的衣服来递给他。陈希扬穿上衣服的时候,闻到衣服上带着刚洗干净的清香,脱口问道:“你洗的?” “是啊。” “这么自觉帮我洗衣服?” “这两天我天天在房间里守着你,哪儿也不敢去。实在闲得无聊了,就自己找事情做,想着你醒来之后得有干净衣服穿,所以就把你所有的换洗衣服都拿去洗了一遍。” 陈希扬很想吐槽他“你是有多无聊”,但是话到嘴边,却又吐不出来了。喉间有种拥堵的感觉,让他心情复杂。 他一边穿上外衣,一边故作随意地问道:“昏睡前的事情,我有些印象模糊了……最后是风音施法让花嫁陷入沉睡的?” 苏泽沉默了一下,才道:“是的,我和风音事先就这件事达成了一致,由他来搞定花嫁,然后我炼制出万凤香给你做治疗。” “哦。”陈希扬淡淡应了一声。 苏泽又道:“凤辅说得没错,半支凤冠用来提炼你和白鹤所需的万凤香,还是绰绰有余的,我这里还有小半瓶万凤香,以备不时之需,万一花嫁还跑出来捣乱,我就再把他压回去。” 陈希扬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便走去盥洗室洗漱。 约摸过了十五分钟,陈希扬还没有出来。苏泽担心他出事,便去敲门问道:“陈希扬,你没事吧?” “没事。”陈希扬很快回了一句。 苏泽微微皱眉,虽然隔着门,但他还是隐约听出陈希扬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鼻音。他心里没来由凉了一下,有什么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只是来不及去捕捉。 他没有再敲门催促,而是默默在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心脏莫名跳得有些失常,似乎因为什么不可捉摸的事情而忐忑不安,但具体要说什么事令他不安,他又实在说不上来。 又过了片刻,陈希妍才开门出来,淡淡说了声:“走吧。”说着便率先朝门口走去。 苏泽的视线在他脸上停驻了片刻,似乎还想验证自己刚才听到的鼻音是不是错觉。但是陈希扬今天没有束发,不知是忘了束还是懒得束,长发披散下来,盖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陈希扬见苏泽没有立即跟上来,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没、没什么。”苏泽撇开了视线,取下房卡跟了出去。 两人并肩在楼道中不疾不徐地走着,苏泽留意到陈希扬时不时用手捂了捂胃。 “肚子很饿吗?” “有点。” “空腹了这么久,是不是应该买点清淡小粥之类的东西先开开胃?” “也好。” “我记得这宾馆斜对面就有一家早餐店,不如去那里看看?” “嗯。” 苏泽于是没有再说话,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期间苏泽偷偷看了陈希扬几眼,发现他一直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一次醒过来以后,陈希扬似乎恢复得很好,与以前的陈希扬没什么两样,对待苏泽的态度,也似乎比之前更加温和、耐心。 但不知为什么,苏泽总觉得陈希扬身上还是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眉宇间的神色更淡了些,几乎看不出什么情绪,与他说话的语气也带了一丝敷衍,感觉大部分时候都是苏泽在说,陈希扬在听,偶尔会心不在焉地开口说上几句,但更多的时候,他总是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这样的相处模式,让苏泽突然感觉有些疲惫,仿佛一直是他单方面地努力讨好陈希扬,却一直徒劳无功地被对方隔绝在精神世界之外。 “陈希扬。”苏泽突然开口唤了他一声。 “嗯?”陈希扬收回神思,抬头看了他一眼。 苏泽刚想说什么,视线落在陈希扬明显有些瘦削下去的脸颊上,话语在嘴边溜了一圈,又默默咽了回去。 “没什么,”苏泽不自然地扯开嘴角笑了一下,“还……还是先吃饭吧,吃晚饭再说。” “嗯。”陈希扬也便没有追问。或者说,他根本没有留意到苏泽欲言又止的纠结表情。 苏泽带着陈希扬来到宾馆门口斜对面的早餐店里,点了两碗粥,自己陪着他喝。 陈希扬虽然感到饿,但食欲不强,勉强喝完一碗之后,便没有再动筷的打算。他想了想,问苏泽:“今天动身去新疆吗?” 苏泽怔了一下:“这么快?” “不是被我拖了后腿吗,现在既然我已经醒过来了,那就尽快去和他们汇合吧。” “再等两天吧。”苏泽道,“你才刚醒过来,精神状态还没恢复过来,不适合长途奔波去那么远的地方。” 陈希扬失笑:“你还真拿我当病人了,我没你想的那么娇弱。” “不是觉得你娇弱,”苏泽一脸认真地道,“而是因为克拉玛依那边的气候和这里相差太大,你现在这样的状态就过去,一下飞机就会撑不住的!” “好吧,”陈希扬耸了耸肩,“既然你这么坚持,那就再等两天吧。”他顿了顿,又问:“不过这两天我们该干啥,无所事事的话很无聊的。” 苏泽想了想,突然兴奋地提议:“不如我联系一家旅游公司,包个一日游或者二日游什么的,去附近的景点转一转吧?” 陈希扬却兴致缺缺:“大热天的,纯游玩的就免了啊,我还不如呆在宾馆里吹空调。” “多出去走动走动,有助于活络筋骨嘛。” “只是为了活络筋骨的话……”陈希扬挑起眼角看向苏泽,“不如我们去网吧玩网游吧!” “……你的游戏瘾又犯了么?” “压根就没消停过,我忍很久了好吗?” “好吧。”苏泽扶额妥协。他自我安慰地想,会惦记着玩网游,至少说明现在的陈希扬,还是他一直以来所熟悉的陈希扬,他应该心满意足了。 第一章 隔世如昔(二) 大理城内虽然到处都透着古色古香的气息,但是要想找一家现代化设施完备的网吧也不是那么难。 这时候时间还早,昨晚通宵了的基本上都回去补眠了,今天来玩的又还没到高峰期,所以网吧里人比较少,刚换了早班的收银台小姑娘见两位帅哥进来,立即笑容可掬地给他们安排了非常舒适的两人小包间。 但所谓的包间,也就是两台电脑并排放在一个小隔间里面而已。 陈希扬看来当真是憋坏了,一见到电脑便手法娴熟地开机、登录、戴耳麦,一分钟之内就进入了游戏状态。 苏泽对游戏的兴趣没有陈希扬那般痴迷,看着陈希扬一脸投入地玩着游戏,他做在一旁的位子上显得有些无所事事。 他突然想起,自己做学生那会,放假了跑去陈希扬的鬼街玩的时候,总会被陈希扬拉着一起玩,那个时候两人在游戏方面还比较有共同话题。 后来他毕业当了老师,陈希扬便不再强迫他玩游戏了,说什么既然做了老师,就要为人师表,总不能自己沉迷游戏还教育学生不能老玩游戏,以免误人子弟。 如今想来,陈希扬无论做什么、不做什么,心里总是有一条底线的,为人处世上也是原则分明。这样的人,通常都具 恋耽美 分卷阅读72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非常良好的行动力和自制力。 苏泽一边在心里对陈希扬做出评价,一边偷偷观察陈希扬被长发盖住了的半边侧脸,心里琢磨着,如今他的人格已经和端木花嫁的人格完全融合,花嫁的记忆也应该已经被他全盘接收了才对,那么现在的他,对于前世和风音的关系,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呢?如果一定要他在自己和风音之间做出选择的话,他会选谁? 随即他又失笑摇头,自己居然会冒出如此可笑的念想。当初风音和花嫁,那是建立了非常明确的情侣关系的,而自己和陈希扬算什么呢,陈希扬至今也没有松口表示愿意接受他不是么?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跟风音竞争? 正当他胡思乱想着,陈希扬忽然转过头来,摘下耳麦看着他:“我说,你坐这儿发什么愣呢?” “诶?”苏泽不明所以。 “我们可是定的两个人的包厢,你开了机又不用,何必多付这一台机子的钱?” “哦哦……”苏泽转过身面向电脑,拿着鼠标胡乱点了一会,然后悲剧地发现自己真的还没想好到底要做什么。 陈希扬一直在留意他的屏幕,于是又问道:“我让你来陪我上网,是不是太委屈你了?” “没有,没有。”苏泽忙摇头否认。 陈希扬静静注视了他一会:“苏泽,你怎么回事?” “啊?”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什么以前啊?”苏泽莫名其妙。 “以前你若是不想做什么事情,就会直接告诉我,就算是被我强迫去做,也会明显表现出不满。但是现在你怎么回事,怎么感觉你畏畏缩缩的一直在迁就我?” 苏泽脸色一僵,半晌没出声。 陈希扬觉得问题大条了,干脆放下耳麦退出游戏,转过身正视着苏泽:“怎么不说话?有什么心事你就说出来,以前你不是很坦率的么,有什么说什么,这样才能解决问题。” 苏泽苦笑了一下,看向陈希扬:“说起来,现在更不坦率的那个人,应该是你吧?” 陈希扬一怔。 苏泽抬手去撩陈希扬那盖住了脸颊的发丝,却被对方下意识地闪避了一下。苏泽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才慢慢收了回来。 “以前你虽然迫于巫族的规矩,不得不留长发,但事实上你一直很讨厌留长发的,所以只要不是在家族中的重要场合,你都会把头发束起来。可是今天你却很反常,这里天气这么热,你却没有束发就出门了,这是为什么呢?” 陈希扬没有出声。 苏泽苦笑了一下,道:“你不想说,不如由我来说吧,你今天早上躲在盥洗室里哭了一场,对不对?但是你不想让我知道,所以就把头发放下来,好盖住你的红眼圈。” “你……”陈希扬诧异地看了苏泽一眼,张了张口,却无从反驳。 苏泽继续道:“你为什么哭,又为什么不想让我知道?我想来想去,除了事关风音,我真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你如此反常了。”他顿了顿,“我说得对不对,陈希扬?” 陈希扬依然没有出声。 苏泽继续自顾自地说:“当初在宝山石头城的密道中,你曾经告诉过我,我不是你生命中的浮萍,是根。那个时候我心里不知有多高兴。但是现在情况已经不一样了,我想我必须再跟你确认一次,如今在你生命中具有‘根’一般存在意义的,究竟是我,还是风音?” 面对苏泽如此直白的询问,陈希扬艰难地开了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苏泽。” “那么你告诉我,事情是什么样的?” 陈希扬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脸上露出十分困扰的表情。 苏泽深吸一口气,又道:“其实你不必感到难于启齿。当初我和风音商议为你做治疗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约定,等你和花嫁的人格融合之后,不论你最后选择的是谁,另外一个都必须交出主控权,不得有丝毫怨言。所以陈希扬……” “如果我选择了风音,你真的会交出主控权?” 陈希扬突如其来的一问,让苏泽张口结舌。 他的脸迅速地苍白了下去,呆怔了片刻才结结巴巴地道:“如果……如果你已经做出了决定,我也……我也……”心甘情愿地退出,这七个字怎么也说不出来,他的额头、脊背和手心里全是冷汗,拔凉拔凉一阵一阵地往外冒冷气。 陈希扬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略带嘲讽又略带无奈地哼笑了一声,伸出手用力揉了揉苏泽的头发:“没有这样的觉悟,就不要随便做出这种没底线的保证,简直瞎胡闹。” 他说着,兴致缺缺地叹了口气:“算了,今天没心情打游戏了,还是走吧。”说着便起身往收银台走去。 苏泽被他搞懵了,顶着被蹂躏成鸡窝的发型无知无觉地跟了上去:“陈希扬,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要让你交出身体的主控权,你答应,我还不答应呢。”他走到收银台前站住,不忘坑一下苏泽:“过来结账。” 苏泽一边细细回味陈希扬的话,一边无知无觉地掏出钱包乖乖结账。等结完账,他也回过味来了,心头猛然一亮,仿佛一瞬间从地狱升到了天堂。 此时陈希扬已经先一步走出了网吧,苏泽兴高采烈地追上去问道:“陈希扬,这么说来,你是选择……” 话没说完,便听陈希扬轻飘飘补了一句:“当初你爷爷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好照顾你的,如果你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我怎么跟你爷爷交代?” 苏泽顿时又从天堂落回到地狱,大起大落的云霄飞车坐得他头晕目眩,不由暴躁了:“陈希扬!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这样耍我很好玩么?!” 陈希扬“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回头瞥了他一眼:“花嫁说得没错,傻子就是傻子,啧啧。” “喂!”苏泽心头怒火继续飙升中。 “行了行了,降降火哈。”陈希扬笑着拍了拍苏泽的脸颊,“这外头气温已经这么高了,你还在边上一个劲地冒火,你是想烤死我啊。” 苏泽果然乖乖住了口。刚才陈希扬拍他脸颊时透着一丝微妙的亲昵,让他心里颇有些享受。 但享受归享受,这陈希扬不清不楚暧昧不明的态度还是让他心里七上八下有些不着边。他忍不住问道:“那风音……” “我警告你啊,以后如非必要,别老在我跟前提这事。”陈希扬冷冷一句话成功堵上了他的嘴。 两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苏泽弱弱问道:“那……我们现在干啥呀?” “去旅游公司问问吧。” “啊?” “你不是说要包个一日游还是二日游的么?” “你不是嫌热说不去嘛?” “哎,头发披着果然很麻烦。”陈希扬却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一边拿出发带向往常一样将长发束了起来,一边喃喃自语道,“而且一路上回头率百分之百也是一件很负担的事情。” “……”苏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这样就不怕热了。”束完头发的陈希扬转而看向苏泽,“现在可以去游玩了。” “你这是在反过来迁就我么?”苏泽哭笑不得。 “你从小到大,我迁就你的次数还少么。”陈希扬面不改色。 “好吧。”苏泽打起精神道,“你想去哪里玩?” “随便。” 苏泽给了他一个“你又在敷衍我”的表情。 陈希扬扶额叹气:“旅行社应该会有套餐提供选择的吧,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没见着套餐你让我怎么选?” “哦哦,也对。”苏泽于是掏出手机准备咨询附近一带的旅行社信息。 此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苏泽“咦”了一声,接通了电话。在一阵嘀嘀咕咕之后,他挂了电话,转头看陈希扬:“那个,旅游的事情,恐怕黄了。” “怎么?” “刚才纪玖给我打电话,说那边出事儿了,他怕应付不了,所以打电话来问我们能不能尽快赶过去……” 陈希扬皱了皱眉:“出什么事了,他需要打电话来向你求助?杨臣修呢,还有骆柒他们呢?” 苏泽一脸愁云:“具体情况不太清楚,不过听纪玖的意思,好像是杨臣修、骆柒他们都出事儿了……” 第一章 隔世如昔(三) 因为大理没有直接飞往克拉玛依的航班,他们只能选择在昆明和乌鲁木齐两地中转。这天下午将近傍晚的时候,他们才坐上了昆明飞往乌鲁木齐的班机。 这是一趟远航,光是在天上飞的时间就需要六个小时。平日里六个小时不算什么,但要在飞机上度过,就显得格外难熬了。 苏泽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下午四点半,如果飞机能够按时降落,估计也要到晚上十点多了。他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先在飞机上睡一觉。 此时一旁的陈希扬正在兴致勃勃地挑选电影,苏泽问道:“不睡一下么?” 陈希扬撇了撇嘴:“刚睡了整整两天,现在还让我睡,不是虐待我么?” “那我睡了,快到的时候叫醒我。” 陈希扬正在纠结是先看科幻片还是先看喜剧片,闻言便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好,你放心睡吧。” 苏泽却看着陈希扬的侧脸,突然道:“陈希扬,我这两天……有点奇怪。” “嗯?”陈希扬终于舍得抬头看他一眼了。 “这两天,我都没有再做梦。” “是吗?”陈希扬的反应倒是很平淡。 “当然一方面是因为我担心你的状况,所以睡眠很浅,不太容易入梦;但另一方面,我觉得风音似乎也在犹豫。” “犹豫?” “最近一次做梦,是在我们离开宝山石头城之前。那时候梦见风音说要求见曜神,询问预灵族预言中芒宿将要灭亡的原因。但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做过梦了,我在想,会不会跟风音本人的犹豫有关。” 陈希扬想了想,含糊地应和了一句:“或许吧。” 苏泽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陈希扬:“你不是接收了花嫁的全部记忆么,其中有没有关于这件事的?” 陈希扬摇了摇头:“关于风音在见到曜神之后究竟说了什么,一直是个谜,就连花嫁也不清楚真相。” 苏泽眼中划过一丝失望,随即他又问道:“那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花嫁总该知道的吧,你告诉我好么?” 陈希扬犹豫了一下,道:“还是让风音告诉你吧,他用梦境这种方式来还原那段历史,一定有他的理由。”陈希扬说完,便戴上耳机专心看电影去了。 苏泽没能从陈希扬口中套出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不由有些丧气。想着还有六个小时的路程,他只好戴上眼罩,尽可能让自己睡过去。 “是你在召唤我吗?”在一片白茫茫的幻境中,他听见有人在如此询问。那个声音仿佛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 原本盘膝而坐的皇甫风音缓缓睁开双眼,站起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但是那个地方,出了无边无际缭绕的云雾之外,再无其他。 他神色恭敬地垂首道:“芒宿言灵弟子皇甫风音,恳求曜神赐见。” “你可知道见我一面的代价?” “风音明白。” “不惜用掉一次高端咒术的机会,也要见我一面,你这是何苦呢?” “风音认为,比起芒宿存亡大事,区区一次高端咒术所消耗的寿命根本不足挂齿。” 那人没有再说话,但风音感觉到缭绕在周身的云雾正在逐渐散去,一个朦胧的身影出现在了正前方,双足离地悬于半空,似乎正低头俯视着他。 风音躬身行礼:“谢曜神赐面。” 曜神道:“你方才说,你是为芒宿存亡之事而来?” “是。” “你想知道什么?” “芒宿灭亡的原因。” “问了原因又能如何?” “想办法改变这样的命运。” 曜神笑了一下:“你可知道,天地万物,既然存在,必有其既定的命运,命运之轮何其强大,连本神都难以逆转,更何况是你区区一介凡胎?” 这话听起来虽有调侃之意,但风音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只不过九玄大陆是曜神所创,大陆上各种生物的命运竟也不由曜神来操控,这一点颇让他意外。 但他依然坚持:“不试一试,又如何知道全无改变的希望?” 曜神幽幽叹了口气:“真是个固执的人,与你父亲一模一样。” 风音惊了一下:“我父亲?他也求见过曜神?” “没错。” “为何从未听他提起?” “那是他与我之间的约定,与我见面所谈之事,不能透露给第三人。” 风音难掩心潮汹涌,当初父亲见到曜神之后,究竟知道了什么,竟令他如此绝望? 曜神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淡淡道:“其实你父亲也跟你一样,希望知道芒宿灭亡的原因,以及改变这种命运的方法。当知道以己之力改变无望之后,他竟想通过改变预言书的方式来向命运发出挑战。但我要告诉你,他这样只是徒劳罢了,不管他如何努力,命运的轨迹都不会因此而发生变化。” 风音听得内心一阵冰凉,难道说,父亲不惜赔上自己性命换来的“改变”,在命运面前也是毫无作用的挣扎而已? 他按下心中惶惑,跪下身去俯首叩拜:“不论如何,还望曜神告知真相。” 曜神沉默了片刻,缓缓道:“风音,看着你们为了一个飘渺的希望而前仆后继,我也心有不忍。但我只能告诉你,神,并不能代表一切,更不能主宰一切,这天地间,还有许多事情,连神也无能为力。既然你坚持想要知道芒宿灭亡的缘由,那我便告诉你芒宿,是为大曜而亡。” 风音猛然一怔:“大曜?” 这个名字于他而言并不陌生。大曜一族位于芒宿的南面、千代的西面、初云的北面、垩白的东面,如果从九玄大陆上空俯瞰下来,大曜就位于九玄大陆的正中央,占据着这片大陆上最肥沃的土地和最丰富的资源。 但同时,大曜也是九玄大陆之上最喜好内斗的一个种族,他们不甘于偏安一隅,总想着要称霸四方、统一天下。但他们之间又互不相服,曾经分裂成四个小国家,持续了长达千年的互相征伐、吞并。 但所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如今这四个国家之间实力的强弱日益悬殊,小的国家逐渐被吞并,大的国家更加强大,使整个大曜族再次趋于完整和统一。 风音问道:“曜神的意思,是说芒宿终有一日会被大曜所灭?” 曜神摇了摇头。 风音更觉迷惘:“既然不是,那又如何说是为大曜而亡?” 曜神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可知道,为什么大曜人互相征伐了千年之久,却从未侵略过你们这些周边国家?” 风音点了点头:“关于这一点,我在各国通传的九玄史志上曾经看到过。” 九玄大陆初创之时,曜神手下有三位功臣,分别是天龙、凤凰和麒麟,曜神为犒赏它们,便指了九玄大陆上东、南、西三方疆域,由它们自行挑选一方作为自己的领地。 麒麟选择了西边的疆域,天龙与凤凰却为南方的疆域而大打出手,最后凤凰得胜,天龙战死,曜神为安抚天龙,便将东方海域赐给了天龙的族弟海龙。 而后,曜神将九玄大陆中最肥沃的那片土地赐给了自己的后裔,取名大曜,让他们在大曜之上自由繁衍。 而北方这片疆域最为寒冷贫瘠,无人愿意居住,曜神不忍它如此荒废,便按照自己的模样捏了一群泥人,赋予他们人类的形态、生命与情感,并将自己的部分灵力传入泥人体内这便是言灵、祭灵、灭灵和预灵祖先的由来。 大曜人虽然是曜神后裔,却未能继承曜神的神力,虽然是九玄大陆上身份最尊贵的一个种族,却同时也是灵能力最弱的一个种族。为了保护大曜人,曜神与海龙、凤凰、麒麟做了盟约,要求他们各自为政,不得为了疆域的多少而互相征伐,同时要求灵媒一族见证他们的誓言,在北方默默守护着大曜。 因此,这么多年来,虽然大曜人内部征战不断,却从未与周边各国发生过冲突,一则大曜人自知能力不如周边几个种族,要去征伐他们无异于以卵击石,不自量力;二则,周边各国也受到当初盟约的束缚,断了窥觑大曜疆域的念头。 曜神听完风音的复述,点头道:“没错,这段内容的确是我授意的。” “授意?”风音凝眉,听出了这两个字背后不寻常的意味。 曜神道:“这段史志中关于各大种族起源的记载,大部分都正确,但有一处,却与事实不符。” 风音忙问道:“哪一处?” “关于芒宿人和大曜人的起源。”曜神笑了笑,“你们难道不会觉得疑惑,为何曜神随便捏的几个泥人都能传承曜神之力,而身为曜神后裔的大曜人,却丝毫未能继承下灵力?” 风音锁眉想了想:“其实当初在看到这段记载时,我也曾迷惘过。但曜神如此行事必有缘由,我们又怎能参透其中玄机。” 曜神道:“现在我就告诉你个中玄机,其实很简单,我只是让撰史之人将大曜人和芒宿人的真实身份互换了一下罢了。” “互换?”风音吃了一惊。 “没错,”曜神淡淡一笑,“事实上,大曜人不过是我闲来无事随意揉捏的泥人,而你们芒宿人,才是我真正的后裔。” 第一章 隔世如昔(四) 风音怔了半晌,才喃喃问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何……” “为了保护你们啊。”曜神叹了口气,“并非担心你们被其他各族侵袭,正好相反,为了避免让你们成为历史推进过程中的刽子手。” “刽子手?” “多余的信息,我不能再透露了,否则便是泄露了天机。”曜神道,“但是风音,死亡并不是一切悲剧的终结,死去之后仍无法得到超脱,那才是最可怕的刑罚。所以,不论未来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能强行去干涉,否则只会得不偿失。” 曜神说到此处,身形已渐渐淡去。 “等一下!”风音追出几步,但是曜神早已消失无踪,四周又恢复了原貌,是他所熟悉的祭祀圣殿。 风音呆呆站在原地,半晌未能抽出神来。 好不容易与曜神见上了一面,但是收获却并不如自己所期待的那么大。除了知晓了芒宿灵媒族才是曜神真正的后裔这个秘密之外,其他什么事情都无法改变。 又过了许久,他依稀听见花嫁在门外与繁茜的对话。 当初他决定施法求见曜神,便下令严禁任何人进入打扰,为此花嫁亲自在门外护法。想必这一次施法持续了不少时间,以至于繁茜都忍不住过来询问情况了。 他闭了闭眼,收起满心失落的情绪,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开门走了出去。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的时候,正在与繁茜交谈的花嫁立即住了口,转头望了过来。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风音已经变成了金色的长发。 花嫁的眸子微缩了一下,眼中满是心疼。他张了张口,却生生扯出一个笑容:“结束了?” “嗯,结束了。”风音想回他一个宽慰的笑容,但却失败了。 “怎么,没有成功吗?”花嫁迎上来,替他细细拭去额角早已冷却的汗水。 “花嫁……”风音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花嫁的手,欲言又止。 “怎么了?” 风音双眸渐渐黯淡了下来:“没什么。”关于和曜神的交谈内容,一个字都不能对第三人透露,这是他当着曜神的面发下的毒誓。 他斟酌了片刻,再度开口道:“花嫁,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成为了芒宿历史上最最昏庸无能的尊主,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花嫁歪头认真想了想,反问道:“怎么个昏庸无能法?” “就是……眼睁睁看着子民们陷入水火,眼睁睁看着芒宿走向灭亡,我无动于衷,丝毫没有想要去改变、去挽救。这样的我,你会不会看不起,甚至厌恶?” 花嫁却“噗嗤”一声笑了:“你想听真话吗?” “自然是要听真话的。” “其实在我的心里,只要你能一世平顺,这就足够了。至于芒宿的未来怎么样,芒宿的子民怎么样,我还是那句话,对我来说,他们都没有你重要。” 风音却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感到欣慰,他凝视着花嫁,继续问道:“如果有一天,我连你也无法保护,你会不会恨我?” 花嫁看见风音脸上凝重的表情,于是逐渐收起了笑意,正色道:“风音,你听好,我的性命,掌握在我自己手里。如果我将面对死亡,那也是我自己无能,或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选择,与你能不能保护我,没有一点关系。你只需要保护好你自己就足够了。” 风音怔怔听完,不由失笑:“这番话还真是……让我觉得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失落。” 花嫁嘻嘻笑了一下,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多逗留,转而挽起风音的胳膊低声问道:“刚才曜神对你说了什么,为什么会让你这么绝望?” 风音摇了摇头:“我向曜神发过誓,不能透露给任何人。” 花嫁失望地耷拉了一下肩膀,不甘心地又问了一句:“那你想问的那些事情,得到答案了吗?” “算是有,也算是没有。”风音叹了口气,“接下来,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袖手旁观。” “旁观什么?芒宿灭亡?”花嫁有些不敢相信,如果这是风音与曜神一番长谈之后所能得出的唯一结果,那曜神的思维也太令人费解了。 “也许……不仅仅只是这些。”风音如此语意不明地说了一句之后,便岔开了话题。 花嫁的好奇心完全被勾了起来,但是他知道风音的脾气,既然决定了不会多透露一句,那么不论他如何威逼利诱也是没有用的。 既然这条路行不通,那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寻找答案了。花嫁这般想着,转了转眼珠,心中渐渐拟定了一条计策,不由微微勾起嘴角得意地笑了一下。 却说雪烙大婚之后便一连几日都关在房间里足不出户,也很少接见外人,就连管家也很少能见到他的面,唯一与他朝夕相伴的,只有慕容絮儿。 族长大婚之后闭门不出,绝对是件稀奇的事情,但空桐雪祈身子孱弱的事情在空桐家族中并不是什么秘密,再加上戮魔之战后的一场“大病”,大家都纷纷猜测,慕容絮儿如此匆忙地嫁入空桐府,该不会是为了给族长冲喜来的吧? 不管外界谣言如何疯传,作为当事人之一的雪烙倒是非常淡定,或者说,外头的风言风语,压根就没有传入他的耳中,因为这段时间他一直被絮儿强迫着整日卧在床上调养身体。 以雪烙好动的性子,其实是最耐不得寂寞的,所以一开始他非常不能适应,无奈自己身上的确有伤要养,另外他也需要找个借口尽可能避免近期内再和月刹见面,所以虽然非常不习惯,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一直躺着了。 好在这段时间絮儿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没事儿的时候就陪着他唠嗑。加上雪烙也是个喜欢八卦的人,跟絮儿两人聊着聊着就不知不觉地凑成了一对无话不谈的闺蜜。 这一日絮儿自外面推门进来,神色似乎有些不对,见了雪烙便问:“雪烙,你假扮雪祈的事情,除了我和管家几个亲密的人,还告诉过谁没有?” 雪烙想了想,这段时间他都被关在家里哪儿也没去,还能告诉谁?于是摇头说没有。 絮儿喃喃道:“那外面那人是从哪儿听到的风声?” 雪烙问道:“外面什么人?发生什么事了?” 絮儿道:“刚才外面来了个陌生人,说要找空桐雪烙。我说雪烙不在府中。他便问雪祈在不在。我说在。他便笑得意味深长,说那找雪祈也是一样。” 雪烙听得一阵寒意:“那人是谁,你有没有问他的名字?” “他说他叫阿错。” “哎哟我的娘。”雪烙吓得从床上翻滚了下来。 絮儿忙去扶他:“你怎么了这是?” 雪烙来不及起身,忙又抓着絮儿问:“除了那个叫阿错的,还有其他人没有?” 絮儿一怔:“我就只看见了他一个人,没见有什么别的人呀。” “哦……那就好,那就好……”他拍着胸口喃喃自语,忽地又爆起了:“好屁啊,就一个阿错也很不得了了好吗!”说着便跳起身去穿外套。 絮儿被他搞得云里雾里,忙追着他问道:“雪烙,你穿外套做什么?” “出去接驾啊!快喊管家,开门接驾!” “接……接驾?”絮儿傻掉了。 雪烙一只脚刚迈出去,突然停了一下:“等下……絮儿,刚才他说他叫什么来着,阿错?” “是啊。” “确定是阿错,不是别的什么吧?” “别的什么?”絮儿莫名其妙。 “也对,阿错这种神经质的名字,普通人就算幻听也听不出这种效果。”他自言自语着,突然又淡定了下来,“既然是叫阿错,那就不必接驾了,管家也不必惊动了,我自己出去迎客就行了。” 看着雪烙一扫方才的心急火燎,优哉游哉地往大门口走去,絮儿依然没有搞清楚状况。 她回过头朝房内藏着雪祈灵位的壁橱望了一眼,叹了口气:“雪祈,你说得没错,你弟弟那跳跃的思维,真不是一般人能跟上的……” 雪烙开了门,看见花嫁一身便装站在门外,跟守门的两个小侍卫聊得正欢。 花嫁见雪烙开门出来,便笑着冲他打招呼:“哟,空桐族长,等了半晌终于把你给盼出来了。这当族长的就是不一样,刚才被你们家的侍卫、管家、夫人层层盘问,我嘴巴都快说出泡来了,啧啧,见你一面真是不容易啊。” 雪烙撇了撇嘴:“过奖过奖,你来见我,哪有我跑去见你那么困难?” 两个侍卫见族长一出来便与这客人互相调侃,可见这客人身份不一般,于是不敢再有丝毫怠慢,忙将大门敞开,毕恭毕敬地请花嫁进去。 花嫁一进空桐府便好奇地东张西望,口中不断赞叹:“不错不错,这宅院的布置可比端木府的精致素雅多了,我应该早点过来拜访才对。” 雪烙低声咕哝道:“上次给你们送的请帖就这么石沉大海了,害我白等一场。” “咦,”花嫁故作惊讶,“原来你真的有在等我们吗?阿寻怕看见你偷偷躲起来哭,才故意回避没有来,看来他是多虑了啊。” 雪烙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哭、哭、哭什么,我才不会哭……” 花嫁见好就收,也不再继续调侃他了,一手揽上他的肩膀道:“闲话不说了,其实我这次来,是有正经事拜托你。” 雪烙一怔:“尊……不,是阿寻让你来的?” “不是。”花嫁顿了顿,故作不悦道,“我自己来的不成么?” “行行。来,进屋说。” 雪烙拉着花嫁进了书房,还不忘嘱咐跟在一旁的絮儿:“去跟管家说,今天若是没重要的事,就不必来书房请示了。” 絮儿知道雪烙这话不仅是对管家说的,也是对她说的,不由对这名叫阿错的年轻男子越发感到好奇,退出去前还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几眼。 第一章 隔世如昔(五) 待打发走絮儿及一干下人之后,雪烙关上门,迫不及待地问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花嫁于是将之前风音请见曜神,以及在见完曜神之后与他的一番古怪对话复述了一遍,说道:“我总觉得风音不会无缘无故这样问我,但既然他答应了曜神不能对外透露,我也不好再逼他。但这件事总是梗在我心里,不弄清楚我实在于心不安 恋耽美 分卷阅读73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尤其风音又是个喜欢凡事都自己一人死扛的性子,我怕他不自量力做出什么傻事来。” 雪烙沉默不语地听到此处,突然问道:“你这一次下神木峰,尊主知道么?” “我告诉他,说想回端木家一趟。风音以为我是想回去看看花楹,也就准了。” “原来是偷偷跑我这儿来的。” “总不能直接告诉他目的地吧,否则一定会被起疑。” “起疑?”雪烙戒备地看了看花嫁,“你该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没错,我的确想拜托你做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雪烙抽了抽嘴角:“什么事?杀人放火的事儿我可不干。” 花嫁鄙夷:“就你那手无缚鸡之力的身子骨,找你去杀人放火,我还不如自己来。”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能不能再施术预见一下未来,我想知道,风音所担忧的事情,究竟会严重到何种程度。” 雪烙怔了一下:“难道芒宿灭亡还不够严重?” 花嫁缓缓摇了摇头:“我觉得,应该不仅仅只是这样。” “不仅仅只是这样?”雪烙吓了一跳,花嫁的这番话,将他的好奇心也给勾了起来。他实在无法想象,究竟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芒宿灭亡更可怕。 他低头思忖良久,才道:“花嫁,这件事,恐怕不那么容易。” “我知道肯定不容易办到,”花嫁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来求你这件事,也实在是因为无人可求了。如果实在为难,我再想别的法子。” “不,我不是不愿意帮忙,”雪烙解释道,“你知道的,每次使用预灵能力,都会消耗掉很多元神。上一次预见到芒宿的灭亡所消耗的元神尚未完全恢复,如果过于频繁地使用,可能会后继乏力,而且预见到的清晰程度也会大打折扣。所以……” “所以?”花嫁听出了一线希望。 “我需要你的帮助,花嫁。” 花嫁立即道:“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说。” “还记得我们以前相遇的那个小镇吗?有一次跟着你和阿寻去采药,我发现那山岭上长着一种名叫‘伴华铃’的野草,普通人也许不会太在意它,但是对于我们预灵族的体质来说,却具有稳固元神的作用,在施术之前服食这种药草,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少元神的消耗。” 花嫁奇怪道:“既然这种药草这么有用,怎么还会被视作野草一样无人问津呢?” 雪烙怔了一下,随即耸肩道:“是啊,谁知道呢。” 花嫁没有再深究,说道:“那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找伴华铃!” “等等,”雪烙道,“那种野草外表上与普通野草十分相似,所以一般人不太辨认得出。我跟你一起去比较好。” 花嫁却有些过意不去:“现在你好歹是一族之长,还像以前一样跟着我到处跑,不太好吧?” 雪烙笑着回敬:“比起我来,你这位原本应该‘形影不离地陪伴在尊主身侧’的谏言长老,这样私下乱跑似乎更加不妥啊。” 花嫁冲他挥了挥拳头:“你再消遣我试试?” 雪烙笑着躲了一下,道:“不敢,不敢。”又道:“你在客厅里等一会,我去换件便服,再跟家里人交代几句,咱们就出发。” 絮儿得知雪烙要出远门,不由吃了一惊,一边伺候雪烙换衣服,一边口中还在絮絮叨叨:“身子还没好透呢,怎么突然就要出远门了?再等两天不成么,万一在路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又没跟在你身边,那可如何是好?” 雪烙叹了口气,十分无奈地看着她:“嫂嫂,我发现你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谁?” “我娘。”雪烙说着,冲她竖起大拇指,“这嗦劲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絮儿一掌拍上他脑门:“老没个正经。你到底需要去几天,什么时候能回来?” “唔……”雪烙想了想,“如果路上顺利的话,五六日就能回了。” “路上小心点。” “知道了。” “身边多带几个下人,万一遇到危险,也好……” “这就不必了,”雪烙打断他,“我这原本就是便服出行的,若是带着下人们招摇过市,还不立刻暴露身份了?” “可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啊?”絮儿还是不放心。 “我腿脚灵便着呢,一遇到情况不对,我立马回头就跑,成不成?” 絮儿还想再说什么,雪烙又道:“更何况,若是真正遇到了什么危险,那些个侍卫也不顶用啊,人家阿错一个人就能抵上咱家一宅子的侍卫了。” 絮儿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那人有这么厉害?” “是啊是啊,我可是亲眼见过的,所以你就放宽心吧!”雪烙一个劲地点着头,换好衣服捞上包袱,再三叮嘱絮儿不必远送,便拉着花嫁奔出了家门。 两人坐上马车行出很远,回头时还能看见絮儿站在门口目送他们。 花嫁忍不住啧啧感叹:“娶了妻就是好啊,这温馨劲儿,真令人羡慕。” 雪烙笑着辩解:“那可是我嫂嫂。” “我怎么感觉她更像你娘呢。” “你也这么觉得?” “……”花嫁看了看雪烙,无言以对。 雪烙很久没有出门了,再度出来,不由想起以前几次偷偷翘家的经历,忍不住将脑袋探出车窗外,仰起头迎着阳光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自由的感觉,真令人怀念啊……” 花嫁听他如此感叹,也想起了之前几年在小镇中隐姓埋名的日子,那个时候风音不是风音,他也不是花嫁,日子过得十分清贫,也时常为拮据的收入而犯愁,却依然活得很开心。 他们一路疾驰,抵达镇子上时,已经是第二日晚上了。 “找个客栈吧……”雪烙躺在马车里昏昏欲睡,刚出门时的兴奋劲早已被一路上的颠簸磨得差不多了。 “正找着呢。”花嫁也很疲倦,但好歹强撑着眼睛沿途搜寻客栈的踪影。无奈这镇子实在太小,像样的客栈就这么一两家,而且已经早早关门了。 雪烙想了想,提议道:“要不,咱们去以前住过的那个小屋子里凑合一晚吧?” 花嫁皱了皱眉:“都空置这么久了,还能住人吗?” “随便收拾一下应该没问题的。”雪烙突然又来了精神,“那屋子虽然不大,但毕竟是我们以前一起住过的地方,满满的全是回忆呀。” 花嫁无声地看了雪烙一眼。那屋子里不仅有他和阿寻、雪烙的回忆,也有关于月刹的回忆,那是雪烙和月刹第一次相遇的地方,雪烙应该不会不记得了。但是既然雪烙没有明说,他也就假装糊涂地没有主动去提。 马车在镇子里兜兜转转,终于回到了他们以前住过的那间小屋前。雪烙似乎心情不错,没等马车挺稳,便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 花嫁唤道:“喂你小心点,急什么?” 他话没说完,雪烙已经“嘎吱”一声推开木门迈了进去,没过多久便发出“耶?”的声音。 “怎么了?”花嫁一边栓着马车,一边问道。 “这里好像有人来过呢。”雪烙环视着四周说道。因为开着窗户的关系,明亮的月光从窗外透射进来,将原本就不太大的小客厅照得半天萤亮。 “该不会遭贼了吧?”他又喃喃自语,“可这屋子也没剩下多少东西可偷了呀。” 他说着,走到窗边,摸了摸窗棱,又发出“咦”的一声疑惑:“这窗棱上居然没有灰尘!难道有人来打扫过?” 随即他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该不会自从他们搬走之后,这屋子已经住进新的主人了吧?那他现在这算不算是……私闯民宅? 他心里哆嗦了一下,一边默念“不知者无罪”,一边小心翼翼朝隔壁的小卧室里走去。刚要伸手推门,却见门自动打开了。随后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月刹略带惊喜的一张脸。 “月……”雪烙当场呆住。 “雪烙,我终于找到你了。”月刹开门走了出来。 雪烙下意识往后颤了一步,才恍然回过神来,脸色陡然变得刷白,掉头便跑。 月刹一把拽住他:“雪烙,我有话问你。” “我没话跟你说!”雪烙不管不顾地甩开他的手,正要冲出门去,却被疾步而来的月刹挡住了去路。 雪烙一头撞上月刹的胸口,随即捂着脑门痛得龇牙咧嘴,张口便骂:“你他妈……好狗不挡道!” 月刹也被他这蛮劲撞得胸口生疼,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却被他脱口骂出来的这句话气笑了:“我辛辛苦苦找了你这么久,你见面就骂我是狗?” “你走开,我不想跟你说话!”雪烙作势要推开月刹,却被月刹先一步攥住了手。 雪烙使劲抽了抽,抽不回来,又抬脚去踢他。无奈月刹占据着手长脚长的优势,身手又好,雪烙又踢又挠了半天,愣是没伤到月刹半分,倒是把他自己累得气喘吁吁,最后只能拿一双眼睛狠狠瞪住月刹。 月刹叹了口气:“雪烙,我们平心静气地谈一谈,可以吗?如果我有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我愿意向你道歉,也愿意……愿意对你负责。” 第一章 隔世如昔(六) 花嫁栓好马车走过来,便在门口看见了背对着他的月刹,以及被月刹拽住无法挣脱的雪烙。 他在门口微怔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逐渐意味深长起来。然后他转过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雪烙听见月刹说出“负责”二字,吓得狼狈捂住他的嘴,低声提醒道:“阿错在外面。” 月刹侧耳听了听,然后握着雪烙的手,缓缓移开:“无妨,他已经走远了。” “……”雪烙此刻的心情不知是庆幸还是绝望。 月刹却握着他的手不放,眸色渐深:“那天晚上,果然是你,雪烙。” 雪烙早已乱了章法,仍在负隅顽抗:“哪……哪天晚上的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若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又怎会先一步捂住我的嘴,阻止我说下去?” 雪烙被驳得哑口无言。 自那一次亲密接触之后,他便一直躲着没有再见月刹,不料这一次意外相遇,两人又靠得这般近,近得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那一晚发生的一切,如烙印般深深刻在了他的骨髓中,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强迫自己不去回想,此刻记忆却被月刹三言两语轻易勾了出来,一幕幕再次从他眼前掠过,每一幅画面都高倍清晰,令人脸红心跳。 不自然的血色渐渐涌上了雪烙原本苍白的脸色,羞耻感在心底渐渐滋生、蔓延,他视线躲闪,不敢直视月刹,整个脸颊、耳廓和脖子都在隐隐发烫。 雪烙没有回答,月刹便也没有再逼问。他只是低头默默注视着雪烙,将他脸色的微妙变化一一收入眼中,心中越发笃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真的是雪烙啊……他在心底轻轻地叹息,那个被他醉酒后索取无度、反复要了一整个晚上的少年,原来真的是雪烙。 在苦苦寻觅雪烙的过程中,月刹便早已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但当一切确证为事实的时候,他的心底深处还是狠狠地疼了一下。 从此以后,他会用自己一辈子的情感来偿还雪烙;而他与雪祈,也将从此不能再抱有任何奢望。他自认为是个敢作敢当的人,但一想到自己与雪祈最终还是无缘无份,他忍不住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那又如何呢?”雪烙的声音,字字清晰地传入耳际,打断了月刹的神思。 他睁开眼,迷惘地看向雪烙:“什么?” “我说,那天晚上的确是我没错。但是,那又如何呢?”雪烙脸上的红晕不知何时已经退得干净,此时的他,眸中清冷的神色令月刹心中莫名一寒。 雪烙环视了一下整个屋子:“你该不会……是专程在这里等我的吧?” 月刹道:“这段时间,我派人找了很多地方,都没能寻到你的下落。我实在没了法子,就在想你究竟会去哪里。 “当初我们四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你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如今风音和花嫁都回了神木峰,我也回了濮阳家族,你又不愿在空桐府中呆着,连……连雪祈的婚礼都不曾露面,想必一个人会很寂寞,所以我就想着,或许你会回到我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看一看也说不定。 “曲丹镇虽然也有我们共同的回忆,但那里自从被血魔血洗之后,便犹如一座荒镇,你应该不会愿意去那里。所以,我就来这里等你了。” “原来是这样。”雪烙耸肩笑了一下,“那只能说是被你瞎蒙对了而已。以前四个人在一起的日子虽然也挺开心的,但我自小在外头游荡惯了,结交的朋友也是不计其数,少了你们三个,也不会有太大损失。 “更何况这一次,我并非为了缅怀过去回到这里的,是因为阿错让我帮他办件事,需要来这镇子附近采点药草,所以才打算暂时在这儿的故居中凑合一晚的,能被你撞上,完全是巧合。” 月刹怔了一下,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雪烙又道:“至于负责什么的,那更是可笑了,你愿意负责,我还不愿意呢。那天晚上我也……我也喝了点酒,所以就糊里糊涂地跟你做了些不该做的事情。但那又怎么样呢,我也是男人,这种事情对男人来说,其实也没什么吧?” 月刹脸色变了变,他不确定雪烙说这番话是否出自真心,但他自己的一颗心,却揪得有些难受,甚至有些恼火,自己如此重视的一件事,在对方看来,却不过是没什么大不了的糊涂事,这让他情何以堪? 雪烙却仿佛没有注意到月刹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凑近他耳边,用听起来十分无所谓的语气继续道:“而且那天晚上,其实你是认错人了吧?你抱着我的时候,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唤着我哥的名字,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呢。” 月刹全身陡然一僵这正是他内心最为愧疚的地方,却被雪烙如此不在意地提起。 雪烙的声音仍在继续:“当时我正痛得要命,酒也醒了一半,正懊恼着怎么就跟你做了这档子事了,你这么一喊,更是让我心里恼火啊。无奈那个时候做都做了,我也没力气阻止你继续做下去,只好就凑合着陪你胡闹到底了。不过事后想想,我可不知有多后悔,早知道还不如去青楼里抱个女人一度来得啊。” 雪烙这番话终于彻底激怒了月刹,他猛地推开雪烙,脸色灰败地道:“既然……既然给你留下如此不好的回忆,那我还真是抱歉了。这些时日我千方百计地寻找你的下落,甚至已经做好了娶你进门的打算,这一切……就当是我自作多情罢了。” “你能认清现实自然是最好不过了,”雪烙勾起嘴角凉薄一笑,“我空桐雪烙在外头瞎混惯了,还真配不上你们濮阳家族的门槛,娶我进门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情,我实在是担待不起,还请濮阳族长打消这个念头吧。” 月刹面色铁青,抿了抿唇,似乎在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那么,打扰了,告辞。”月刹说着,转身便走。 雪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好走不送。对了,濮阳族长,有句话请你记清楚,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俩谁也不欠谁。” 月刹没有回头,带着决绝的气息一阵风似的冲出门去。 雪烙静静目送月刹远去的背影,嘴角残留的笑意一点一点地落寞下来,垂在两侧的双手渐渐握紧,从掌心到指尖,一片冰凉。 “没想到,你还挺能演的嘛。”调侃的声音从窗外传了进来。 雪烙脊背一僵,随即又自暴自弃地耷拉了下来,喃喃道:“你都听见了?” “差不多吧。”花嫁的身影从窗外掠了进来,颇有些遗憾地啧啧叹气:“原本还想着,给你们留点私人空间,好让你们破镜重圆,没想到,居然掰得这么彻底。” “你……知道了多少?” “唔……原本有些事情还不知道的,不过听了刚才这番对话,不知道的事情也差不多猜到了。”花嫁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真是可惜,那次怎么就没来参加你的婚礼呢,居然错过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可惜啊。” 雪烙非常无奈地看着他:“阿错,再这么调侃我,我可不管你是不是谏言长老哦。”他说着,晃了晃拳头。 “好啦,好啦。”花嫁讨好地拍了拍雪烙的肩膀,“刚才看你说得这么精彩,还以为你真的没当一回事呢,原来你的心还是肉做的嘛。” 花嫁虽然依然说着调侃的话,但到底没有追问他事情的始末,这让雪烙偷偷松了口气。 但是为了保险起见,雪烙还是嘱咐了一句:“阿错,我跟月刹……算是完了,希望你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我不希望这件事传出去闹笑话。” “好吧。”花嫁顿了顿,又问,“那如果风音问起来怎么办呢,我是说还是不说?” “当然是不要说。” “可是风音现在是尊主啊,如果尊主问起来我不说的话,那算不算欺君呢……”花嫁露出一脸苦恼的模样。 “……”你会为这种事情苦恼才怪啊!雪烙在内心如此咆哮着。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那……就尊主除外吧。当然,我指的是,如果尊主主动问起的话。” “好吧。”花嫁倒是答应得爽快。 “还有,今后咱们俩之间……也最好不要再提到这个名字了,免得我闹心。” “你的规矩真多。”花嫁不满了。 “你答不答应?” “好好。”花嫁敷衍着应和着,转身去捣鼓自己的包袱,然后一边简单地铺了个床,一边口中咕哝着:“托了月刹的福,今晚我们不用重新打扫一次了,简单收拾一下就可以将就一晚上,真方便。” “……阿错,都说了别提他了。” “哎呀,一不小心就溜出口了呢,抱歉。”花嫁不太有诚意地道着歉,转身去烧热水,一提起水壶便感叹了一句:“哟,月刹连水壶都洗得干干净净的呢,真勤快。” 雪烙在他背后磨牙:“阿错,在我面前不提月刹你会死啊?” “哦,口误,口误。”花嫁哈哈笑着提了水壶出去接水去了。 “……”花嫁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之后,雪烙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松懈了下来,耷拉着肩膀晃进卧室,一头栽倒在床上。 鼻尖充斥着熟悉的味道,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想:“好像是月刹留下的味道呢,他在这里住了好几天了吧?” 随即他翻了个身,自暴自弃地揪着头发在床上滚来滚去:“快疯了快疯了,脑袋里全都是他的影子,快统统给我消失啊啊啊” 第一章 隔世如昔(七) 伴华铃这种药草虽说并不罕见,但因为和普通的野草长得太像,不仔细看的话,非常难以分辨,以至于雪烙和花嫁在山岭中转悠了大半天,收获却不甚理想。 为了提高效率,他们决定分头采摘,并约定在太阳下山之前回到山脚下汇合。 两人分开之后,雪烙独自一人又搜寻了片刻,依然收获不丰,不由有些气馁。他扒拉着手中寥寥无几的伴华铃,估算着这么点量究竟能支撑他用多久。 此时身后传来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他以为是花嫁又转了回来,于是回头道:“阿错你摘了多少……” 定睛看时,才发现那人并不是花嫁,而是月刹。 “……?”雪烙怔怔看着月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月刹缓缓向雪烙走近,眼神游移不定,脸色也有些不自在,犹豫了半晌才道:“雪烙,我觉得……我们还是需要再好好谈一谈。” 雪烙冷淡地看着他:“我想昨天晚上我们已经谈得很清楚了。” “昨晚……我一时气愤,所以有些事情没能考虑清楚。后来花嫁找到我,他对我说,没有人会在不喜欢对方的情况下自愿做那种事的,你会对我说那番话,想必有自己的苦衷。” 雪烙心中一愣,花嫁又什么时候找上月刹的?随即他恍然大悟,昨晚上花嫁提着水壶说是去打水,结果这水打了半个时辰才回来,当时自己躺在床上困得直打瞌睡,也便没有多问,原来那小子是偷偷跑去找月刹当和事佬去了。 虽然他很感激花嫁为了促成他和月刹暗中所做的努力,但有些事情,并非是两人说开了就能解决的问题,他和月刹这一生的缘分,早在哥哥雪祈去世之时便已经被斩断了。 但看在月刹主动低下头颅来找他和解的份上,他也实在是硬不起心肠再用言语伤他一次,于是和缓了态度道:“那么你想跟我谈什么,还是关于对我负责的事情么?”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头恨我,我从一开始就错把你当成了雪祈,向你表白心意之后,却又出尔反尔,那晚上又……你恨我是应该的,我也知道你不稀罕我娶你过门,但是我希望你能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我会好好对你的。” 雪烙皱起眉看着他:“月刹,既然你喜欢的人不是我,硬把我留在身边,岂不是折磨你自己?还是说,得不到我哥,拿我这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弟弟做替身也行?” “我没有拿你做替身的意思。”月刹立即解释道,“你的性格,和我印象中的雪祈完全不同,这一点我在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就已经明显感觉出来了,只不过那时候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们居然会是孪生兄弟,以为你是因为什么变故才变得活泼开朗了起来。 “在小镇上一起度过的那段时光,简单而纯粹,于我而言也是非常珍贵、美好的回忆。虽然后来发生了许多意料之外的事情,但是我喜欢与你做朋友的心意没有变,我不希望……因为自己的过失而与你反目成仇。” 雪烙默默听他说完,然后抬起头平静地望着他:“月刹,我承认我心里喜欢你。我也承认,当发现你表错了情,而我也会错了意的时候,我曾在心底恨过你,我原本一个人活得好好的,你何苦来招惹我。但如今,既然大家都把话说开了,我也不能表现得太过小气了。” 他说到此处,深吸了一口气,向月刹伸出手去:“月刹,我们和解吧。不要说什么负不负责的话,你知道我不喜欢被牵绊的感觉。你不喜欢我,这是事实,我也不会自欺欺人地强求你对我付出感情,所以,我们还是以朋友的身份和解吧。” 说着这番话的雪烙,望着月刹的眼神清澈干净,不染一丝尘埃。这样的雪烙,仿佛又回到了以前他所熟悉的模样,真诚,坦率,热情,洒脱。 月刹迟疑握住了雪烙的手,这一瞬间,他心中如释重负,但同时又升起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们真的以朋友的身份完全和解了吗?如果这是最好的解决方式的话,为什么他心中的某个地方,会莫名觉得空落落的,仿佛遗失了一件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 夕阳西下之时,花嫁来到约定的地点与雪烙汇合,却看见雪烙与月刹每人背着一箩筐的伴华铃,从山道上并肩走下来,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画面十分和谐美好。 此时雪烙也看见了花嫁,于是兴奋地冲他奔过来,并炫耀地向他展示自己这一日来的成果:“瞧,我们采了整整两筐呢,比你采的多多了。” “嗯哼,两个人比我一个人,你们真了不起。”花嫁嘴上调侃着,望着他们的眼中却是充满了笑意。 雪烙冲花嫁做鬼脸,一副我就赖皮你能奈我何的欠揍表情。月刹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笑。 三人结伴回到小屋里,开始做晚饭。 花嫁做主厨,雪烙和月刹给他打下手,三人分工配合倒也不失默契,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以前一起生活的时光,只不过,四人中少了个阿寻。 雪烙一边烧柴一边咕哝:“突然很怀念阿寻做的面啊……” 花嫁不爽了:“喂,别忘了现在负责给你们做饭的是本大厨,在我面前称赞其他人算是什么意思啊?” 月刹难得跟着凑趣:“阿寻今非昔比了,要想再尝一尝他做的面,恐怕是没机会了。” 雪烙托着下巴看花嫁:“我们是的确没机会了,不过阿错就不一样,他有特权啊。” 花嫁被这两人一唱一和地调侃着,气笑了:“我也没机会的好吗,神木峰上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我若是敢让尊主陛下干一点体力活,第二天不知有多少本奏折等着参我呢!” 雪烙抽了口气:“这么严重啊?” 当初神木峰上众长老联名要求尊主废后那会,正是雪祈病入膏肓的时候,雪烙足不出户衣不解带地守着雪祈,自然是对那件事印象不深。 但月刹却对这件事印象颇深,当时他作为濮阳家族的族长留守封地,不曾亲眼目睹整个事情的始末,但多少从本族长老们的口中探知了大概,也知道风音和花嫁能抗住压力坚持走到现在,实在不容易。 随即他又想到了自己和雪祈,这么一对比,他又万分羡慕花嫁,至少他与风音是两情相悦,再大的困难与障碍,只要两人携手并进,总能咬牙挺过去的。但若其中一人根本无意,那另一人不论付出多大的努力,也不过是水中捞月一场空梦。 雪烙见月刹陷入了沉思,多少猜到了他心中所感。于是故作轻松地岔开了话题,提议道:“月刹,我和阿错明早就回去了,你也该会族里去了。” 月刹回过神来,怔了怔:“你回哪儿去?”其实一直到现在,他都不清楚雪烙和花嫁来这里采摘这种药草是做什么用的。 “我……咳,”雪烙惊觉自己差点说漏了嘴,忙掩饰道,“我的意思是,我陪着阿错把东西送回去。” “然后呢?” “什么然后?” “会回空桐府吗?” “我可不回去!”雪烙大摆其手,“你知道的,我在外头瞎混惯了的,我可不喜欢老被关在家里,闷得慌。” “那你会去哪里?” “唔……随便吧,四海为家什么的,我早已经习惯了。” 月刹看着雪烙,似乎不太放心,屡屡欲言又止。 花嫁心里清楚雪烙是在敷衍月刹,不由回头看了看雪烙,又看了看月刹,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月刹内心犹豫良久,才低低开口:“雪烙,总是在外头游荡总归不安全,如果你是因为不想回空桐府的话,不如……” “打住!”雪烙早已猜到他想说什么了,不等他说完便道,“我说了,我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不管是空桐府,还是你濮阳府,对我来说没什么两样。”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月刹也不好再勉强他,于是又问:“那……我们今后如何联络?” “这个嘛……”雪烙原本便是在敷衍月刹的,经月刹这么一问,还真有些被难住了。 花嫁立即接口道:“不是还有书信这条渠道的嘛。雪烙你每隔一段时间就给月刹写封信报个平安,免得月刹担心你。” “这样啊……”雪烙有些犹豫。 但是月刹已经敲定了这种方案,叮嘱雪烙道:“那你送阿错回神木峰之后,就给我写封信好了。” “真要写信啊?”雪烙想到自己那实在不怎么样的文笔,再加上还要千方百计地掩盖发信地址,他内心万分苦恼。 月刹似乎怕他反悔,立即又加了一句:“到时候我等你的信,一言为定。”说着伸出手要与他击掌。 雪烙拗不过他,只好伸手与他击了一下掌。 第二日清晨,三人互相道别之后,便相继离开了小镇。 五日之后,雪烙依照约定,给月刹寄出了第一封信。只是他没有想到,这看似平常的一封信,又会给他带来多少波折。 第一章 隔世如昔(八) 花嫁回到神木峰的时候,心里有些虚,生怕风音询问他这几日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 虽然他一开始就说了是要回端木家去,但风音知道他与舅舅一家关系并不和 恋耽美 分卷阅读74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若只为了去看花楹而一呆就是五六天,他自己也觉得有些说不过去。 这般焦头烂额地寻找着各种借口,他缓缓踏入了风音的书房,却发现书房里面空无一人。 “奇怪,这个时候风音不是应该在书房里批阅奏折的吗?”花嫁喃喃自语着,从书房里走出来,见一名小侍从经过,便拉住他询问风音的下落。 “尊主这会儿大概是在木工房里呆着吧。”小侍从如此回答。 “木工房?”花嫁怔了一下:“他去木工房做什么?” “不太清楚,”小侍从摇了摇头,“尊主一直不喜欢太多人跟着伺候,身边只带了繁茜姐姐一个人。” 花嫁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于是挥退了小侍从,径自去了木工房。 到了木工房外,花嫁便看到繁茜一人默默守在门外,看见花嫁过来,还冲他伸出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花嫁轻手轻脚走到繁茜身边,看了看紧闭的房门,低声问道:“尊主在里面?” “是。” “做干啥呢,这么神神秘秘的?” “尊主在跟木匠师傅学手艺。” “啥意思?” 繁茜还待张口,便听里头传来风音的声音:“花嫁回来了?” 花嫁下意识捂住了嘴巴,心想这家伙耳朵还真尖。 只听风音又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吧,别在外头嘀嘀咕咕的。” 花嫁朝繁茜无奈地耸了耸肩,便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果然只有风音和木匠师傅两人。 风音穿着一身简单的衣裳,正坐在木匠师傅身旁,专心致志地看着木匠师傅那刀子修饰一段原木。 这样安静恬淡的风音,让花嫁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风音似乎察觉到了花嫁的视线,回头看了他一眼:“做什么?” “没什么。”花嫁摇了摇头。他只是突然觉得有些心安,比起前几日刚见完曜神时的沮丧与绝望,花嫁觉得目前风音的状态至少没有他所担心的那么糟糕。 风音没继续追问,便又转回去继续看着木匠师傅做活。 花嫁也不甘寂寞地凑过去看,看了半晌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问道:“这是什么?” “礼物。” “送给谁的?” “一位故交。” “谁?” “你不认识的。” 花嫁抬头看向风音,风音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木匠师傅的手,然而他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泄露了他心底得逞般的笑意。 花嫁咬了咬牙,搞了半天,风音这家伙是逮着机会消遣自己呢。 此时木匠师傅已经修饰完最后一段,恭恭敬敬地双手呈给风音:“尊主,神木已经按照您的要求修饰完成了。” “嗯。”风音结果那段神木,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会,然后状似无意地问花嫁:“你说,若是拿这东西送人,会不会太过寒碜了?” 陈希扬想说,尊主陛下亲自将神木峰的高级原木赠予他人,有谁敢嫌寒碜?但想到风音之前消遣他那段,于是闭上嘴巴跟他杠着。 风音没等到花嫁的回答,抬头看了他一眼,见花嫁正一脸不爽的模样,于是无声地笑了笑,将原木递还给木匠师傅,吩咐道:“再给这原木配置一只木匣子,匣子上的雕纹要显得端庄高贵一些,不要流于轻浮,失了礼数。” 木匠师傅诺诺应下。 花嫁在一旁没吭声,倒是将风音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他不由心中纳闷,风音的那位故交究竟是什么身份,竟值得风音如此隆重地赠送礼物? 风音交代完木匠师傅,便揽了花嫁的肩膀走了出来。繁茜下意识想跟上,风音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摆了摆,繁茜非常识趣地停在了原地。 花嫁偷眼瞄了瞄风音,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问道:“你那故交究竟是谁?” 风音不紧不慢地笑了笑:“我们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如何?” “啊?”花嫁没反应过来。 “如果你告诉我,你这几日究竟去了哪里,我便告诉你,我的故交是什么人。” 花嫁嘴角抽了抽:“你这是引我上钩呢?” 风音无辜地摊了摊手:“你有你的秘密,我也有我的秘密,一个秘密换一个秘密,我觉得很公平。” “你怀疑我有事瞒着你?” “难道不是吗?” “你派人跟踪我?” “那倒没有。”风音笑了笑,“我还没有小气到那种程度。” 他顿了顿,又道:“但是花嫁,也许是我太过在意你的关系,你的一举一动,我都能感觉出七八分。你的确有事瞒着我,虽然我很想知道是什么事,但是我不会强迫你告诉我。你有保守秘密的自由。” 花嫁原想赌气不说的,但相比之下,他对风音如此重视的那位“故交”更加在意。 内心纠结了半晌之后,他终于开了口:“好啦,我告诉你就是了,我这几天其实没有回端木家,我去找雪烙了。” “找雪烙?” “他成亲那会,你说不去参加他的婚礼,我也不好一个人去。但我还是对他的新婚妻子很好奇,所以就想私下里去瞧一眼。” “哦,然后就在空桐府中一连住了几日?” “不是。我原本打算当天便走的,但是因为和雪烙聊得太过投机,两人都很怀念当初在小镇上的日子,就临时起意想去故居看看。” “原来是这样。”风音点了点头,若论起花嫁和雪烙的性格,倒是有些投契之处,两人碰了面之后心血来潮地做出什么,倒也在意料之中。 花嫁见风音似乎接受了这番说辞,偷偷松了口气。然后问道:“那么你呢,说好的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的。” 风音笑了起来:“你是想问我的那位故交啊……”他顿了顿,“说起来,认识他那会,他也算是邻国的贵客了吧。” “邻国?”花嫁怔了一下,风音什么时候接触过邻国的人了? 风音抬起头看了看天,像是在回忆久远的往事:“那个时候,我刚下神木峰不久,想去寻找你的下落,却又不知你在什么地方,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懵懂地转着圈子,茫然无助……” 花嫁想起当初捡到风音的时候,风音正晕倒在野地里,身上还带着瘀伤,很明显是被人欺负过的。那时候风音因为交出了大部分灵力,导致眉心朱砂颜色很淡,不明真相的人,自然会将他视作半生子,若是因此而对他故意轻贱欺辱,也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 想到此处,花嫁心中微微一紧,道:“当时,是不是有很多人欺负你?” 风音淡淡笑了一下:“虽然过程十分艰难,但那段经历总归让我有了两大收获。” “什么收获?” “一是在途中遇见了千代国的海龙神之子,我们两人都是差不多的身份,又因为不同的原因而离家出走,所以一见如故,相逢恨晚。至于另一个收获,便是最终老天有眼,让我遇见了你。” 风音说着,转头去看花嫁,却见花嫁鼓着腮帮子不吭声。 “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如果你一直找不着我,是不是就跟着那什么千代国的皇子一生一世去了?” 风音一怔,随即失笑:“怎么会?” “怎么不会,瞧你对他重视的,送个礼物还亲自监工好几天!” “我对你也很重视啊。” “是啊,你对我的重视,就是这点程度吧。”花嫁说着,将一只手举到风音面前,无名指上套着的野草卷成的简陋指环已经磨损地快要断掉了。 风音心猛地一揪,没想到自己当初随手做的一个指环,花嫁居然一直戴在手上不曾离身。 “对不起。”风音低声呢喃着,顺势握住花嫁的手,在他的无名指上轻轻印下一吻。 “呃……”花嫁原本只是半开玩笑地使些小性子罢了,不料风音会如此郑重地想他道歉。若要真正追究起来,当初风音要许他后位,也是他自己推辞不受的,如今却为这点小事来责怪风音,倒显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 花嫁如此反省着,便缩了缩手,讪讪道:“其……其实也没有严重到要道歉的地步。” 风音却不放手,握着花嫁的手往自己面前一拉,花嫁便一个趔趄栽入他怀中。 细密的吻落了下来,花嫁微怔了一下,便也配合地闭上眼睛,静静享受着独属于风音的温柔。 两人吻到动情处,花嫁忽觉一阵天旋地转,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经被风音打横抱了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花嫁已经预感到风音接下来会做的事情,却依然面不改色故作淡定地问。 “回寝宫。”风音答得也很淡定。 花嫁转头看了看四周,一路上遇到的侍从们全都非常识趣地低下头去装没看见、没听见。距离较远的甚至干脆背过身去往反方向走去。 ……全都看见了。花嫁心里咕哝着,饶是再怎么想装作无所谓的模样,红晕还是不争气地渐渐爬上了脸颊。 风音抱着花嫁一迈入寝宫,便直接往床上扑了过去。 眼看着风音就要压上身来,花嫁终于慌张大叫:“等一下!” “怎么?”风音停下动作看着他。 “拉……拉窗幔。”花嫁指了指仍透着亮光的窗户,脸上的表情十分别扭。 风音笑了笑,原来花嫁在这方面比他想象的要保守呢。 只见他抬手打了个响指,窗幔便挣脱了钩梢覆盖下来,幔纱层层叠叠,掩住了窗外明媚的阳光,却掩不住一室缱绻春色。 …… “花嫁。” “嗯?” “关于那个礼物的事……” “喂,不要在这种时候跟我提别的男人!” “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知道了啦。” “我只是想趁现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时候,先了却所有的心愿,以免等到芒宿灭亡那天,徒留一世遗憾。” 花嫁在黑暗中抬起头,轻轻吻住风音的唇:“我明白。” 第一章 隔世如昔(九) 花嫁夜半醒来,转头看见风音尚在熟睡。 他给风音掖了掖被子,便蹑手蹑脚地下了床,也不打理披散的长发,便径自朝门外走去。 寝宫之外,月朗星稀,夜风习习,吹在身上带着透骨的凉意。花嫁不自觉地拢了拢宽大的睡袍,裸足在回廊上悄无声息地行走着。 拐角处传来细碎的足音,想必是夜间巡逻的侍卫。花嫁藏在袖间的右手轻轻捏了个隐身咒,身形便在侍卫转过拐角的瞬间悄然遁去。 他一路攀上了神木峰最高的祭台,才重新现出身形。 夜风凛冽如刃,刀刀刺骨迎面而来,呼啸着掀起他黑色的长发,远远望去,仿佛柔软而绵长的绸缎在空旷的祭台上无声地飞扬。 他环视了一下这个祭台,就是在这个地方,多年前他当着风音的面倾身跃下的时候,不曾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心甘情愿地回来。 “风音呵……”他闭上眼睛,无声地叹息着。 一个模糊的身影在祭台上方一掠而过,然后又晃晃悠悠地像鹅毛般轻轻坠落下来,直到落地的瞬间,才划出人形。 那人立在花嫁身后十几步外的地方,勾起嘴角无声地打量着花嫁的背影。 花嫁缓缓睁开双眼,依然背对着他,眼中却透出厌恶的情绪:“竟然随意出入芒宿圣地,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那人抖肩笑了笑:“说什么芒宿圣地,在我看来也不过是徒有其表的摆设罢了。” “既然如此,为何不敢当着风音的面出现呢?” “只不过来探望自己的儿子罢了,何必惊动芒宿尊主亲自迎接?”那人语气平淡,态度却十分嚣张。 “我可从来没有承认过,我是你的儿子。”花嫁转过身望着来人,“还是说,你已经老到如此健忘的地步了,需要我一再提醒么?” 随即他顿了顿,皱着眉打量了那人一番,眼中厌恶的神色更甚:“这英俊帅气的皮囊又是从哪里得来的?,你好歹也一把年纪了,居然还不厌其烦地装新扮嫩,你就不感到羞耻么?” 那人对于花嫁的冷嘲热讽似乎一点也不生气,还十分得意地看了看自己一身的装束:“你也承认这皮囊很不错吧?当初我可就是用这副皮囊成功虏获了你娘的一片痴心呢……” “你住口!”花嫁高声厉喝,“不要在我面前提我娘,你不配!” 耸肩笑了一下:“配不配,可不由你说了算,毕竟是因为有了我,才会有你的出生呢。” “谢谢了,我倒宁愿不曾在这世上出现过!” “哦,是么?”一手托着下巴,露出深思的表情:“这么说来,你也宁愿不曾与皇甫风音相识咯?原来那小子在你心中的地位,也不过尔尔嘛。” “你”花嫁一时气结,被的偷换概念搞得毫无反驳的余地。 “算了,旁人的事就不提了。”见好就收,先一步岔开了话题,摆手道,“咱父子俩见面的时间有限,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 花嫁无言地看着他,只希望他赶快说完赶快滚。 只见收起了嬉笑的表情,一本正经地道:“儿子,关于上次的提议,你考虑得如何了?” 所谓“上次”,就是之前在捕杀年兽的过程中,他和风音被偷袭掳走的那一次。当时就提议让花嫁跟他走,但是花嫁没有答应。让他再好好考虑一段时间,便留下他们离开了。 这件事过去了几个月,花嫁几乎要把它给忘了,却不想会在这个时候再次出现,旧事重提。 花嫁面无表情地看着:“关于那个提议,不论什么时候,我的答复都是一样的,我不会承认你是我的父亲,所以更不会跟你走的。” 挑了挑眉:“宁愿一辈子留在神木峰?” “风音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不会离开他的。” “果然问题还是在于皇甫风音那个臭小子啊……”摩挲着下巴,眼中渐渐透出一丝杀意。 花嫁心中一惊,忙道:“你别妄想对风音……” “哎呀,放心,放心。”眼中的杀意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见他一脸调侃意味地摆了摆手道,“看把你紧张的。我知道,皇甫风音是你的心头肉,我怎么可能拿他怎么样呢。” 花嫁仍是一脸戒备地盯着,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听继续道:“不过儿子,据我所知,你现在在神木峰的待遇也不怎么样嘛。听说前阵子各大家族的长老联合起来要求尊主废后来着,是不是真有这么回事?” 花嫁脸上的表情有点不自然,却依然倔强地道:“他们怎么做是他们的事,废后一事,也是我自己的想法,跟他们没什么大关系。” “那就是说废后传闻属实咯!” “喂,拜托你听话听重点!”花嫁暴躁了。 却一脸不满,自顾自地恨恨道:“你可是我的亲生儿子,身份何等尊贵,能看中皇甫风音那小子,算是他天大的福气了。这些长老们真是有眼无珠,居然还口口声声要求废后?!” ……也只有你一个人会有这样的想法吧?花嫁无语地在内心吐着槽。“我的事情怎么样都跟你无关,不劳你费心。” “儿子,你这么说可就见外了。”露出十分受伤的表情,“你好歹是我的亲生儿子,看见自己儿子受了委屈,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呢?” 花嫁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我警告你,不要妄想在芒宿兴风作浪,否则……” “否则怎么样呢?”饶有兴致地望着花嫁。 “否则……否则……”花嫁想了半天,只能力不从心地道,“否则我可不会放过你!” “哎哟,”显得非常开心,“以前都是我千方百计地来找你,如果能引得你主动来找我,我可真是求之不得呢。” “你……你敢试试看……”花嫁被他气得快要丧失理智,差点就要冲过去揍他了。无奈自己根本不是的对手,就算此刻找他拼命,也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好啦,不逗你了。”又摆了摆手,故作正经地道,“不过儿子,老实说,虽然皇甫风音那小子我是不太看得上眼,不过看在他对你还算不错的份上,我也就勉强承认他做我的儿婿吧。” “儿……婿么?”花嫁嘴角抽了抽。 只听继续道:“不过你也不必这样巴巴地跟着他,万一有一天他喜新厌旧了,不再喜欢你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风音才不是那种人!” “儿子,”一脸的语重心长,“老爹我是过来人,这种事情我知道得比你多。” ……所谓的过来人,难道是说你就是那种喜新厌旧抛弃妻子毫无道德感责任心的负心汉么?花嫁的嘴角抽得更厉害了,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地响。 还在无知无觉地教育着花嫁:“儿子,你听我一句劝,趁现在还没有完全陷进去,跟爹离开神木峰吧。爹带你去闯一番大事业,日后一统天下功成名就,你的地位可就今非昔比了,到时候你要招谁为婿,还不是手到擒来?就算你舍不得那个皇甫风音,只要你一句话,保管那小子立即屁颠屁颠地跑来巴结你。” “……”花嫁对于的异想天开已经无言以对,更不想继续在这里跟他探讨这些荒诞可笑的梦想,“风音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对于你所谓的‘大事业’,我也没有丝毫的兴趣。天快亮了,我劝你还是早点滚吧,否则惊动了神木峰的人,你虽说不至于被他们抓住,但也不可能轻易脱得了身。” 看了看天际,果然渐渐透出了丝丝亮光。 他转过头再度看向花嫁:“儿子,你真不愿意跟我走?” “我没有野心,也没有什么梦想,这一辈子,能遇到风音,并与他厮守一生,于我而言便是最大的幸福。” 花嫁说着,一脸认真地看向:“其实我心里明白,你若真要强行带我离开,方法多得是。你之所以没有这样做,是因为你心里还是尊重我的决定的。所以我把话说在前头,风音就是我的一切,风音所重视的东西,也就是我所重视的东西。如果你想要对风音或者芒宿做出什么不利的举动,我真的会找你拼命。” 默默看了花嫁半晌,然后点了点头:“好,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他说着,走到祭台边上,却又再度停下脚步,回头问道:“儿子,喊我一声‘爹’怎么样?” 花嫁只是静静望着他,不动,不说话。 第一缕阳光照射下来的瞬间,晨风再次席卷过整个祭台,吹得花嫁的长袍与黑发恣意翻飞。他逆光立在祭台中央,全身像是镀了一层金色的光晕,那单薄却又柔韧的身姿,像一株坚强不屈的素色蔷薇。 下意识抬起胳膊挡住了双眼,仿佛不堪阳光的耀眼。随后他嘴角浮起一丝自嘲的笑容,耸了耸肩,化作轻烟随风而去。 花嫁回到风音的寝宫外,看见侍女端着洗具走出去,想来已经伺候完风音洗漱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让自己看起来与往常无异,然后踏入门去。 此时风音正背对着他站在窗台旁,低着头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花嫁收住了脚步,站在门边痴痴望着风音的背影,那是他所深爱的男人,一辈子也看不够的男人。 风音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看见是花嫁,于是朝他微微一笑:“回来了?” “嗯。”花嫁缓步朝他走过去,故作随意地道,“不好奇我去了哪里吗?” “总之没有离开神木峰。”风音无所谓地笑了笑,“只要我能感觉得到你在附近,我就安心了。” 花嫁走到风音背后,伸出手环住他的腰际,将脸颊贴在他的后背,默默地撒着娇。 风音握住花嫁的双手,叹了一声:“好凉。”然后将他的双手收入自己宽大的袖袍中,为他提供温暖。 花嫁从风音肩膀上探出头去,好奇问道:“你在做什么呢?” “在修剪窗外的蔷薇。”风音道,“像你一样美丽的蔷薇。” 第一章 隔世如昔(十) 苏泽醒来时,飞机已经接近克拉玛依上空了。 使用了各种方式才将苏泽从睡梦中揪出来的陈希扬,松了口气似地拍了拍他的脸颊道:“该醒醒了,一会就得准备下飞机了。” 苏泽眼睛是睁开了,但看那睡眼惺忪目光呆滞的模样,便知道他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苏泽怔怔望着陈希扬瞧了片刻,突然幽幽叹了口气。 陈希扬被他突如其来的深沉模样惊了一下,不确定地唤了声:“苏泽?” “唔。”苏泽收回痴缠的视线,伸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然后又晃了晃脑袋,这才彻底回到现实之中,问道,“我睡多久了?” “足足睡了六个多小时,”陈希扬调侃他,“这一路睡过来,真是一点都没有浪费。” 苏泽望着陈希扬的侧脸,发现这张脸渐渐和梦境中的花嫁重合了起来。 以前他还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缘故,自从陈希扬融合了前世记忆之后,他发现陈希扬身上属于花嫁的一部分气质逐渐渗透了出来,虽然言行举止依然是陈希扬的风格,但不经意的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却带出了花嫁的影子。 不安的感觉,又冒了出来,像一只只细小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挠他的心口。 陈希扬见苏泽呆呆看着自己,以为他还没有睡醒,于是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苏泽,清醒了没?” “陈希扬。”苏泽看着陈希扬,欲言又止。 “干啥?” “我可以……亲你一下不?” “……”陈希扬抽了抽嘴角,收回了手,“如果还没睡醒,我不介意下了飞机之后带你去洗手间里冲个凉水澡。” “我说真的!”苏泽有点委屈。 “我也说真的。” “好吧。”苏泽只能撇了撇嘴,一边将盖在身上的薄毯叠起来,一边自言自语地咕哝着:“我觉得风音实在很过分。” “风音?”陈希扬回过头来看他,苏泽这个话题太过跳跃,他明显有点跟不上。 “他跟花嫁内啥那段,居然硬生生跳过去了,这不明摆着吊我胃口么。” 陈希扬反应了半晌,才明白苏泽所说的“内啥”究竟是什么意思,当即黑了脸:“你看人家内啥做什么?” “借鉴学习啊,免得到时候你嫌我没经验。” “……”陈希扬额角青筋暴突,抓起他手中的毯子直接往他头上砸了过去。 苏泽手忙脚乱地揪下毯子,笑着抗议道:“喂,这里是公共场合,抵制暴力的啊。” 陈希扬还想说什么,此时广播中空姐温柔地提醒大家,飞机马上就要降落了,请大家系好安全带。 陈希扬于是默不作声地系安全带去了。 苏泽偷眼瞧了瞧陈希扬的反应,敛起笑意赔着小心道:“喂,陈希扬,真生气啦?” 陈希扬不理睬他。 “我错了还不成么,我以后不开这样的玩笑了。”苏泽一个劲讨饶,“这其实不赖我,谁让风音老在梦里拿这东西撩拨我,我也是个正常的血气方刚的男人好么,被撩拨了又无处发泄,我也很苦逼的啊……” 陈希扬听他这番话,脸上的表情渐渐复杂了起来,忍不住抱怨道:“风音都在梦里给你看了些啥啊……” “该看的不该看的,全看了……只差他和花嫁那一段了。”苏泽一脸的无辜。 陈希扬暗暗咬了咬牙,却又对风音实在无可奈何,难不成他还能把风音揪出来揍一顿? 更何况那是风音和花嫁之间的,他身为花嫁的后世,虽不能说完全没有反对的立场,但要说由他来抗议风音的这种举动,似乎也不太合适,那样的话,他是把自己当成谁了呢,陈希扬,还是花嫁? 兀自纠结了半晌,陈希扬低声问了一句:“苏泽,你在做那些梦的时候,会不会……把自己代入进去?” “唔……在梦中的时候,会比较代入吧。”苏泽道,“风音难过的时候,我也会跟着难过,风音开心的时候,我也能体会到愉悦的心情。但是醒来之后再去回想的话,又会发现,那些梦境中的人和事,对我来说是那么遥不可及,虚渺得……好像就只是梦境一样。” 陈希扬静静听着,沉默了半晌,喃喃自语道:“果然是……不一样的啊。” “什么不一样?” “没什么。” 飞机缓慢而平稳地降落在了机场的跑道上,直到渐渐停了下来。 一直到两人取了行李、下了飞机,陈希扬都保持着若有所思的模样,没有再主动开口说过话。 苏泽不知道自己又哪句话勾起了他习惯性沉思的毛病,于是忐忑不安地紧跟其后,就是找不到机会跟陈希扬搭话。 陈希扬走出机场通道之后,便开始东张西望地像在找什么。 苏泽纳闷了,问道:“你找谁?”他不记得之前有跟谁约好了来接机啊。 陈希扬道:“不是找谁,是找洗手间。” “你尿急?” 陈希扬若有深意地瞥了苏泽一眼。 苏泽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忙后退两步,一脸防备地看着他:“你……你该不会真拉我去冲冷水吧?!” 此时陈希扬已经看见了洗手间所在的方位,于是一把拽了苏泽便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喂喂喂”苏泽手忙脚乱地抗议着,“陈希扬,你不能这么不人道……” 他话没说完,人已经被拽进了洗手间。陈希扬用力一甩,他没能刹住车,便一头撞进了其中一个小隔间。 刚要转过身抗议,却见陈希扬已经贴了上来,出其不意吻住了他的唇。 “!”苏泽大脑瞬间当机,整个后背笔直僵硬地贴在墙壁上,两手上举保持着类似投降的姿势,瞪圆了眼睛半晌没能动弹一下。 陈希扬吻了片刻便放开了他,压根没有继续深入的意思,见苏泽依然一脸被炮轰了的呆样,他不满地啧了一声,喃喃自语道:“根本没法比……” 苏泽逐渐从石化状态苏醒过来,一边极力消化自己被陈希扬暴力索吻的事实,一边还在努力参悟陈希扬的那句“根本没法比”。 两相比较起来,虽然被陈希扬主动索吻这件事更加令人震惊,但是“根本没法比”这句话的杀伤力却更大。 他见陈希扬一脸没事人的模样就要转身出去了,忙跟出去问道:“根本没法比是什么意思?我没法跟谁比了?” 陈希扬冷淡地觑了他一眼:“没什么,做个测验而已。” “测验?到底是什么测验啊?”苏泽更加纠结了。 但是不论他如何追问,陈希扬都不肯再透露半个字了。 两人磨磨蹭蹭出了机场,坐上了开往市区的大巴。 穿梭在城市的主干道上,望着车窗外五光十色的夜景,以及鳞次栉比的巍峨建筑,让每一个刚走进克拉玛依的远方游客都会对这个城市产生比较震撼的初体验。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他们绝对不会想到这个现代化气息浓郁、各项设施完善、环境优美舒适的城市居然位于新疆准噶尔盆地,是一座凭借丰富的石油资源在戈壁荒原上迅速发展起来的新兴工业城市。 如果是在平时,苏泽一定会兴致勃勃地对这个城市深情赞扬一番。奈何他刚刚受到了非常巨大的冲击,正处于精神萎靡的状态,即便看到再美丽的街景,也很难表现出亢奋的情绪了。 两人按照纪玖给的地址,辗转找到了他们目前下榻的那家酒店,此时纪玖和李思考已经在酒店门口等他们了。 “房间已经帮你们开好了,”李思考十分殷勤地接过他们的行李,“就在我们隔壁。” 四人一边说话一边进了电梯,苏泽问道:“就你们俩在这儿?” 纪玖道:“杨臣修和骆柒失踪之后,符宁止、莫传延还有马弈攸一直在找他们的下落,但又怕接应不上你们,所以就让我和李思考两个人留守酒店。” 陈希扬问道:“这两人是在哪儿失踪的?” “魔鬼城。” 恋耽美 分卷阅读75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魔鬼城?”陈希扬疑惑。 “是在克拉玛依以北的一个具有典型雅丹地貌的风景区,名叫‘风城’,不过大家都习惯叫它‘魔鬼城’。” 陈希扬抽了抽嘴角:“那两人该不会是去游玩的时候掉队迷路了吧?” “我们不是去游玩的啊,”纪玖道,“我们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之后,自己去的。” 苏泽神情一敛:“这么说来,你们寻找的目标在魔鬼城?” “根据之前的方位测算,应该是在魔鬼城没错。”纪玖点了点头,“但是那地方实在太诡异了,骆柒进去之后整个人就不正常了,搞得大家都人心惶惶的。结果走着走着他和杨臣修都不见了,而且是在符宁止都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不见的,这连符宁止都有点接受不了。” 此时四人已经出了电梯,往房间的方向走去。 苏泽想起符宁止对杨臣修寸步不离的保护姿态,此时杨臣修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失了踪,这对符宁止的打击一定超乎寻常的大。 虽说一直以来苏泽和杨臣修之间从未真正坦诚相处过,但一路上同甘苦共患难的革命友情还是在的,此时听说他和骆柒一起失踪了,苏泽心里对他的担忧,一点也不会比对骆柒的担忧少。 只听纪玖道:“好在此时至少可以确定,杨臣修还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不过骆柒……可就难说了。”纪玖说着,脸上的表情十分焦虑担忧。 李思考忙安慰道:“小师傅,别太担心,莫传延不是一直在找他么。” “如果莫传延有能耐的话,找个人能找到现在还找不到?”纪玖不满地埋怨着。 李思考无语,起始说起能耐,纪玖不是连莫传延更不如么,否则也不会被打发回来负责接应苏泽和陈希扬的工作了。 苏泽刚想问他怎么就确定杨臣修没有生命危险,但随即一想,之前杨臣修曾无意中透露过,他和符宁止的生命是捆绑在一起的,如果杨臣修死了,符宁止也不可能好好地活着了。所以至少这一点是可以放心的。 苏泽抖擞起精神道:“那事不宜迟,我们放了行李就跟你们去魔鬼城看看情况吧。” 陈希扬补充道:“路上最好把事情的始末具体讲一下,有什么情况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第二章 身陷魔鬼城(一) 在去往魔鬼城的路上,纪玖将他们第一次进入魔鬼城的经过叙述了一遍。 那是在他们抵达克拉玛依的当天下午,几个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行装,便雇了两辆车,直接开往魔鬼城。 刚一下车,骆柒的神色就有些不对,说胸闷得难受。众人以为他是晕车的缘故,只是嘲笑了他几句,也没有多想。 此时是北京时间下午五点多,对于中国西部地区来说,这个时间点还不算晚,太阳还在当空挂着,魔鬼城内还能看见几支旅游团的身影。 魔鬼城原名“风城”,是因为这一带干旱多风,经历万年风削雨蚀,形成了与风向平行、相间排列的高大土墩,土墩间的风蚀凹地,若是从上空远远望去,就像一条河流的无数分支,曲曲折折,蜿蜒绵长。 这些土墩高达十多米,甚至几十米,有的像亭台楼阁,有的像庙宇浮屠,不一而足;土墩顶部也是形状各异,有像人面的,有像兽身的,惟妙惟肖。而土墩之间土墚勾连,宛如城墙碉堡,墚壁上多有洞穴窍孔,又似一个个雕琢精美的佛龛,巧夺天工,令人目不暇接。 但其“魔鬼城”名字的由来,却是因为此地常年多风,且风力极大,穿过一座座土墩、一个个窍孔时,发出气势磅礴却又千变万化的声音,如战场杀伐、兵戈四起,又如群魔乱舞、鬼泣狼嚎。 一些喜欢追寻刺激的旅人,会选择风力相对较小的时节,在魔鬼城支帐露营,听着夜晚的魔鬼之声入睡,以此来试炼自己的胆量,但大部分游客还是选择白天来观赏奇观异景,夜幕落下前离开。 杨臣修一行人因为带了一些特殊装备的关系,没敢在人群中太过招摇,他们故意挑选在接近傍晚的时间点来到魔鬼城,是为了方便夜间行动。 刚开始,他们也装作一般游客的模样,远远跟在几支旅游团的队伍后面,装作欣赏雅丹地貌,时不时地拿出相机拍几张照片。 当天色渐渐入暮之后,旅游团相继结队离开,其中一名导游小姐看见他们几人似乎没有跟团,还好心地提醒他们,天色晚了,入夜之后容易迷路。 杨臣修朝那导游露出了绅士般招牌笑容:“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们朋友几个打算在这里露营,所以不打算今晚回去。” 这样的旅客也并非没有见过,导游小姐不好再劝,叮嘱他们露营时注意人身安全,便跟着旅游团离开了。 他们在一座中空避风的土墩下支好帐篷,此时太阳已经渐渐落了下去,风声渐大,一阵一阵敲打着耳鼓,虽然知道这声音是自然环境造成的,但听在耳内还是让人下意识地心慌。 杨臣修环视了一下同行几人的神色,作为这支队伍暂时的领队者,他自认为胆子不算小,所以表现得比马弈攸他们几个跟班的更加从容一些。 只见他取出早已画上了标记的地图,对众人道:“我们以这个帐篷为圆心,一圈圈往四周扩散搜寻。每扩大一次半径,都要做好标记,这样才不会走回头路。” 马弈攸听这风声就吓得腿肚子打颤了,结巴着道:“老……老板,我们要在这里搜寻多久啊,该不会一整晚都……” “嫌累呀?”杨臣修看了他一眼,“那不如分两组吧,我、符宁止、纪玖、李思考上半夜,你和戚珞、莫传延下半夜,我们轮班来,总可以了吧?” 马弈攸觉得这个轮班制还是比较靠谱的,于是也没啥意见了。 然后纪玖和李思考就背着设备跟着杨boss和符宁止开始了搜寻工作,搜寻效果很不理想,一直到他们这一班时间结束了,大家都累得直犯困,还是没有发现哪里会藏有麒麟珏的可疑迹象。 好在杨臣修早就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也没有露出太过失望的表情,于是挥了挥手道:“大家收工吧,我们回去跟马弈攸他们换班。” 众人刚要转身,忽听一阵大风连绵呼啸而来。 他们被这魔鬼般的风声折磨了几个小时,原有的畏惧心理也早已被折腾麻木了,当下众人也没太在意。 但片刻之后,符宁止开始变得有些异常。 杨臣修见符宁止停下脚步四处张望,好奇问道:“怎么不走了?” “好像有人在喊我。”符宁止这般说着,脸上的表情十分迷惘。 杨臣修凝神听了一下,除了千奇百怪的风声,什么也没有。“你该不会是幻听了吧?”杨臣修笑着拍了拍符宁止的肩膀,“今天大家都挺累了,回去早点睡吧。” “不是,真的感觉有人在喊我。”符宁止执拗着不肯走,又听了片刻之后,道:“很悲伤,很难过的感觉。他们似乎想要靠近我,却又不敢靠近。” “他们?”纪玖和李思考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哆嗦。 杨臣修失笑:“行了,宁止,看你把他们两人吓得。别胡思乱想了,回去吧。” 这一次符宁止没有再坚持,于是恋恋不舍地举步欲走。 风力再一次升级,吹得众人几乎要栽倒,随之而来的风之咆哮更是提高了几个分贝,仿佛鬼神绝望的哭号。 符宁止皱起了眉,心中有莫名的情绪在涌动,让他实在无法视若无睹地径自离去。 “宁止?”杨臣修回头刚要催促他,忽觉空气中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摄住了他的手臂,然后猛地往回拉 “啊……!”杨臣修惊愕的声音还堵在喉间,甚至来不及叫出来,身子便被凌空拽起,急速向某个方向掠去。 “杨臣修!”符宁止大惊失色,忙奋力追上去,但是漫天肆虐的风沙让他几乎睁不开眼,更不要说提速追人了。 他下意识抬手遮住了眼睛,当风力减小之后,他再朝那个方向望去,发现早已不见了杨臣修的踪影。 他怔怔站在原地,惊愕让他半晌无法动弹。 他虽然能力尚未完全觉醒,但自忖保障杨臣修的安全还是绰绰有余的,事实也证明在此之前杨臣修在他的保护下不曾有过什么大的差池。 但是这一次,对方居然如此明目张胆地在他眼皮子底下将杨臣修抓走,这简直像是在他脸上狠狠扇了一耳光,将他之前的自负扇得一干二净。 纪玖和李思考两人呆了半晌,才总算是回过神来,抓住符宁止的胳膊,结结巴巴地问道:“老老老板去哪儿了,是不是被鬼鬼鬼给带走了?” 符宁止面色不善,似乎濒临爆发边缘,浑身黑色的气焰忽隐忽现,吓得两人又纷纷后退,生怕他又冷不丁发起狂来。 但是符宁止终究遏制住了自己的怒气,他沉声交代道:“你们两人先回去,告诉另外三个人,晚上不要再出来了。” 纪玖问道:“那你呢?” “我去找杨臣修。”符宁止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之外。 连符宁止都这么说了,纪玖和李思考自然不敢再在此地久留,两人十分狼狈地跑回当初扎了帐篷的地点,却发现帐篷里只有马弈攸一个人。 “他们人呢?”纪玖气喘吁吁地问,所指的“他们”,自然是指骆柒和莫传延。 马弈攸正缩在帐篷里瑟瑟发抖,语无伦次地道:“有鬼……戚珞……鬼……看见了……然后不见了……” 纪玖和李思考面面相觑,不明白马弈攸在说什么。 纪玖将马弈攸拽起来,问道:“马老大,你好好说话,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马弈攸做了几次深呼吸,这才渐渐镇定了下来,说话也流畅了起来:“戚珞不见了,莫传延出去找他去了。” 纪玖心里“咯噔”了一下:“你说什么?戚珞也不见了?” 马弈攸听出他话中有话,反问道:“‘也’是什么意思?”他看了看纪玖身后,只有李思考,却不见杨臣修和符宁止,顿时脸色又惊恐了起来:“不会吧……难不成你们也撞鬼了?” 纪玖知道问题大条了,忙揪着马弈攸道:“你说具体点,戚珞究竟是怎么不见的?你刚才说看见鬼是什么意思?” 马弈攸缓了口气道:“其实就在你们走后不久,戚珞就开始不对劲了。” 李思考插嘴道:“他今天一直不对劲,自从到了魔鬼城下了车,他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纪玖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的确如此,只不过当时大家都以为他晕车,无意间调侃了他几句,他也没有反驳,纪玖以为他是真的晕车,想着这小子以前没见这么弱过啊,但凡事都会有意外,晕车这种症状,等下了车多走几步,呼吸了新鲜空气就好了,所以他当时也没太留意骆柒的状况。 如今想来,骆柒似乎自从下车之后就没有再多说什么话,一路上都非常沉默,如果说是晕车的缘故的话,也未免太牵强了。 只听马弈攸继续道:“后来我们扎完帐篷,杨老板带着你们走之后,天色就渐渐暗下来了。这个时候风声越来越大,戚珞的脸色就变得越来越难看,总是重复着一句话。” “什么话?” “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他们?”纪玖问道,“他们是谁?” “刚开始我和莫传延也很纳闷,所以我就问他,戚珞,你说谁来了?然后戚珞就吐出一句话:鬼,成片成片的鬼。当时我还以为戚珞是故意吓唬我呢,我就说,戚珞你瞎掰什么呐,哪里来的鬼? “但是莫传延好像不这么认为,他很认真地观察了戚珞片刻,发现他望着远方的目光是有焦距的,而且焦距一直在变,仿佛视线中真的有很多目标。然后莫传延就问,你看见了?戚珞就点了点头。莫传延的神色也变得很谨慎起来了。 “我看他们俩都这么一副神经质的模样,心里也有点悬,就问莫传延,戚珞究竟是怎么回事。莫传延说,戚珞被开过鬼眼,能看见我们看不见的东西。我一听,心里就开始发毛了。 “这时候,戚珞突然凭空挣扎了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拽他,然后我就看见他整个身子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拖了出去。莫传延反应很快,赶紧拔出枪,对着某个方向‘’就是两枪。但是没有用,他两发子弹好像都打偏了。等莫传延追出去的时候,戚珞已经不知被拖到哪里去了。” 第二章 身陷魔鬼城(二) 苏泽和陈希扬下飞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他们放了行李之后即刻赶往魔鬼城,抵达目的地时,已经是凌晨时分了。 一路上纪玖将当初发生的详细经过叙述了一番,苏泽听到尾声,奇怪地问:“怎么原来骆柒和杨臣修不是一起失踪的?” “是啊。”纪玖道,“我没有说他们是一起失踪的啊。” “但是之前你在电话里说他们两个失踪了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们是在一起的,心里还在打鼓,这两人怎么凑到一块去了。” 苏泽咕哝着,然后开始发愁,之前他以为骆柒和杨臣修是一起失踪的,想到既然符宁止能肯定杨臣修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那么跟他在一起的骆柒应该活着的可能性也比较大。 但是现在得知两人是分开被掳走的,而且对方是什么东西也还没搞清楚,这样的话,骆柒的安危就很不容乐观了。 苏泽有这样的忧虑,陈希扬又何尝不是,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纪玖看了看苏泽,又看了看陈希扬,问道:“你们……也觉得很棘手么?” “具体要到了现场才能做出判断。”陈希扬的这句话带了些保留的态度,这让纪玖心里又生出一线希望。 此时李思考已经泊好了车,对三人道:“下车吧。” 四人一打开车门,便听见外面经久不息的风声。四人都已经有经验了,各自戴上了护目镜,然后打着照明灯,由纪玖和李思考带路,往当初他们扎帐篷的地方走去。 没走几步,便听苏泽轻轻“哇”了一声。 纪玖回头问道:“怎么了?” “咳,没、没什么。”苏泽明显在掩饰着什么,只不过因为戴着护目镜的关系,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如何。 纪玖有些不乐意了:“到底怎么回事,不要故弄玄虚啊。” 苏泽尚未开口,倒是陈希扬接过了话茬:“苏泽不说,是为你们好。不过既然你如此问了,我也不妨直接告诉你们,这地方阴气重,夜间随处可见游荡在外的幽魂。” “啥?!”纪玖和李思考同时吓了一跳,都不敢再往前走了。纪玖喃喃自语道:“所以说,骆柒当初说看见鬼,是真的咯?” “按照你刚才所说,骆柒被掳走的时间是在午夜之前,而现在已经是凌晨时分了,所以我估计,当时骆柒看到的鬼魂数量,应该比现在我们看到的更多。”陈希扬一边说着,一边双手结印,提醒道,“如果害怕的话,就靠近我的身侧,我的防御结界能避开那些游魂的骚扰。” 纪玖和李思考哪还敢迟疑,立即往陈希扬身旁靠了过去,四人十分谨慎地继续往前走。 苏泽想了想,突然道:“我在想,骆柒被掳走,会不会跟他的鬼眼有关。” 纪玖问道:“什么意思?” “因为他能看见那些游魂,所以才会将游魂们吸引过来。否则它们为什么只掳走了骆柒,对莫传延和马弈攸却不予理睬呢?” 陈希扬点头道:“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纪玖则表示怀疑:“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的话,那杨臣修又是怎么回事呢?当初能感应到那些邪恶气息的,明明是符宁止,可是它们却没有动符宁止,而是硬生生将杨臣修给掳走了,这个又怎么解释?” 苏泽被他的问题难倒了,一时间的确找不出合理的解释。 倒是陈希扬,虽然没有说话,但微微眯起的眼眸中,有什么情绪一闪而逝。 四人小心翼翼地步行了几十分钟之后,终于找到了当初扎下的那顶帐篷。 这帐篷的质量也算是上等的了,但是在这风沙之地挣扎了这一段时间之后,此时再看,也只剩下风尘仆仆的狼狈模样了。 四人加快脚步朝帐篷走去,李思考大声喊道:“喂,马老大,我们回来啦。” 过不了多久,果然见马老大那个肥胖的身影从帐篷里露了出来,看清楚来人时,激动地快要内牛:“谢天谢地,你们终于来了,你们再不来,我可真是撑不下去了。” 四人跟着马弈攸进入帐篷,发现里面只有他一个人。 纪玖问道:“符宁止和莫传延呢?” “符宁止就一直没有回来过,莫传延回来过两次,稍微休息了片刻便又出去找人去了。只把我一个人丢这儿守着帐篷,我一想到上次眼睁睁看见戚珞被鬼拖走的场景,就吓得浑身发毛。” 纪玖和李思考卸下全身的武装,都了一地的沙,然后就躺在垫子上累得不动弹了。纪玖有些绝望地道:“这没日没夜的寻法,不知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头啊。不如,咱们干脆报警吧?” “怎么报?”苏泽道,“现在我们已经非常肯定,他们两个是被游魂们掳走的,但是你能这么跟警察说吗?且不说他们信不信,就算他们相信,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纪玖没有再说话。其实苏泽指出的这个问题,他们并不是没有想到过,否则他们也不会一直没有跑去报警,而是自己在这荒野中漫无目的地寻找。 但是正如纪玖所说,这样的找法,何时才是个头呢,更何况骆柒现在还生死未明,只怕就算好不容易找到了,他们看到的也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众人如此犯着愁的时候,陈希扬却独自一个人站在帐篷边上,掀开一条缝隙,不知往外瞧些什么。 片刻之后,他对苏泽道:“苏泽,你给莫传延打个电话,让他回来吧。” “怎么?”苏泽乖乖拿出手机拨号码,却还是问了一句。 “纪玖说得对,这样找下去的确没有意义,还不如回来休息一下,多节省点体力。” “是不是想到什么办法了?”苏泽期待地看着陈希扬,但是陈希扬依然只是望着缝隙外的世界若有所思,仿佛没有听见苏泽的问话,或是没有心思去回答。 纪玖又问:“既然要把莫传延叫回来,那符宁止呢,不把他也叫回来吗?” “因为……他已经回来了。”陈希扬说着,突然往后退了几步,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便见一道黑影猛冲进来,杀气腾腾地朝陈希扬扑了过去。 “符宁止!”众人大叫,同时心下纳闷,这小子怎么一看见陈希扬,癫狂的毛病便又犯了。 陈希扬却是一脸镇定,后退数步之后又反身迎了上去,仿佛对符宁止的攻击视若无睹。 “陈希扬,小心!”苏泽担心地大叫,却见符宁止的身影突然停顿了下来,原本要挥出的那一拳,也僵滞在半空,没有再挥下去。 众人先是一怔,再定睛去看,愕然发现陈希扬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长剑,剑尖正抵在了符宁止的咽喉处。 符宁止虽然因为要害受制而不敢再轻举妄动,但瞪着陈希扬的眼中杀意只增不减,连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凌冽的寒气:“你身上的气味,更重了。”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陈希扬不咸不淡地道着歉,脸上却丝毫没有抱歉的意思,“我知道你讨厌我身上的气味,但这是遗传所致,我也没有办法。如果你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喜恶,我几乎可以断言,你永远只能是一只半吊子的麒麟。” 众人都被陈希扬这一番话搞得云里雾里,尤其是苏泽,他能感觉出,陈希扬似乎知晓了什么内幕,更重要的是,现在陈希扬手中的武器不是金丝爻线,而是剑,那把花嫁惯用的长剑。 这是否说明,原本与符宁止的能力只在仲伯之间的陈希扬,自从融合了花嫁的记忆之后,连花嫁的灵力也一并继承了过来,现在他的能力明显凌驾于符宁止之上,所以才能轻而易举地反制住符宁止。 符宁止皱起眉看着陈希扬,眼中有迷惘,更有戒备:“你在说什么?” “你的记忆和灵力都没有真正觉醒,所以你也不会轻易被我制住了。不过我奉劝你一句,如果你不能很好地压制住自己因为闻到这股气味而引发的情绪暴动,不如还是把嗅觉封闭掉吧,我可不想总是跟你针锋相对。” 符宁止看了陈希扬一眼,一脸“我为什么要听你的”的表情。 陈希扬却已经收起了长剑,轻描淡写地道:“我可是来帮你寻找杨臣修的,你就是这样对待好心帮助你的人的么?” 符宁止眼中疑虑更甚:“你会这么好心帮我寻找杨臣修?你们不是一直很提防着他么。” “比起我们和杨臣修之间的利害关系,眼下我们共同面对的问题才是首先需要解决的吧?” 符宁止认真衡量了一下,觉得陈希扬说得没错,如果杨臣修找不回来,藏在他身上的火凤鸣石也会下落不明,这对陈希扬和苏泽来说,也是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于是符宁止封闭住了自己的嗅觉,周身的黑色气焰也渐渐收敛了下去。没日没夜的搜寻,让他几乎体力透支,此时没了戒备,沉重的疲惫便席卷而来,让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倒在垫子上,再也无法动弹。 众人见他们两人总算暂时化解了矛盾,才偷偷松了口气,此时苏泽电话早已拨了出去,传来莫传延“喂喂”的声音。 “啊,我在我在。”回过神来的苏泽忙对着手机道,“莫传延,我们已经到了,你那边有进展没有?” “没有任何进展。”莫传延疲惫的声音在狂风中显得支离破碎。 “那先回来吧,”苏泽劝道,“符宁止也已经回来了,我们再从长计议。” 第二章 身陷魔鬼城(三) 却说杨臣修自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四面都是岩壁。 偶尔能看见被风沙钻出的细孔,隔音效果不算太好,但也不赖了,在外面听起来惊天动地的风声,此时听来也不过是沉闷的“呜呜”声罢了。 身下的石面虽有些粗糙,但至少摸上去比较干净,这对杨臣修这个自认为很有品味的富家公子来说,心理上稍微有点安慰。 之所以说安慰,是因为他依稀还记得自己晕过去之前,可是被一个看不见的怪物拖着走的,以至于他这一身名牌衣裤全都磨损得不成样子,他也几乎绝望地以为自己恐怕活不成了。 但是当时他心里想的却是,如果自己活不成了,那宁止怎么办呢,会不会真的因为契约而跟着赔上一条命? 以前他总是觉得能用这种生死契约将符宁止那种超能力者捆绑在身边为己所用,是一件很帅气的事情,他也每每拿这件事去挑衅符宁止,并且乐此不疲。 但是现在,当自己性命真正受到威胁,而符宁止却力所不能及的时候,他一方面感叹一直认为有恃无恐的那道护身符原来也有失灵的时候,一方面却又无不惋惜地想,如果符宁止真的就这样被自己连累着死掉了的话,对他来说似乎真的不太公平吧? 随即他失笑了起来,自己这是怎么回事,自身都难保了,既然还在为符宁止是不是受到公平待遇的问题而犯愁。 此时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入耳中。 他抬头茫然四顾,但是因为四周太过黑暗,他根本看不清什么事物,或者说,就算光线不那么暗,他恐怕也看不见对方,这一点他早就有所觉悟了。 “他醒了么?”远处的角落里传来低低的询问声。 杨臣修耳根一颤,顿时全身僵了一下他听见有人在说话,对方的发音十分奇怪,但更奇怪的是,他居然能听懂?他不记得自己除了英语、法语、德语之外,还曾学过第四门外语。 此时另一个声音答道:“看样子是醒了,气息有变化。” 杨臣修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那个声音又道:“他似乎能听懂我们说的话。” 杨臣修开始全身冒冷汗了,他不知道对方是谁,对方却对他的细微变化都了如指掌。 只听原来那个声音道:“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 杨臣修心里一个劲打鼓:“好办了?什么好办了?难不成下手之前还要确定是否与被宰之人沟通无障碍?” 只听有两人的脚步声逐渐朝自己所在的方向靠近,然后在距离他四五步的地方,跪了下去。 杨臣修之所以判断他们跪了下去,是因为他听见对方衣饰摩擦的声音,会发出这种声音的,要么是跪,要么是坐。 如果说,直接这样坐在地方,未免太过荒诞了,他们完全没有必要如此,但要说跪……这样更荒诞好么?!杨臣修忍不住吐槽自己,他们凭什么给自己的人质下跪啊喂! 却听其中一个声音道:“您能听见我们的声音,对么,领主?” 领主?领主是谁?杨臣修依然躺着没动,眼珠子却在转来转去,他是在和我说话?哈,别开玩笑了! 那个声音有道:“没错,我们是在称呼您,尊敬的领主大人。” “喀”杨臣修瞬间有种脑神经崩断的错觉,难不成这人能透视别人的心理,连对方在想什么都一清二楚? “领主误会了,臣无法透视他人心理,臣只是略施法术,能通过您的脑波振幅猜测您此刻内心的想法罢了。” 略施法术啊……杨臣修瞬间有种内牛的冲动,这只是“略施法术”而已么…… “领主,您可以开口说话,我们能听懂您现在所使用的语言。” “咳咳……”杨臣修早已被自己屏息屏得快背过气去了,听对方这么一说,立即有一种“终于解脱了”的轻松感。 他缓缓坐起身,面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试探着道:“那个……交谈的时候互相看着对方是沟通礼仪中的基本常识,所以,你们能不能现出形来让我能看到你们?” 对方沉默了片刻,才道:“请领主见谅,并非我们不愿在您面前现形,而是因为领主现在尚是凡人之躯,无法看见我们的形体,我们也束手无策。更何况……现在我们这番模样,实在有碍观瞻,领主若是看见了,恐怕会有不适反应。” 杨臣修虽然有些无语,但内心却更加感到好奇,这模样是长得有多难看,才会达到“有碍观瞻”的水准啊? 但是一想到对方可能会通过自己的脑波震动推测出自己的想法,忙打断了内心的吐槽,开口问道:“其实……看不看得见,也无所谓啦。不过我想知道,你们把我抓过来,又口口声声称呼我为‘领主’,究竟是什么意思?” 对方似乎怔了一下,随即解释道:“领主误会了,我们并非将您‘抓’来,而是将您请过来的。” 杨臣修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磨损得近乎褴褛的衣服,不由挑了挑眉,这“请”的方式,还真是独具一格。 那人慌忙补充道:“只是过程中出了一些意外,让领主受到了惊吓,还请领主息怒。” 杨臣修摆了摆手道:“息怒什么的……倒没这么严重,不过这受到的惊吓,那还真挺严重的。你们既然说是意外,那我就暂且信你们一回吧,不过我到现在还有些云里雾里,麻烦你们能不能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其中一人低声泣道:“领主大人,您转世为凡胎之后,便将我们都忘记了么,我们可都是您的臣民呐!” 另一人立即呵斥他的同伴:“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领主忘记了前世的事情,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怎能因此而怨怪领主?” 那人立即掩面拭泪:“臣不敢心生怨怪,只因在此等候得太久,好不容易等到领主重归故里,却无法立即相见相认,一时悲伤 恋耽美 分卷阅读76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难抑,还请领主见谅。” 杨臣修被他们一唱一和地折腾得没了耐性,饶是他修养再好,也忍不住催促道:“我拜托你们,能不能讲、重、点!” “哦,对,讲重点。”那两人立即收起泛滥得稀里哗啦的悲伤情绪,正色道,“领主,事情是这样的,在一万多年以前,这片疆域原本是我们驭兽族的领土,而您,是我们垩白历史上最后一位领主,名叫万俟(oqi)白。” “等一下,”杨臣修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你刚才说什么?驭兽族?垩白?”前面两个名字感觉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但一时却想不起来。 其中一人又在嘤嘤嘤地哭泣了:“领主果然什么都忘记了,连我们垩白驭兽族都不记得了……” 另一人呵斥他:“领主既然什么都忘了,连垩白驭兽族也不记得了很正常吧,你怎么还不能接受现实?” “啊……!”杨臣修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感慨,拍了拍脑门,似乎想起了什么,“垩白驭兽族,分开说我还没啥印象,这一连起来说,我就想起来了,当初在七星山地宫里那个上古幽灵好像说过,麒麟珏就是垩白驭兽族的宝物,对吧?” “……”那两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还以为老天开眼出现奇迹让领主瞬间恢复记忆了,却原来只是听别人提起过而已。 杨臣修一想到这一层,便突然对自己的这个“领主”身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向前倾了倾身,问道:“你们知道麒麟珏在哪里吗?” 其中一人道:“我们也不清楚,麒麟珏早在一万年以前就已经遗失了。” 另一人道:“领主大人,您此次归来,是专门为了寻找麒麟珏来的吗?” 杨臣修脸上流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随即又耸了耸肩轻松带过了:“既然你们不知道麒麟珏的下落,那我们就不讨论这个问题了。不如你们给我具体讲讲垩白驭兽族的事情吧,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会是垩白历史上最后一位领主……难道是因为我昏庸无道?” 其中一人叹了口气,道:“事实正好相反,您是我们垩白历史上最受人尊敬爱戴的一位领主,因为您能够凭借一己之力降服神兽黑麒麟作为契约兽,这在垩白历史上是从未有过的壮举。在您的统治下,我们垩白国步入了空前强大的盛世时代,您甚至公然撕毁驭兽族与曜神曾经签订下的盟约,带领族人翻越了冰雪寒冷的克洛山,与大曜人展开了长年的征伐战。 “只不过曜神始终是站在大曜人那一边的,最后我们输了这场战争,您带着我们撤回克洛山以西,回到我们的故乡休养生息,不料大曜人却不打算放过我们,他们趁我们元气大伤之际,攻入垩白,大肆杀虐,您和神兽黑麒麟都在那一场战争中牺牲了,垩白所有子民全都未能幸免于难。” 那人说完之后,杨臣修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半晌之后,他才喃喃自语道:“你刚才说,黑麒麟是我的……契约兽?” “是的,领主。” “这种契约的有效期是多久,会不会不管转世多少年,依然有效?” 那两人怔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道:“这个属下不知,毕竟领主您能与黑麒麟签订契约,这在垩白历史上是破天荒头一遭。” 第二章 身陷魔鬼城(四) 另一人道:“这一次我们同时感应到了领主与麒麟神兽的气息,原本以为两位已经重新缔结了契约,但仔细辨认了才发现不是这样。” “什么意思?” “与城主同行的其中一名少年,身上有非常明显的麒麟瑞气,但又不是麒麟,很奇怪。” 杨臣修听得有些不得要领,还想再细问,忽听远处传来嘈杂的声响,其中隐约夹杂着呼救声。 那声音似乎有些耳熟,杨臣修凝神听了听,问道:“谁在那里呼救?” “是之前抓来的一个游客,”其中一人满不在乎地道,“听说好像拥有鬼眼,能看见我们的模样。那些小的们在此处游荡了千万年,很少能遇到开了鬼眼的人类,所以就抓了他来逗着玩。” 说话间,那呼救声又清晰了几分,声音也是越听越耳熟。 杨臣修忍不住问道:“你们抓来的人是谁,带我去看看吧。” 那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虽然不明白杨臣修为何对那人如此关心,但还是乖乖站起身为他引路。 其中一人道:“领主您看不见我们,但是可以听我们的指路音,循着这声音的方向走就对了。” 他说完之后,杨臣修果然听见前方不远处传来木杖击打脚下石面的声音,他循着这个声音调整方向,然后一步步摸索着向前走去。 渐渐的,他看见前方亮起了火光,呼救声就是从那个地方传过来的。 “戚珞?”杨臣修终于辨认出了那个声音的主人,不由加快脚步奔了过去。此时他才发现,此处是一个宽敞的类似祭坛一样的场地,在祭坛的中央,有一块突出的岩石,石面平整光滑,像一张台子,台子的周围插满了火烛,正好将台子围成一圈。 而在祭台的上方,戚珞被五花大绑着躺在上面,一边扭动着身体奋力挣扎,一边大声呼救,莫传延、苏泽、陈希扬的名字被他轮番着喊,直到喉咙沙哑。 杨臣修站在远处问身旁的两个引路者:“你们将他放在那上面做什么?” “回领主的话,这是小的们自娱自乐的一种仪式。” “仪式?” “没错,拥有鬼眼的人,体内的灵力要比普通人强一些,而这样的灵力对我们这些游魂来说,却是非常美味的食物,只要能吸食掉他的灵力,我们就能像普通人一样在太阳底下活动一段时间,虽然这样的时间非常短暂,但是聊胜于无,就当是出去玩玩也好。” 杨臣修沉默了片刻,问道:“如果我说,那是我的朋友,你们能不能放开他?” 身旁两人吓了一跳,声音明显哆嗦了起来:“什么,那人竟是领主您的朋友?” “我们结伴一同来到这里,应该算是朋友的范畴吧?”杨臣修给了个十分客观的回答。 那人战战兢兢地道:“属下不知那人是领主的贵客,有所冒犯,还请领主降罪!” “不冒犯,不冒犯。”杨臣修摆着手安抚着两人,突然觉得心情大好。 他虽然出生在富贵人家,但在这讲究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富人比穷人的唯一优势便是有钱,然后通过钱去换取各种他们想要的东西,以及令人眼红的特权。 但在很多时候,富人所处的境地也是比较尴尬的,他们一方面为大众所羡慕,一方面也被大众所仇视,以至于他们这些富二代、富三代不得不在公共场合注意自己的言行,以免一不小心被曝光到媒体上,成为大众舆论抨击的目标。 所以从小被作为家族企业第一继承人来培养的富三代,杨臣修被告知最多的就是要注意维护自己的公众形象,就算有什么小动作,也不能堂而皇之地放在台面上,总之不能有什么把柄落入他人之手。而像现在这样高高在上直截了当地掌控他人生杀大权的优越感,他还真的是第一次体会到。 当身旁一人表示会立即去阻止下属时,杨臣修反而笑着道:“这个不急,反正现在他们也没对他下手不是么,再缓缓也不迟。” 两人面面相觑,都有点看不懂自己这位主子,既然是成为朋友的贵客,为何又如此怠慢呢? 却见杨臣修放慢了脚步,好整以暇地踱到祭台旁,神色淡定地看着骆柒:“哟,这不是戚珞吗?” 骆柒抬头看见来人,发现原本拿着刀戟围着祭台载歌载舞的游魂们全都安静了下来,垂着双手退至两旁,十分恭敬地给杨臣修让开了一条路。 “杨臣修?”他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这些游魂会为杨臣修让路,只是在见到杨臣修的一瞬间,他终于有一种“得救了”的庆幸感,于是急切地道:“杨臣修,快救我,救我出去!” 杨臣修却只是淡淡看着他:“要我救你,很容易呀,不过,你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骆柒觉得杨臣修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心里隐隐开始发毛。 “你的名字叫戚珞,是吧?” “是……是啊。” “你跟苏泽很熟?” “我跟苏泽是大学同学,这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哦,大学同学。”杨臣修不置可否地重复了一句,“据我所知,苏泽和骆融关系不错,这你知道么?” “这个……我不太清楚。”骆柒心里突地跳了一下,杨臣修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提到骆融?他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那么,你跟骆融究竟是什么关系,你清不清楚呢?” “……”骆柒目瞪口呆地看着杨臣修,只见隐约的笑意渐渐爬上他的嘴角,让他的整张脸在烛火的照耀下透出一丝森然的气息。 “嗯,怎么不回答呢?”杨臣修挑了挑眉。 “我……我跟骆融……不认识啊……”骆柒说得有些结结巴巴的,额头上开始不断冒汗。 “哦,那也许是我搞错了。”杨臣修点了点头,“或者我应该这么问,骆柒和骆融,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骆柒的心脏开始噗通噗通直跳,心道,果然被他发现了么,他究竟是怎么发现的,什么时候发现的? 杨臣修瞥了一眼周围的烛火:“还是不愿意回答么,再耗下去的话,我可不敢保证还能不能救出你来了呢。” 也许是人被逼到了绝境,自知逃不过一死,神智反而清明了起来。 骆柒环视了一下四周垂首而立的游魂们,突然问道:“这些鬼,跟你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们会对你如此恭敬?” “嗬,我的问题你不愿回答,倒是问起我来了?” 骆柒继续问:“难道是你命令他们将我抓来这里的?” 杨臣修耸了耸肩:“虽然一开始并非出自我本意,不过现在,你的生死掌握在我手中,这一点倒是没什么差别。” 骆柒视死如归般看着他:“你想怎么样?”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才对吧?”杨臣修摊了摊手,“我不是说了么,我问你几个问题,只要你老实回答我,我就让他们给你松绑,如何?” 骆柒将头一扭:“不管是骆柒还是骆融,我都不认识。” 杨臣修却盯着他的半边脸颊,似笑非笑:“给你易容的师傅难道没有提醒过你么,这种粗制滥造的易容面膜,是不能太靠近高温的,否则面膜就会从边缘部分开始褶皱、脱落。” 骆柒吓了一跳,下意识想伸手去摸自己脸上的面目,无奈他双手双脚都被捆绑,根本无法如愿。 “看你如此着急的模样,是想确定自己脸上的面膜是否已经褶皱了么?”杨臣修笑了笑,“要不要我帮你把面膜撕下来?” 骆柒吓得往后躲了一下,大声叫道:“你别过来!” 杨臣修定定看了他片刻,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骆柒一怔,不知他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见杨臣修越笑越厉害,越笑越大声,最后干脆趴在祭台旁一边笑一边握拳捶着台面。 “……”骆柒目光怜悯地看着杨臣修,不知这家伙究竟中了什么邪。 杨臣修笑痛快了,才直起身看向骆柒:“刚才我是逗你玩儿呢,其实你脸上的面膜没有露出破绽。或者说,我不确定你是不是真的易容过,所以故意拿话试探你呢。” 骆柒僵在那里呆了半晌,等回过神来时,想去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杨臣修继续道:“其实你继续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当初听闻骆融被绑架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有些疑心了,虽然我人不在上海,但这不代表我就不能让我的人帮我去调查一些事情。关于你们骆氏兄弟的秘密,就算你们遮掩得再小心,只要我有心去调查,又怎会调查不出来? “哥哥是骆融,弟弟是骆柒,因为是孪生兄弟的关系,所以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两个人的成长环境有着天壤之别,哥哥跟着父母发家致富,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弟弟则从小就被卖给别人收养,之后加入了盗门,成为了一名盗墓人。你说,我掌握的这些情报,对么?” 骆柒越听越是心凉,既然杨臣修全都知道了,所以他索性不开口,任凭杨臣修一个人自说自话。 只听杨臣修继续道:“我还打听到,上次我们出海探寻龙神殿遗址的那段时间,骆融一直在公司里不曾离开,直到被绑架那一天。所以说,那次跟我们在一起的人,应该不是骆融,而是骆柒。 “后来见到你戚珞,符宁止说你身上的气味和骆融很像,当时我还怀疑是符宁止搞错了。现在仔细想来,其实符宁止没有搞错,只不过他没有接触过骆融,便将上次一同下海的骆柒当做了骆融,而你的气味则应该是和骆柒很像,所以现在的你,应该是骆柒易容的,对不对?” 第二章 身陷魔鬼城(五) 骆柒听杨臣修如此这般抽丝剥茧层层推理下来,已经完全识破了自己的伪装,在死鸭子嘴硬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这个时候承不承认,不过是个态度问题了。 他审时度势,态度立即软了下来,叹了口气道:“既然已经被你看穿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杨臣修一脸好笑地看着他:“我又没说要杀了你,你这么急着受死做什么?” 骆柒听出一线希望,忙问道:“这么说,你愿意救我咯?” “我说过了,救你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不过,你还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怎么还有问题?!”骆柒郁闷了,这家伙七个问题八个问题的,有完没完? 只听杨臣修道:“我实在想不通,你就这么讨厌你自己么?” “我讨厌我自己?”骆柒一怔,他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否则你好好的骆柒不当,一会伪装成骆融,一会又易容成戚珞,反复折腾自己的身份,难道不是因为讨厌自己的真正身份?” 骆柒听得满头黑线,心想这杨臣修是不是心理学方面的书籍钻研得有点走火入魔了。 随后他又想到,这人既然已经调查出了自己的身份,却还想不明白自己伪装成骆融的原因,看来一时还没往家族企业的利害关系上去揣测。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偷偷松了口气。 杨臣修见他一会儿紧张,一会儿放松的表情,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喂,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到底想不想让我救你了。” “……”骆柒看了杨臣修一眼,咬了咬牙,干脆承认了下来:“是,我是挺……不喜欢我自己的。” 杨臣修露出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然后一脸严肃地对他道:“这是病,得治。” 这一瞬间,骆柒很有一种吞了苍蝇的憋屈感。他暗暗磨了半天的牙,才一字一顿地问:“你,到,底,救,不,救,我?” “哦对。”杨臣修似乎完全忘了这个茬,回头招了招手,对着那两个连长得啥模样也不清楚的曾经的下属吩咐道:“快给他松绑。”领主口吻熟稔得丝毫不需要过渡期。 然后骆柒就眼睁睁看着这些个凶神恶煞的鬼魂乖乖上来给他松绑,还一个劲给他赔礼道歉。 骆柒跳下祭台,凑到杨臣修身旁问道:“这些个恶鬼,你是怎么跟他们勾搭上的?” 杨臣修老实回答:“是他们主动来勾搭我的。” “……”骆柒嘴角抽搐了一下,得了便宜还卖乖神马的,最让人痛恨了。 杨臣修却看了他一眼:“我说,你在面部抽搐之前,能不能把你那张陌生的脸撕下来先?” 骆柒心想反正身份已经暴露了,面具戴着只不过白白难受自己,于是便十分干脆地将面膜撕了下来。 太久没有接触过空气,他此刻的脸部肌肤柔嫩得像是初生的婴儿,杨臣修不由多瞧了他两眼:“仔细看的话,其实你和你哥还是有挺多不同的。” 骆柒好奇:“比如?” “比如说,你比他嫩。”杨臣修说着,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颊,颇有些挑逗意味。 “……”骆柒怔了一下,随即面色冷淡地拍掉了杨臣修的手。 居然敢公然调戏老子,他咬牙恨恨地想,若不是周身这些恶鬼全跟他是一伙的,老子早就一拳揍出去了。 但想归想,眼下自己身陷敌营,他还不至于神经粗到丝毫不顾后果的地步。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道:“杨臣修,我看得出来你在这里挺有话语权的,既然你能保我不死,不如救人救到底,放我出去吧。” 骆柒这话倒是提醒杨臣修,他想到自己被抓来这段时间,没跟符宁止联系过,不知符宁止寻找是否在担心地寻找他的下落。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随后内牛地发现,自己的衣服碎成了一片片的,随身带着的所有东西都遗失了,包括手机。 他看向骆柒:“你有手机么,借我用用。” 骆柒木着一张脸道:“我手机放包里了,被他们抓来之前我还来不及捞我的包。” 好吧,这下联系渠道都断了。杨臣修和骆柒面面相觑了半晌,然后转头道:“那个……” “臣在这里。”他的两位下属见自家主子明显看错了方向,于是非常善解人意地出声提醒。 骆柒狐疑地看了杨臣修一眼:“你该不会……还看不见他们吧?” 杨臣修撇了撇嘴:“我又不像你,这么好命居然开启了鬼眼。” 开启鬼眼有什么可羡慕的?骆柒气闷,如果不是因为他开了鬼眼,也就不会招惹上游魂,更不会被掳到这里当祭品了。 然而更令他郁闷的是“你都还看不见他们,居然就跟他们勾搭上了?你也太牛叉了吧?” 杨臣修无力地解释:“都说了,是他们主动来勾搭我的。” 他懒得再跟骆柒解释,对那两个下属道:“我这一趟出来得够久了,麻烦你们把我和我朋友送回去吧。” “这个……”其中一人为难道,“现在恐怕不行。” “为什么?” “天快亮了。”那人道,“白天我们是无法随意出去走动的,所以……” “那把我们送出这个地方就成,我们可以自己走回去。” “领主,”那人小心翼翼地提醒:“此处距离当初掳走……不,请走您的地方,相隔了几十公里的距离,您确定要走着回去?” “几十公里?”杨臣修咋舌,要在戈壁滩上徒步行走几十公里,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他与骆柒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犹豫,最后杨臣修叹了口气:“那就……那就暂时再等一天吧,等到了晚上你们再把我们送回去。” 此时第一缕阳光照射在了戈壁滩上,穿过岩洞的缝隙透射下来,众游魂们顿时作鸟兽散,只剩下杨臣修和骆柒呆呆站在原地。 杨臣修侧耳聆听了半晌,再听不见一丝动静,不确定地问道:“他们……全都走了?” “是啊,一个不剩。” “唔,害怕阳光,这种属性跟吸血鬼很像嘛。”杨臣修摸着下巴自言自语。 骆柒无语地看他一眼,反正都是鬼,属性当然差不多了。 当透入的阳光逐渐多起来之后,整个岩洞也逐渐明亮了起来,此时他们才发现,他们所处的这个地方,并不是完全封闭的,岩壁上有许多被风沙凿穿了的大小不一的窍孔,将阳光分割得斑斑驳驳。 骆柒绕着岩壁转了一圈,这里敲打一下,那里推搡一下,两只手一直没停过。 杨臣修好奇问道:“你在做什么?” “找出口。” “你能找到出口?”杨臣修很怀疑他的能力。 骆柒不满地道:“既然那些鬼都散了,我们总不至于真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呆到天黑吧?” 杨臣修一想,这的确是个问题。于是两人划分了区域分工合作,开始认真寻找有可能设置了机关的痕迹。 但是一个多小时之后,他们却毫无所获。 “喂,我饿了。”杨臣修沮丧地靠着岩壁坐下来,“你身上有没有带吃的?” 骆柒的肚子其实早就咕咕叫了,一听这话心里更郁闷了:“我都说了,我的包落在帐篷里没带出来,我身上怎么可能带吃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沉默了。 片刻之后,杨臣修懊恼地道:“那帮鬼跑得还真快,要走也得先给我们留点粮食啊。” 骆柒也十分焦躁,捂着肚子道:“你说,我们该不会就真得在这里饿上一整天吧?” 两人正说着,忽听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杨臣修立即竖起了耳朵:“什么声音?好像是脚步声?” 而骆柒已经看见一个全身披着黑色斗篷的恶鬼穿过岩壁走了进来,于是道:“没错,有只鬼去而复返了。” 那只鬼似乎十分害怕被阳光照射到,一直用斗篷将自己从头武装到脚,就连行走的时候也不敢露出半只脚。 他小碎步挪到两人面前,从斗篷内递出一个盘子,低声道:“这是给领主大人和贵客准备的食物,请享用。” 杨臣修刚想开口说什么,那只鬼便已急匆匆遁走了。 两人低头看那食盘,只见上头放着两只看上去不太干净的罐子,外加两碗略有些浑浊的水。 骆柒打开其中一只罐子的罐盖,顿时吓得撒手将盖子丢了出去。 只见那罐子里放的是不知从什么生物身上切割下来的肢体,被剁成了一块一块的,血肉模糊。 骆柒是下墓老手了,在墓穴中看到腐烂的尸骸什么的,早已经麻木了,但是如果把这些骨肉硬生生剁下来作为食物递到他面前,他还是忍不住真真作呕。 骆柒尚且是这样的反应,更何况是一身矜贵的杨臣修。两人各自背过脸去干呕了片刻,再也不敢看这盘子里的“食物”了。 但是他们折腾了这一晚上,真是又饿又渴,食物是绝对咽不下去的,至于这水么……骆柒拿起其中一碗水,发现这水虽然看起来不够干净,但好歹闻起来没有什么异味,他小心翼翼抿了一口,意外地发现水入喉间隐约有一丝甘甜,透着山泉般的清新。 他又大着胆子喝了一小口,确定这水没什么大问题后,便示意杨臣修也尝一口。杨臣修见他都主动试吃了,于是也忍不住端起另一碗喝了一口,意外地发现很好喝。 于是两人咕咚咕咚把一碗水都喝了,自我安慰着这一碗水权当是他们的瘦身早餐了。 第二章 身陷魔鬼城(六) 也许是这水中含有特殊的糖分,杨臣修和骆柒小心翼翼地喝完水之后,非但没有产生什么不良反应,还奇迹般地舒缓了腹中的饥饿感。 于是两人十分默契地继续开始寻找出路,但是又找了半个多小时,依然毫无进展。 杨臣修开始抱怨了:“我说,你好歹是盗门出来的,居然找不到出路,你这简直是辱没师门啊!” 骆柒反击道:“盗门怎么了?盗门的人也是人好不好,既然是人,就只能解决物理上能解释得通的东西,如果这里原本就是一个四面封闭的密室,就算是我师傅他老人家亲自来,也未必能解开!” “物理能解释得通是什么意思?” “比如说机关啦暗道啦什么的,”骆柒道,“但是刚才你注意到没有,那个给我们送饭的鬼,完全就是穿墙而过的。” 杨臣修无奈地看着他:“要我提醒你多少次,我没有鬼眼,看不见他们。” “好吧,”骆柒摆了摆手,“总之我的意思就是,恐怕这地方根本就没有什么出口,我们要想出去,还得靠那些鬼把我们送出去。” 杨臣修狐疑地看着他:“你确定?” “你想啊,如果这里真有出口,而且真的能那么轻易被我们找到,那些鬼会这么放心地把我们两个留在这里一整天?” 杨臣修一想,也觉得有道理。 两人在确认了这个事实之后,都有些泄气,干脆也不再继续找出口了,百无聊赖地坐在岩石上发着呆。 半晌之后,杨臣修又主动开了口:“喂,骆柒。” “干啥?” “聊聊天吧,无聊透了。” 骆柒翻了翻白眼,心想他跟这公子哥能有啥共同语言。 却听杨臣修主动打开了话题:“骆柒,跟我讲讲你在盗门里的生活吧。” “盗门的生活?”骆柒怔了一下,随即挑眉看向杨臣修,“你对这感兴趣?” “我要不感兴趣,还能亲自参与?”杨臣修托着腮帮子看着他,“说说呗,反正无聊也是无聊。” 骆柒于是拣了几件盗门中有意思的经历说给他听,杨臣修一直听得很入神,还不是问一些比较专业的问题,骆柒能解答的都给解答了,有的连他自己都解答不了,只能推脱说还得回去问问同行的人。 但正因为如此,骆柒渐渐对杨臣修刮目相看了,问道:“看不出来,你懂得也不少啊,你是从哪儿接触到这些专业知识的?” “自学的呗。” “自学的?”骆柒有些不信,杨臣修堂堂一位杨氏集团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好好的商场生意不去学,跑去学这些盗墓的东西算是怎么回事? “也算是一种猎奇心理吧。”杨臣修笑了笑,“不过与普通人的猎奇心理比起来,我似乎比较严重了。” 不是比较严重,是非常严重!骆柒在心里默默地下了定义。 一般人谁愿意老钻墓穴里去跟尸体打交道,还不是因为生活所迫,想冒几次险大赚一笔。当然,也不排除富贵之人喜欢盗墓的情况,比如西汉时期的广川王刘去,就是一个酷爱盗墓的变态,难不成这杨臣修骨子里其实跟刘去是同类人? 杨臣修见骆柒一直拿斜眼瞄他,就知道这小子一定又在暗地里腹诽自己了。他扶了扶额,道:“好吧,其实我原本对盗墓什么的也没多大兴趣,只不过两年前无意间看到了《论大曜文明存在的可能性》这篇论文,突然对其中提及的大曜文明很感兴趣,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召唤着我,如果不得到它,我就永远不能甘心,不能满足。” “得到它?”骆柒皱了皱眉,“得到什么?” “我也不知道。”杨臣修耸了耸肩,“就是有这样一个模糊而执着的念头在驱使着我,看起来就跟中邪没什么分别。” 杨臣修顿了顿,又道:“因为那样的执念太过强烈,我忍不住开始着手调查大曜文明的所有信息。但是很可惜,除了那篇论文之外,再没有什么资料能够佐证大曜文明的真实性了。我尝试着去寻找论文的作者,却得到了苏阅已经去世的消息。 “那时候我虽然有些失望,但没有立即放弃。我继续打听苏阅身边的人,得知他的孙子苏泽还在读大学四年级,读的虽然是历史专业,但似乎没有要在考古方面深造的意思,打算毕业了就随便找个学校当老师。所以当时我经过一番权衡,干脆放弃了这条线索。” 骆柒没有想到杨臣修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暗中调查过苏泽了,他有些恶趣味地想,如果苏泽知道这件事,会不会被杨臣修气得炸毛呢? 虽然如此开着小差,骆柒还是捕捉到了杨臣修言语间透露出来的信息:“你刚才说权衡,想必你之所以会放弃苏泽,一定是已经找到了更好的方案了。” “是的,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我辗转接触到了盗门的人,也就是你的大师兄温之临和五师兄穆顺。” 骆柒回忆了一下,道:“他们两个那时候已经脱离师门出去单干了。” 杨臣修点了点头:“他们两个虽然已经脱离了盗门,但在圈子里还是有一定名气的,尤其是那个温之临,据说是盗王众多弟子中造诣最深的一个,所以我就想办法与他们接上了线。 “当时我和温之临做了一笔交易,我拜托他们帮我找到那篇论文里提及的灵媒御玺,我 恋耽美 分卷阅读77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支付给他们一大笔报酬。而温之临也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他凭借高超的堪舆之术,果然找到了灵媒御玺的埋藏之地。” 骆柒回想起当初西周古墓的经历,接口道:“但是你没有想到,灵媒御玺虽然被盗出来了,那支盗墓队伍却几乎全军覆没,只有李思考一个人大难不死带着灵媒御玺逃了出来吧。” 杨臣修想到这一段,脸上毫不掩饰痛恨懊恼的表情,咬牙切齿地道:“温之临生命垂危之际,将灵媒御玺交托给李思考,这一点我可以理解,但是李思考那混小子却通过倒卖商马弈攸的关系,以普通古物的价格,将这宝贝转手卖给了不识货的骆氏……我费尽心力想要得到的东西,居然如此轻易地成为骆氏的囊中之物,这让我如何甘心?!” 骆柒听到此处,突然脑中闪过一记电光记得当初骆融曾经说过,杨氏对骆氏的针对与排挤,是从两年前突然开始的他豁地站起身指着杨臣修道:“你……你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才让你们杨氏在商业上处处针对骆氏吧?” 杨臣修淡淡瞟了骆柒一眼:“骆氏夺走了我的宝贝,我只不过是用商业手段稍微报复一下,已经够正人君子了吧?” “你……”骆柒怒极,“我爸又不知道其中原委,你如果这么想要,就大大方方说出来啊,用暗中收购股权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居然还说自己是正人君子?” 杨臣修失笑:“看来你真是天真啊,比起你哥和你爸,差了一大截呢。” “你什么意思?” “大家都是生意人,我自然是最了解生意人的想法了。如果我直截了当地跟骆氏讨要灵媒御玺,骆氏必定会猜测出这件宝物的潜在价值,商人都是趋利的,他们不在这上头狠狠宰我一刀才怪呢。而且骆氏肯卖也就罢了,就怕骆氏意识到了灵媒御玺的真正价值,反倒紧紧握着不放了,那才是最令人头痛的结果。 “所以我当初暗中计划着收购骆氏股权的事情,并非一定要将骆氏逼得破产,而是打算在骆氏濒临绝境的时候,再通过转让股权的方式逼迫骆氏交出灵媒御玺,只要他们愿意交出来,我也不会把事情做得太绝。 “但是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我的掌控,我没有想到苏泽会突然对探寻大曜文明的事情积极起来,所以我暂时把注意力放在这一边了,骆氏那边的计划是否要继续进行,反而变得可有可无了。” 骆柒听到此处,大大松了一口气,如果杨臣修所说的是真的,那他至少可以不用太过担心自己身份暴露的事情了。 他想了想,又问道:“但是有一点很奇怪,之前你这么积极的寻找灵媒御玺的下落,却一直隐于幕后,如今为什么突然亲自参与进来了?” “这个嘛……”杨臣修笑了笑,“得感谢我在美国的一段奇遇。” “奇遇?” “几个月前,我们杨氏的一位董事接到前妻在美国阿拉斯加病逝了的消息,便打算把原本跟着前妻长大的儿子接回国。正好我父亲想让我去阿拉斯加熟悉一下分公司的业务情况,便让我跟着那位董事一起去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符宁止。” 骆柒怔了一下:“你所说的那个董事的儿子,就是符宁止?” “没错。宁止这性格,从一见面就让人感觉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家伙。我好歹算是他爸的半个老板,没道理人家冷冰冰板着一张脸,我还一个劲上去献殷勤套近乎吧?所以刚认识那两天,我跟他几乎没怎么说过话。” 骆柒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既然如此,那后来两个人怎么就黏糊成这样了?” “所以才说是奇遇啊。”杨臣修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由笑了起来。 第二章 身陷魔鬼城(七) 当时杨臣修计划在阿拉斯加呆满一周,分公司的业务什么的,听听经理的汇报也就差不多应付过去了,剩下的几天,他打算在当地好好玩一玩。 符宁止的父亲为了讨好这个未来的老板,便让符宁止陪着杨臣修做导游,并暗地里嘱咐符宁止,趁此机会好好跟未来的老板拉近关系,以后对他们父子俩的前途可是大有助益。 符宁止自然是满心不乐意了,但是自己父亲的命令,又不得不服从,于是沉着一张包子脸,别别扭扭地跟着杨臣修出了门。 杨臣修的首发地,便是当地最大的游乐园。他是个喜欢寻求刺激的人,挑选的项目自然不会离开蹦极、过山车、垂直升降之类的热门项目。 杨臣修要玩刺激,符宁止便毫不示弱地陪他刺激,两个年轻人总是容易在这些旁人看起来十分无聊的事情上较上劲。 但是当杨臣修发现符宁止可以面不改色一路沉默而淡定地坐完三次过山车之后,他郁闷了。自己这傻逼样的一路又吼又叫在符宁止这小破孩面前实在是弱爆了。 于是从接下来的垂直升降开始,杨臣修也憋足了劲强迫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就算心脏压迫得快要喘不过气来时,他也非常硬气地一声不吭。 于是寻求刺激升级成了比拼忍耐力,玩腻了垂直升降之后,两人开始挑战蹦极。当登上蹦极最顶端,等工作人员为两人系上安全带之后,杨臣修挑衅般地看向符宁止:“我数一、二、三,一起跳,怎么样?” 符宁止目视前方,照例地毫无回应。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哦。”杨臣修早已经学会了在符宁止面前自娱自乐消除尴尬,“那么我就开始数了哦。一、二……” “废话真多。”符宁止终于开了金口,话音未落,他已经倾身向前,干脆利索地纵身跃下。 “喂喂,你赖皮啊……”杨臣修一脸不满地跟着跳了下去。 如此每个项目重复挑战好几遍,这一日折腾下来,两人都有点筋疲力尽了。 眼看着夕阳西下,杨臣修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用习惯性命令的口吻道:“符宁止,找找这附近有没有吃的。” 符宁止面无表情地抬了抬下巴:“那边肯德基的招牌这么显眼,你不要告诉你连英文字母都不认得。” 杨臣修撇了撇嘴,毫无愧色地道:“我不是没看见,是我懒得动了。你去给我买点来。” “你是打算在这里边走边吃?”符宁止十分鄙夷地看着他,“要吃自己去餐厅里吃,别给咱中国人丢脸。” 这礼仪问题是杨氏老板一直十分重视的问题,并从小就将这一理念渗透到杨臣修的启蒙教育中去。以至于符宁止反驳他的这个理由,让他一点反击的立场都没有。 最后杨臣修只好乖乖跟着符宁止进了肯德基餐厅,两人都饿得不行,索性买了一个全家桶,也不分主客尊卑,争先恐后地抢着吃了起来。 十五分钟之后,全家桶被一扫而光,两人也终于打着饱嗝心满意足地站起身走了出去。 没走几步,杨臣修发现符宁止表情有些不对,微蹙着眉头似乎在提防着什么。 “怎么了?”杨臣修好奇地问他。 “我们被跟踪了。”符宁止言简意赅。 “哪里?”杨臣修下意识就向四处张望。 “后面五六步距离的地方,”符宁止提醒道,“从在肯德基餐厅的时候,好像就盯上我们了。” 杨臣修回头看去,果然发现一个四十多岁的白人大叔正鬼鬼祟祟地跟在他们身后,目光一直锁定在符宁止身上,眼神猥琐。当杨臣修回头看他时,他立即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左顾右盼起来。 “哟,看来是冲着你来的。”杨臣修饶有兴致地笑了起来,凑到符宁止耳边低声道,“那家伙该不会是个gay吧?” 符宁止没有说话,脸上露出十分厌恶的表情。 杨臣修这才发现,仔细看的话,符宁止的一张脸真心长得不错,皮肤白嫩不说,五官也十分精致,再加上一张带了点婴儿肥的包子脸,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扑过去咬上一口。 符宁止注意到杨臣修盯着自己的视线,有些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你看什么?” “我说……就你这男女通吃的长相,走在街上应该会经常被人骚扰吧?” 符宁止没有回答,但脸上别扭的表情已经让杨臣修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符宁止更加恼怒地瞪着他:“这有什么好笑的?” 杨臣修笑过之后,突然一脸神秘地凑近符宁止,低声道:“喂,看在你陪着我玩了一天的份上,我帮你打发走后面那个猥琐大叔怎么样?” 符宁止狐疑地看着他:“你有办法?” 杨臣修笑得高深莫测:“就你看配不配和了。” 符宁止尚在迷惘间,便见杨臣修突然一手揽过他的肩膀,低头在他额头上轻轻啄了一下。 杨臣修比符宁止高出半个脑袋,这一举动做得亲昵自然,俨然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 符宁止惊愕了片刻之后,一脸恼怒地推开杨臣修,刚要开口怒斥,突然脸上表情突变,尚未来得及开口,便已单膝跪了下去,双手握住杨臣修的右手,在他手背上印上一吻。 这一瞬间,不仅杨臣修怔住了,连符宁止自己也怔住了。 而这两人之间的互动,则引起了往来行人的驻足围观,众人一边对他俩指指点点,一边低声议论着:“这是什么情况,小受向小攻求婚了?” 杨臣修好不容易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不由失笑道:“符宁止,没想到你的演戏天分一点不比我逊色啊……”他说着,转头看了看,发现那猥琐大叔早已掉头离开了,于是又道,“你可以起来了,那变态大叔已经走啦。” 但是符宁止依然低着头跪在地上,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杨臣修怔了一下,又道:“喂,符宁止,你该不会早就对我有意思了吧?这几天对我冷言冷语,难道只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 符宁止原本便已经红透了的脸颊,此时已经开始红转黑了,只听他咬牙切齿地道:“尼玛……鬼才对你有意思,我也不想这样跪着,但是……但是我站不起来!” 杨臣修越发疑惑了:“刚才是你自己跪下去的,又没人逼你,怎么就站不起来了?”他说着,便俯身去扶符宁止,但是不论他怎么使力,符宁止就是不起身。 杨臣修无奈了:“喂,符宁止,你是故意的吧?今天又不是愚人节,你这自我牺牲也太大了点吧?” 此时围观人群听不懂他们俩的谈话,只以为小攻不答应小受的求婚,小受便倔犟着不肯起身,于是众人开始齐声起哄,催促杨臣修赶快答应符宁止的求婚,有人拿出手机拍照的拍照,拍录像的拍录像,更有好事者打趣说可以包车送他们去登记结婚。 杨臣修也有些受不住这样壮观的场面了,如果他也是路人一个,自然乐得看戏,问题现在他也是被围观的当事人之一,这种感觉实在糟糕透了。 一想到明天一早当地的报纸头条就可能会出现“两名亚裔男子游乐场上演求婚风波”的标题,他就一阵头痛。当下压低了声音道:“符宁止,我不管你是不是故意耍宝,但玩笑不是这么开的,拜托你赶快给我起来!” 符宁止真心感到委屈万分,被人当众围观已经糗到爆了,杨臣修居然还认为他是故意耍宝,这对性格孤傲的他来说无异于毁灭性的打击。如果身体可以自由活动,他恐怕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头撞死。 杨臣修见符宁止低垂着脑袋迟迟没有说话,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却愕然发现这小家伙眼圈通红,就快要滴下眼泪来了。 这么一来,杨臣修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难不成这符宁止是真的身体动不了了? 他顾不得周身那些好事围观的群众,也跟着蹲下身来看着符宁止,和缓了语气道:“喂,哭什么呢,到底怎么回事,如果身体真的动不了,要不要我帮你叫救护车?” 符宁止下唇快要咬出血来了,横了他一眼道:“你还……你还嫌我不够丢人么?” 杨臣修抓了抓头发道:“那你让我怎么办,总得想个办法帮你吧?” 符宁止神色飘忽了一下,喃喃道:“我的耳边……一直有个声音……” “什么声音?” “他说我允诺。” “我允诺?”杨臣修一脸迷惘。 但他这句话一出口,立即像魔咒一般将符宁止从窘境中解救了出来。只见符宁止身形晃了晃,便浑身脱力一般跪坐在地上。 杨臣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咦,你……你这算是能动了?” 符宁止在地上呆呆坐了片刻,突然站起身朝远处柱子的方向冲过去。 杨臣修脑中一个激灵,已经猜到了他的意图,立即扑上去拦腰截住了他。 “你做什么?”杨臣修厉声喝问。 符宁止却只是一味挣扎:“放开我,这么丢脸的事情,我一辈子都不想记得!” “就因为这种事情想寻死?你的自尊心也太过脆弱了吧?” “你放开我!” “让我放你去寻死?那我成什么人了?”杨臣修说着,倔脾气也上来了,干脆一把将符宁止抱了起来,扛在肩上大踏步离去。 众人见这二人竟以如此戏剧化的方式收场,以为小攻终于软下心肠答应了小受的结婚,于是纷纷望着两人的背影鼓起掌来。 第二章 身陷魔鬼城(八) 骆柒听到此处,惊讶地道:“你们那样……就算是签订了契约?” “是啊,”杨臣修也笑,“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我亲吻宁止额头的时候,无意间触发了契约的先决条件,以至于宁止接下来不受自己的一系列行为,只是在被强迫的状态下执行了那个契约,而我说出‘我承诺’三个字,则表示契约成立。” 骆柒听得叹为观止:“我几乎可以想见,符宁止知道真相之后,该有多痛恨你。” “他当时的确很痛恨我,想杀了我的心都有了。但是他没法对我下手,因为我若是死了,他也活不成。” 杨臣修说着,却又无奈地笑了一下,“但是这件事毕竟在他心里烙下了深重的阴影,从此以后,宁止对我……不,确切地说,是对所有人的防备心都更重了,他拒绝让别人太过靠近他,以免同样的事再次发生。” 骆柒想起杨臣修与符宁止那在旁人看起来无比奇怪的相处方式,不由心生感慨,对于符宁止的那一番遭遇,心中也是颇为同情。 过了片刻,他又好奇道:“但是你们的这个契约的签订方式也太奇怪了,你们后来是怎么知道真相的?” “在那之后没多久,宁止的身体便开始发生了变化,据他本人描述,似乎可以感受到有一股陌生的力量在他体内流窜,同时有模糊的画面开始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的潜意识里认为这应该是他记忆的一部分,但事实上这样的画面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后来宁止跟着我们回了国,我便带他去拜访当地有名的相术大师。那位大师说,宁止前世的记忆正在对他的身体产生本质性的变化,他脑海中闪现的画面,以及他体内陌生的力量,都与他的前世有关。 “但是不知什么缘故,他的记忆和能力只能恢复一小部分,无法全部觉醒,这对宁止来说,也是非常困扰的一件事。所以自从上次回国之后,我便带着宁止亲自参与了这些行动,宁止的能力可以保护我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我也希望可以通过这种方式,促使宁止记忆觉醒。” 骆柒问道:“这种方式有效么?” “我觉得有效果,因为这段时间里,我能明显地感觉到宁止的能力正在一点点地觉醒,并且能力觉醒的速度比记忆恢复的速度要快,随着力量的增强,他几乎已经能够下意识地使用这些力量,并且对力量的控制能力也在增强,只是记忆的恢复方面……还是不太乐观。” 杨臣修顿了顿,又道:“不过,我有预感,或许这一次魔鬼城之行,会是一个不错的转机。” “怎么?” “刚才那些鬼魂,你也看到了,虽然我看不见他们,他们却对我十分恭敬。据他们说,我曾经是他们的领主,统治着一个名叫垩白的国家。我想,他们口中的领主,或许真的和我的前世有关。 “同时他们也说了,宁止身上有麒麟的瑞气,这一点与宁止随意操控的麒麟幻兽有相同之处,可见他们并没有说谎骗人。所以我就更加确信,我的前世,以及宁止的前世,必定存在着某种关联,而要寻找这一切的缘由,则必须从这个魔鬼城入手。” 骆柒虽然觉得这一切听起来很让人不敢相信,但是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的接受能力已经提升了不止一个等级,当下也很自然而然地循着杨臣修的思路往下走:“既然你和那些游魂们可以通过语言交流,为什么不一次性问清楚呢?” “我也想问来着,”杨臣修说着,戏谑地看了骆柒一眼,“要不是当时某个人求救的呼声叫得跟杀猪一样凄厉,我也不会丢下这么重要的信息不管,巴巴地先赶去救人了。” “咳,”骆柒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是莫名被卷进来的无辜者,既然这些游魂都是你以前的手下,于情于理,你自然是要先救我脱离苦海了。” 杨臣修叹了口气,道:“所以咯,虽然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却还是只能先等天黑了再说了。” 他说着,挑了一块干净的岩石躺了下去。 骆柒看着他问:“你做什么?” “睡觉。” “……看来你是不急着寻找出路了。” “是啊,我想通了,你之前分析得很有道理,这里或许原本就是一个密封的空间,根本没有什么机关密道可以通往外界。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白白消耗体力,不如先睡上一觉,等睡醒了,恢复精神了,他们也就出现了。” 骆柒听他这么一说,觉的也有道理,于是有样学样地也挑了块干净的时候躺了下去。 两人前一晚都是彻夜未眠,经过一番折腾,又聊了这么长时间的闲话,此时一旦放松心神闭上眼睛,倦意便立即席卷而来,两人很快便呼呼大睡起来。 这一睡,便一直睡到太阳西下、暮色降临。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再度响起,杨臣修最先醒过来,听见这熟悉的脚步声,便立即将身旁的骆柒拍醒,一连声问道:“骆柒,快睁开眼睛帮我看看,是不是那些鬼又回来了?” 骆柒悠悠醒转,揉了揉眼睛,果然看见那些凶神恶煞般的游魂们再度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不由下意识往杨臣修身后缩了一下。 “领主大人,还有这位贵客,睡了一天,想必已经饿了吧?”其中一人端着一个新的食盘,恭恭敬敬地送到他们面前。 骆柒和杨臣修都不敢忘记之前那顿食物的血腥阴影,十分忌惮地看了看盘子里的罐子,问道:“该不会又给我们吃什么乱七八糟的生肉吧?” “这一次,烤熟了。”那人露出了善解人意的微笑,“我们在此做了上万年的游魂,早已经忘记当初身为人类时的饮食习惯了,所以第一次送上的食物不合领主与贵客的口味,我们感到非常抱歉。不过这一次,我们已经确认过了,是适合人类食用的熟食,这才给两位送过来的,请两位放心食用。” 那人说话的档儿,杨臣修和骆柒早已闻到了罐子里飘逸出来的香味,腹中咕噜声此起彼伏,数次咽了口水之后,听此人如此保证,便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打开罐盖,果然看见里面的确是烤熟了的肉类,便放心大胆地嚼了起来。 骆柒觉得这肉味道非常不错,便好奇问道:“这是什么肉,居然这么香?” “人肉。” 两人立即喷了出来。 “自然是不可能的。”那人慢条斯理地接着道,“这是骆驼肉,而且是味道非常鲜美的双峰驼肉。” “整句话一次性说完会死啊?”两人松了口气,忍不住吐槽这人的冷幽默。骆驼肉两人都是第一次吃,再加上之前都饿得狠了,于是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赞不绝口。 待两人吃饱喝足了之后,杨臣修抹了抹嘴,开门见山地问道:“打算什么时候走?” “走?”那人不太明白地看着杨臣修。 “不是说好了,等太阳下山之后就带我们离开这里的吗?” 那人明显怔了一下,疑惑地道:“我未曾听两位长老提起这事啊。” “嗯?长老?”杨臣修比他更疑惑。 “是啊,昨夜与领主大人谈话的那两位就是我们的大长老和二长老。” 杨臣修反应了半天,才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不是昨夜那两个啊……” 骆柒在一旁听得快要晕过去:“当然不是啊,这都看不出来吗?!” “我!看!不!见!”杨臣修暴躁地再一次重申。 “好吧,就算看不见,这声音差这么多,难道这也听不出来?” “我就在想,怎么感觉声音和昨天的比起来有变化……我还以为鬼魂的声音都这样变来变去的呢。” “……”骆柒鄙视他,用力地鄙视他。 杨臣修装作对骆柒的鄙视眼神视而不见,对着那人道:“既然如此,那你把你们大长老、二长老叫过来吧,我有话问他们。”杨臣修的领主架子十足。 那人战战兢兢地道:“回领主的话,我们大长老和二长老,带着三长老、四长老、五长老,以及一众小的们,出门打劫去了。” “打、打、打……打劫?”杨臣修惊诧莫名,“他们要打谁的劫?” “属下不知。”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属下不知。” “怎样才能联系上他们?我有急事。” “属下不知。” 杨臣修站起身一脚踹飞了地上的食盘:“尼玛什么都不知,你还有什么是知道的?” 骆柒拽了拽杨臣修的胳膊,想说什么劝解的话,却又不好明说。这些鬼魂虽然对杨臣修的确是表现得足够尊敬的了,但他们好歹是鬼,鬼也是有鬼的脾气的,万一双方闹僵了翻脸了,对他和杨臣修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却见那人哆哆嗦嗦地磕头赔罪道:“请领主大人息怒!两位长老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伺候好领主大人和贵客,不能惹领主大人生气,就算领主大人生气了,也必须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绝对不能有丝毫忤逆反抗……” 杨臣修听他这般聒噪了一番,反倒很快冷静了下来。他眯起眼思忖了片刻,突然冷笑出声:“搞了半天,原来那两个老家伙是坑我呢。之前为了稳住我,对我的要求满口答应,这一天没过,便立即出尔反尔了么?” 他说着,一屁股坐了下来:“那好,我便陪他们耗到底,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想拿我怎么样!” 第二章 身陷魔鬼城(九) 杨臣修是铁了心要跟那两个什么长老的杠上了,但令人无奈的是,这天晚上,两位长老一直未曾出现在他面前。 杨臣修耐着性子等到后半夜,终于等不下去了,于是少爷脾气完全爆发,对着那看不见的下属拳打脚踢了一番。 当然,大多数时候他的拳脚都是落空的,但因为那下属得了长老们“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指示,伏在地上不敢挪动一步,所以好歹还是结结实实挨上了好几脚。 但即便如此,那下属仍是咬紧牙关只求“领主大人息怒”,其它一概不肯松口。 杨臣修见暴力也无法逼他开口,只能气喘吁吁地干瞪眼。 此时,一直坐在边上默默看戏的骆柒突然朝他做了个手势。 杨臣修两眼一亮,立即计上心头,对那下属道:“你们不放我出去也行,那我就……那我就……”他环视了一下四周,指着一面岩壁威胁到,“那我干脆活活撞死在这里算了!”说罢便要往那岩壁上撞去。 骆柒忙跳起来拖住杨臣修,一边苦口婆心地劝他想开些,一边回头对那下属道:“喂,你们领主都要寻死了,你还不帮着劝劝!” 那下属也早已吓得手足无措,但要他拦着杨臣修,那是对领主不敬,他是万万不敢有这样的胆子的,于是只好趴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道:“领主大人请息怒,长老们此番出去,正是为了领主大人啊!” 杨臣修停下动作,问道:“为了我?什么意思?” “其实这次几位长老出去打劫的对象,是领主大人的同伴,那位身上带有麒麟瑞气的少年。” “打劫宁止?”杨臣修这一惊非同小可,“你们想对宁止做什么?” “请领主大人放心,长老们对那位少年绝无恶意,相反,因为他身上怀有麒麟瑞气,极有可能与我们垩白神兽黑麒麟有着莫大的联系。长老们经过一番商量,决定先将那位少年带过来,等弄清楚原因之后,再做打算。” 杨臣修眯起眼道:“真的只是这样?那为什么之前不肯说?” “因为领主心心念念着那位少年,一心想回去,长老们怕留不住领主,所以……长老们交代,在他们回来之前,属下务必要伺候好领主大人,并且在领主大人面前不得多嘴,以免冒犯了领主。” 杨臣修吐出一口气道:“早点说实话不就好了?我也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他顿了顿,又问道,“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啊,这都过去多久了?” “这个……”那名下属话说一半,便听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仿佛有许多人在附近走动。 那名下属惊喜道:“一定是长老们回来了!”说罢便隐身退去。 此时,骆柒果然看见之前的两位长老穿过岩壁走了进来,他们身后并未跟随其他人,想必都候在了外头。 杨臣修问骆柒:“他们果真回来了?” “是的。” “他们把宁止带过来了?” 骆柒仔细瞧了瞧,进来的除了那两位长老,再无其他人,于是道:“那倒没有看见。” 两位长老似乎听见了两人低声的谈话,其中一位上前一步,躬身道:“让领主大人受惊了,臣万分惶恐。” 杨臣修翻了翻白眼,心想你都敢囚禁领主,还惶恐,惶恐个鸟!当下也不想跟他计较这么多了,问道:“宁止呢?你们把他带过来了?” 那位长老长长叹了口气:“哎,臣等无能……” 杨臣修皱眉道:“什么意思?” “领主的那位同伴身上,的确怀有麒麟瑞气,这一点经过我们再三确认,错不了。但同时他身上属于黑麒麟的煞气也很重,这煞气是我们鬼魂的克星,一旦过于靠近,就会被灼伤。我们尝试了多次,都失败了。” 杨臣修道:“我说你们,请人的手段就不能温和一点?上次把我掳过来的时候也是,用得着这么暴力吗?好好说话不行吗?” “这个……臣知罪。”那位长老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其实这一次,我们也想好好与那位少年沟通,无奈我们的声音,传达不到他的耳朵里。” “传达不到他耳朵里?这怎么可能,宁止又没有耳背。” “领主误会了,这不是听力的问题,原因似乎有些复杂。那位少年虽然怀有麒麟瑞气,却又不是单纯的麒麟,他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将他的大部分麒麟之力包裹了起来,令他体内的能量无法完全觉醒。所以我们通过魔音传递的信息,他也无法接收到。” 杨臣修听得莫名其妙,他转头看骆柒,骆柒也是一脸迷惘地摊了摊手。 杨臣修道:“那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 “天快要亮了,我们无法在阳光之下外出活动,只能等明晚……” “还等?”杨臣修耐心告罄,忍不住大吼起来。 “请领主息怒!” “我息怒有用吗?”杨臣修再度暴躁起来,“我息怒了你们就能放了我?” 那位长老抬起头,用十分悲伤的目光望着杨臣修:“领主大人,这里……曾经是您的故土,我们都是您的臣民啊……” 杨臣修怔了一下,心中莫名有 恋耽美 分卷阅读78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点虚。这一瞬间,他不禁认真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态度真的有这么恶劣吗?明明被囚禁的人是我诶,怎么搞得好像我欺负了他们一样。” 只听那长老继续道:“不过领主已经轮回转世,不记得我们也没有办法了。只希望,领主能尽快恢复记忆,重新回到我们的身边,再度成为垩白国万众仰慕的英雄。” 杨臣修讷讷道:“英雄什么的,我是不敢当啦。不过这前世的记忆,又不是说恢复就能恢复的。”更何况,这两位长老说了这么多,他到现在也还是将信将疑的,也好在他原本就接受能力强,若是换做别人,谁会相信这些鬼的鬼话啊。 两位长老互相望了一眼,突然岔开了话题道:“领主大人,肚子饿了吗?” “咦?”杨臣修怔了一下,摸了摸肚子道,“你这么一问,我还真感觉有点……” 这一晚上,他前半夜憋气,后半夜发飙,消耗了不少体力,折腾了那么久,现在确实有点饿了。 长老招了招手,之前那名遁去的下属便又再度穿墙而入,重新送上了一只食盘,恭恭敬敬地道:“请领主大人与这位贵客用餐。” 骆柒看了看,依然是烤熟的骆驼肉和清水。 “那么,不打扰两位了。”长老和下属三人悉数退了出去。 这一次,两人因为不那么饿,吃起来也有些心不在焉。 骆柒看了看渐渐透进孔穴的阳光,叹了口气:“已经第三天了吧……” “或许吧。”杨臣修的时间观念已经单薄了,嚼着骆驼肉没滋没味地道,“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尝到了关牢房的感觉。” “嘁,关牢房可没这么享受,有这么多……鬼小心翼翼地伺候你,还顿顿吃骆驼肉。” “也是,哈。”杨臣修自嘲地干笑了一声。 骆柒安慰他道:“你也别心火这么旺,既来之,则安之吧。你看我,这件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过是个被牵连进来的无辜人,要说委屈,我心里头比你委屈多了,但是我想得比你开,心里头的牢骚也就比你少了。” 杨臣修觑了他一眼:“你当然没什么牢骚了,被人一口一个‘贵客’好生伺候着,还顿顿有骆驼肉吃,你还想抱怨啥。” “所以嘛,及时行乐吧。”骆柒哈哈笑了一下,然后端起自己的那碗水道,“来来,咱们以水代酒,干了。” 杨臣修被他这么一搅合,心情也莫名轻松了一些,端起水碗,象征性地与骆柒碰了碰,一口饮下半碗,然后抹了抹嘴,心平气和地道:“其实仔细想想,除了比较担心宁止那家伙之外,我也的确没啥好暴躁的。只不过现在联系不上宁止,我怕那家伙倔脾气上来了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所以心里有点不安。” 杨臣修说着,叹了口气,兀自摇了摇头。半晌没听骆柒出声,他转头看去,却见骆柒一双晶亮的眼睛正略有深意地注视着自己。 “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杨臣修,”骆柒一手托着腮帮子,“我在想,你和符宁止,真的只是单纯的契约关系么?” “不然呢?” “我觉得有猫腻。” “拉倒吧,能有什么猫腻啊。” “你很关心他嘛。” “他是我护身符,我当然关心他啊。” “仅仅因为他是护身符的关系?”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一定要我说得这么直白吗?你懂的。”骆柒冲他眨了眨眼。 杨臣修看了看骆柒,突然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骆柒。” “怎么?” “突然觉得,你其实长得也不错啊。” “呃?” “反正现在我们俩闲着也没事,不如……”杨臣修一脸坏笑地朝骆柒挨了过去。 “你你你……别过来啊!”骆柒脸色大变,忙往后退。 杨臣修停下了动作,脸上的坏笑多了一丝嘲讽的意味:“瞧你吓得,这么点玩笑都开不起,居然还敢来挑衅我,太不自量力了吧。” “我……擦!”骆柒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一时间脸上大窘,气呼呼地道:“懒得陪你玩,我要睡了!”说着在远离杨臣修的角落里躺下就睡。 杨臣修也不再去撩拨他,脸上笑容渐渐敛去,一边出神地想着什么,一边慢慢将碗中清水饮尽。 第二章 身陷魔鬼城(十) 却说莫传延回到帐篷时,看见其他几人已经围着坐了一圈,就等他到场了。 苏泽看见他满身风尘、双唇干裂、眼圈泛黑的模样,也能想见他这段时间找得有多辛苦,于是默默递给他一瓶矿泉水,让他润润嗓子。 莫传延接过水瓶,朝苏泽点了点头,低低说了声“谢谢”,声音也是嘶哑的。 马弈攸道:“现在大家都到齐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谁有什么想法没有?”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没出声。 片刻之后,倒是符宁止首先开了口:“这段时间我找了很多地方,都感应不到杨臣修的气息。我估计,也许我们搞错了,他们现在早已不在魔鬼城范围内了。” “我同意这个看法。”莫传延道,“或许我们应该进一步扩大搜寻范围,毕竟掳走他们的并非人类,日行千里什么的,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陈希扬反问一句:“如果真的扩大范围,目标就更加渺茫了,你们打算从哪里开始下手?” 这一问,符宁止和莫传延全都不吭声了。 苏泽仔细留意了一下陈希扬的神色,试探着问道:“陈希扬,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了?” “办法暂时还没有,但是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什么现象。” “此处的游魂,大多是上万年的老鬼了,但奇怪的是,他们居然没有异化。” “上万年?”纪玖咋舌,“那得有多老?” 符宁止却听出了陈希扬话中玄机,问道:“你说的‘异化’,是什么意思?” 陈希扬道:“对于鬼魂来说,若在阳世间滞留过久,会产生两极分化,心存善念的会随着自身的修行而成为净灵,终有一日功德圆满,渡入轮回;心存恶念的则会异化成厉鬼,一旦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将永世不得超生。但是此处的游魂,虽在阳世滞留了万年之久,却依然保持着死后百年内的魂魄状态,他们因夙愿未了而心存怨恨,但始终没有异化为厉鬼,这有些说不通。” 苏泽道:“陈希扬,我记得你以前对我说过,鬼魂会异化成厉鬼,是因为魂魄滞留阳世的这段时间,沾染了阳世的浑浊的邪气,促使其自身原有的邪念无限制膨胀、放大,才会导致异化。但是如果说他们沾染的邪气并不多,是不是相应的对其自身邪念促发的几率就会大大降低?” “也有这样的可能。”陈希扬点了点头,“但是不论再干净的地方,经过上万年的积淀,邪气的量还是很大的,更何况此地游魂数量如此庞大我粗略估计了一下,这样的数量,至少能则组成一支军队他们本身所带有的邪念就已经非常庞大了,不要个体异化为厉鬼了,就算整体融为更加强大的邪灵,也不是没有可能。” 苏泽挠着头,喃喃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阻止了他们呢?” “东西?”陈希扬猛地转头看向苏泽,“你说东西?” “啊?”苏泽对于陈希扬突然的反应有些莫名其妙。 “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陈希扬猛地站起身,有些兴奋地在帐篷中来回踱步。 众人一听他这句话,立即追问道:“陈希扬,你想到什么了?” “麒麟珏!”陈希扬道,“极有可能是因为麒麟珏的关系!” 莫传延问道:“这关麒麟珏什么事?” “上古神兽麒麟,是天地间最为高洁的瑞兽。但麒麟之中也有区别,白麒麟主祥和,黑麒麟主杀伐,而麒麟珏则是分别从白麒麟和黑麒麟的麒麟角中提炼出来的一种晶体,既有驱邪净化的瑞气,又有以暴制暴的戾气,相当于一把双刃剑。如果是麒麟珏藏于此处,从而对当地游魂的异化产生了遏制作用的话,那就说得通了。” 符宁止皱了皱眉,道:“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找到麒麟珏,就能顺藤摸瓜地找到那群游魂的老巢,也就能救出杨臣修他们了?” 陈希扬想了想,点头道:“理论上是成立的。” 纪玖催促道:“那还耽搁什么,赶快把那三样宝物拿出来,看看能不能提示我们更确切的坐标信息!” 于是莫传延取出了灵媒御玺,苏泽取出了海龙珠,唯独缺少火凤鸣石。众人都看向了符宁止。 符宁止摊手道:“火凤鸣石没在我身上,当初不是交给杨臣修保管的么。” 纪玖掩面大叫:“怎么办,杨臣修现在下落不明,该不会火凤鸣石也给弄丢了吧?” 马弈攸突然大叫:“包!包!” 众人循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被他们丢弃在角落里的一只腰包正隐隐闪烁着红色的光芒。 “那是杨臣修的腰包!”纪玖立即认了出来,“他不是一直随身带着的么,怎么会在这里?” 符宁止迅速将腰包捡了起来,打开一看,里面躺着的发光物体,不是火凤鸣石又是什么。难道当初他们扎完帐篷之后,杨臣修匆忙间忘记带上腰包了?看来他这一疏忽反而冥冥中救了他一命。 众人将三样宝物摆放在一处,片刻之后,只见绿色、蓝色、红色的光芒渐渐从它们周身散发出来,然后凝成三道光束,在半空中来回扫了片刻,最后齐齐指向了西南偏西的方向。 苏泽忙取出“河图洛书”那台仪器,又将精确坐标换算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应该是在距离此处四十公里外的地方。” 莫传延立即起身:“我这就去那边找!” “等等!”苏泽叫住了他,“既然我们找准了方向,也不急在这一时。不如我们开车过去,你和符宁止在车上好好休息一下。” 莫传延仔细考虑了一下,沉默着点了点头。 众人正要起身是,陈希扬突然看了看马弈攸、纪玖、李思考三人:“你们留下来守着帐篷。” “啥?”三人不可置信地异口同声叫了出来。 “我们走的这个方向,也不一定就是百分之百正确的方向,万一他们两个脱身逃了出来,又和我们错过了怎么办?所以这里必须得留人守着。” 纪玖道:“留人守着我不反对,但是凭什么我也要守着,这种事情马老大和李思考两个人就够了啊。” 马弈攸抱怨道:“为什么又是我,我都在这里守了这么多天了,好歹换换人吧?” 李思考也连忙表态:“师傅你去哪里,我也去哪里,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你闭嘴!”纪玖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李思考挠了挠头,一脸委屈地缩了回去。 陈希扬拍了拍纪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道:“你别误会,我让你守在这里,并非瞧不起你,留守人员也是有很大作用的,你信我一次。” “呃……”纪玖突然被陈希扬这样郑重其事地拜托着,莫名有些亚历山大。 陈希扬决定了的事情,从来不容轻易更改,纪玖、李思考和马弈攸三人只能十分悲壮地目送车子绝尘而去。 苏泽一边开车一边道:“陈希扬,我发现你的口才越来越好了。” “口才?”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陈希扬从沉思中抽回思绪,疑惑地看向苏泽。 “刚才你对纪玖说的那番话,居然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把他搞定了,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陈希扬回味了半晌:“你觉得我是在忽悠纪玖?”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不会吧?”这下轮到苏泽不懂了,“纪玖留与不留,能有什么差别?” 陈希扬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这个,现下还不好说,要试了才知道。” 苏泽心中狐疑,脱口道:“你该不会怀疑纪玖吧?可纪玖不是骆……那个谁的好兄弟吗,以纪玖这种仗义的性格,我不相信他会做出什么对自己兄弟不利的事情!”苏泽话说一半,顾忌到车内还有个符宁止,于是险险地临时改口。 陈希扬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失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那是究竟为什么?” 陈希扬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此时坐在车后座的两个人符宁止和莫传延,一个闭着双眼不知有没有真的睡着,另一个则神色疲倦地望着车窗外急速掠过的风景默默地发着呆。 半晌之后,符宁止闭着眼睛冷不丁来了一句:“戚珞就是骆柒的事情,在杨臣修那里早已不是秘密了,你们还遮遮掩掩的有什么意思。” “哈?”众人大惊,连莫传延也忍不住转头看了符宁止一眼。 但符宁止依然闭着双眼,一副“我才懒得管你们闲事,防着我有必要吗”的嘲讽姿态。 众人面面相觑,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片刻之后,莫传延突然开口道:“陈希扬,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 “我想请你……帮我开启鬼眼。” “你要开鬼眼?”陈希扬还未开口,苏泽已经惊诧地脱口而出。 陈希扬回头看了一眼莫传延:“为什么突然想到要开鬼眼?” “为了方便行事。”莫传延依然望着车窗外,淡漠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多余的表情,“如果我一早就开了鬼眼,也许上次就能及时制止游魂们掳走骆柒了。” 陈希扬看了莫传延片刻,道:“一旦开启了鬼眼,你也将变成为吸引游魂的体质,今后将和骆柒一样麻烦不断,你可做好心理准备了?” 莫传延依然表情冷淡:“我什么时候怕过这种事情了。那些没眼色的小鬼,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第三章 生死契约(一) 骆柒睡着后不久,杨臣修便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但是这一次,杨臣修睡得不太安稳,总是被破碎混乱的梦境纠缠着,令他辗转反侧。 刚开始梦境十分模糊,但是随着睡眠的加深,梦境中的画面渐渐清晰了起来。 他发现自己在拼命地奔跑。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野地,身后不时传来少年的喊叫声:“万俟白,有种你别跑,万俟白你站住!” “傻子才会乖乖被你揍呢!”他回过头去,冲身后的少年做了个鬼脸,然后继续头也不回地往前跑。 身后那少年明显体力不济,追了一段路之后便累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万俟白,我警告你,如果你不乖乖站住的话,我可就要召唤契约兽了!” 他心中一紧,脚下步子迈得更大了。 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清亮的哨音,不消片刻,便有兽类的咆哮声由远而近传了过来。 随即他眼前一黑,整个人被罩进了巨大的阴影中。 他抬起头,看见一只两米多高的巨兽横亘在他面前,一双拳头般大的黑眼珠一瞬不瞬地瞪着他,似乎下一刻就要一口将他吞下去。 万俟白心里咯噔了一下,急急刹住脚步,前有巨兽,后有追兵,他当真是进退两难。 “哈哈,”身后的少年得意地笑了起来,“万俟白,我看你这回还能往哪儿跑!” 万俟白回过头,冷冷注视着那名少年。 那少年似乎很不喜欢看见他这样桀骜不驯的眼神,挥起一拳便往万俟白脸上砸了过去。 万俟白被揍得一个踉跄,脸上火辣辣的疼,两只手捏成拳,暗暗在颤抖。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用理智说服自己,要忍耐。如果这个时候回击,对方的契约兽绝对会扑上来把自己撕成碎片。 那少年揍了一拳似乎还不过瘾,一把揪住他的领口,紧接着又是一拳揍了上去,一边揍一边道:“你小子有什么可嚣张的,都十六岁了,居然连只契约兽都没有,根本就是个一无是处的窝囊废。像你这样的窝囊废,居然还能得到候补推荐资格,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万俟白吐出一口血水,面带嘲讽地看着对方:“如果是嫉妒我,就直说,我不会介意的。” “鬼才嫉妒你呢,你这种只会耍嘴皮子的家伙,连家族里最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表妹都不如,你有什么可值得我嫉妒的!” “但是我的确得到了候补推荐资格,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我他妈揍死你!”少年恶狠狠地又扑上来揍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候补资格可是有条件的,如果在一个月之内你还是无法找到属于自己的契约兽,你的资格就会被取消。哼,我就等着看你哭吧!” 少年终于揍痛快了,丢下这句话之后,便带着契约兽扬长而去。 万俟白脸上被揍得青一块紫一块,他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下意识碰了碰自己的脸,顿时痛得龇牙咧嘴。 “尼玛,”他又吐出一口血水,咕哝着道,“你小子也就现在有机会嚣张一下,等我找到了天底下最最厉害的契约兽,看我不以牙还牙地海扁你一顿!” 他这般骂骂咧咧地,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去。当走进属于他们家那间低矮的小屋时,脚步声惊动了正在做饭的母亲。 “小白,回来了吗?”母亲在厨房里唤他。 “啊?……啊。”他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不敢让母亲看见自己脸上的伤,于是躲躲闪闪地没敢在厨房门口露脸。 但是母亲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回头叫住了他:“小白,进来。” 万俟白知道躲不过去了,撇了撇嘴,乖乖走进厨房去。 母亲看了他一眼,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又被人揍了?” “唔。”万俟白故作不在意地应了一声。 母亲叹了口气:“你这孩子,要我说你多少次,领主候选资格是你能奢望的吗?你只是平民身份,入选的机会本来就不大,还是趁早死心吧。” 万俟白不服气地道:“平民怎么了,咱们垩白族本来就是一个公平竞争的国家,谁的能耐大,谁就能当领主,就算我现在只是区区一介平民那又如何,等有一天我当了领主,我看还有谁敢瞧不起我们母子俩!” “能耐,你哪里来的能耐当领主啊?小白,不是娘瞧不起你,但你十六岁了连一只契约兽都还没找到,这也是事实。别家孩子最早的四五岁就开始和契约兽签订契约了,那就是天赋,至于你的天赋……你得认清现实,自己身上有几斤几两,你得掂量清楚,别不自量力地去自找苦吃,平白给别人看笑话。” 万俟白很不高兴,但因为是自己母亲,他又不能顶嘴顶得太过。沉默了半晌,他才低声辩驳道:“十六岁又怎么了,以前不是有位领主,二十多岁了才找到一只强大的契约兽么,我还是有机会的。” 母亲见他如此冥顽不灵,怒极反笑:“那位领主只是二十多岁才找到他最满意的契约兽而已,但是在那之前,他已经有过许多只契约兽了,你别故意忽略这一点!” 万俟白依然不肯服气:“我也不是找不到契约兽,只不过普通的契约兽我看不上眼,我要找就找这世界上最强的契约兽!” 母亲已经彻底没了脾气:“行,既然你的目标如此宏大,那你就去跟麒麟山的黑麒麟签订契约吧!”她说完便不再理会万俟白,自顾自继续做饭去了。 万俟白却呆呆站在原地,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眼中满是惊喜他怎么以前就没想到呢,这世上最强的兽,不就是神兽黑麒麟么?! “娘,我晚上不回来吃饭了。”万俟白丢下这一句之后,立即转身奔了出去。 “小白,小白!”母亲在身后叫不住他,气得直跺脚,“你这死小子又上哪儿疯去啊?!” 万俟白凭着这一股子冲劲,一口气奔到村外的麒麟山脚。此时天色意见渐渐暗了下来。 麒麟山,顾名思义,就是神兽麒麟居住的圣山。这座山不算太高,但因为大家十分敬畏黑麒麟,鲜少有人敢上山去一探究竟,甚至听说即便有胆大之人偷偷上山,也会被山上的恶兽吃掉,有命去,无命回。 万俟白到了这里,反而略有些踌躇起来,要说一点都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自从脑子里产生了和黑麒麟签订契约的想法之后,他就怎么也压不下自己内心的冲动。他有种预感,如果今天不去尝试一番,他恐怕会后悔一辈子。 “死就死吧!”他深吸一口气,大踏步登上山去。 越往上爬,山林间的风便越是寒冷刺骨,同时伴随着此起彼伏的野兽的吼叫声,吓得他瑟瑟发抖。 “黑麒麟保佑,黑麒麟保佑……”他一边哆嗦着往前走,一边在心底向黑麒麟祈祷。他也不知道这样的祷告有没有用,但既然这里是黑麒麟的地盘,好好地巴结一下黑麒麟,总归是没有错的。 忽然,身前旋起一道疾风,当他定睛看时,不由吓得一颗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只见一只浑身是刺的野兽掠至他面前十几步的距离,正张着一口巨大的獠牙馋涎欲滴地瞅着他。 “……”万俟白吓得呆了片刻,然后转身拔腿就跑。 那野兽怎会白白放过这到嘴的肥肉,长啸一声,便扑了上去。 万俟白只觉脑后凉风阵阵,心想完了完了,出师未捷身先死啊,黑麒麟还没见着呢,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先被野兽给吞了,他万俟白不会这么不走运吧? 此时身后传来一身沉重的撞击声,震得脚下的山路都颤抖了一下。 万俟白下意识回头一看,不由睁大了眼睛,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这是什么情况,这野兽怎么追着追着自己摔地上去了? 他惯性般地又往前跑了一小段,见那野兽始终趴地上一动不动,没有要爬起来的迹象,这才停下了脚步。 是继续跑下山,还是继续往上爬?如果就这样下山了,实在太窝囊,连自己这里都交代不过去。但是如果继续往上爬,那势必要经过野兽身边,他担心那野兽会故意装死然后趁他经过的时候突然跳起来咬他一口。 纠结了半晌之后,他突然狠狠拍了自己一脑门。他这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这野兽要追上自己咬死自己那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用得着诈死偷袭这么大费周章吗? 于是他大着胆子一步步朝野兽靠近,直到距离野兽三四步的距离时,他才借着暗淡的月光看见那野兽是千真万确地断气了。 “真……邪门!”万俟白自己都难以消化如此蹊跷的好运,难道真的是神兽黑麒麟在保佑他? 此时头顶上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小子,还不速速下山,嫌命太硬么?” 万俟白吓了一跳,忙抬头去看,但是头顶上只有一片深蓝的天空,其他什么也没有。 “你是谁?”他扯开嗓门问,“刚才是你救了我吗?” “是又怎样?” “你是哪位高人,为何不现身,让我好答谢你。” “答谢就免了,我不稀罕。” “好吧……”万俟白直觉这位神秘人脾气不太好,说话也十分不客气,他顿了一下,岔开话题问道:“那请问你,黑麒麟是不是真的住在这麒麟山上?具体在哪儿呢,该怎么走?” 那人似乎怔了一下,问道:“你找黑麒麟做什么?” 万俟白毫不犹豫地道:“我想找它做契约兽。” 第三章 生死契约(二) 那人哼笑了一下:“胆子倒是不小,居然想跟黑麒麟订立契约。你可知黑麒麟是九玄上古神兽,更是这垩白驭灵族的守护神兽之一,岂是一般人能驾驭得了的?” 万俟白道:“我自然是知道的。” “那你还异想天开地想找黑麒麟做你的契约兽?” 万俟白道,“我的愿望,就是找世界上最强的兽做契约兽,稍微弱一点的我统统看不上眼。但是据我所知,最强的兽除了黑麒麟还能有谁,所以我就过来了。我也知道这个愿望很不现实,但是不试一下,又怎么知道一定不行呢。” “你就不怕因此激怒了黑麒麟,被它一口吞下肚去?” “呃……”万俟白明显怔了一下,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黑麒麟不是我们垩白的守护神兽吗,它也会吃人?” “它既然是兽,便会有兽性,即便是守护神兽,发怒起来也是会吃人的。” “这样啊……”万俟白似乎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那我好好跟它说,尽量不惹恼它,请它不要吃掉我,这样总可以了吧?” “……” “就这么定啦!”万俟白突然又变得斗志满满,大步向山上跑去,跑了几步又折回来,“对了,这位恩人,你还没告诉我,黑麒麟具体在山上哪里啊?” “……山顶。” “谢谢啦,恩人你真是个好人!” “……” 不知是不是因为幸运之神的眷顾,接下来的这段漫长山路,万俟白走得十分顺利,再也没有遇到过野兽的袭击。 当他登上山顶时,看见山道的尽头有一座小木屋,一直全身毛色黑亮的麒麟正懒懒趴在木屋门口,眼睛半开半合,也不知有没有看见陌生的来访者。 万俟白谨记不能激怒黑麒麟的警告,向前走了几步之后,远远地便向黑麒麟跪了下来,口中恭敬地道:“小民万俟白,前来拜见神兽,希望能与神兽订立契约。” 他大声说了三遍,那黑麒麟才缓缓站起身,不疾不徐地朝万俟白走了过来。 万俟白生怕黑麒麟会突然扑上来一口咬下自己的头颅,腿肚子微微有些发颤。但是他一个劲告诉自己,目前黑麒麟并未露出发怒的征兆,所以他不应该害怕,契约兽的主人,是不可能害怕自己的契约兽的,他一定要拿出主人的气势来。 那黑麒麟走到万俟白面前停了下来,微微昂起头颅望着他。 这一刻,万俟白有些意外地发现,传说中犹如战神般雄壮威武的神兽黑麒麟,形体居然比自己想象的要娇小许多,它站立起来的时候,只比普通的野狼体格魁梧一些而已。 但它不动声色注视着自己的高傲姿态,仿佛是在向凡人施舍自己的怜悯。 “既然没有攻击自己,那它应该是答应了吧?”万俟白这么想着,战战兢兢地伸出手去,轻轻抚摸了一下黑麒麟的脑袋,并小心避开了它的麒麟角。他知道麒麟角是麒麟全身上下最圣洁的东西,轻易触碰不得。 黑麒麟任他轻抚自己的头部,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击。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咯?”万俟白说道,“那……那我就开始契约仪式了哦。” 黑麒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默默注视着他。 于是万俟白小心翼翼地凑近它,用嘴唇碰了碰它的额头。这么做的时候,他的心脏跳得很厉害,他不知道这样吻下去之后,黑麒麟会有什么反应。 片刻之后,黑麒麟跪下身去,俯头亲吻他的手背。 万俟白呆呆望着自己的手背,这一瞬间,巨大的狂喜淹没了他成功了?难道这样就成功了?事情顺利得让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黑麒麟抬起头望着他,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表现出了一丝不满。见万俟白半晌没有接下来的动作,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要说,我允诺。” “诶?”万俟白经它一提醒,立即反应过来,忙道,“哦对对,我差点忘了。”他轻咳了一声,认认真真地道:“我允诺。” 这一瞬间,一道金色光芒在万俟白与黑麒麟之间流转。当金光消逝之后,黑麒麟才缓缓站起身道:“契约成立。从此以后,我就是你万俟白的契约兽了。” 这是黑麒麟开口说的第二句话,但是万俟白怎么听都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熟。他努力回忆了一下,突然一拍脑门道:“我想起来了,之前在山道上救了我,又给我指路的那个声音,就是你吧?” “啧。”黑麒麟十分不屑地撇过头去,径自往山下走去。 “你要去哪里?”万俟白忙追上去问道。 “下山。” “下山 恋耽美 分卷阅读79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 黑麒麟回头瞥了他一眼,冷冷吐出两个字:“白痴。” 万俟白这时才回过神来,既然黑麒麟已经做了他的契约兽,那自然是不能再呆在麒麟山上,而是要跟着主人回去了。这么想着,他开心地手舞足蹈起来:“是啊是啊,咱们这就下山。” 黑麒麟又充满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它心里开始有些后悔,跟了这么个不靠谱的主人,这个决定真的好吗? 而这不靠谱的主人则一副自来熟的模样揽着黑麒麟道:“现在我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万俟白,家住在麒麟山脚的那个小村子里,前不久被村子举荐参加下一届领主的海选大赛。但是因为之前我还没有找到契约兽,所以村长说可以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一个月之后还是没能找到契约兽,那就只能取消我的参赛资格了。为了能保住这个名额,只能放手一搏,到麒麟山试一试了。” 黑麒麟冷哼一声道:“没有契约兽也能被举荐,只能说你的运气太好了的缘故么。” “我的运气一直都很好哟。”万俟白似乎一点也不介意黑麒麟语气中的嘲讽,“我娘说,我爹因为和野兽签订契约失败,结果被野兽一口咬死了,那个时候她难过得就想跟着我爹一起去了,结果刚买好毒药写好遗书,就发现自己怀孕了,然后她只能放弃自杀的念头,先把我生下来再说。你说我运气是不是很好?” “……”黑麒麟突然有点嘲讽不出来了。 “对了,认识你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黑麒麟翻了翻白眼又想吐槽了。 “对哦,”万俟白一拍后脑勺,“你就叫黑麒麟嘛,我差点忘了。不过‘黑麒麟’、‘黑麒麟’地叫,会不会太见外了?不如我叫你小黑吧?” “……” “你也可以跟我娘一样,叫我小白的。就这么决定了,你叫小黑,我叫小白……黑白双煞走遍天下无敌手,啊哈哈哈哈……” “……” 黑麒麟能够预感到,与这家伙签订契约,绝对是它一生中不堪回首的黑历史。 杨臣修醒过来的时候,一旁的骆柒已经在吃东西了,见他醒了过来,便热情地招呼他:“来来,吃饭了。” 被关在这里的这段时间,他们早已经没有早饭、中饭和晚饭的概念了,反正饿了的时候总有人会送吃的过来,有得吃就行。 杨臣修嚼着肉,喝着水,脑海里却还回闪着梦境中的剧情,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不好吃?”骆柒注意到杨臣修的异常,关心地问了一句。 “唔……还好。”杨臣修犹豫了一下,觉得有些话自个儿憋着会憋死的,于是开口道,“骆柒,我刚才……做了个奇怪的梦。” “啥梦?” “我梦见我跟一头黑麒麟签订契约了。是真正的黑麒麟,比宁止召唤的那种朦胧幻兽要真实得多。” “哈,那真是恭喜恭喜。”骆柒笑嘻嘻地接口。 杨臣修的心情却一点也不轻松,他看向骆柒道:“在梦里面,我的名字叫万俟白,也就是那两位长老说的我当他们领主时候的名字。” “哦?”骆柒终于表现出了一些兴趣:“看来你这个梦内容挺丰富的,还把现实都结合进去了。不过我刚才也做梦了。” 杨臣修心中一惊:“你做了什么梦?” “我梦见自己回到了古代,在一个小镇里给人算命……哈哈,我多厉害,我居然能给人算命!”骆柒自我解嘲了一下,继续道,“然后我就遇到了苏泽,不对,在梦里面他的名字好像叫……阿寻?然后我又通过阿寻认识了阿错就是陈希扬啦阿错这名字取得真是,有创意。 “再后来,我们遇到了同样是古装打扮的莫传延,他说他自己叫小月月。”骆柒说到这里,突然“噗”一声喷了出来,“我从来不知道,传说中的小月月居然是长成这样的,艾玛,笑死我了!” 然后杨臣修就非常无语地看着骆柒自己把自己逗得在地上笑得直打滚。等他笑过瘾了之后,才问:“然后呢?” “然后啊……”骆柒认真想了一会,“然后我们就去打年兽去了,再回来就发现整个镇子的人都被屠杀了……咦,这段实在太血腥了,跳过跳过……再后来,我们好像是跟人商量着去打血魔来着……”骆柒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因为就在这天晚上,顶着一长莫传延的脸的月刹竟突然向他告白了。 他下意识摸了摸心脏,在梦境中那种心如擂鼓的感觉,此时还能非常清晰地感受到。然后他用力摇了摇头,这哪儿跟哪儿啊,他居然会梦见莫传延对自己表白?他一定是中邪了吧! 第三章 生死契约(三) 片刻之后,一个全身裹着斗篷的小鬼进来收盘子。 杨臣修突然问道:“你给我们吃的东西里面,是不是加了什么料了?” “加料?”骆柒惊了一下,下意识去摸肚子,这段时间没见自己有哪里不舒服啊。 “没想到居然被领主发现了。”这小鬼明显比之前伺候他们的那个淡定了许多,见被杨臣修戳穿了,居然一点也不惊慌,微微笑道:“长老们料得不错,以领主大人的英明神武,必定会很快发现其中蹊跷的。” 骆柒在一旁了一下,这和“英明神武”有毛个关系,要拍马屁也不是这么拍的好吧? 杨臣修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不给我说清楚,接下来我可要绝食了。” 那小鬼道:“领主大人既然能发现被加了料,这就说明这料起作用了。其实我们给两位喝的不是一般的水,是长老们花了几千年的时间,辛苦研制出来的醒世汤。” 骆柒掏了掏耳朵:“什么汤?” “醒世汤,”那小鬼好脾气地解释道,“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消孟婆汤的法力,并且经过长老们多次试验后,已经能够根据精确的配方研制出独特的醒世汤,可以单独激活一万年以前那一世的记忆。“ 两位多次饮下醒世汤之后,以前的记忆就会慢慢复苏。” 骆柒傻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不、不是吧?你的意思是,我做的那些梦,其实是我一万年以前那一世的记忆?” “是的。” “如果我继续睡觉的话,梦境还会延续下去?” “没错。” 骆柒心情略感复杂。原本这样的梦境,他也就抱着好玩的心态对待的,只不过梦见莫传延向自己表白这种不靠谱的事情,多少让他心里膈应了一下。但现在得知这居然不是梦境,而是一万年以前的记忆,他突然感觉亚历山大了起来。 但相对的,杨臣修却表现得淡定了很多,他沉思了片刻,挥了挥手道:“你先退下吧。另外,你转告几位长老,这一次的事情我暂且不追究了,但是先斩后奏这种事情,下不为例。” “谢领主大人赎罪!”那小鬼躬身退了下去。 骆柒不可思议地看着杨臣修:“你很淡定嘛。” “既然都已经这样了,多知道一些过去的事情,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坏处,免得我老被蒙在鼓里,什么时候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杨臣修说着,又躺了下来。 骆柒惊奇问道:“你这是……又准备睡了?” “这种醒世汤的药效,貌似只有在睡梦中才能发挥作用吧?” “睡前好歹活动一下吧,你这样吃了睡,睡了吃,那简直是猪的生活。” “我们现在被关的地方,能比猪圈好多少呢?”杨臣修说着已经闭上了眼睛。 “……”骆柒抽了抽嘴角,无语地看了杨臣修半晌,直到确定他已经再度入睡。 他以为自己的接受能力已经很强了,没想到这个杨臣修,居然比他还强悍,并且角色进入得那叫一个自然顺畅,完全不需要时间去适应。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被关在这里已经不知过了几天了,身边唯一一个能说说话的人又自顾自做梦去了,他实在无聊得快发霉了。 要不……干脆我也睡了?他这般纠结着,最终还是被无聊打败,乖乖睡去了。 再度回到梦境,杨臣修发现自己已经带着黑麒麟回到了村子里。 平民少年的契约兽居然是黑麒麟,这件事犹如一阵惊雷,炸翻了整个村庄,许多好事者纷纷前来一探究竟,差点将万俟白的家门槛都给踏破了。 真正见过黑麒麟的人几乎没有,所以当大家看见万俟白身边跟着的那个又黑又迷你的独角兽时,都露出了非常怀疑的表情,几个经常欺负万俟白的同龄少年,大声嘲笑万俟白想黑麒麟想疯了,居然随便哪里找了只小野兽就来忽悠大家。 万俟白觉得很生气,他们瞧不起自己,那是已经习以为常的事情了,但是居然当着黑麒麟的面嘲笑它是乳臭未干的小野兽,这就实在太过分了。他一怒之下,扑上去与那几个少年扭打在了一起。 而那些个少年都是带着契约兽耀武扬威来的,当下便将自己的契约兽召唤了出来,大声下令道:“快去跟那小野兽斗一斗,让我们瞧瞧‘黑麒麟’究竟是怎样威风的!”这句话立即引来围观众人的一阵哄笑。 但令人意外的是,那几只体格庞大面目狰狞的契约兽,在面对比自己更娇小的黑麒麟时,竟收敛起了凶神恶煞般的气势,畏缩着迟迟没敢冲上去。 契约兽的主人生气了,斥骂道:“还不快上,如果再偷懒的话,小心晚上不给你饭吃!” 契约兽们终于屈服在食物的诱惑之下,一声咆哮,便朝黑麒麟扑了过去。 一只小野兽同时被几只比自己庞大的契约兽围攻,将落得何等悲惨的境地。万俟白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道:“小黑,快跑!” “哈哈哈,他居然让他的契约兽快跑?哈哈哈!”少年们纷纷拍手大笑了起来。 但是他们没能嘲笑多久,便再也笑不出来了。只见他们那完全占据体型优势的契约兽,在扑向黑麒麟之后,竟一个接着一个仰面栽到在地,双目翻白,浑身抽搐,没挣扎几下便断了气。 而此时的黑麒麟,依然静静站在原地,角上沾染着殷红的血迹,浑身缭绕着黑色气流,姿态高傲,目光清冷,仿佛杀神降临。 一时间,在场众人鸦雀无声,谁也无法找到合适的语言形容此刻压迫在自己身上的恐惧感。 黑麒麟缓缓踏出了一步,众人便立即后退一步,脸上全是惊恐之色。黑麒麟又缓缓踏出一步,众人仿佛突然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一边大叫着:“黑麒麟现世啦!”一边四散而逃。 万俟白见黑麒麟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扑上去搂住它的脖子道:“小黑,你没事就太好了,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活不成了……” “白痴……”黑麒麟低声咕哝着,担心杀伐之神黑麒麟会被其它低贱的野兽战败,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垩白驭兽族,向来是个凭实力说话的种族。之前大家都瞧不起万俟白,是因为他一直没有契约兽,如今得知他居然与黑麒麟订立契约,大家立即将他视为天底下最神武的勇士,再没有人敢对他有丝毫不敬。 而此时,唯一对他没有改变态度的,便是之前就十分看好他,并举荐他参加领主竞选的村长。村长在亲眼证实了黑麒麟的身份之后,摸着万俟白的脑袋欣慰又感慨:“如果我没有看错,垩白新一任领主,将会从我们这个小村子里诞生了!万俟白,别让大家失望,带着黑麒麟去参加领主竞选吧!” 于是少年万俟白带着他那天底下最强的契约兽,踏上了竞选领主的漫长征程。从最初的全国性万人海选入围,到京都的千人挑战赛,再到最后的百人总决赛,他和小黑一次次过关斩将,杀出重围,最终夺得了万众瞩目的领主继承人之位。而他与黑麒麟订立契约之事,也一度成为垩白人引以为豪津津乐道的传奇。 虽然被众人视为传奇人物,但万俟白自己知道,如果没有黑麒麟,他只不过是麒麟山脚下无名村里一个名不经传的平民小子而已。 每每回想起十六岁那年麒麟山上的奇遇,万俟白都会忍不住问黑麒麟:“小黑,当时你怎么就答应跟我订立契约了呢?我想来想去,都没有觉得我身上有什么地方入了你的眼呀。” 小黑撇了撇嘴:“你身上的确没什么入得了我的眼。” “那你为什么还选我做主人?” “你搞清楚,当初不是我选你,是你自己跑上山来找我的好么?” 万俟白一怔,随即心里很不是滋味:“我跑上山去找你,你就答应了吗?那是不是随便哪个谁跑上山去要求跟你订立契约,你都会答应咯?” “这个嘛……”小黑的眼神飘忽了起来。 万俟白急了:“你为什么吞吞吐吐起来了?难道被我猜中了?你真的是抱着随随便便的态度跟我订立契约的吗?如果当初上山的不是我,你也会随随便便地跟着走咯?” “唔……”小黑的眼神继续飘忽。 “啊啊啊,太伤人自尊了!”万俟白抱头哀嚎,“原来我根本不是小黑的唯一,我只是正好撞上了而已……” 黑麒麟无语地看着他,一脸“我看你能折腾到什么地步”的表情。 万俟白撒泼了半晌,见小黑依然没有要来安慰他的意思,只好乖乖安分下来,蹭到小黑身旁别别扭扭地道:“那个,小黑,既然已经跟我订立了契约,那以后可不能随便反悔哦,就算看到比我更强的人,也不能随便跟人家订立契约哦。” 黑麒麟斜睨他:“这一路竞选下来,比你强的人还算少吗?” 万俟白:“……”q_q “如果订立了契约还能反悔,我能拖到现在?” “小黑你果然还是嫌弃我了。”tat 黑麒麟再度无语,我本来就没有一刻不在嫌弃你的好么。 第三章 生死契约(四) 虽然万俟白在很多方面让身为契约兽的黑麒麟感觉非常不靠谱,但不可否认,登上领主之位的万俟白在经历了几年的磨砺之后,眼界与能力早已出现了质的飞跃,渐渐显露出了身为领主的独特气质。他或许不是一个最让契约兽满意的主人,但他无疑是垩白历史上最具有霸气和野心的统治者。 当大曜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亡了千代国,又通过策反手段趁虚而入攻占了初云国的时候,位于大曜西方的垩白人,终于察觉到了大曜人这一次吞并各国的决心和手段。 那一日,万俟白看完了手下探子送过来的关于大曜和初云的战况密报之后,独自一人登上城内最高的摘星塔,负手而立,沉默着遥望垩白以东的大曜疆域。 “在想什么?”黑麒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旁,趴在一旁慵懒地梳理着自己身上黑亮的皮毛。 “我在想,大曜人在灭亡了初云之后,下一个目标,是不是就轮到我们垩白了。” “那是肯定的。” “身为垩白的领主,我是不是应该表现一下自己的抗议。” “那是必须的。” “但仅仅是抗议的话,大曜人应该不会多加理会的吧?” “那是绝对的。” “既然如此,那还抗议什么呢?” 黑麒麟一脸慵懒的神色渐渐褪了下去,抬起头直视万俟白:“你不要告诉我,你连抗议都不做,就直接缴械投降了。” “哈哈,”万俟白放声大笑,“小黑,认识了这么多年,你还是像以前一样瞧不起我呢。” “没办法,”黑麒麟摊了摊爪子,“对你的初印象已经根深蒂固了。” 万俟白收起了笑容,转而望向了东南的方向:“现在这个时候,大曜的军队应该还在与初云的复队战得水深火热吧?” “你想做什么?” “不如我们趁机率军翻越克洛山,直捣大曜后方,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啊。” “你打算救援初云?” 万俟白一脸的感动:“小黑,原来在你的眼里,我是如此善良的人么?” “……”== “老实说了吧,如果要救援初云,在一开始我就出手了,何必要等到现在。” “好吧,我承认刚才那是我的错觉。” “其实就算从一开始就对初云施以援手,也只能是个缓兵之计,初云不可能会是大曜人的对手。” 黑麒麟皱了皱眉:“你这么肯定?“ “初云国的子民,对于凰主个人的依赖实在太过严重了,以至于凰主一旦驾崩,凤辅能力又过于微弱,初云上下能与大曜人抗衡的力量几乎没有。就算现在凤辅家族集结了一部分力量组成复队逆袭而来,也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他们能打得大曜人一时间措手不及,那是因为大曜人并未将全部军队投入初云,如今大曜又加派了大批援军前往初云,为的就是要将初云国的反抗势力彻底歼灭。初云撑不了太久,迟早是要灭亡的。” 黑麒麟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道:“所以你现在直捣大曜后方,是打算来个黄雀在后?” “与其等着大曜吞下了初云再来吞我们,不如我们早他们一步先吞过去,”万俟白笑了笑,“最后的赢家是谁,现在还未可知呢。” 黑麒麟歪着脑袋沉默了下来。 万俟白看了他一眼:“小黑,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你在想我们垩白开国之时,你与曜神立下的盟约对不对?你觉得我们翻越克洛山,主动攻击大曜人,是撕毁盟约的行为。” 黑麒麟没有说话。 “但是你怎么不想一想,大曜人如此强势地攻打千代和初云,又何曾将当初的曜神盟约放在眼中?如今千代已经灭亡,初云也离灭亡不远了,曜神可曾现身阻止过大曜人?没有。这说明曜神已经默许了大曜人的行为,或者甚至可以猜测,大曜人此次爆发出来的明显强于以往的攻击力,正是曜神暗中赐予的。曜神想借他后裔之手,撕毁盟约,真正将九玄大陆上各个封地版图全都收入大曜人的手中。” 黑麒麟微微眯起的眼眸中,渐渐透出凌厉的杀气:“你的意思是,大曜人下一步吞并我垩白驭兽族,也极有可能是曜神事先授意的?” “小黑,你有没有想过,天龙、凤凰、麒麟,这三位最初跟随曜神开创九玄大陆的功臣,早已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渐渐被大曜人遗忘了,如今的大曜人,心目中只有对帝国的向往,而帝国是什么,就是对九玄大陆绝对的集权统治,他们怎能容忍其他国家存在于在他们的版图周围,对他们的绝对统治权造成威胁呢?” 黑麒麟缓缓站起身,往回走去。 “小黑?”万俟白对黑麒麟的这一举动有些不解。 “如果要主动出击,可不是口头上说说而已。接下来你要做的事情,还很多。”黑麒麟说着,身影已经消失在塔顶。 杨臣修再度醒来时,天色已蒙蒙亮。 他躺在那里没有动,只是呆呆望着从岩壁窍孔中透射进来的光斑,脑中却还在回想着梦境中发生的一切。 因为不甘成为大曜人下一个吞并的目标,所以万俟白决定率领垩白军队翻越克洛山,主动出击,攻打大曜这一切,都与之前两位长老的只言片语中透露的信息十分契合。 看来那个小鬼说得没有错,这应该就是一万年以前,自己成为垩白领主之后,所经历的事情。 他整理好思绪站起身,却发现骆柒早已醒了过来,真抱着双膝靠墙坐着,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周身散发着沉郁的气息。 “骆柒?”他试探着唤了一声。 “……嗯?”骆柒半晌才回过神来,抬起头看向杨臣修,然后牵动了一下脸部僵硬的肌肉,算是给他一个回复。 “怎么,身体不舒服?”杨臣修发现骆柒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心下有些愕然,便脱口问了出来。 “还……还好,没什么事。”骆柒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对杨臣修的询问也回答得比较敷衍。 杨臣修又怎会感觉不出来,他是个聪明人,当下也没有再追问,只是抬头看了看光斑照射进来的角度,自言自语道:“这时候应该到饭点了啊,怎么那帮小鬼还没送吃的进来。” 他话音刚落,便听四周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他看了看骆柒,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骆柒一个“道”字还没出口,便见一个人被五花大绑着抬了进来,抬着他的那些小鬼一个个都用黑色斗篷将自己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行动非常不方便,所以抬进来的速度也十分缓慢。而被抬着的那个人因为被蒙着面,所以不清楚又是哪个倒霉蛋加入了他们的被囚禁团体。 “领主大人,”其中一个小鬼躬了躬身道,“我们找到了一个自称是你们同伴的人,请您过目。” 那小鬼说着,便一把掀掉了那人的头罩。这一瞬间,杨臣修抬了抬眉梢,而骆柒则暗抽了一口冷气此人竟是莫传延。 “对,对,是我同伴……嗯,之一。”杨臣修点了点头,说着便要站起身去给莫传延松绑。 那些小鬼确认了莫传延的身份之后,哪敢劳烦领主亲自动手,立即三下五除二卸去了他身上的绳索,然后急急忙忙退了出去。 杨臣修走到莫传延面前,帮他派去身上的尘土,好奇问道:“你怎么也被抓过来了?” 莫传延神色淡定地道:“我是自动送上门来的,他们让我先潜入进来,确认你们的安危之后,再做打算。”这“他们”,自然是指苏泽、陈希扬和符宁止了。 杨臣修忙问:“宁止他……没什么事吧?” 莫传延斟酌了一下:“嗯,除了脾气比往常更加暴躁了一点,其他倒是没什么事。” 然后杨臣修又询问了几个问题,莫传延也十分耐心地一一解答。 等终于满足了杨臣修的提问之后,他才有时间转头看向骆柒,确认他是否安然无恙。而这期间,骆柒一直坐在角落里,静静注视着莫传延。 “你还好吧?”莫传延走过去,在骆柒面前蹲下身来,刚要伸手查看骆柒身上是否带伤,却见骆柒往一旁瑟缩了一下,避开了他的触碰。 莫传延惊讶地看向骆柒,两人视线相触时,骆柒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然后有些狼狈地避开了他的视线。这一瞬间,骆柒的目光中蕴含的讯息太多,让他一时间有些回不过味来。 并且这样安静看着自己的骆柒,让莫传延感觉有些陌生,他曾经设想过见到骆柒的情景,按照骆柒的性格,势必会欣喜地大叫“你终于来救我了”,或者委屈得抱怨“为什么现在才来救我”。 但是现在,这两种情况都没有发生,骆柒变得很安静,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消沉。而他对莫传延的态度,从目光到肢体上所表现出来的,都是一种明显保持距离的戒备感。 第三章 生死契约(五) 莫传延明显怔了一下:“骆柒,你怎么了?” 他发现骆柒的脸色有些苍白,便打算伸手去探他的额头,结果又被骆柒避开了。 莫传延心下一沉,但语气还是尽量放温和:“骆柒,发生什么事了?”他担心的是,骆柒会不会在这段时间遭受了什么精神上的虐待,以至于心理上留下阴影,变得害怕与人接触了。 骆柒不敢再与莫传延的视线接触,只是摇着头道:“没发生什么事,我就是……就是想一个人呆着。”骆柒说着,又往一旁挪了挪身子。 这样的举动越发引起了莫传延的怀疑,他不禁转头去看杨臣修,用眼神询问杨臣修是怎么一回事。结果杨臣修偷偷做了个摊手的表情,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莫传延在部队里学过基础的心理学方面的知识,他心中笃定骆柒必定是遭遇了什么不人道的事情,只不过难以启齿罢了,这种事情逼不得,只能一步一步地引导。 于是他拉开了一个让骆柒感到安全的距离,然后与他并排坐了下来,轻声道:“苏泽他们都很担心你。” “嗯。”骆柒低低应了一声。 “现在他们还在外面等待我们的回应,你想跟他们说些什么吗?” 骆柒奇怪地看了莫传延一眼,如果只是报平安的话,由莫传延代劳不就好了,又不是交代遗言。但是他这一眼又让莫传延捕捉到了一丝活泛的色彩,他觉得骆柒目前的心理状况还不是很糟糕,继续引导的话,应该会有起色。 只见莫传延从口袋里掏出可视手机,拨了苏泽的电话,然后递给骆柒:“你自己跟他们说吧。” 此时电话已经接通,屏幕上露出了苏泽的脸。苏泽盯着屏幕看了片刻,问道:“骆柒?是骆柒吗?” “是我。”骆柒扯开嘴角朝苏泽笑了笑,“你们别担心,我和杨臣修目前还算安全,他们只是软禁我们,但没有虐待我们。” 莫传延在一旁看得心里那叫一个纠结,这一联系上苏泽,骆柒又能笑又能说话的,这不挺正常的吗,怎么刚才面对自己的时候就这么别扭呢,搞得好像虐待他的人是自己一样。 骆柒和苏泽、陈希扬都简单打过招呼之后,突然道:“你们让符宁止接下电话吧。” 苏泽一怔,骆柒和符宁止能有什么话说?但还是将手机递给了符宁止。 这边骆柒却起身将手机递给了杨臣修:“你不是担心他呢吗,跟他说说话吧。” 杨臣修接过手机之后,骆柒为了避嫌,就走开了,却不是回到刚才坐着的地方,而是走到了另一侧,状似随意地来回踱步。 莫传延的视线一直跟着骆柒,眼神渐渐沉了下来。如果说之前他还在担心骆柒是不是遭受了心理上的创伤,但是此刻,他已经可以断定,骆柒和其他任何人交流都没有一点问题,唯独对他。或者更确切地说,骆柒是想不着痕迹地回避他。 这一发现令他内心非常恼火,他想不通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他了,难道就因为当初自己没有来得及救他?他不认为骆柒会是这种蛮不讲理的人,更何况,就算骆柒对这件事不满,那也肯定会直接表达出来,而不是隐忍不发,只想着回避自己。 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莫传延感到有些焦头烂额。 此时杨臣修和符宁止的谈话已经进行到一半了。符宁止在确认杨臣修和骆柒都安然无恙之后,就提出了他们下一步的行动方案,由莫传延在内做接应,他们直接攻进去把三人救出来。 但是杨臣修却否决了这个方案,他觉得还是等到晚上,和对方的几位长老坐下来深入地谈一次比较好。并且他自己内心也有一个隐秘的打算,只不过这个计划不能事先透露出来。 符宁止自然是表示对他这一决定的不理解,非但符宁止不理解,苏泽、陈希扬和现场的莫传延都表示不理解。他们认为和平谈判完全没有必要,万一对方出尔反尔,靠着人多势众的优势,很容易将自己这一方一举擒获。 但杨臣修只是重复一句话:“宁止,你相信我。” 符宁止沉默了下来,最后他答应了杨臣修的要求,但同时也加上一句话:“到时候你最好能给我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而不是因为你莫名其妙地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注:“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又称“人质情结”或“人质综合症”,是指被害者对犯罪者产生情感,甚至反过来帮助犯罪者的一种情结。) 杨臣修哈哈大笑起来:“宁止,你想太多了。” 挂了电话之后,杨臣修显得心情挺不错,转头对莫传延道:“你能找到这里也真是不容易,先休息一下吧,重头戏要等到晚上,他们白天没法自由行动。” 莫传延点了点头,却依然把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骆柒身上。他突然发现,骆柒脸上的易容面膜已经被撕掉了。他不由多看了杨臣修一眼,之前在车上,符宁止曾说过,杨臣修早已经猜到了骆柒的身份,看 恋耽美 分卷阅读80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在他们两人单独相处的这段时间,秘密已经被戳穿了。 此时,一个小鬼又进来给他们送吃的。杨臣修一副主人家的模样,热情招呼莫传延:“快来尝尝,这骆驼肉味道不错,水也很清甜。” 莫传延有些戒备地看着食盘里的东西:“你们这几天一直吃这些东西?” “是啊,待遇虽然算不上好,但也不算太差对吧。” 莫传延注意到那水有些浑浊,便端起碗来想仔细看一看,不料骆柒突然冲过来,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碗:“这东西不能喝!” 莫传延一怔,皱眉看向骆柒。 杨臣修在一旁无所谓地笑笑:“喝了又不会怎么样,就当看一部古装电影呗。” 莫传延听得莫名其妙:“什么古装电影?” 骆柒瞪了杨臣修一眼,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敷衍着道:“没什么古装电影,总之这水不能喝。” 莫传延早已从杨臣修和骆柒的对话中揣摩出这水肯定存在什么问题,并且骆柒现在异样的反应极有可能与这水有关。 他见骆柒要将水泼出去,便一把握住了骆柒的手,用巧劲将碗夺了过来,沉声问道:“这水有什么问题对不对?” 骆柒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你不说,那我只能自己试一下了。”莫传延作势要去喝水。 骆柒急得不行,又抢不过他,只能抓着他的手道:“莫传延,你不要喝,算我求你。” 莫传延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着骆柒,似乎有些被惊到了。自从他与骆柒认识以来,两人抬杠互损那都是家常便饭的事情,骆柒从未在他面前服过软。但是现在骆柒却为了制止他喝水,放低姿态恳求他。 骆柒激烈的反应,让一旁的杨臣修也震惊不小。他脸上玩味的笑意渐渐敛了下去,直起身看着骆柒:“骆柒,你是不是……” 他话说一半,又生生打住,骆柒这样千方百计地阻止莫传延喝这水,必定是不希望让莫传延回想起前世的事情。但莫传延的前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竟让骆柒紧张到这样的地步,难道这两人在一万年以前,也曾有过很深的交集么?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碍于骆柒的脸面,他自然是不好继续打探下去了。 莫传延见杨臣修也变得欲言又止起来,心中疑虑更深。若是在以前,他才不管骆柒愿不愿意,强行逼供了再说,但是现在,看到骆柒望着自己那近乎乞求的目光,心里莫名揪得有些疼,握着碗的那只手也渐渐松开了。 骆柒见莫传延妥协,立即接过碗将水泼了出去,同时将自己那碗也泼掉了。杨臣修生怕骆柒连他的那一碗也泼,忙将自己的碗护住,然后一口灌了下去。 骆柒对杨臣修的举动有些无语,其实他也没想着要泼杨臣修的,只不过既然杨臣修先一步喝掉了,他也没有发表意见的必要了。 之后三人都陷入了沉默,骆柒坐着不说话,莫传延则时不时打量骆柒,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而杨臣修则百无聊赖地盯着岩壁窍孔光斑移动的位置等待夜晚的降临。 良久之后,骆柒起身去小隔间里方便。莫传延便凑近杨臣修低声问道:“那水究竟什么问题?为什么你能喝,我不能喝?” 杨臣修摊了摊手道:“这个……是骆柒不让你喝,你问骆柒去啊。” “你明知道骆柒不肯说。” “他不肯说的事情,由我来说也不合适吧?” “所以我不是趁他不在的时候问你么,你说了之后不让他知道不就成了?” 杨臣修还是显得很为难。 莫传延又道:“你和骆柒的关系什么时候变这么亲密了,居然还帮他保守秘密?” “喂,激将法对我没用啊。” “对你或许没有用,但若说给符宁止听,效果可能就不一样了。” “喂喂喂”杨臣修急了。 “到底说不说?” 杨臣修拿他没办法,只好简单把醒世汤的功效说了一下,然后道:“总之呢,我自己是觉得一点问题都没有,至于骆柒为什么这么紧张不让你喝,我就真不知道了,就算你拿符宁止来威胁我,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此时骆柒的脚步声渐渐近了。莫传延立即回到自己原来坐着的地方,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骆柒坐下之后,继续保持沉默,莫传延则开始绞尽脑汁琢磨刚才获得的信息。 而杨臣修在大脑放空了片刻之后,突然全身一震回过味来尼玛我帮骆柒保守秘密跟符宁止有个毛关系,我在穷紧张些什么啊?! 第三章 生死契约(六) 等待的时间过于漫长,以至于杨臣修等着等着便又睡过去了。 万俟白带着垩白军队悄无声息地翻过了克洛山,以雷厉风行的气势直捣大曜后方,打了个大曜措手不及。 在最初的几个月内,大曜人节节败退,曾一度被被逼到了净海以西,垩白军队一鼓作气吞掉了大曜将近四分之一的领土。 但是好景不长,随着南方初云战事的尘埃落定,大曜主力部队立即逆袭而上,与垩白军队展开了长达半年之久的拉锯战。 在战事持续到第四个月的时候,万俟白已经产生了不好的预感这一场战争,大曜人比他想象得更有持久力,而他自己这一边,却在最初的锋芒冷却之后,开始逐渐显露出了疲态。 而最让他感到恼火的是,与大曜的军队耗了这么久,他竟连对方的主帅长的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因为每一次出战,那人都带着一副铁制的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而他身旁总是跟着一位谋士,虽然不曾遮住面容,但那平凡无奇的相貌,让每一个见过他的人事后都无法回想起他的具体面貌特征。 到了第四个月下旬的某一日,军营中到访了一位神秘的客人,那人要求直接会见垩白领主,有要事相商。 万俟白手下几位随行长老猜测会不会是地方派来的卧底或刺客,但万俟白却丝毫不担忧,因为这段时间黑麒麟一直贴身保护着他,他相信小黑不会给敌人得手的机会。 于是万俟白就在主帅帐中接见了那位客人。来者身穿一袭象牙色长袍,年纪轻轻却留着一头银白色长发,气质出尘却又眉目亲和,令人心生好感。 万俟白抬手示意请他入座,笑着问道:“贵客如何称呼?” “皇甫风音。” “哦,原来是芒宿灵媒的尊主。”万俟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其实在两军对垒之初,便有谋士建议万俟白与北边的芒宿联手打压大曜人的气焰。他们认为,要向芒宿求援,理由非常充分,单看大曜人接连吞并了千代和初云的架势,剩下的垩白和芒宿也势必会被列入接下来的征战名单中,所以垩白和芒宿联手,完全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但那个时候万俟白心高气傲,认为仅凭自己一国之力,也能打得大曜人毫无还击之力。 可是随着战事日渐胶着,眼看着速战速决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万俟白的万丈豪情也渐渐回落到了低谷,此时又有人开始建议向芒宿求援。但这个时候,万俟白却又生出了别的顾虑来。 垩白和大曜的战争打了这么久,芒宿人不可能毫无所闻,只要是有点头脑的统治者,都会意识到自己将会是大曜人最后一个吞并的目标,所以就算垩白不向芒宿求援,芒宿也应该会有所动作。 但时至今日,芒宿却依然袖手旁观、无动于衷,这其中的原因,分为三种可能性:一是芒宿的现任统治者实在昏庸到了一定境界;二是芒宿想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三是芒宿言灵尊主身为曜神的代言人,其实早已成了曜神后裔的走狗,他们双方早已内部勾结,一致对外了。 因为有了上述三方面的猜测,万俟白越发不敢轻易向芒宿求援了。但是他没有想到,当初没有等到芒宿的援兵,如今却等来了亲自驾临的芒宿尊主。 虽然心中惊疑不定,但万俟白表面上装得十分镇定,微笑问道:“不知皇甫尊主大驾光临,是为何事?” 皇甫风音欠身道:“我是来劝降的。” “劝降?”万俟白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看来果然不出他所料,芒宿与大曜早已暗中勾结在一起了。不过这大曜人真是好手段,居然能说动堂堂芒宿国的尊主亲自出马深入敌营做劝降使者。 万俟白脸色的变化,被皇甫风音悉数看在眼里,只听他淡淡道:“万俟领主必定认为,我此番劝降,是受大曜之托而来。” 万俟白挑眉:“难道不是么?” 皇甫风音摇了摇头:“事实正好相反,我是为了垩白着想,才想在悲剧酿成之前,劝万俟领主尽快撤兵。” “悲剧?”万俟白心下十分恼怒,冷笑道,“你怎知我垩白就一定会输?”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不是么,垩白战败,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万俟白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已经在考虑要不要下逐客令了。 却听匍匐在身旁的黑麒麟道:“愿闻其详。” 皇甫风音缓缓道:“战争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而这三方面,你们垩白一样优势也没有。这样的状态和大曜人打持久战,怎能不输?” 万俟白原本以为皇甫风音是来消遣他的,此时听了他这句话,不由认真了起来,问道:“你的意思是,这次的战争我们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此话怎讲?” “首先,垩白人比大曜人耐旱、耐寒,这原本是你们的优势,但如今严冬已过,春暖花开,气候条件对垩白来说已经不具备任何优势。 “其次,垩白为了主动攻打大曜,不惜千里迢迢翻越克洛山,战线拉得太长,若是速战速决倒也罢了,但现在打的是持久战,大曜是主,你们是客,后备军需跟不上,前线将士又水土不服,这是你们陷入持久战,无法一鼓作气打败大曜人的最主要原因。 “再次,两军交锋,讲究的是士气,垩白一开始捷战连连,军中士气高涨,但随着大曜主力回援,两军陷入胶着之后,垩白的士气便开始一降再降,而大曜的士气却在节节攀升,此消彼长之势十分显著。” 皇甫风音说到此,顿了顿道:“综合上述三方面原因,我才会十分笃定地说,垩白战败,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这番分析,句句都点到了垩白软肋,万俟白听完之后,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后,他艰涩开口道:“难道这一仗,我们就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吗?” “扭转战局这种可能性是基本没有了,但保住驭兽族一脉的办法却是有的。” “如何保法?” “立即撤军,退回克洛山以西。” “就……就这样?”万俟白有些傻眼,这算什么狗屁办法? “我方才说过,大曜人不如垩白人耐寒,他们要想翻越克洛山,绝对不会像垩白人做得这样轻松。所以一时间他们还攻不过来。但大曜人反攻垩白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当初他们攻打千代时,之所以能在海上横行无忌,是因为他们在高人的帮助下得到了镇海石,有了镇海石,再大的风浪也无法掀翻他们的战船,以至于千代海龙神竟对他们的战船束手无策。 “如今也是一样,他们既然要攻打垩白,想必也早已想到了翻越克洛雪山的办法。所以我的建议是,请万俟领主立即撤兵,退回克洛山以西,趁大曜军队尚未追赶上来,带上所有垩白族人继续向西迁徙,彻底退出九玄大陆。” “什么,你让我带领族人退出九玄大陆?”万俟白又开始感到恼火,之前皇甫风音让他撤兵也就罢了,大不了他退守垩白,如果大曜军队真敢翻过克洛山攻打过来,他也不惜与之死战。但皇甫风音居然建议他直接带领全族人迁出九玄大陆,将整个垩白疆域拱手相让,这个提议他绝对不可能接受。 想到此处,他又开始怀疑皇甫风音此番前来的真正目的了,说什么是为了垩白,事实上还是为了能让大曜军不战而胜吧? 只见万俟白冷冷一笑:“我倒想问问,如果是皇甫尊主面临这样的局面,又会怎么做呢,难道也心甘情愿地带领族人撤出九玄大陆么?” 皇甫风音幽幽叹息了一声:“如果这样做能保全芒宿所有子民,我又何尝不想呢。但芒宿人有芒宿人的使命,我们不能撤。” 万俟白脸上的笑意越发嘲讽了:“说什么不能撤,其实是不舍得吧?或许到时候还能向大曜分一杯羹也说不定。” 一旁的黑麒麟无声地看了他一眼,对于皇甫风音劝降的目的,他们怀疑归怀疑,但如此直率地说出来,却是有些失礼了。 皇甫风音也不着恼,缓缓起身行礼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继续叨扰了,告辞。” “皇甫尊主,”黑麒麟起身踏出一步唤住了他,问道,“如若垩白最终能够战胜大曜,你会怎么做?” 皇甫风音微微一笑:“自然是真心贺喜。” “如若垩白最终走上了亡国之路,你又会如何?” 皇甫风音沉默了片刻,将目光投向了万俟白:“相信万俟领主会与垩白共存亡,如果垩白亡了国,希望万俟领主看在风音曾好意劝降的份上,将自身心口一滴血赠予风音。” 他此话一出,万俟白与黑麒麟皆是一怔,他们怎么也想不通,垩白亡国,皇甫风音要他心口一滴血做什么。 “希望万俟领主能记住今日之约。”皇甫风音不再多言,再度行礼后转身离去。 第三章 生死契约(七) 那之后,垩白军队又苦苦支撑了两个月,终因后备力量跟不上而狼狈撤军。 已经完全夺回了战争主动权的大曜军队自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他们在其后的一个月边翻越了克洛山,直追而来。 两军又在垩白境内经历了一番长达数月的苦战,最后垩白军队全面溃败。 万俟白率领最后一支残军杀出重围后,发现垩白的大部分领土早已沦入敌手,而自己这一方存活的士兵们,也早已没有了当初攻打大曜人的信心和斗志,有的只是家破人亡、国土沦丧的悲伤。 在与大曜交战的三个国家中,垩白是支撑时间最久的一个,但最终也未能扭转即将亡国的命运。 万俟白身穿一身残破的铠甲,站在月夜之下,面向东方遥望良久,怅然而笑:“没想到,居然全部被那皇甫风音说中了。如果我当初采纳了他的建议,及早带领族人向西迁徙,是不是就能避过灭族的命运了?” 黑麒麟匍匐在他身旁,舐舔着身上与决战之后留下的道道伤口。此时它抬起头,淡淡道:“如果是那样的话,垩白也未必会感激你。驭兽族个个都是宁死不屈的血性汉子,不会做那些苟且偷生之事。” 万俟白叹了口气,沉默了半晌,又道:“我这一生,辜负了垩白所有人的期望,但我最对不起的,却是你。所以我一直在想,有什么办法可以解除我们之间的生死契约。” 黑麒麟全身一震,问道:“你说什么?” “驭兽族的这个契约,其实非常不公平呢,契约兽死亡,主人可以再寻找新的契约兽,但是主人死亡,契约兽也会随之赔上性命……小黑,如果你就这样被我连累致死的话,我心里不安啊。” “既然如此,那就想办法让自己活下去,而不要只想着如何斩断契约。” 万俟白却笑了起来:“小黑,我已经找到了办法了。其实你也早已经知道了,不是么?” 黑麒麟看着万俟白,眼眸中流露出不安的神色。 只听万俟白道:“记得皇甫风音临走前曾经说过,如果垩白战败,他要我心口一滴血,当时我以为他是在嘲笑我,后来才知道,原来他是在暗示我解除契约的方法只有将主人的心口血滴在契约兽的额头上,才能抹去当初订立契约时烙下的吻印所以小黑,等我死后,你还有一天的时间可以活命,到时你就带着我心口的一滴血去找皇甫风音吧,他会帮助你脱离契约束缚的。” 黑麒麟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低低吐出一句:“随便你吧……” 万俟白露出了安心的笑容,而后“唰”地一声抽出随身佩剑,在月光下亮出森然剑光。 在附近休息的将士们皆是一惊,齐声呼道:“领主!” “垩白已经亡国,我也已经没有资格做你们的领主了。你们……趁着大曜的军队还没有追过来,各自散了吧。” 众将士面露悲色,互相看了看,随即全部跪了下来:“领主,垩白有您才有希望,如果连您也……我们只能以死追随了!” 他们说罢,纷纷拔出剑来往脖子上抹去,随后便一个接一个倒在了血泊中。 万俟白没有阻止,他知道此时阻止也已经毫无意义。他凝滞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些昔日的同伴,最后落在黑麒麟身上,朝它微微一笑。 手起剑落的瞬间,万俟白倒了下去,视线却一直停留在黑麒麟身上。 “如果这就是你选择的结局,我不会阻拦你。”黑麒麟缓缓走向万俟白,俯首亲吻他的面颊,低声道,“一如当初你选择离开麒麟山,我不曾阻拦过你一样。” 这一瞬间,许多熟悉而陌生的画面在万俟白的眼前闪过 白麒麟:“小黑,听说曜神邀请你跟随他一同去开荒?” 黑麒麟:“是开创九玄大陆。” 白麒麟:“那不是开荒么?早去早回啊。” 黑麒麟:“你不去?” 白麒麟:“我是圣洁祥瑞的白麒麟,这种体力活不适合我。” 黑麒麟:“……” 白麒麟:“小黑,听说曜神赏给你一块封地?” 黑麒麟:“唔,说是东、南、西三个方向挑选一个。” 白麒麟:“听说天龙和凤凰为了争南方那片封地打起来了,你不去凑个热闹?” 黑麒麟:“……体力活干久了我也会累的好么,我还是远远避开他们,去西方吧。” 白麒麟:“啧啧,小黑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爱凑热闹啊。不过西方疆域的土质不够肥沃,恐怕族人日后会受苦。” 黑麒麟:“不是早让你把麒麟角里的瑞气抽点出来了么,我们合炼出麒麟珏,就能保护族人了。” 白麒麟:“小黑,你知道我向来最怕痛了!” 黑麒麟:“……” 白麒麟:“小黑,一天到晚呆在麒麟山上,实在太无聊了。不知道做人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不如我去投胎试试看吧?” 黑麒麟:“……” 白麒麟:“小黑,你不说话,是因为舍不得我么?那这样好了,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投胎做了人类,我就来找你做契约兽,好不好?这样我们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一直都能有个伴,谁也不寂寞。” 黑麒麟:“……” 白麒麟:“小黑,你不要一直不说话,你如果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哦。” 黑麒麟:“……” 白麒麟告别了黑麒麟,兴高采烈地下山投胎去了。 黑麒麟孤独地站在山顶上,遥望同伴远去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世人都说白麒麟主祥瑞,黑麒麟主杀伐,其实他们都被表象蒙蔽了。黑麒麟虽然好战,但向来行事低调,从不主动惹是生非,白麒麟才是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 画面悉数消失之后,万俟白呼吸急促了起来,只见他吃力地撑起身子,伸出手将黑麒麟拥入怀中,张着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他的喉管已经被割裂,只能发出嘶哑的“嗬嗬”声。 如此徒劳地挣扎了片刻之后,他的生命终于流逝殆尽,双手滑落下来,身体失去了支撑,便仰面躺在地上,眼瞳也渐渐失去了光泽。 几日之后,当大曜人找到万俟白的尸体时,发现黑麒麟一直守在他身旁,早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一阵嘈乱的脚步声将杨臣修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发现天色已暗,许多鬼影自眼前闪过,随即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了他的口鼻。 他大惊,刚要下意识地挣扎,只听身后有人压低声音道:“领主大人,事出紧急,不得已冒犯了!” 这是其中那位二长老的声音。杨臣修感到非常困惑,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有人指着一旁的莫传延和骆柒问道:“大长老,这两人怎么处理?” 大长老看了看他们俩,冷声道:“顾不了这么多了,他们言而无信,我们也没有必要对他们的同伴仁慈了,杀了吧!” 骆柒被这番变故搞得一头雾水,大声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什么言而无信?” “哼,这就要问你们的同伴了。不过,我想你们已经没有机会去问了。”大长老说着,挥了挥手,便见无数鬼面蜂拥而上。 杨臣修想要开口制止,但是那只冰凉的手不但捂住了他的口鼻,更制住了他全身的穴位,让他开不了口,也动弹不得。 此时莫传延已经先一步出手了,只见他迅速甩开那些包围而来的小鬼,直接冲到大长老面前,一抬手扼住了他的脖子。而他的双手不知何时套上了一双薄如蝉翼的手套,即便是身如魅影的鬼魂,在他手中竟也丝毫挣脱不得。 莫传延一招得手,立即挟持着大长老往后退去,一边冲骆柒招了招手。 骆柒十分配合地躲到他身后,神色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你能看见鬼了?什么时候开的鬼眼?” “进来之前。”莫传延答得十分简短随意,仿佛开个鬼眼就跟吃顿饭一样稀疏平常,令骆柒有些无语。 众鬼见他们的大长老被俘,立即慌了手脚,犹豫着不敢前进,也不敢撤退。 大长老嘶声道:“你们别管我,先带领主离开此地!” 二长老当机立断,吆喝了一声:“我们走!”便领着众小鬼簇拥着手脚无法动弹的杨臣修瞬间消失无踪。 莫传延扼住大长老的那只手纹丝未动,冷笑道:“想不到,你挺有牺牲精神的嘛。” “哼。”大长老一脸的视死如归。 “你放心,我不会杀了你,不过你得带我们离开此地。” 大长老义正言辞:“我们垩白人才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话未说完,莫传延用另一只手抡了他一拳,特制手套上有一道道金色光晕在流转,一靠近大长老,便灼得他嗷嗷直叫。 骆柒定睛一看,这才认了出来:“这手套该不会是陈希扬的金丝爻线编制而成的吧?” 莫传延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大长老道:“我知道你不怕死,你们早已经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还有什么意思。所以我特地借了这副手套,就是为了能折磨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大长老刚才被莫传延抡了那一拳,强烈的灼烧感由头部蔓延至全身,令他痛不欲生。他知道这金丝爻线是专门用来对付鬼灵的,它不会将鬼灵折磨得魂飞魄散,却能令鬼灵陷入无穷无尽的痛苦中,这是比魂飞魄散更恐怖的刑罚。 骆柒见大长老果然面露惧色,于是在一旁添油加醋地道:“啧啧,好残忍,我都不忍心看下去了。大长老,我老实跟你说吧,这莫传延是个变态,生平最大的嗜好就是折磨鬼,把鬼折磨得越惨他就越开心,除了这双金丝手套,他还有更多闻所未闻的刑具。大长老,如果你想见识一下的话,我让他把其它东西都拿出来啊!” 莫传延听骆柒在一旁借题发挥骂自己是变态,不由横了他一眼,却也不好当场戳穿他。 大长老听骆柒说还有其它专门对付鬼灵的刑具,哪里还敢再拖延时间,立即哇哇叫道:“别打了别打了,我带你们出去就是了!” 第三章 生死契约(八) 那大长老在莫传延和骆柒的联合威胁下,终于扛不住压力,乖乖带他们俩出了密室。 这个时候骆柒才恍然大悟,原来之前这些游魂之所以能带着他们几个大活人穿墙而过,并非因为他们法力高深,而是因为这个密室并不像他们看起来那般封闭,只不过几位长老在此设下了障眼结界,让人误以为他们是穿墙而过这么神奇。 当得知这个真相的时候,骆柒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他和杨臣修这几天关得是有多憋屈啊! 他们跟着这大长老在幽暗的隧道中转悠了半天,才弄明白他们原来所呆的地方,是在地面上的,但是要出去,却必须通过曲曲折折的地下隧道,才能重新回到地面上。 他们一冒头,便见苏泽迎了上来,口中叨念着:“谢天谢地,你们终于回来了!” 但是跟在他身后的符宁止则皱了皱眉:“怎么不见杨臣修?” 还没等莫传延回答,便听那大长老突然激烈挣扎了起来,一边挥舞着双手挡住脸一边大声叫道:“别过来别过来!” 众人面面相觑了片刻,骆柒指了指符宁止:“他好像是让你别靠他太近。” 符宁止依然莫名其妙地看着大长老。 莫传延见大长老似乎非常痛苦,挣扎的模样不像是在做假,又见符宁止压根没有避开的意思,只好自己拽着大长老往后退了退,直到退出十米之外,大长老才像是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整个人蔫了下去。 苏泽在一旁啧啧赞叹,冲符宁止竖起了大拇指:“哇,不战而屈人之兵,厉害!” 符宁止却没有心思开玩笑,又追问了一句:“杨臣修哪儿去了?” 莫传延于是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下,也有些不满地道:“你们怎么提前动手了,他们怪我们不守信用搞偷袭,还打算将我们灭口。” “误会啊误会!”苏泽解释道,“动手的不是我们,是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谁?” “不知道啊,那人蒙着脸,奔跑的速度很快,陈希扬一发现他的踪迹,就立即追过去了。” 骆柒于是戳了戳大长老道:“喂,听见没有,偷袭你们巢穴的人不是我们,你快让你的人把杨臣修放了。” 那大长老虽然蔫了,却依然十分硬气:“空口无凭,你们说不是就不是,我怎么能信?” 双方正僵持着,符宁止已经转身走了。 苏泽叫住了他:“符宁止,你去哪里?” “既然他不肯说,那我只能自己去找了,匆忙转移的话,肯定不会走太远,我就不信找不着他!”符宁止丢下这句话之后,便独自离开了。 因为陈希扬还没回来,符宁止看起来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于是三人干脆回到他们之前搭好的临时帐篷里去休息。 之前骆柒就总是有意无意地和莫传延拉开距离,现在有了苏泽,他便干脆形影不离地粘着苏泽,避免与任何与莫传延单独相处的可能性。 莫传延见骆柒如此千方百计避着自己,心里头也有些窝火,于是说了一句:“我去看着那只鬼。”便自己跑去一旁跟大长老一起呆着去了。 那大长老原本就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根本没机会逃跑,此刻见莫传延好端端跑到他面前面色不善地瞪着他,不由将身子缩了缩,不知对方还想怎么着。 莫传延若有所思地盯了他半晌,突然问道:“听说你们那醒世汤能让人想起上辈子的事情?” 大长老不料他会问这个问题,于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莫传延面色有些不自然,凑近他压低声音问道:“还有么?” “哈?” “我是问你,那醒世汤,还有剩么?” 大长老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之前不是给他准备过一碗的么。 莫传延只好解释道:“之前那一碗不小心被泼掉了。” 大长老越发奇怪地看着他:“你对你的前世很感兴趣么?” 莫传延从未这样低声下去地跟人讨要东西,本来就已经觉得够丢脸的了,结果这大长老还一脸看乞丐的神色看着他,让他越发觉得颜面尽失,顿时恼羞成怒,拿出金丝手套在手上把玩着,一边磨牙一边道:“我只问你还有没有,哪来这么多废话?” 恋耽美 分卷阅读81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长老即便有再大的好奇心,此刻也不敢再多嘴问一句了,只好老实答道:“地窖里应该还藏了一些,不过数量有限。” 莫传延又凑近了些:“地窖在哪里?” 大长老嘴角抽了抽,没想到这人还真不客气地打算自己去找。如果不告诉他,他必定会拿手上的金丝手套折磨自己,但就这样告诉了他,又觉得实在不甘心。 他踌躇了半晌,终于想出了一个推脱的理由:“其实……这醒世汤的功效比起万凤香来,那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你若真想恢复前世的记忆,不如去找万凤香吧。” “万凤香?”莫传延惊诧道,“万凤香还有这功效?”之前他只知道苏泽找万凤香是为了救那两只白鹤,却不知道万凤香居然还能让人恢复前世的记忆。 大长老见他这般反应,也有些诧异:“你……你知道万凤香?” “知道啊。” “……”大长老无语了片刻,“那你还来跟我讨醒世汤做什么?” 莫传延想想也对,只不过那半支万凤香是用来救两只白鹤的,研制的方法也只有苏泽一个人知道,不知还有没有得剩? 怀着这一丝期待,莫传延便向苏泽走了过去。 骆柒原本正与苏泽聊得开心,一转眼见莫传延走了过来,立即收起笑意,对苏泽道:“内啥,我出去散散步。”说着也不等苏泽答话,便转身出了帐篷。 “……”莫传延看着骆柒的背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家伙真是……躲他躲得越来越明目张胆了。” 苏泽也察觉出骆柒有些不对劲,看了看远去的骆柒,又转头看了看莫传延,问道:“你们俩又闹别扭了?” “谁有那个闲心跟他闹别扭。”莫传延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心里嘀咕着,要闹别扭也先给他个理由先好么。想想自己不惜开了鬼眼以身犯险去救骆柒,对方却跟避瘟疫一样避着自己,想想就来气。 苏泽见莫传延也是一脸郁闷,不好再火上浇油,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可能是这几天把他憋闷坏了,需要一个心理调整的过程,体谅一下吧。” 莫传延撇了撇嘴,没应声。老实说他已经够体谅骆柒了,否则还能忍气吞声地容忍到现在?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之后,莫传延开始转入正题:“苏泽,上次用过的万凤香,你还有剩么?” 苏泽一怔:“你要万凤香做什么?” 莫传延抬眼看着他:“万凤香是不是还有回复前世记忆的功效?” 苏泽心口一跳:“你听谁说的?” 莫传延见他这个反应,便知道那大长老所说不假,说道:“你别管我是听谁说的,我只想问你,还有剩么,能不能给我用一下?” 苏泽心里有点虚。关于万凤香的全部功能,除了他和陈希扬之外,再没有人知道了,就连之前陈希扬使用万凤香恢复前世记忆的事情,包括骆柒和莫传延在内的所有人都是被蒙在鼓里的,他们只以为陈希扬当初是为了打开结界救他们出来,消耗了过多的法力才会陷入昏睡的。 要说这万凤香,他身边也的确还留着一些,他怕陈希扬人格融合得不彻底,万一花嫁再冒出来,他还能再用万凤香给他压制下去。但这个想法他也就自己心里想想,二次使用究竟有没有效,凤辅不曾说过,他自己心里也没有底。 这几天观察来看,陈希扬的情况还算比较稳定,所以他也渐渐把万凤香的事情给抛到了脑后。此刻莫传延突然提前来,他一时有些措手不及。 他犹豫了一下,谨慎地问道:“莫传延,你老实告诉我,你要这万凤香的原因是什么?” 莫传延叹了口气道:“我怀疑,骆柒之所以这样别扭着,是跟前世的什么事有关。如果他对谁都这么别扭也就算了,可他唯独对我一个人别扭算是怎么回事?我如果不把这个事情搞清楚,心里就憋得慌。” “啥?”苏泽突然跳了起来。 莫传延见他这么大反应,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苏泽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于是忙镇定下来道:“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于是莫传延将骆柒和杨臣修喝了醒世汤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苏泽听得眼皮直跳,原地来回踱了几步道:“你的意思是,骆柒很有可能已经知道自己在一万年以前那一世发生的事情了?” “是啊。”莫传延狐疑地看着苏泽,“我怎么感觉,好像你也知道一万年以前发生了什么,你怎么比我还坐立不安?” “啊……啊哈,我哪有。”苏泽连敷衍都敷衍得结结巴巴的。 莫传延心中更加起疑,拧眉道:“苏泽,一万年以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不是跟我和骆柒有关?” “这个嘛……”莫传延如此犀利的推断能力让苏泽感到有些措手不及,他又原地踱了几步,问道,“莫传延,你确定……你要知道自己前世发生的事情?” “那当然。” “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我怕你到时候会后悔。” 莫传延颇有自信地笑了一下:“如果我是那种会轻易后悔的人,我就不是莫传延了。” 第三章 生死契约(九) 却说陈希扬追着那神秘人奔出几公里远,虽然两人之间的距离在逐渐缩短,但陈希扬心中还是感到有些惊讶。 自从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之后,陈希扬体内的灵能力也逐渐恢复到端木花嫁那时候的水平,虽然一时间还无法游刃有余地将自身能力发挥到极致,但他自忖对付普通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显然眼前的这个神秘人并非普通人可比。 如此想着,陈希扬再一次提升了自己的速度,终于掠过那人身前,堵住了对方去路。神秘人猛然刹住脚步,戒备地看着陈希扬。 同一时刻,陈希扬也在打量这个神秘人。只见对方穿着盗墓人常穿的“老鼠衣”,头戴连衣帽,口鼻全被遮住,连眼睛也是用护目镜罩了起来,以至于此人究竟长相如何,是胖是瘦,根本无法分辨出来,只能大致判断是个中等身高罢了。 但这中等身高,放在人群里也是一抓一大把,这种特征有也等于无。 两人静默对视了片刻之后,陈希扬首先开了口:“为什么要偷袭那些游魂的巢穴?” 那人歪了歪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陈希扬眯了眯眼,难道此人所戴的口罩还内置了一个变声器? “孤身一人去偷袭,惊动了对方之后又立即撤退,这种手法看起来,不像是真的想偷袭成功,而是为了打草惊蛇。”陈希扬缓缓分析着,“你的目的是什么,为了阻挠我们今晚与对方的和平谈判?” 对方哼笑了一声,没有答话,看来是默认了。 陈希扬又问:“你一路跟踪着我们?” 对方又是一声哼笑,似乎陈希扬的这个问题问得十分幼稚。 陈希扬挑了挑眉,将右手伸进了口袋。 神秘人以为他这是拿武器准备开战,立即后退一步,做出了备战的姿势。 结果陈希扬只是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悠闲地拨了一个电话号码。 神秘人:“……” 陈希扬拨了一个号码之后,等待片刻,无人接听,于是又拨了一个,等待片刻,依然无人接听,再拨一个,等待片刻,还是无人接听。 神秘人见他只是一个劲地拨电话,心想此时不溜,更待何时,于是果断拔腿就跑。不料陈希扬手里还在拨电话,人已经挡了上来,又将他的去路堵住了。 拨完三个号码之后,陈希扬将手机放回口袋里,看向神秘人:“我是该说你聪明呢,还是该说你蠢?” “什么意思?” “听不懂就算了。” 神秘人:“……” 然后陈希扬再度将右手伸进口袋。 神秘人古怪地看着他,心想这人打电话是有完没完了? 但是这一次,陈希扬不再是掏手机,伸入口袋不过是个假动作,他在将手取出的瞬间,便有金丝爻线从袖口飞射而出。 “尼玛!”神秘人只来得及忿忿骂了一句,立即抽身避开。 “反应力不错。”陈希扬挥动金丝爻线紧紧纠缠了上去。 那人看起来似乎不打算在这里耗时间,一边极速避开金丝爻线,一边左顾右盼,企图寻找机会脱身。 但金丝爻线一旦锁定了目标,又怎会轻易被摆脱,两人一个躲一个缠,来回了数十招之后,神秘人终于耐心耗尽,一甩手掷出一把短匕,直迎而上,只听“铿”的一声,匕首的刀锋与金丝爻线碰撞在了一起,各自发出震动的嗡鸣声。 陈希扬心下一惊,他手中的金丝爻线可随主人意念控制随意变换,可柔韧无比,也可无坚不摧,眼下这金丝爻线是在柔韧中加持了锋利的特性,若是普通兵器与它撞击,必定会被削为两段,但这把短匕却能硬碰硬地扛了下来,可见此人手中这把匕首也不是什么寻常兵器。 但短匕遇上金丝爻线,到底还是一己之短,克彼之长,金丝爻线被荡开片刻之后,很快又缠了上来,避开短匕欲缠绕神秘人那握着匕首的手。 神秘人也是立即察觉到这一点,指尖轻转,便将匕首收了回去,却依然只是闪避防守。 “还有什么宝贝武器,不妨一一亮出来。”陈希扬故意逗他。 “只怕你招架不住。”对方也毫不客气地反击。 “目前面临招架不住的窘况的应该是你吧?” 对方不再费神与陈希扬对嘲,面对如此缠人的金丝爻线,不出手还击只是一味闪避的话,的确令人有些头痛。 也许是耗不起持久战,神秘人的节奏明显慢了下来,只是这一瞬间的疏忽,便听“刺啦”一声,左肩被金丝爻线抽了一下,质地牢固的衣料被抽出了一个口子,同时有殷红的血珠飞溅出来。不必看也知道,他这一道口子伤得不浅。 但对方只是低低闷哼了一声,闪避的节奏又加快了一些。 “这家伙还真能扛啊……”陈希扬内心嘀咕着。 此时,那人突然面露惊喜,冲陈希扬身后喊道:“你终于来了,你把他们都解决了?” 陈希扬动作一滞,心中虽然有些狐疑,但还是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但只这一眼,他便知道自己果然还是中了对方的圈套,身后根本没有半个人影,而那人则趁此机会脱开金丝爻线的纠缠,遁出了百米之外。 陈希扬收回金丝爻线,这个时候若要继续去追,也并非就毫无希望了,但此刻他的心思已经不在那神秘人的身上,对方刚才这一句话虽是谎话,却也提醒了陈希扬,如果对方不止一人,一边用调虎离山之计引开他,一边又对苏泽他们下手,那情况就很糟糕了。 如此想着,陈希扬不再恋战,转身往回奔去。 回到帐篷前,远远看见莫传延与苏泽并排坐在门口,不知在交谈些什么。 苏泽一眼看见陈希扬回来,便迎上来问道:“人抓着没?” “让他跑了。”陈希扬轻描淡写地耸了耸肩。 “呃?”苏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凭陈希扬现在的实力,能在他手底下脱身的人,那身手也不一般啊。 陈希扬转了下视线,看向了莫传延:“你们都出来了?” “只是我跟骆柒脱身出来了而已。”莫传延又将之前的事情叙述了一下,说道,“符宁止追他们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骆柒呢?”陈希扬四处看了看。 莫传延一提骆柒就郁闷,沉着脸已经不想说话了。 陈希扬察觉气氛有些不对,无声地看了看苏泽,用眼神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苏泽正在为莫传延跟他要万凤香的事情犯愁,便将陈希扬拉到一旁嘀嘀咕咕了起来。 莫传延见苏泽有意避开自己,想必是要先跟陈希扬商量一下,于是又钻回帐篷里守着那只鬼去了。 苏泽将刚才莫传延提的要求,以及骆柒恢复记忆的事情说了一下。他认为,陈希扬既然已经恢复了端木花嫁的记忆,那么对当初月刹和雪烙的那段纠葛,应该也有所了解了,于是非常直白地问:“这万凤香到底给不给?我担心……” “没什么好担心的。”陈希扬沉思了片刻之后,打断了他的话,“他想要,你就给他。” “哈?”苏泽没想到陈希扬居然如此爽快。 “既然他打定了主意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就算你藏着万凤香不给,难道他就找不到别的办法了?骆柒是怎么恢复记忆的,他也同样可以,只不过比起万凤香,醒世汤恢复的只是记忆,除此之外毫无用处。” 苏泽一怔:“能恢复记忆,还算是毫无用处?” “别忘了,万凤香还能恢复前世的灵能力,如果莫传延能借此机会恢复灵能力,也许对大家来说都不是件坏事。” 苏泽皱了皱眉,从陈希扬的话语中,他似乎揣摩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话外之意。他思忖了片刻,试探着问:“陈希扬,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需要帮手对不对?” “没错,”陈希扬觉得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也没必要继续遮遮掩掩的了,“实话告诉你吧,这次我们遇到强敌了。” “谁?”苏泽下意识回头去看帐篷里那个依然被捆绑着的大长老。 “不是那些鬼。”陈希扬无奈地把他的头扭回来,“之前那个我没能追上的神秘人啊,你该不会这么快就把他无视掉了吧?” “咦?”这一下,苏泽是真的吃惊了。之前听陈希扬说没能追上,他也最多只是意外那人居然能脱身,但如今看来,那人非但不一般,对陈希扬来说还存在着很大的威胁。 他不由正了正神色:“怎么,那人什么来头,很厉害么?” “唔,正因为试不出深浅,所以让我比较在意。”陈希扬思忖着道,“关键就在于他对我的攻击只是回避,不肯正面交锋,这至少说明三点:第一,目前他藏得很深,不想太早暴露;第二,他对于自己从我手底下脱身这件事,还是怀有比较大的自信的。” 苏泽追问道:“那第三点呢?” “第三,他应该是我们认识的人。” 苏泽一怔:“你这么肯定?那会是谁?” “我不肯定,但是我有理由产生这样的怀疑,因为他的口罩中内置了变声器,说明他不想被我们听出他的真实声音。但至于他究竟是谁,这个就不好妄下判断了,但至少不可能是目前在我们视线中的这几个。” 苏泽略略一想,目前跟他们在一起的,是莫传延和骆柒,符宁止是在陈希扬去追神秘人之后才离开的,杨臣修则一直处于被绑架状态不曾回来过,可能性也不大。其余不在场的人,就剩下马弈攸、纪玖和李思考了。 第三章 生死契约(十) “难道是马弈攸?”苏泽当即脱口而出,之前骆柒就曾经怀疑马弈攸这人鬼鬼祟祟身份诡秘,只不过当时在杨臣修面前对质的时候,马弈攸舌灿莲花地一番表忠心,把杨臣修给糊弄过去了,骆柒也抓不着他什么把柄,那之后再也没发生什么大的矛盾,众人也就将这件事暂时揭过去了。 此时再回想起来,苏泽越发觉得此人很有问题。同时他也注意到一个重要的信息:“对了,陈希扬,你注意到没有,那个神秘人穿的是老鼠衣!” 陈希扬点了点头:“没错。” “他之所以会选择穿老鼠衣,不正是为了掩盖他身体肥胖这个明显的特征么?”苏泽这么一分析,越发怀疑那神秘人应该就是马弈攸。 “不如打他们电话探探口风吧!”苏泽建议道。 陈希扬淡淡回答:“打过了。” “嗯?什么时候打的?” “在跟那个神秘人交手的时候。” “……你还真能一心两用。”苏泽汗了一下,“结果怎么样?” “他们三个,一个都没有接电话。” “哈?”苏泽看了看腕表,“虽然现在是晚上,但他们三个应该不至于睡死到一个也没听见手机铃声吧?所以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随即苏泽心头一震,又道:“该不会,纪玖和李思考已经被马弈攸给……”他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纪玖怎么了?”骆柒不知何时“散步”回来了,一听到纪玖的名字,立即竖起耳朵凑了过来。 于是苏泽把他和陈希扬刚才分析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骆柒立马不淡定了:“马弈攸那家伙,我早就怀疑他不是好鸟!”他气呼呼原地踱了两步,自言自语道:“不行,让纪玖跟那马弈攸呆在一块实在太不安全了,没准他和李思考两人已经遭毒手了,我得立即赶回魔鬼城去看看!” 苏泽立即自告奋勇:“我跟你一起去。” 陈希扬却一把拉住了苏泽:“你留下来,我跟骆柒一起去。” “为什么我要留下来?” “我去,比你去合适。”陈希扬解释道,“今日交手之时,那神秘人吃了我一鞭子,伤口没这么快好,我可以去检验一下。” 苏泽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但还是道:“那我们一起去吧。” “都说了,你留下。”陈希扬依然制止他,“在这里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苏泽茫然:“什么事?” 陈希扬凑近他耳边提醒道:“别忘了,万凤香。” “啊……!”苏泽这才又想起莫传延那茬。 只听陈希扬道:“这样一来,我们正好可以分头行事,节约时间。” 苏泽想想也对,当初凤辅只把配方告诉了他,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该如何使用万凤香。 “好吧,”苏泽妥协道,“那你们要小心,千万提防那个马弈攸再使诈。” “知道了。”陈希扬说着,随即朝骆柒招了招手,便往停车的方向走去。 骆柒不知道刚才陈希扬和苏泽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商量着啥,但此刻他也不关心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只一心担忧着纪玖的安危,见陈希扬招呼他上车,便立即快步跟了上去,并主动坐上了驾驶员的位置,只想快点赶回魔鬼城。 一路上,骆柒开车开得十分奔放。 陈希扬坐在副驾驶座上,一直在暗中观察骆柒,但骆柒只是全神贯注盯着前方,下颚紧绷,看得出他此刻忧心如焚。 “别担心,纪玖应该还不至于被害。”陈希扬出言安慰。 “你确定?”骆柒看了陈希扬一眼,明显不太相信。 “如果说,纪玖他们已经遇害了,那么凶手的身份也就暴露了。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在我们面前掩饰自己的身份,这岂不是多此一举?” 骆柒仔细想了想,的确是这么回事,但是心里终究不太放心,便伸出一只手去捞手机。 “我来吧,你专心开车。”陈希扬说着,取出手机又给那三人拨了一轮,但还是没有一个人接电话。 骆柒有点暴躁了:“他们为什么还不接电话?不会真的全都睡死过去了吧?” “咳……也有这个可能性……”陈希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骆柒了,只能摸了摸鼻子,打马虎眼。 但骆柒已经淡定不下来了,脚下油门一个劲地往上轰,车速越发奔放了起来。 陈希扬原本想提醒骆柒悠着点,但估计这个时候说什么骆柒都听不进去了,只能暗暗结了个防御结界,万一不幸发生了车祸,至少防御结界能在一定程度上缓冲掉车子所受的撞击力度。 两人抵达魔鬼城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 帐篷还在原来的地方支着,他们刚要冲进去,便见一只手掀开了帐子,随即纪玖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 “……”陈希扬和骆柒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心中草泥马奔腾而过看来这几个家伙真是睡死过去了。 纪玖打完哈欠伸完懒腰,才发现陈希扬和骆柒远远站着一脸抑郁地望着自己。他先是一怔,然后不相信似地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之后,他才乐哈哈地冲骆柒扑了过去:“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事先知会我一声。” “尼玛一路上给你们打了多少通电话,你倒是接啊!你不接我还当你挂了呢!”骆柒终于忍不住大嗓门了。 “咦,你有打过我电话吗?”纪玖摸了摸裤袋,掏出手机看了看,还真是一溜儿十几个未接电话。 “啊哈,这个……我怎么就没听见呢?”纪玖讪讪笑了一下,觑了骆柒一眼,见他压根没有跟自己打哈哈的意思,于是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可能我昨晚睡沉了,没听见呗。我知道错了,以后我绝不放裤袋里了,我每天枕着手机睡觉还不成么?” 骆柒又怒了:“枕着手机睡还不被辐射射死……” “那不是为了随时恭候你的电话么,阿柒别生气了,消消火,来,笑一个。”纪玖捏了捏骆柒的脸,一脸讨好地逗他笑。 骆柒终于憋不住了,绷着的脸也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却还是恶声恶气地道:“滚滚滚,别随便捏我脸!” 陈希扬见他们俩扯得有点远了,于是看了看帐篷,拉回了主题:“马弈攸和李思考呢?” “还在里头睡着呢。”纪玖说着便掀开帐子,探进头去唤道,“李思考,马老……”他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愣了一下,又探出头向四周看了看,自言自语道:“咦,马老大呢,怎么没在帐篷里,大清早的跑哪儿去了?” 陈希扬皱了皱眉,立即掀开帐子走进去,果然,帐子里只有刚刚被叫醒还坐在那里揉着眼睛的李思考,至于马弈攸的那张睡垫,则根本不见人影。 “马弈攸人呢?”陈希扬回头问纪玖。 “我也不知道啊。”纪玖有些茫然。 “你之前不是说他还在里面睡着么?” “之前刚醒过来,帐子里光线又暗,我就没仔细看,就以为他还睡着嘛。”纪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虽然马弈攸大清早的不见踪影是有些奇怪,但是陈希扬如此表情严肃地追问马弈攸去向,让人更奇怪。 陈希扬走到马弈攸的睡垫旁,伸手探了探被褥,根本没有残留的温度,这说明马弈攸已经离开很久了,甚至有可能这一晚上根本就不在。 他又转头问纪玖和李思考:“你们最后看见他,是在什么时候?” 纪玖想了想,道:“睡觉前。” “睡觉前是几点?” “这个我没注意啊……” 骆柒道:“你再仔细想想,大概是几点。” 纪玖有些急了:“昨晚上我特犯困,一直晕晕乎乎的,挺早就睡了,哪想到特地去看时间啊。” 骆柒见从纪玖这里问不出什么,便转头去看李思考:“你呢,有印象么?” 李思考一脸无辜地摇头。 纪玖道:“你就别指望他了,昨晚上他睡得比我还早,才刚吃过晚饭就睡了,我还比他撑得晚了一点呢。” “吃过晚饭就睡了?”陈希扬问了一句,这不是睡得有点早,而是睡得很早了好吧。 骆柒也明显有同样的想法,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骆柒转回去对纪玖道:“张开嘴。” “做什么?” “乖乖照做。”骆柒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纪玖觉得骆柒这次回来,脾气比以往火爆了许多,也不敢随便跟他硬杠,只好乖乖张开嘴巴。 “把舌头伸出来。” “……”纪玖乖乖把舌头伸了出来。 陈希扬似乎猜到了骆柒的意图,走到骆柒身边一同观察纪玖的舌苔。 片刻之后,两人异口同声地道:“安眠药。” “诶?”纪玖还伸着舌头,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被人下了安眠药了,傻瓜。”骆柒拍了拍纪玖的脑门,心里想的却是,还好下的只是安眠药,不是毒药。 陈希扬又去检查李思考的舌苔,发现同样有吃了安眠药的症状。 “看来真的是马弈攸那家伙了。”骆柒笃定地道。难怪这一整晚打他们电话都没人接,他们压根就醒不过来。 纪玖和李思考还一脸状况外的表情,追问道:“我们怎么会被下药的?马弈攸怎么啦?到底怎么回事?” 第四章 咫尺天涯(一) 莫传延虽然一直在帐篷中守着大长老,却一直留心注意帐外的动静。 待陈希扬和骆柒开车离去之后,他才走出来问道:“他们去哪里?” “我们怀疑队伍里藏了奸细,骆柒担心纪玖的安危,所以急着赶回魔鬼城去了。” 莫传延沉默了一下,道:“他们这样回去,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苏泽却歪头看了一下莫传延:“你说的‘他们’,重点在陈希扬还是骆柒?” “……”莫传延一脸你很无聊的表情。 “好吧,不跟你闲扯了。”苏泽正色道,“刚才陈希扬临走前交代了,如果要用万凤香恢复记忆,就趁骆柒不在的时候赶紧的。” 莫传延有些意外:“你答应了?” “这是陈希扬的意思。”苏泽摊手道,“我本人其实还是不太建议你恢复记忆的,但是陈希扬说,这种事情我们没有权利替你做主,只能由你自己拿主意。” 莫传延鲜少看见苏泽用这么严肃的表情跟他说话,一时间有些愣神。就算之前再怎么信心满满,此刻也难免心里打起了小鼓。 “我说,要不你先跟我透露一下,我前世……难道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狂?比如说杀了骆柒他全家什么的。”莫传延问得小心翼翼。 苏泽奇怪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这么问。” “你先告诉我是不是。” 苏泽认真回忆了一下:“据我所知,你人还不错啊,就是有些方面比较偏执。” 莫传延挑眉:“就这样?” “不然呢?” “我还以为有多严重的事情。”莫传延大松一口气,“只要不是干了什么十恶不赦天地难容的事情,我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就算我干了什么罪恶滔天的事情,那也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这辈子我从头再来,一样能改过自新。” 苏泽听得嘴角直抽,很想提醒他,从一开始他的猜测方向就跑偏了。但仔细想想,感情这种事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正如莫传延自己说的,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那一世的三人纠葛,究竟能对这一世的莫传延产生多大的影响,还真不好说。 莫传延在苏泽的指示下,做好了准备工作,然后便在睡垫上躺了下来。 在闭上眼睛之前,他还不太放心地向苏泽确认:“真的只需要睡上一两天就可以了?” “如果顺利的话。”苏泽给出了比较保守的答案。 对此,莫传延也不能吹毛求疵,只能闭上眼睛放胆一试了。 一晚上,苏泽又要守着莫传延,又要看着他们的俘虏,只能强撑着没敢合眼。 到了第二天早晨,他接到了陈希扬的电话,说已经抵达魔鬼城,纪玖和李思考除了被下了安眠药之外,还算安然无恙,马弈攸则是行踪不明。 苏泽听完陈希扬描述的情况之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如果马弈攸是从昨天晚上纪玖和李思考睡着之后才出发的,那他是怎么知道我们所在的位置的?” 苏泽这句话倒是提醒了陈希扬,只听他脱口道:“有可能是被放了追踪器!” 当即苏泽将自己和身边人和背包都检查了一遍,果然在杨臣修的背包里发现了一枚,同时电话那一端传来骆柒的咒骂声,原来得到陈希扬提醒的骆柒也在自己的衣领里翻出了一枚。 他们在电话里讨论了一番,认为马弈攸既然没有回去魔鬼城,那极有可能还藏在他们附近的什么地方,伺机而动。 陈希扬担心苏泽一个人守着沉睡中的莫传延,可能会被马弈攸偷袭,于是遥控指挥苏泽在帐篷周围设下简易的防御结界,并一再嘱咐苏泽要小心提防,千万不能离开帐篷太远。 挂了电话之后,陈希扬让纪玖和李思考继续留在魔鬼城,一旦发现马弈攸的踪迹,立即打电话通知他们。交代完这些之后, 恋耽美 分卷阅读82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便又和骆柒开车回去与苏泽汇合。 当他们抵达时,已经是这一日的傍晚了。符宁止还没有回来,帐篷中只有苏泽、昏睡的莫传延,以及被绑在背光处的大长老。 骆柒见莫传延正在熟睡,显得有些惊讶,凑过去瞧了瞧,然后指着莫传延问苏泽:“他这是……?” 苏泽知道骆柒回来看见了肯定会发问,他早准备好了一套说辞,解释道:“可能是莫传延刚开了鬼眼的缘故,精神力消耗有点大,所以特别容易犯困,需要一段时间来调息。” 骆柒想了想,道:“但是我刚开鬼眼那阵子,也没见有这么嗜睡的啊。” 苏泽摆手道:“你那是自然开启的鬼眼,莫传延这是非自然开启的,你们两个性质不同,哪能相提并论呢。” “这还份自然和非自然的啊?”骆柒将信将疑地看向陈希扬,似乎想从陈希扬那里求证苏泽这番话的真伪。 陈希扬只能顺着苏泽的谎话往下编:“莫传延体内阳罡之气太盛,原本是不适合开鬼眼的,但是他担心你的安危,执意要开鬼眼,现在落下这样的后遗症,也是在所难免。” 苏泽一听,心中大为叹服,陈希扬这样的专业人士就是不一样,忽悠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骆柒果然相信了陈希扬的说辞,想到莫传延终究是为了救自己才主动要求开启鬼眼的,结果落下这样的后遗症,心情有些复杂,犹豫了半晌,才别别扭扭地问道:“那他……这后遗症严重么?除了嗜睡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不良症状?” 苏泽看了他一眼:“你关心他?” “嗯?”骆柒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要这么关心他,之前何必这样给他脸色看呢?” “咳,我哪有……”骆柒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你走了之后,莫传延还一直郁闷着呢。”苏泽故意添油加醋。 骆柒暴躁了:“喂,我只问你他这后遗症严不严重,哪儿那么多废话呢?” “看情况吧,”苏泽故意不把话说满,“如果过了这两天能醒过来,也许情况会有好转。” 骆柒果然被他唬住了,守在莫传延身旁默默看着他,半晌没说一句话。 此时帐子被掀开,符宁止一脸抑郁地走了进来,一言不发地拿起一瓶矿泉水,仰头便灌。 苏泽刚想开口问他有没有找到杨臣修,但看到他这副模样,话到嘴边又很自觉地咽了回去。瞎子都看得出来,肯定是没找到了。 缩在角落里的大长老突然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你这样找,当然不可能找到。不,确切地说,别人都有可能找到,就是你找不到。” 符宁止转身拧眉看向他:“什么意思?” “因为你身上的气息太明显了,”大长老脸带嘲讽地看着符宁止,“只要你一靠近,他们远远就能感应到。你在明,他们在暗,所以你永远都是输家。” 苏泽这才想起来,之前莫传延和骆柒挟持着大长老出来的时候,符宁止一靠近,这大长老就鬼哭狼嚎般地叫开了,既然这大长老会有这样的反应,说明他的那些同伴们必定也会如此反应,这么一来,符宁止和那些游魂就像是猫捉老鼠,老鼠永远能比猫先一步逃离。 符宁止明显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向那大长老走过去,一把揪起他,蛮横地道:“你带我过去!” 大长老于是毫无意外地在他手底下又是一番挣扎嚎叫。 陈希扬立即从符宁止手中救下大长老,拎着他推开了一段距离,有些无奈地看着符宁止:“你冷静一点,别把俘虏给弄死了,这样可得不偿失。” 那大长老一旦远离了符宁止,便停止了嚎叫,同时他也知道这些人不会那么早弄死他,顿时又开始挑衅符宁止:“是啊,你最好对我客气一点,如果我死了,可没人给你带路。” 符宁止原本就内心烦躁,被大长老如此一通讥讽,更是火上浇油,紧紧攥住拳头却又不能发作,硬生生把自己憋出了内伤。 陈希扬低头看着大长老:“喂,你也不要太嚣张了。” 大长老瞥了一眼陈希扬,一脸你又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 陈希扬挑了挑眉,在大长老身上施了一道半身咒,然后对符宁止道:“现在你可以揍他了,随便你怎么揍,想多狠就揍多狠,我保证他死不了。” “耶?”大长老愣住了。 但是陈希扬已经事不关己地离开了,符宁止拳头捏得嘎吱响,一脸煞气地朝大长老逼了过去。 “喂喂喂……”大长老一脸惊恐地往后缩,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回应他的只有符宁止爆发般的拳打脚踢。 骆柒和苏泽背着他们站在帐篷口,故作镇定地装作欣赏帐外的风景。 身后大长老的哀嚎求饶声持续了十五分钟之后,只剩下哼哼的份儿了。 苏泽终究是心软,却又不敢回头去看,不太放心地道:“这样打下去,真的没问题么?” 骆柒也是压根不敢往后看,心有余悸地道:“鬼魂貌似是不能再死一次的,但是如果打残了,也是比较麻烦的吧?” “这样就打残了?”陈希扬的声音从他们身后飘了过来,“你们也太小看我的半身咒了。” 苏泽疑惑地问:“半身咒是什么玩意儿?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半身咒只有防身咒的一半效力,被施了半身咒的人,虽然不会轻易被打残、打死,但相应的痛楚却是照单全收的。所以我才让符宁止可以放心大胆地为所欲为。” 骆柒和苏泽默默对视了一眼,心里同时冒出一个坚定的念头:“得罪谁也绝对不能得罪陈希扬。” 第四章 咫尺天涯(二) 却说此时的莫传延,仍在梦中延续着他作为濮阳月刹那一世的故事。 当他在小镇上告别了雪烙和花嫁,回到自己族里之后,一连几天都过得有些心神不宁。他以为与雪烙冰释前嫌之后,他内心会舒坦一些,但事实并非如此,不知名的焦躁依然无日无夜地纠缠着他。 五日之后,当他收到雪烙的第一封信之后,他的焦躁感突然消失了。握着这封信,他才突然明白过来,之前他之所以焦躁,是因为他一直担心收不到雪烙的信,担心雪烙敷衍了他之后再度消失无踪。 信的内容十分简单,无非是说雪烙将花嫁送到神木峰之下后,便与花嫁分手,再度踏上旅程。至于他要去哪里,却没有明说。 月刹略略安下心来,雪烙愿意给他写信,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两个真的和好如初了呢?并且从雪烙的字里行间里可以看出,雪烙以后有机会还会继续给他写信的,只不过因为行踪不定,所以不能预知下一次写信是在什么时候。 月刹将一封短信反复看了几遍之后,然后走入书房,打算将信封收在柜子里。 当拉开柜子的瞬间,一张红色的请柬便跃入眼帘,月刹下意识地微微眯起了眼睛。这是雪祈在大婚之前寄给他请柬,红得令人目眩。 他望着那张请柬,又是一阵恍惚,想起那日在空桐府邸的后院与雪祈的一番近乎决裂的谈话,心口便感到一阵阵地刺痛。 他自虐般地拿起请柬,一遍遍描摹着请柬上的字迹,空桐雪祈四个字是如此熟悉…… 他指尖一顿,神色茫然了片刻,突然又抓起刚才放下的那封来自雪烙的信笺,两张纸放在一起一比对,他发现请柬上的字迹和信笺上的字迹竟如此相似。 都说字迹反映性格,雪祈与雪烙性格大相径庭,写出来的字迹又怎么可能如此相似?还是说,其实这张请柬是雪烙代笔? 他摇了摇头,这不可能,一则芒宿贵族有不成文的规矩,寄给身份高贵之人的请柬,必须由主人亲笔所写,以示尊重,雪祈绝对不可能在这样的基本礼仪上有所疏忽;二则,当初雪祈大婚时,雪烙根本不曾出现,他又怎么可能会在大婚之前为雪祈代笔写请柬呢? 看着两份相似到几乎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的笔迹,月刹陷入了迷惘。他很有一股冲动,想去空桐府找雪祈问个明白。但很快理智又将他拉了回来,他要以什么样的理由去见雪祈,只是为了确认信笺笔迹吗? 如果他们兄弟二人就真的笔迹相似到如出一辙,那他又该如何自处,自己的一系列行为,落在他人眼中,不过又是一场笑话罢了。 最重要的是,他究竟想要借此来证明什么?有模糊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现,但是他不敢去深想。 一连几日,他脑中思绪纷乱,久久不能平息。虽然他克制着自己不要莽撞地去见雪祈,但这个疑问一旦成形,便像一只只白蚁,细小却刁钻,锲而不舍地在他的心口一寸一寸地啃噬着,令他食不甘味、夜不能寐。 他强撑了几日之后,终于再也无法忍耐,决定夜探空桐府。 之所以是夜探,是因为他没有自信还能像以前那样受到空桐府上下的礼遇。尤其是雪祈的新婚妻子慕容絮儿,他直觉那是个心机深重的女子,他不想见到这个女人,更不想与她正面交谈,虚以委蛇。 这一日夜过戌时,月刹便已悄悄潜入空桐府邸,遁入庭院的角落中,静静注视着空桐府主人的卧室方向。 卧室中一直亮着烛光,窗边映出了女子低头刺绣的倩影,不用想也知道,那女子必定是慕容絮儿。 月刹不愿惊动絮儿,心中盘算着应如何避过絮儿见到雪祈。 此时窗边的身影动了一下,月刹定睛看时,发现絮儿已经离开了座位,身影渐渐从窗边消失。片刻之后,絮儿推门出来,身上穿戴依然十分齐整,并不像是要休息的样子。 月刹正疑惑她这么晚了还要去哪里,却见絮儿拉住一个经过的小丫鬟问道:“雪祈休息了么?” 那小丫鬟摇了摇头,说道:“奴婢之前经过修行阁,看见里面的灯火还亮着,应该还没有休息。” 月刹听得心下十分疑惑,怎么雪祈和絮儿是分房睡的? 此时絮儿已经走出了主卧的庭院,月刹不敢怠慢,立即掩着身形跟了上去。 他远远尾随着絮儿穿过回廊,来到另一边的庭院,院中只有一座两层高的阁楼,正门匾额上写着“修行阁”三个字。 对于修行阁,月刹倒是不陌生,几乎在每个贵族大宅中,都会有类似修行阁之类的地方,是族中弟子潜心修行的地方。只是现在这个时候,雪祈抛下妻子呆在修行阁中,是在做什么呢? 修行阁中一楼暗着,二楼亮着烛光。絮儿推门进入之后,便径自上了二楼。月刹跟到门前,抬头看了看,提气一个纵跃,便悄无声息攀上了二楼的阳台。 他找了一个暗角潜伏下来,然后轻轻离开窗户的缝隙往里看去,只见雪祈双眼蒙着白绢,独自一人盘膝坐在蒲团上,脊背挺得笔直,一动不动。 此时絮儿已缓缓步上二楼,走入房内,在雪祈身后静静注视了片刻,然后开口道:“雪烙,你该休息了。” 雪烙?月刹听到这个名字时,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恍惚中听见雪烙道:“嫂嫂,这么晚了还没睡?” “你也知道现在很晚了么,你这样没日没夜地做法,身体会垮掉的。” 月刹脑中疑团越来越大,之前他明明听见絮儿向丫鬟打听雪祈的情况,丫鬟说是在修行阁,这说明在修行阁中的人应该是雪祈才对,但此时絮儿进了修行阁,唤的却是雪烙的名字,而雪烙也称呼她为“嫂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月刹觉得这中间的衔接过渡实在太不自然了,好像硬生生被剪掉了什么重要的部分。 雪烙劝道:“嫂嫂,你先休息吧,我做完这一道修行课便去休息。” 絮儿有些不悦:“昨天、前天你也是这么敷衍我的吧。但是哪一次你是说话算话的?” “嫂嫂……”雪烙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带了一丝讨好和撒娇的成分。 絮儿却板着脸不为所动,看了一眼雪烙身旁的那只竹篮,转了话题道:“虽然我对预灵什么的不太懂,但是我记得以前雪祈对我提起过,伴华铃这种药草是预灵族的禁药,虽然它能在短时间内提升施术者的元神,延长预灵术的施术时间,但它终究是有毒的,服用过量的话,是会致命的。” 雪烙笑了笑,解释道:“这一点我自然是知道的啊,所以我服用的时候尽量控制剂量,我会小心把握分寸的。” “分寸?”絮儿显然对他的保证表示很怀疑,“这几天,你一共服用了多少伴华铃,要我一一罗列给你听吗?雪烙,你的身体已经在慢慢地虚弱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雪烙沉默着,没有说话。 絮儿见他如此倔犟,只能放软了语气道:“雪烙,你是雪祈唯一的弟弟,我曾对着雪祈的灵位发过誓,我会好好照顾他的弟弟,不会让他有事。如果你现在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你让我还有什么掩面下九泉去见雪祈?” 窗外的的月刹听到这番话,脑袋里“嗡”得一声炸开了。什么灵位?什么九泉?絮儿说的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呆呆怔在原地,半晌没能缓过劲来。 雪烙见絮儿一提起雪祈,便开始低声啜泣,只好服了软,哄着她道:“嫂嫂,别哭了,我答应你便是,等做完这一课,我立即去休息,以后也不再服用伴华铃了,我发誓。” 絮儿仍是哭:“这话你都说过不知多少遍了,我就这么好骗么?” “那好吧,如果这一次我说话不算话,我便……我便自请家法,请嫂嫂责罚,这样成么?” 絮儿被气笑了:“你是空桐家族的族长,我怎敢对你用家法,你这不是明摆着消遣我么。” 雪烙只好道:“如果嫂嫂下不了手,那我便跪在哥哥灵位前,自己抽自己,这样总可以了吧?” 絮儿被他说得没了脾气,只好妥协道:“你说好了哦,做完这一课便去休息,一会我还要来检查的。” “是是。嫂嫂也请早些休息。”雪烙好说歹说,终于哄走了絮儿。 月刹在窗外呆怔了半晌,直到絮儿的身影消失在庭院的拱门之外,他才闪身进入房内,缓缓朝雪烙走去。 雪烙依然被白绢蒙着双眼,此举是为了能在修行课中更好地专注精神,不被外界所干扰。 但因为双眼看不见,他的听力越发敏锐了起来,当月刹逐渐靠近时,他终于有所察觉,偏了偏头问道:“嫂嫂么?怎么又回来了?” 月刹没有做声,他的视线停留在雪烙身侧的那只竹篮中,篮里的伴华铃,正是前阵子雪烙让他帮忙采撷的那种药草,因为难以辨认,所以月刹看得十分仔细,此刻绝对不可能弄错。 原来这就是伴华铃?原来雪烙当日所采的药草,竟是预灵家族的禁药伴华铃?月刹不可思议地看向雪烙,他明知这种药草会致命,却还要冒险服用,这是为什么? 第四章 咫尺天涯(三) “嫂嫂?”雪烙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有些不安地又唤了一声。 月刹缓缓开口道:“为什么出现在空桐府邸的人会是你,雪烙?” 雪烙浑身一震,一把扯下眼睛上蒙着的白绢,惊愕地望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月……月刹?”因为太过惊慌,雪烙一时间大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应对。 月刹站在距离他两步以外的距离,居高临下冷冷看着他:“空桐家族的族长,究竟是什么时候易主的?这么重大的消息,为什么外界毫无所知,你可以给我解释一下么,雪烙?” 雪烙只是苍白着脸看着月刹,讷讷说不出话来。 月刹脸色又沉了几分:“雪祈呢,他又在什么地方?你和慕容絮儿究竟在搞什么鬼,你们把他藏哪儿去了?” “我哥他……”雪烙思绪纷乱,月刹的出现太过突然,且不知他究竟知道了多少内幕,雪烙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月刹见雪烙吞吞吐吐,越发笃定了心下的猜测,俯身一把揪起雪烙的衣领,逼问道:“难道你是为了族长之位,所以对你自己的亲生哥哥下了毒手?慕容絮儿也是你的帮凶么?” 雪烙大惊:“月刹,你在胡说些什么?” “之前我还一直想不通,为什么雪祈大婚请柬上的笔迹,会和雪烙信笺的笔迹一模一样,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原来早在雪祈大婚之日,空桐家族的族长就已经被掉包了,当时出现在我面前……不,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根本就不是雪祈本人,而是假冒雪祈的弟弟,空桐雪烙,对不对?” 面对月刹疾言厉色咄咄逼人的质问,雪烙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得干净,他哆嗦着喃喃道:“月刹,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我是会为了名利而对自己亲生哥哥下毒手的人?” 月刹冷冷道:“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想狡辩么?”他看了一眼一旁竹篮中的伴华铃,“还有这伴华铃,你明知道这是禁药,却还是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服用,难道不是因为你迫切地想要拥有和雪祈一样的预见能力么?” 雪烙摇头道:“不是,我服用伴华铃,是因为……”他话说一半,突然又住了口,神色犹疑不定。 月刹见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心中怒火烧得愈发旺盛:“不是么?那么你倒是说说,你不惜冒着性命危险服用伴华铃,究竟是为了什么?” 雪烙却似乎打定了主意不再开口辩解,咬了咬毫无血色的嘴唇,自暴自弃地闭了闭眼:“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月刹心中一直隐隐期望他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但是此时雪烙的反应却另他大失所望,一颗心一沉再沉,直坠谷底。 “雪祈……真的已经被你和慕容絮儿害死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雪烙却渐渐冷静了下来,目光凉薄地望着月刹:“哥哥是被我一个人害死的,跟嫂嫂没有关系。” 月刹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是傻子么,刚才我躲在窗外,慕容絮儿叫你‘雪烙’,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好吧,嫂嫂也被我蒙在鼓里了,她也被我耍手段骗了。”雪烙嘴角竟隐隐透出一丝冰冷的笑意,露出“你爱信不信”的表情。 月刹心潮起伏,强忍怒意,继续问道:“大婚那天夜里,你与我……与我做了那事,也是你一手策划的了?你一方面假扮成雪祈的模样来接近我,一方面又以雪烙的身份承认这件事,让我对你产生愧疚,然后将我玩弄于鼓掌中?” “……没错,因为不甘心被当成哥哥的替代品,被你表白之后又遭到抛弃。我想来想去,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所以自导自演了这场戏,打算狠狠地玩弄你、报复你,让你一辈子有愧与我,一辈子也别想得到雪祈。”雪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眸子平静无澜地望着月刹,“所以呢,知道了真相之后,你打算杀了我,为你心爱的雪祈报仇么?” “你!”月刹已经愤怒地完全失去了理智,“唰”地抽出幽蓝剑,便往雪烙心口刺去。 不料雪烙竟站在原地毫不闪避,剑尖没入他身体时发出的声音,在月刹耳中显得格外清晰。 月刹猛然顿住,望着雪烙胸前素白色衣衫上渐渐被鲜血染出的红晕,竟手脚发软到再也无法往前刺出一寸。 雪烙因为疼痛而渐渐淌下冷汗,将一张脸衬得愈发惨白。但是他依然倔犟地站在原地,直视着月刹:“怎么不继续刺下去呢?仅仅是这样的程度,怎么可能杀得死我?如果要想为雪祈报仇,你还要再使点力才行呢。” 雪烙说着,竟往前迎了一步,月刹大惊失色,仓皇后退,手腕一松,幽蓝剑便铿然跌落在地。 同时滴落在地上的,还有雪烙的鲜血,“吧嗒”、“吧嗒”,接连不断地在幽蓝剑旁绽放出殷红的血花。 雪烙伸手捂住胸口,钻心的疼痛令他几乎站立不住。但此时的月刹,却显得比他更加狼狈,他怔怔望了雪烙半晌,然后拾起地上的剑,失魂落魄地转身往外走。 “月刹……”雪烙唤住了他,“为什么不一鼓作气杀掉我?” 月刹堪堪停步,却没有回头:“杀了你,只会脏了我的剑。但是雪祈的仇,我不会坐视不管的,三日之后的神木峰议事会,我会让人将你的罪行上奏尊主,由尊主亲自来发落你。” 月刹说完这句之后,便翻身跃下修行阁,迅速消失在夜幕之中。 雪烙站在窗边,望着月刹远去的方向怔怔站了片刻,直到伤口处血流过多,让他体力不支,跪坐在地上。 然后,他回头望向蒲团旁的那一篮伴华铃,喃喃道:“快要……来不及了……” 月刹说到做到,三日之后,他果然托族内长老将一份奏折呈到了皇甫风音面前。 只不过他思来想去,此时关系到空桐家族的名誉,如果闹得太大,雪祈泉下有知,只怕也不会安宁。于是他嘱咐长老不要在议事会上公然上奏,而是私下呈给尊主。 一整日,月刹都在书房中焦虑不安地来回踱步,觉得时间过得太缓慢,缓慢到他不断地对自己的决定产生质疑,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 这一日傍晚,长老尚未从神木峰归来,却有下人来报,说门外有空桐族长求见。 月刹心中一跳,空桐族长,不就是雪烙假冒的么?雪烙在这个时候上门求见,是为了什么事?难道是来求情的? 可惜已经晚了!月刹冷哼一声,摆手道:“不见。” 下人去了半晌,又回来禀报说,空桐族长执意求见,怎么请都不肯走。 月刹眼中划过一丝狠厉之色:“既然你执意上门求辱,那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他整了整仪容,然后神色淡漠地走出大门,果然看见雪烙孤身一人站在门外的大榕树下,正一手扶着树干,一手捂住胸口,低低咳嗽着。 他的脸色比起上一次见,愈发憔悴了几分,不知是因为伤势严重,还是因为路途颠簸。 月刹想起自己曾经刺出的那一剑,心中莫名软了几分,却依然冷着脸走上去,嘲讽道:“空桐族长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濮阳府外守门的几名侍卫,有些诧异地面面相觑了一下对方好歹是空桐家族的族长,自家族长居然态度傲慢,言语刻薄,丝毫没有请人入内的意思,如此失礼的做派,十分令人费解啊。 雪烙见月刹走了出来,停下咳嗽打量了他一番,半晌没有说话。 月刹有些不耐:“如果是来求我帮你隐瞒罪行的,那可真遗憾了,我已经派人将奏折呈上神木峰了,如果不出意外,此刻应该已经递到风音面前了。” 面对月刹的挑衅,雪烙丝毫没有动怒,只是轻轻笑了一下,神色十分平和。他又咳了几声,然后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递给月刹。 月刹警惕地看了看,却没有伸手去接,问道:“这是什么?” “关于濮阳家族的预言。” “什么意思?” “我说过的吧,我对别人的命运,算得还是挺准的。虽说命运不可改变,事实也一次次地印证了这个道理,但人心终归是贪婪的,我既然已经算出了你的死期,又怎能毫不作为地放任你一步步踏上不归路。这份预言书,你且收着吧,如果到了那一日,能避,还是避开吧。” 月刹接过预言书,心中有一瞬间的恍惚。自从相识以来,他眼中的雪烙时而活泼,时而任性,时而娇憨,时而暴躁,即便是伪装成雪祈的那段时日,面对月刹也一直是冷言冷语,十分矜持。却从未有一日像现在这样,从容平和地与他说话。 而他在说这番话时,目光中透出的超然世外的淡然,又那么令人不安。 月刹怔怔看了雪烙半晌,脱口道:“你是……雪烙?”这一瞬间,他几乎开始不确定,这个人究竟是雪烙,还是雪祈,亦或两者都不是? 雪烙诧异地看了看月刹,似乎在奇怪他居然还会问这样愚蠢的问题。 但是他并未继续这个话题,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哥他……因为特殊原因,没法公然以空桐雪祈的身份下葬,所以现在还躺在空桐府地窖中的冰棺里,那模样……鲜活得好像只是陷入沉睡一样。你如果想见他,就去找慕容絮儿吧,她是个通情达理的女子,她会让你见我哥一面的。” 月刹脑中有什么不祥的预感一闪而逝,他还来不及抓住这个思绪,便见雪烙已经转身离去。 “雪……”他下意识地想开口唤住雪烙,但声音卡在喉间,怎么也吐不出来。 就这样,他看着雪烙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线中。 第四章 咫尺天涯(四) 月刹回到书房,呆坐片刻之后,目光落在手中的预灵书上,犹豫了半晌,才打开来看。 纸面上出现了月刹已经看得十分熟悉了的属于雪烙的笔迹。但比起之前的那封信笺,这份预灵书上出现的字迹更加工整谨慎,透过这些字迹,月刹几乎可以看见雪烙端坐在书案前,一笔一划写字的情景。 在这之前,他从未将性格跳脱的雪烙与这类严肃的事情联系起来过。 怀着这一丝异样的情绪,他快速将整篇内容扫了一下,预言的形式虽然比不上空桐雪祈那般精确、细致,但关于灭灵族的大致命运走向,却已经基本描摹了出来。 而在预言的结尾,则是关于灭灵族长濮阳月刹个人的死亡预言 “七月十三日,芒宿遗族远迁,濮阳月刹率族人断后,亡。” 月刹看得心头猛跳。这样精确的预言方式,对于只能把握大方向的雪烙来说,是非常鲜见的事情。 且不说就雪烙目前的能力与水平,要做到这一点,需要消耗掉多少元神,但就他这样直率到极点的预言内容,若有心避免的话,想要改变这样的命运轨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今雪烙将这一份预言书直接交给了他本人,又是什么意思? 正当他恍然出神的时候,下人来报,说之前去神木峰参加议事会的长老回来了。 月刹忙抽回神思,道:“让他进来。” 那下人顿了一下,又道:“跟随长老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个年轻男子,看长老对待他的态度,似乎颇为恭敬。” 月刹一怔,能让长老恭敬对待的人,除了族长身份的人物,就只有神木峰上的那两位了……想到此,他立即起身迎了出去。 月刹所料果然不差,一同随行的人,果真就是端木花嫁。月刹虽与花嫁相熟,但当着下人的面,他还是把礼仪都做全了。 花嫁此次前来,却是一脸愁绪,面对濮阳府邸的热情相迎,他也没有给出太多礼尚往来的客套。 月刹猜想他此次亲自前来,必定与自己所呈的奏折有关,因为涉及雪烙弑兄篡位,情节十分严重,引起了风音的高度重视,才会派花嫁亲自前来查探。 这一瞬间,他突然有些后悔,怀疑自己之前呈递奏折的举动是不是过于冒失了。也许应该再把情况了解得清楚一些?但同时他又不断警告自己,别傻了,雪烙都已经亲口承认了,难道还要一味地替他开脱不成,这对已经死去的雪祈,是多么不公平! 花嫁一路沉默着跟随月刹进入了会客室,管家还在招呼丫鬟上茶,却被花嫁拦下了:“多余的事情就免了吧,我需要好好跟你谈一谈。” 月刹知道花嫁并非在开玩笑,于是挥了挥手,让闲杂人等全都退了下去。 花嫁从怀中取出一份奏折,放在桌案上,问道:“这是你让你们家族的长老呈上来的?” “没错。”月刹早已料到花嫁会开门见山,于是答得十分冷静。 花嫁盯着他看:“你是如何发现这件事的?” 月刹便将当晚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其中包括他对请柬和信笺笔迹一致的怀疑。因为花嫁对他和雪烙之间的纠葛十分清楚,所以他根本没有任何隐瞒。 花嫁静静听完,沉默了半 恋耽美 分卷阅读83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晌,才幽幽叹出一口气:“月刹,你之前的理智都跑哪里去了?” 月刹一怔:“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吗?” “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你是慕容絮儿,自己的未婚夫被胞弟所害,族长之位也被他人顶替,你能咽得下这口气?” 月刹道:“这一点我也考虑过,但因为之前慕容絮儿多次帮助雪烙演戏瞒骗众人,所以我怀疑慕容絮儿从一开始就已经被雪烙收买了。” 花嫁无语了片刻,苦笑道:“月刹,你真是关心则乱。” 他顿了顿,又道:“虽然你这一次判断得十分冒失,但好在奏折递交的渠道还是比较谨慎的,风音已经将事情压了下来。他原本是打算亲自过来的,无奈神木峰诸事缠身,他走不开,只好让我代替他过来跟你好好谈一谈。” 月刹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不寻常的辩护意味,斟酌着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老实说吧,其实关于这件事情,我和风音早在他成亲之前便已经知晓了。” 月刹大惊:“什么,你们一早就知道了?” “雪烙顶替了雪祈的身份不假,但雪祈却不是被雪烙所杀,他是病逝的。” 月刹又是一怔:“病逝的?雪祈是什么时候生的病?我怎么不知……”他话未说完,便生生顿住。 仔细一想,在空桐族长大婚前一个月,的确有过族长病重,所以要娶慕容絮儿来冲喜的传言。他当时也的确信以为真,所以才会提着药材在空桐府外等候很久,只为能见雪祈一面。 只不过后来却无意间撞见雪祈没事人似地出门去找慕容絮儿,让他以为关于雪祈病重之说,不过是坊间谣言,更因为他的满腔赤诚却一再遭到雪祈冷遇,以至于他心有芥蒂,之后发生的诸多事情,也早已将这件事冲淡了。 此时听花嫁旧事重提,他才恍然大悟:“难道说,那时候雪祈重病的传言是真的?” 花嫁点了点头,于是将当初雪烙登上神木峰,被风音识破身份的经过详细叙述了一番,叹道:“也许真的是因为当局者迷的缘故,风音如此轻易就能分辨出这一双孪生兄弟的真伪,你却至今仍被蒙在鼓里。” 月刹听完原委之后,在椅子上呆坐了半晌,才喃喃道:“既然如此……既然如此,雪烙为什么不对我说实话?” 花嫁摇了摇头:“你别看雪烙平日里性子活泼开朗,其实他骨子里比我们想象的要高傲、执拗。他心里越是在意你,便越不想在你面前低头服软,又怎会因为你那些先入为主的猜忌而低声下气地向你解释原委? “更何况眼下这身份掉包的事情,是预灵族内绝不可外泄的秘密,他既然答应了雪祈会将身份隐瞒到底,便绝对不会食言。当初若不是风音看出了他的破绽,只怕连风音和我也会被他严严实实地瞒个彻底吧。” 月刹越听,心中便越不是滋味,那天晚上,他因为一时愤怒,差点就拔剑杀了雪烙,好在最后一刻他及时拉回了理智,才没有铸成大错。但那一剑,还是将雪烙刺伤了。 想到之前见到雪烙的时候,雪烙看起来十分虚弱,明显就是重伤未愈,偏他又独自一人走了这么多路,亲手将预言书交到自己手里,可自己当时却依然对他冷言冷语。 月刹几乎有些坐不住了,他蓦地站起身,便要往外冲。 花嫁一把拉住了他:“你去哪里?” “去找雪烙,他应该……应该还没走得太远。” “什么意思?”花嫁狐疑地看着月刹。 于是月刹三言两语地将之前雪烙孤身前来的事情解释了一下。 不料花嫁在听闻这件事之后,却脸色大变,脱口道:“什么预言书,让我看看!” 这反应似乎有些激烈了,月刹怔了一下,刚要去取,随后想到那是关于他们灭灵一族的预言,之前雪烙亲手交给他,就是为了防止被外人窥见,如果现在他就这样随随便便地拿给第三人看,会不会有些不妥? 月刹这一丝犹豫,看在花嫁眼里,反倒让他稍稍冷静了下来。 “抱歉,是我失言了。”花嫁平复了一下心绪,道,“其实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月刹皱眉问道:“什么预感?” “其实就在昨天,雪烙曾独自登上神木峰,呈给风音一份关于芒宿命运的预言书。这是一种非常正式的呈递方式,正式到……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花嫁缓了缓情绪,继续道:“其实上次我们之所以会在小镇上碰面,是因为我私下里拜托雪烙,请他再仔细卜算一下芒宿的未来。雪烙说,这样施法比较消耗元神,需要伴华铃来提升元神,我不知道伴华铃是预灵族的禁药,便跟着他一起去采药,后来便意外遇见了你。” 月刹点了点头,这件事他也是略知一二的,因为当初就是他帮着雪烙一起采摘的伴华铃。 只听花嫁继续道:“因为这件事是瞒着风音进行的,所以在回程的途中,我与雪烙说好,如果卜算出了什么结果,先跟我通个气,但是事后他却并未这么做,他直接以预灵书的形式呈上了神木峰,这让我大吃一惊。” 月刹听到这里,基本上有些明白花嫁吃惊的原因了。雪烙呈上神木峰的那份预灵书,关系着整个芒宿的命运,那分量与自己手中的这本预言书自然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在芒宿的历史上,预灵书都是由预灵族的族长或灵力高深的长老在预测到重大天机之后记录下来的,因为泄露天机是重罪,很有可能会触怒曜神,所以历代预灵族长或长老,一旦写下了预灵书,便要以己之身接受天罚,以免曜神迁怒全族。 由此,月刹终于恍然明白过来,雪烙在向神木峰呈上预灵书之前,恐怕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而他之前交给自己预言书时那令人感到异样的言行,其实是在向自己交代遗言! 第四章 咫尺天涯(五) 当想明白这一切之后,月刹再也镇定不下来,拔腿冲到门口,直接就上了之前花嫁乘坐的马车。花嫁怎么放心让月刹一个人去追,叫着“我跟你一起去”,便也钻进了马车。 月刹不断甩鞭狂追,一路上却没有看见雪烙的身影,直到他们抵达空桐府邸。 “难道雪烙这么快就回到家了?”月刹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他明明记得雪烙来的时候没有乘坐空桐府的马车,他或许是徒步走来的,也有可能是在中途乘车,但绝对不可能这么快就到家。 即便如此,月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跳下马车向空桐府的大门奔了过去。 此时已经将近亥时,天空中星光黯淡,守门的两名侍卫没能立即认出月刹,当即便将他拦在了门外。 “我是濮阳月刹。”月刹顾不得自矜身份,直接报出了姓名,“我找雪……我找空桐族长有要紧事,麻烦通报一下。” 两名侍卫初听月刹这名字好生耳熟,仔细一想,这不是濮阳家族的新任族长么。但见此刻他们不得不谨慎地打量起月刹来,总觉得堂堂一位族长,这副火急火燎的模样实在有失体统。 此时花嫁也已经跟着走了过来,见月刹被侍卫拦下了,便知道如此纠缠只会让月刹越发失态。他干脆从袖中掏出令牌,用居高临下的口吻道:“让你们族长出来见我。” 两名侍卫觉得花嫁有些眼熟,似乎以前曾经来访过,只不过一时想不起是哪一位,再仔细瞧那令牌,上书“谏言”二字,顿时睁大了眼睛这是谏言长老的随身信物! 谏言长老在神木峰,乃至在整个芒宿,是地位仅次于言灵尊主的存在,这样一位大人物到访,他们如何还敢怠慢,立即飞奔着进去通报去了。 不消片刻,便见中门大开,慕容絮儿步履匆忙地出来接驾,却在见到花嫁和月刹的时候,明显怔了一下。 “空桐夫人,又见面了。”花嫁抬手冲慕容絮儿打了个招呼。 絮儿还在纳闷:“听说谏言长老大驾光临,不知……”她的视线在花嫁和月刹只见扫来扫去。 月刹她是认得的,这是濮阳家族的族长没有错;至于花嫁,她清楚地记得,这位模样俊俏丝毫不比女子逊色的年轻男子,之前曾经来找过雪烙,看样子与雪烙十分熟稔,勾肩搭背的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身份尊贵的谏言长老。 “咳,不好意思,谏言长老就是我啦。”花嫁亮了一下令牌,又很快收了起来,“本来是不想拿这玩意儿招摇过市的,但是事出紧急,看两位守门的小哥似乎有点尽责过了头,怕耽误正事,所以……咳。” 花嫁虽然说得含蓄而客气,但两名侍卫早已吓得面如土色。慕容絮儿横了他们两人一眼,然后十分恭敬地请花嫁和月刹随她进去。但整个过程中,她的大部分注意力都落在了花嫁身上,总是有意无意地冷落着月刹。 月刹如何觉察不出这其中透出的微妙敌意,若不是事关雪烙,他也不想再这样与慕容絮儿见面。此刻也只能忍气吞声地跟在花嫁身后,尽量不与慕容絮儿眼神交汇。 花嫁跟着絮儿进入内院,左右环视了一下,问道:“空桐族长可在府上?” 慕容絮儿略略一皱眉,道:“实不相瞒,雪祈自昨日出门之后,至今尚未归来。” 花嫁心里突了一下,若说雪烙昨日出门,那必是因为去了神木峰,今日又直接去濮阳府邸找月刹,可见这期间他不曾回过家。他看了看一旁的月刹,而此时月刹的神色比他更焦虑。 花嫁问道:“他在临走前,可曾说过什么?” 慕容絮儿认真想了想,道:“没有特别说过什么,不过是寻常的家事交代。”言下之意,家事就不方便为外人道了。 月刹着急道:“你再仔细想想,他有没有说过什么反常的话。” 慕容絮儿原本便对月刹有成见,此时见他言语冒失地逼问,心中越发感到不爽,忍不住就冷下脸来了。 花嫁此时也察觉到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于是暗中伸手按了按月刹的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他转向慕容絮儿道:“空桐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絮儿因顾忌花嫁的身份,又因曾经见雪烙与花嫁在一起有说有笑,似乎关系不错,对待花嫁时,脸色便缓和了不少,引着花嫁走到一旁道:“端木长老但说无妨。” 花嫁压低了声音道:“慕容姑娘,实不相瞒,其实我们此次是为雪烙而来。” 慕容絮儿心头一震,当花嫁改称她为“慕容姑娘”开始,她便意识到花嫁可能知晓了什么。她脸上惯有的淡定从容出现了一道裂缝,有些心虚地看了看花嫁,却故作镇定地道:“不知……端木长老找我家小叔,是为何事?” 花嫁见她依然防备心很重,心下也是一叹,眼前这位女子,看似柔弱似水,实则心防坚不可摧,只怕雪烙在这方面还比她要逊色许多。 他正了正色,开门见山地道:“话已至此,我也不兜圈子了,其实雪烙昨日上神木峰,是为了向尊主呈递预灵书。”他说到此处,故意顿了一顿,留意观察慕容絮儿的神色。果然絮儿眼角跳了跳,脸色已经变了。 花嫁继续道:“想必慕容姑娘应该知道,空桐家族的人,一旦将自己的卜算结果记录到预灵书中,就相当于是在记录自己的遗言了。雪烙不但向尊主呈递一份,同时还给了濮阳家族送去了一份,可见他此举的决心有多坚定。 “濮阳族长最后一次见到雪烙,是在今天下午,之后我们一路追赶,便再也没有找到雪烙的踪影,我们担心……”花嫁说到此处,没有继续再往下说,因为他看见絮儿早已脸色大变,陷入了慌乱。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慕容絮儿心急如焚地来回走动,口中喃喃自语道,“昨日他临走前还笑着跟我说,他要出一趟远门,可能要过几日才能回来。当时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不对,他好像染了点风寒,说话的时候经常会停下来咳嗽……” 月刹听见这话,心里又揪了一下,那不是风寒,恐怕是剑伤引起的并发症。看来雪烙受伤之事,连慕容絮儿也给瞒住了。他若不是一心求死,远不至于如此放任自己的伤势不顾。 慕容絮儿喃喃自语了片刻,突然想起了什么,抬高了音量道:“修行阁!” “什么?”花嫁怔了一下。 “雪烙临走前最后跟我说的一句话是,如果三日后他还没有回来,记得让人打扫一下修行阁。” “去修行阁看看!”月刹立即意识到这其中必定暗藏了什么玄机,于是先一步拔腿向修行阁的方向奔去。 花嫁和絮儿忙也跟着奔了过去,絮儿一边跑,一边心里还在纳闷,这濮阳月刹怎么对他们空桐府邸的布局如此熟悉? 三人进了修行阁,一楼空空荡荡的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东西,月刹便又第一个奔上二楼。此时用于打坐的蒲团已经收了起来,而原本只用来放置烛台的柜子上,多出了一封信。 月刹才刚拿起信,便被絮儿一把夺了过去。面对絮儿越来越不加掩饰的敌意,月刹内心也只有苦笑的份。 絮儿打开信笺,发现这是一封雪烙写给她的信 “嫂嫂亲启:当你见到这封信时,也许我已经不久于人世了。自从我决定记录下预灵书的那一刻起,我便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唯一感到遗憾的是,我没能完成我对哥哥的承诺,我原本答应过哥哥,会像对待自己的亲姐妹一样善待嫂嫂,如果嫂嫂一生不愿改嫁,我便一生陪伴着嫂嫂,直到其中一个先死去。只是我没有想到,我的陪伴竟然如此短暂。 “但是在家族使命上,我想我尽到了最大的努力。我和哥哥一样,始终坚信只要通过努力,命运是可以被改变的。虽然芒宿将不可避免地走向终结,但芒宿并不是历史的终结,在这一点上,我看到了更加遥远的希望与奇迹。 “值得庆幸的是,我们拥有一位勇于肩负使命、承担责任的尊主。相信在尊主的领导下,芒宿人一定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改变命运、实现奇迹。希望哥哥泉下有知,也能认同我所付出的努力。雪烙绝笔。” 信的内容并不长,但慕容絮儿未能读完,便早已泪流满面。 月刹再也顾不得礼节,迅速从絮儿手中将信笺夺了回去,但粗略扫了一眼之后,他也有内牛的冲动了他以为雪烙至少会在遗书中交代一下去向,但这通篇看下来,他妈全是废话。 眼下稍微还算冷静理智的人,只剩下花嫁了。他拧眉思忖了片刻,当机立断:“在这里等估计是等不到雪烙回来了,我们必须分头去找找。” 絮儿抹着眼泪茫然道:“要去哪里找?” 花嫁没有立即回答,却将视线投向了月刹。 月刹怔了一下:“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从他亲自给你送预言书的举动来看,雪烙心里最在意的人,还是你啊,月刹。” 这一刻月刹快要给他跪了:“现在不是讨论他在意的人是谁的问题吧!” 花嫁道:“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是雪烙,当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之后,我会选择在哪里结束自己的生命,比较有意义。” 第四章 咫尺天涯(六) 月刹将信将疑:“你的意思是,雪烙很有可能又回到那个小镇上了?” “这只是我的猜测,也许是当初我们邂逅的地方,也许,是我们留下最多回忆的地方。” 月刹没有再说话,陷入了沉思。 慕容絮儿将二人送出门外时,一再恳求花嫁,请务必将雪烙寻回来。花嫁看着这个泪眼婆娑的女子,也只能尽最大努力去安慰她。 两人上了马车之后,花嫁道:“我想去那镇子的附近看看,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雪烙。你怎么打算?” 月刹沉默了片刻,道:“我去曲丹镇。” 花嫁似乎并不意外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只是提醒了一句:“曲丹镇自从被血魔肆虐过之后,已经变成了荒无人烟的废镇,你确定要去那里?” “按照你的逻辑来推断,雪烙如果存心想避开人群去寻觅最后的安身之所,将曲丹镇作为目的地的可能性也不小。但为保险起见,我们最好分头去找,免得错过。” 花嫁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于是在抵达下一个驿站的时候,月刹下了马车,雇了一匹马朝着曲丹镇的方向疾驰而去。 当他抵达曲丹镇的时候,发现这里并不是什么荒无人烟的废镇,正相反,这里随处可见残留于人世的怨灵,漫天的怨气几乎将整个镇子笼罩其中。 这些怨灵,原本都是镇子上的百姓,被血魔一夜屠尽之后,整个镇子怨气冲天,需要祭灵族人通过不断地施法渡化这些怨灵。 但祭灵族在之前的血魔之战中元气大伤,本身也需要一段时间来修生养息,哪里还顾得上为满镇的怨灵渡化,于是曲丹镇的祭灵事宜也就日复一日地被搁置了下来。 月刹站在镇口,看见这番景象时,他略有些犹豫。倒不是因为他畏惧这些怨灵,而是因为他对自己之前的推断产生了怀疑,以雪烙低微的自保能力,有可能孤身一人进入这满是怨气的镇子么? 但怀疑归怀疑,既然来了,没道理就此半途而废。月刹伸手抽出腰间的幽蓝剑,大踏步向前走去。 迎面而来接连不断阻路滋扰的怨灵,月刹手起剑落毫不拖泥带水,就这么一路杀了进去。 不久之后,他反应到了微弱的灵气,他循着灵气传来的方向走去,远远望见了一座残破简陋的神庙,而那股吸引了月刹的灵气,正是从这座神庙中散发出来的。 他对这座神庙有些印象,庙中有一座姻缘神像,据说在几十年前,这里曾是善男信女们祈求姻缘的风水宝地,只要在这座姻缘神像下祷告,大多都会成真。 后来因为年久失修,神庙和神像都渐渐破败了下来,有些人开始抱怨自己的祷告没能灵验,越来越多的人对神像的灵验度产生了质疑,于是神庙渐渐门庭冷落,直至最后落得无人问津的境地。 当初他和雪烙、风音、花嫁四人一起隐居在这镇子上的时候,就听闻过这样的传言,雪烙当即就对这座神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多次怂恿大家一起去神庙中祷告看看,可惜没有人响应他的号召,他觉得一个人去没什么意思,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如今看到这座神庙,月刹心中一动,雪烙有可能藏身在这神庙中吗? 他缓缓走向神庙,越是靠近,便越是能够清晰地辨识出那股灵气的熟悉感这的确是预灵族特有的防御结界所散发出来的气息。 这点防御能力相比祭灵族的防御结界而言实在是微不足道,但要以此来杜绝周边微小怨灵们的无端侵扰,还是绰绰有余的。 月刹越发笃定雪烙就在这神庙中。在踏入神庙门槛的这一瞬间,他心中突然升起一种难言的恐惧,之前他是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雪烙,但到了此时此刻,他反而有些退缩了,不知该如何面对雪烙。 但月刹终究不是个轻易退缩的人,既然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也只能鼓起勇气面对自己所犯下的过错。如此想着,他深吸一口气,抬脚踏入了门槛。 因为天空中弥漫着浓郁得不见天日的怨气,整个曲丹镇都处于一片荒芜昏暗之中,以至于神庙虽然破陋不堪,采光度却不甚理想,踏入神庙之后,越发感到阴森幽暗。 月刹敛住心神,迂回着前进,尽可能避开预灵结界的锋芒,以免惊扰到雪烙,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当他小心翼翼地踏入主殿之后,一眼便看见一个孱弱的身影匍匐在姻缘神像前,用最虔诚的姿势伏地叩拜。 “雪烙!”月刹脱口唤出声来,同时疾步奔上前去,却在接近雪烙的瞬间,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挡了回去。 他一时不备,被反弹之力震得向后趔趄了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顿时心下懊恼,他怎么就忘了雪烙设下防御结界这回事了? 雪烙听见月刹的声音,先是浑身一震,然后直起身,缓缓回过头来望向他,脸上惊诧的表情,似乎不敢相信月刹竟会在此时此地突然出现。 但在经过最初的惊讶之后,他很快镇定了下来,淡淡看着月刹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专程来找你,”月刹说着,却不敢再贸然靠近雪烙,只能在距离他两三步之外的地方驻足,放低了姿态柔声道,“雪烙,我有话想跟你说,你……你先把结界撤掉好不好?” 雪烙却没有动,只是淡淡看着月刹:“有什么话,现在便可以说。” 月刹知道雪烙的执拗劲又上来了,心下十分无奈,却又不能对雪烙来硬的。他思忖了片刻,在与雪烙并肩的地方,面向姻缘神像跪了下来。 “其实,我是来忏悔的。”月刹低声说着,眼神却注视着神像,不知这句话是在对神像说,还是对雪烙说,“我不该不信任雪烙,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雪烙,更不该一时冲动刺伤雪烙,如果能求得雪烙的原谅,不论让我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毫无怨言。” 他说着,解下随身佩剑,双手递了出去,见雪烙没有要接的意思,便将幽蓝剑搁置在地,神色肃穆地等候雪烙发落。 雪烙听他说完这番话,只是略略惊讶了片刻,便很快猜到,或许是风音在收到月刹呈上去的奏折之后,向月刹解释了其中的原委。 他瞟了一眼幽蓝剑,又看向月刹,轻轻笑了一下,语出调侃:“这里可是姻缘神庙,你对着姻缘神像忏悔自己的过错,可真是有些不伦不类了。” 月刹怔怔看着雪烙,他原本是抱着视死如归的态度来忏悔的,就算雪烙发怒起来拔剑刺他个千疮百孔,他也绝对不会出声求饶。但此时雪烙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让他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北。 雪烙见他这副模样,又笑了一下,说道:“其实,我并没有对你生气。也许在最初的那一刹,我的确对你有些失望,觉得你不够信任我。但是事后仔细想想,也许是因为你有过被亲人背叛、夺权的经历,导致你不敢再轻易用善意去理解他人。 “所以在那样的境况下,你会对我产生误会,也是人之常情。反倒是我自己,因为一时负气而对你言语挑衅,如若因此而命丧在你剑下,导致预灵书无法及时完成,那才是天大的罪过了。” 月刹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这样理智冷静、胸襟坦荡的雪烙,实在让他感到万分陌生,难以应对。 雪烙歪了歪头,看着月刹道:“所以呢,你还要在这里跪多久?” 月刹这才想起此次前来的初衷,于是对雪烙道:“如果你愿意原谅我,那就现在跟我回去,好么?” 雪烙渐渐垂下了眼眸:“月刹,你该知道记录下预灵书的后果。” “我知道。”月刹急切地道,“但我相信一定有办法可以让你逃过此劫,你不需要独自承担这样的后果啊,雪烙。” 雪烙摇了摇头,刚想开口说什么,却突然蹙了蹙眉,按住心口,露出痛苦的神色。 月刹心中一紧,问道:“雪烙,你怎么了?” 雪烙隐忍地闭了闭眼,没能张口回答他的话。片刻之后,便见一丝鲜血缓缓从他嘴角溢了出来。 “雪烙!”月刹大惊失色,下意识地起身扑了过去。 此时雪烙的元神已经耗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之前所设的防御结界也早已薄弱得不堪一击,在月刹近身之时,便被冲撞得支离破碎。 结界瓦解的瞬间,雪烙立即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子再也支撑不住,微微晃了一下,便向后栽倒下去。 好在月刹眼疾手快,飞扑的同时长臂一揽,便将雪烙接入怀中。 他低头一看,发现雪烙的脸色早已苍白如纸,他下意识伸手去探雪烙的脉息,这一探更是让他心底一阵冰凉从雪烙的脉象来看,他体内吸收的伴华铃的毒素,早已超过了身体所能承受的临界点,而他胸口的剑伤,更是加速了伴华铃毒素的蔓延,致使他的身体更加急速地衰败了下去。 原来之前雪烙在月刹面前神色自若、云淡风轻的模样,不过是他在勉力强撑罢了。 望着怀中意识越来越模糊的雪烙,月刹心急如焚,他只知道伴华铃有毒,却不知该如何解毒,亦或有没有方法可解。 更何况此时的雪烙明显已经命悬一线了,他甚至不敢保证,这种状态下的雪烙,究竟还能不能撑到他带着他出镇求救的那一刻。 第四章 咫尺天涯(七) 但不论如何,坐以待毙不是月刹的风格。就算知道可能性十分渺茫,他还是抱着一线希望想要试一试。 “雪烙,再撑一下,我这就带你出去。”月刹将已经陷入半昏迷的雪烙背在身后,并用布条将他的身体与自己紧紧缚在一起。 然后,他抽出幽蓝剑,大踏步冲了出去。 此时天色已经入暮,黑夜的到来,让整个曲丹镇的怨灵们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但这些怨灵已经完全无法阻挠月刹前进的脚步,月刹一手护着身后的雪烙,一手挥剑杀开一条血路,朝着镇口的方向急速狂奔。 不知过了多久,伏在月刹肩头的雪烙缓缓睁开眼睛,似乎恢复了一丝清明。但望着眼前的一切,他的脸上依然是平静无波的沉寂。 “月刹。”他轻轻开了口。 月刹动作微微一滞,随即又毫不犹豫地举起长剑,将迎面而来的一只怨灵劈成了粉末。 “我听着。”月刹一边微微喘息着应道,一边分神环顾四周,提防着随时可能再度蜂拥而上的怨灵们。 “月刹,不要为了我……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了。” “我不认为这是没有意义的事情。”月刹咬了咬牙,“总之,我不允许你放任自己在这样的地方自生自灭。” 雪烙也许已经意识到无法劝服月刹,沉默了片刻后,又道:“其实我来这里,并不是自暴自弃地等死……我只是想用剩下的最后一点时间,为你做一些事情。” 月刹皱了皱眉,脱口问道:“什么?” “你知道,刚才我在神庙中向姻缘神求了什么吗?”雪烙说着,脸上浮现出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如果还有来生,我请求姻缘神能再给你一次机会,一次……能够接近哥哥的机会。” 月刹脸色微变,踏出的脚步顿了顿,怔在了原地。 雪烙继续道:“虽然他们都说,这座神庙里的姻缘神已经不灵验了,但是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我在神像面前磕了那么多次头,许了那么多次愿望,总该有一次,能够传达到姻缘神的耳朵里吧……也许,就有那么一次,会灵验也说不定……” “雪烙!”月刹一把握住了雪烙的手,急切地打断他,他不想再听下去。 可是雪烙仍伏在他肩膀上,叨叨絮絮地说着,那呢喃的声音,听起来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是我又担心……万一到了下一世,你这傻子又把我和哥哥弄错了该怎么办?后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如果我和哥哥不在轮回中相遇就好了,就像乘坐马车一样,你和哥哥坐上的那一辆车,我绝对不去坐,这样就能……完全避开了吧?” “雪烙,别再说了!”月刹几乎在低吼。 下辈子是否还能遇到雪祈,这一点他已经不再奢望。但是当听见雪烙说出轮回中不再与他相遇的愿望时,月刹只觉得一阵阵寒意涌遍全身,冻得他浑身发颤,他紧紧抓着雪烙的手,生怕一不留神,雪烙便会从他眼前消失。 “雪烙,”月刹的声音逐渐哽咽了起来,“你就……就这么恨我?” 雪烙微微一怔,然后摇了摇头:“我不恨你,真的。但你就像是我的克星,自从遇到你之后,我的整个人生都好像出现 恋耽美 分卷阅读84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问题。 “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很开心,可是一旦看不见你,我就觉得很难过。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月刹,如果还有来生,我只想一个人,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生活。我只有这样一个愿望而已。” 月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杀出重围、闯出镇子的,更不知道自己在用身体护住雪烙的时候,承受了多少来自怨灵的疯狂攻击。 当他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每一个伤口都在不断流血。但是他已经察觉不到疼痛了,此时的他,一手握着幽蓝剑,一手仍紧紧攥着雪烙的手,而雪烙的身体早已凉透。 月刹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发怔,似乎还无法接受雪烙已经死去的事实。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收剑入鞘,找了一处已经废弃的低矮凉棚落脚,将雪烙从自己背上放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搂在怀里,似乎生怕将他磕着碰着了。 夜风很大,他背对着风口席地而坐,让雪烙枕在自己怀中,又怕他被风吹着,于是将自己的外袍也脱了下来,覆在雪烙身上。 他清楚地知道雪烙已经死了,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做已经毫无意义,但此刻他脑海中一片茫然,总有个声音在提醒他,似乎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只是那事情究竟是什么,他一时想不起来。 在没有想起来之前,他只能暂时这样抱着雪烙,不知该何去何从。 这样呆坐了片刻之后,他觉得他应该对雪烙说说话,否则以雪烙如此聒噪的性格,必定会觉得这样很无聊。 但是要说什么呢,他苦思冥想了半天,然后俯下身,有些笨拙地凑近雪烙耳边问道:“雪烙,你还冷么?” 雪烙没有回答他。随即他意识到这样的开场白实在太没有创意了,他甚至仿佛听见了雪烙的嘲笑。 他又认真想了想,换了个话题:“雪烙,其实……这样是不对的。” 这句话显得有些没头没脑,于是他很快又补充道:“那个愿望,不能这样许,这样不对。” 他停顿了片刻,继续道:“之前你对我说,那神庙里的神像是用来求姻缘的,不是用来忏悔的。其实当时,我还有话没有说完,只不过我脑子有点乱,想要说的话,没有整理清楚,所以那个时候,其实我只说了一半……” 月刹说到这里,思路突然被打通,大脑也逐渐恢复了运转,他终于想起之前一直觉得遗忘了的事情是什么了,于是接下来的话开始变得流畅了起来。 “其实那个时候,我是想对你说,如果能解开你身上伴华铃的毒,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呢?但是我害怕这样说的话,又会惹你生气。 “我承认……我是个很要面子的人,我长这么大,遇到过很多困难,但是我从来没有像对待你和雪祈那样低声下气……你说我是你的克星,但你和雪祈,又何尝不是我的克星。如果我愿意知难而退也就算了,偏偏我这个人,越是困难的事情,我便越是不肯服输。 “当初我不甘心就这样与雪祈擦身而过,所以这几年我一直没有放弃过对雪祈的念想,甚至当得知雪祈将要成亲,我也不愿意就这样放手。那个时候我太专注着自己对雪祈的执着了,以至于,我完全没有余裕去思考我和你的关系,今后该如何维系。 “我原以为,当我分清楚你和雪祈是两个人之后,我们应该能回归到原来单纯的朋友关系,但是我忽略了一个本质的问题,其实从一开始,我对你的心思就不单纯。那个时候我把你当做了雪祈,于是千方百计地想要留在你身边,甚至不惜偷偷倒掉你为我煎的药,来延缓伤口的愈合。 “那段时间,我一直不动声色地接近你、观察你、了解你,但同时我也很迷惘,你的性格,你的言行举止,与我记忆中的那个人,居然如此大相径庭。多年来我反复在脑海中演练着如何与你相处的方式,竟然全部报废。 “我不知道哪一种性格才是真正的你,我只能不断地调整自己,来配合你的脚步。你热情、积极、乐观、开朗,非常愿意接纳别人,相比之下,多年前的那个阿雪,虽然表现得宽容亲和、平易近人,但那高洁出尘的性子,总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在与你接触的过程中,我们的关系进展十分顺利,我也一直为此而沾沾自喜。等到端木长老提出要与我联姻时,我意识到,也许是该到了向你表白的时候了。 “那一次我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夺走了你的初吻,其实我不知道那算不算你的初吻,但我一厢情愿地认为那是。我吻过之后,故作镇定地离开了,其实当时我心里紧张得要命,我害怕多停留片刻,就会让你发现我有多么手足无措。 “再之后,你对我纵容的态度,也让我对自己信心剧增,我以为自己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却没想到,老天爷居然跟我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 月刹絮絮叨叨地说到此处,突然停顿了下来,似乎很不愿意再去回忆那之后的一段黑暗过往。但最后他还是鼓起勇气继续说了下去。 “当再一次见到雪祈的时候,最初那种让我刻骨铭心的出尘不染的感觉又回来了,一直以来困扰着我的谜团也顿时被解开,我这才意识到,我究竟犯下了多么愚蠢的错误。但是我很自私,我愿意承认自己犯下的错误,却没有勇气承担这样的后果。 “所谓‘一步错,步步错’,因为我对雪祈的过度执着,和对你的一味逃避,才导致我们走到了现在这样的结局。 “雪烙,如果当初我可以干脆利落地放开雪祈,将错就错地把我们俩的缘分维系到底,是不是就能避免这场悲剧的发生?雪烙,你能听见我说的话么,我现在再跟你说这些,是不是已经有点晚了?” 夜风渐大,吹得凉棚上散落的草絮漫天飞舞。 月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但他依然非常固执地用外袍将雪烙的身体紧紧裹住,并用自己的身体将雪烙护得非常严实。 渐渐地,倦意爬了上来。他感到非常疲惫,日以继夜地赶路,再加上出入曲丹镇的这一番厮杀,几乎耗光了他所有的心力。 他抱着雪烙开始昏昏欲睡,在意识恍惚的瞬间,他生出了一丝朦胧的幻想,也许等他再度睁开眼睛之后,会看见雪烙一脸俏皮地冲他眨眼睛。 “那些肉麻的话,我全都听见了呢。”他仿佛听见雪烙笑着调侃他。 第四章 咫尺天涯(八) 当端木花嫁带着预灵族的弟子赶到曲丹镇外的时候,发现月刹躺在残破的凉棚中,怀中还紧紧抱着雪烙。 花嫁上前细看,发现雪烙早已死去,而月刹则陷入昏迷,身子还在瑟瑟发抖。他探了探月刹的额头,发现他正在发烧。 几位预灵族弟子得知了族长去世的消息,强忍悲痛,想将族长的遗体带回去好生安葬,无奈月刹将雪烙抱得太紧,几名弟子合力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花嫁看着眼前这一幕,眸色黯了黯。虽然不知道在这之前两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月刹已经看清了自己对雪烙的心意。 比起当初得知雪祈去世时那几近失去理智的愤怒,眼下抱着雪烙的遗体连昏迷了也不敢松手的月刹,就只能用可怜来形容了。 花嫁叹了口气,对那几名弟子道:“这样使用蛮力也不是个办法,还是让我来吧。” 他说着,在月刹身后盘膝而坐,手执一道咒诀,点向月刹后背,只见一道红色的灵光源源不断地输入月刹体内。 几名弟子知道花嫁打算先救醒月刹,于是十分配合地退到了一旁。 半晌之后,月刹缓缓睁开了双眼,在迷惘了片刻之后,他的目光落在怀中雪烙的脸上,定定看着,眼中有太多的情愫在静默中沉寂了下去。 “月刹。”花嫁在他身旁低低唤了一声。 月刹终于察觉到了花嫁和几名弟子的存在,他抱着雪烙坐了起来,没有说话。 花嫁伸手想将雪烙身上的袍子取下来盖在月刹身上,却被月刹先一步制止了。 “月刹,你知不知道你正在发烧,烧得很厉害。”花嫁担忧地看着他。 “雪烙会冷的,”月刹淡淡回答,他的声音因为受了风寒而变得十分嘶哑,“雪烙的身体已经很凉了,不盖着的话,他会感冒。” 花嫁皱了皱眉,终于忍不住背过身,强行把泪意逼回去。他缓了缓情绪,转回来看着月刹,认真地道:“月刹,雪烙已经死了,你要接受这个现实。” “我知道……”月刹的声音很低,重复着呢喃,“我知道。” “所以雪烙现在已经不怕冷了,”花嫁知道月刹此时已经走入了死胡同,不得不耐着性子柔声开导他,“现在你比雪烙更需要保暖,你明白么?” 月刹不知道有没有听进花嫁的劝,只是一瞬不瞬地低头看着雪烙。 花嫁摸不准他现在的精神状态究竟属于正常还是不正常,只能耐心观察他的反应。 片刻之后,月刹突然道:“我发现……我从来没有这样仔细看过雪烙。” “嗯?”花嫁被月刹突然转移的话题搞得有些茫然。 “其实如果仔细辨别的话,还是可以发现雪祈和雪烙之间的不同点的。”月刹说着,指了指雪烙的嘴角,“瞧见了吗,雪烙这里有笑纹,而雪祈没有。因为雪烙比雪祈爱笑,而且大部分时候他笑起来很张扬,但是雪祈从来不这样笑。” 花嫁蹙眉看着月刹,此时他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 只听月刹叹了口气:“如果我从一开始就能发现这一点,该多好。” 花嫁劝道:“月刹,过去的事情,不要太过自责,不论如何,时光是无法倒流的,你应该往前看。” 他顿了顿,突然想起了什么,振奋起精神继续劝解,“月刹,你还记得雪烙之前给你的那份预言书么?虽然我不知道雪烙在里面写了什么,但他此举的用意,必定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你若想补偿雪烙,就应该努力实现他的愿望。” 月刹没有答话,他的思绪却顺着花嫁的思路滑到了更远的方向去了。 只见他缓缓抬起头望向花嫁,脸上流露出难言的悲伤:“雪烙说,他以后再也不想和我见面了。”他的语气里透出无尽的委屈,仿佛被丢弃而不知归路的孩子。 花嫁只能好言安慰:“不会的,我们死后都会进入轮回,只要进入了轮回,不管多少世,总有能相遇的一天,到那时,你要好好把握机会。” 月刹摇头道:“你不明白,雪烙他已经向姻缘神做了无数次祷告,说不会再跟我同上一辆马车了。” 马车?花嫁的思路稍稍卡壳了一下,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跟月刹交流起来居然这么费劲。 月刹一脸无助地望着花嫁:“如果雪烙祈愿成真,我该怎么办?” “这个……”花嫁感到很无力,他能说其实他根本不相信这种祷告也能成真么? 但是他知道现在月刹的精神状态有些异常,自然不能用正常人的逻辑思维与他对话,于是顺着他的思路道:“那你就再跟姻缘神祷告一次吧,也许姻缘神听到了你的祷告,就把之前雪烙的那个给忘掉了也说不定。” 花嫁这番随口哄骗的话,却让月刹精神为之一振。 “有道理。”月刹挣扎着站起身来,但因为发烧太过严重,他还没站稳,便头重脚轻地向一旁侧了过去。 花嫁忙伸手扶住他,同时向站在远处的几名预灵弟子使了个眼色。那几名弟子不知两人究竟在聊些什么,此时见月刹似乎有松动的迹象,立即奔过来,将他怀中的雪烙接了过去。 月刹一阵头晕目眩之后,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发现怀中的雪烙不翼而飞,他惊慌抬头,却见雪烙已经被预灵弟子抬上了担架,正要离开。 “等一下……”他仓皇追了几步,一个不留神,又向前栽了下去。 花嫁只好使出全力扛住他,让他不至于摔在地上。 “雪烙是他们的族长,”花嫁凑到月刹耳边低声劝道,“他们有权让他们的族长入土为安,你不能给他们添乱,更不能……给雪烙丢脸。” 花嫁这一句话,总算是将月刹的理智拉回了一点,他定定望着那几名弟子抬着担架渐渐走远。 “花嫁,”月刹喃喃道,“雪烙那么喜欢热闹,如果一个人躺在冷冰冰的棺材里,一定会很寂寞吧?” 花嫁一听这话,生怕他冒出殉情的念头,忙将他的这个念头掐死在萌芽期:“月刹,不管怎么样,那里是雪烙的归处,他会以空桐族长雪祈的身份下葬,你若是冒冒失失地跟了去,只会给雪祈脸上抹黑,而且雪烙心里也不会高兴的,你明白么?” 月刹眼中刚刚焕发出来的光彩又渐渐寂灭了下去。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直到视线中雪烙的身影消失不见。然后他才缓缓向镇口的方向蹒跚而去。 花嫁疾奔几步追上他:“月刹,你要去哪里?” “去向姻缘神祈愿。”月刹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走,“事到如今,也只剩下这一个办法了。” 花嫁没想到自己胡乱编出来哄骗月刹的谎言,竟被对方一直记在了心里,此时若要阻止月刹,只会让他更加绝望崩溃。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手中捏了个防御结界罩在月刹身上,就这样默默护送月刹回到镇子里的姻缘神庙中。 因为不知道雪烙之前在姻缘神像前许下了多少次愿望,为了能够消除雪烙那个愿望的有效性,月刹只能尽可能在神像前不断地磕头祈愿,直到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陷入昏迷。 几个月之后,大曜人正式发动了对邻国的战争,先是传来千代亡国的消息,紧接着,战火烧到了初云,大曜的军队有如神助,无往不利。 这一年冬天,垩白率先攻入大曜境内;次年四月,垩白军队溃败,大曜人一鼓作气发起反攻,翻越克洛山进入垩白境内;六月,垩白全面覆灭。 此时芒宿境内人人自危,大家都能预感到,大曜人的最后一个目标,便是芒宿。 不断有各族长老进言,要求尊主及早采取行动进行自卫,但也有人看到了垩白人的后果,认为还是主动投降为好。 双方各执己见,争执不下,但高坐在尊主之位上的皇甫风音,一直保持着洞察一切般的缄默。 七月初一,大曜人在完成了短暂的战后休整,便又立即踏上了攻克芒宿的征程。而皇甫风音传达给各族的指示,则是消极抵抗。 芒宿人且战且退,战线逐渐向神木峰逼近,将近一半的疆域已经被大曜人吞噬,芒宿政权在大曜军队的铁蹄之下摇摇欲坠。 不甘沦为亡国之奴的一部分芒宿人,再也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国家一步步走向灭亡,他们登上神木峰,公然指责皇甫风音的懦弱无能,并鼓动所有芒宿人成立民间自卫队,正面迎战大曜。 但是他们自从上了神木峰之后,便再也没能下来,有传闻说,他们全都死在了皇甫风音的咒术之下。 自此,芒宿的百姓对皇甫风音绝望了,他们认为皇甫风音不但懦弱无能,还昏庸残暴。 七月初七,皇甫风音私下召见濮阳月刹,要求他护着一小部分芒宿人远迁他乡。 月刹不知道这部分芒宿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他只知道,与他一同执行此次护送任务的,还有端木家族年轻的女族长,端木花楹。 七月十三日,芒宿远迁队伍遭遇大曜人围剿,他们拼死突出重围,却未能彻底甩开大曜人的追击。 濮阳月刹让端木花楹护送队伍离开,自己则带着十几名濮阳家族的死士留下断后。 经过一天的奋战,十几名死士全部壮烈牺牲。濮阳月刹则在重伤昏迷之后,侥幸避过了大曜人的搜寻,苟延残喘地留下了半条命。 第四章 咫尺天涯(九) 月刹并未去和大部队汇合,而是孤身一人返回芒宿,潜入了空桐家族的墓园。 天空中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月刹浑身是血,此时早已无知无觉。他步履蹒跚地行走在空无一人的墓园中,逐个寻找雪烙的墓碑。 最后,他在一块刻着“空桐雪祈”的墓碑前停了下来。他知道,此处葬着的,便是雪烙。而雪祈的遗体,则被慕容絮儿暗中转移,不知去向。 月刹在墓碑前呆立良久,直到失血过多而倒了下去。 但是他依然咬牙保持大脑清醒,匍匐着爬到了墓碑旁,咬破自己的手指,在墓碑上刻着“祈”字的地方,用鲜血写下了一个“烙”字。 雨势渐大,雨水从碑顶上流淌下来,很快将“烙”字冲刷得模糊不清。 月刹不甘心,再次将“烙”字写上去,但是这一次,字还未写完,便被越来越大的雨水冲刷殆尽。 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他知道自己的意识正在涣散。 当再一次不依不饶地写下鲜红的“烙”字后,望着依然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墓碑,月刹终于露出了绝望的苦笑。 “雪烙,事到如今,我也没能为你做什么,哪怕是如此细微的一件事……” 他怀着满心的不甘和眷恋,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 之后,他又轮回转世了几次,但每一世的姻缘线都是支离破碎的。 他总会反复做一个梦,梦中的少年有着明朗灿烂的笑容,炫目得令他睁不开眼。 他总在潜意识里等待或寻觅这样的少年,但无论哪一世,他都未能遇到他的梦中情人。 直到他作为莫传延出现的这一世。 莫传延缓缓睁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着。他的思绪,仍在这一世的回忆中缓缓流转。 初遇骆融那一年,莫传延十四岁。惊鸿一瞥的瞬间,骆融的外貌令他印象深刻。 自他有记忆以来,就有一个少年反复出现在他的梦境中,而骆融的五官,几乎与那少年如出一辙。几乎不需要什么心理斗争,莫传延很快便确定,自己爱上了他。 为了能跟在骆融身边,原本对学习兴趣不大的莫传延,发奋努力地考上了和骆融同样的高中,然后是同一所大学。 不料骆融中途被父亲安排去国外念书,而莫传延则因为家庭经济拮据而无法跟出国外,他顿时觉得读书也没什么意思了,干脆休学去了部队。 因为莫传延的出色表现,他很快被选入了特种部队,正当前途一片光明的时候,他收到了骆融回国的消息。 于是他毅然退伍,进入骆氏成为一名默默无闻的保镖,只为了能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长伴骆融身侧。 只是每当午夜梦回,梦中少年的容颜日益清晰,他也不断地陷入迷惘。骆融从容优雅、举止得体,但过于严谨自律,与梦中那个笑容明朗的少年,似乎还是有些出入的。 但莫传延并不是会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人,他的要求不高,他不奢望能拥有骆融,只希望自己的视线中永远能看得见他。 直到骆柒出现之后,他心中的宁静逐渐被打破。 可以说,骆柒千里寻亲来到上海,遇到的第一个人,便是莫传延。 当时莫传延刚从医院里出来,便见一个与骆融长相酷似的少年在门口东张西望,似乎有些找不到门路。 莫传延心头猛跳,他直觉地判断出,那不是骆融,只不过长了一张和骆融一模一样的脸孔罢了。 但不知为什么,他的视线无法自控地定格在了那少年身上,怎么也别不开眼。不论是灵动的眉眼还是浑身散发出来的阳光般明媚的气息,都让他不自觉地与梦境中的那个少年重叠在一起。 就在那少年与他擦身而过的瞬间,他一把拽住了少年的胳膊,厉声问道:“你是谁?” 但随即,他便为自己的失态而感到懊悔。 骆柒明显被这陌生人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道:“我找……找骆衡华。” 骆衡华是骆氏总裁的名字,也即是骆融的父亲。 “你是他什么人?”莫传延眯起眼重新打量了他一番。 骆柒也警惕了起来,反问道:“你是谁?我凭什么要跟你报备?” 莫传延没有再说话,一只手紧紧攥着骆柒的胳膊,腾出另一只手给骆融打了电话,汇报了这件事。 骆融很快赶了过来,两人在默默对视了片刻之后,突然激动地拥抱在一起。骆柒早已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而向来温和持重的骆融,也在那一瞬间热泪盈眶。 原来是孪生兄弟……莫传延终于确认了骆柒的身份。 但同时,他也在内心深处萌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这种恐慌随着时间的推移,如野草一般疯狂蔓延着,几乎让他窒息。 直觉告诉他,不能让骆柒和骆融呆在一起,否则 否则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吗?他不清楚,但只要一见到骆柒,他就开始变得情绪焦虑、忐忑不安。 一定不能让骆柒留在这里!当发现一贯冷静的自己每当面对骆融都会莫名其妙地失常之后,他终于下了这样的决心。 于是他开始了驱逐骆柒的计划,一而再再而三阻挠骆柒进入骆氏,留在骆融身边。 虽然他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保全骆融的利益,但他自己清楚,那不过是为了掩饰他内心恐惧的借口罢了。 以骆融的性格,就算是在骆氏危机四伏的时候,也不可能为了保全骆氏和自己的利益,而牺牲掉他一直心心念念着的弟弟。但骆柒不同,对商场斗争一窍不通的骆柒,很容易就被莫传延蒙骗了过去。 只是莫传延没有想到,骆融却在这个时候一再将他推向了骆柒。 刚开始他自然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情绪上的焦躁导致他每次面对骆柒的时候,都会有意无意地出言攻击,这并非出自他的本意,而是他自卫的本能。 面对莫传延的毒舌,骆柒自然会毫不客气地回敬过去,于是每次见面都会互相抬杠,变成了他们习以为常的一种相处模式。 时间久了之后,莫传延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最初那种莫名的恐惧与焦躁,也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宁和,比在骆融身边更加宁和的心境。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转变,莫传延没有来得及深思,因为这个时候,突然发生的骆融绑架事件,再次打乱了他的节奏。 骆融的失踪已经够让他焦头烂额的了,随后连骆柒也不知去向,更是让他差点抓狂。 那几天,莫传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撑下来的。警方连续搜寻几日未果,他每到晚上都不敢真正合眼,那种熟悉的恐惧和焦躁,再度席卷而来。 而后骆融奇迹般地脱离了险境,犯罪分子也落入了法网,至于骆柒,虽然案犯声称他已逃脱,但骆柒却又不知去向。 骆融躺在医院里输液的时候,莫传延就坐在病床旁,默默地守着他。 只是这一次,他虽然眼里看着骆融,心中却牵挂着骆柒。骆融似乎也看出了他的魂不守舍,但是什么也没有明说,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背:“去把骆柒找回来吧,否则我不安心,你也不安心。” 莫传延点了点头,起身道:“你安心养身体,我去把骆柒找回来。” 转身离开的时候,骆融又唤住了他:“莫传延,对于骆柒来说,我这个哥哥做得很不称职,但是好在一直有你在他身旁保护着他。我对你,心里是很感激的。” 莫传延没有转身,低声道:“这本就是我该做的事情。” 骆融笑着摇了摇头:“其实我从未真正将你当做一名保镖看待,这你是知道的。” 他顿了顿,又正色道:“但是有一点,骆柒毕竟是我的亲弟弟,如果你们能一直和睦相处,我当然很高兴,但如果哪一天你们之间发生了矛盾,我身为兄长,情感天枰总是会偏向弟弟一些的,希望你能理解。” 莫传延皱了皱眉,他能听出骆融是在婉转地警告他,但究竟是警告什么,他还没有参悟透彻。 只不过此时不是认真参悟的时候,莫传延胡乱应了一声,便又出发去寻找骆柒了。这一次,他比以往要更积极主动。 在与骆柒那段朝夕相处的日子里,他早已将骆柒的性格、言行特征了解得一清二楚,所以当遇到易容后的骆柒时,他也很快就识破了骆柒的伪装。 骆柒明确表示他不会再回到骆氏,并第一次在莫传延面前爆发出真实的情绪。这一刻,莫传延下意识地就把骆柒搂在了怀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但是只有这样做了,他内心持续不断的焦躁才会得到平复。 一直以来,他以为只要能够留在骆融身边,便是最大的满足,但是现在,他开始变得不再安于现状,想要得到更多,而他的注意力,也逐渐从骆融转移到了骆柒身上,与骆融在一起时那些条件反射般的毒舌攻击,也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味。 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变得不对了?他时常在夜深人静之时这样扪心自问。他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喜新厌旧、见异思迁的人,但铁证一般的事实令他百口莫辩。 这时候再回头去细细琢磨临别时骆融说的那番话,他也逐渐能咀嚼出一丝弦外之音了。 莫传延一直知道,骆融是个玲珑剔透的人。以前对骆融如此执着地跟随,虽然莫传延并未明说,但他相信以骆融的敏锐和聪慧,不可能毫无所觉。但他不开口,骆融也就从不点破。 而今,当莫传延自己仍在迷惘徘徊的时候,骆融却已经比他看得更加透彻,只不过骆融依然没有点破。 第四章 咫尺天涯(十) 随着每一世的记忆全部苏醒,莫传延终于明白了骆柒对他态度的转变,同时心中也是一片冰凉。 他与骆柒能在这一世相遇,不管是归功于他在神像前千百次的磕头祈愿,还是得益于冥冥中造化的奇迹,至少对于骆柒来说,那是违背了他的愿望的。 莫传延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然后慢慢坐起身。也许是睡得太久的缘故,他觉得大脑昏沉,脖颈酸胀。 他刚想伸手揉一揉脖子,忽然碰到了什么,有种柔软的触感他低下头一看,那居然是骆柒的脑袋。 骆柒就趴在他的床垫旁,睡得迷迷糊糊,此时被莫传延的动作惊醒,揉着眼睛抬起头,然后两人大眼对小眼地瞪了片刻。 一梦万年却历历在目,梦境中那悲痛欲绝的情绪,依然残留在胸腔中,不曾完全消散。这一瞬间,莫传延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竟缓缓淌下两行泪来。 骆柒渐渐张大了嘴巴,呆了片刻,突然站起身来。 莫传延下意识伸手去抓他,却扑了个空,结果就见骆柒一边往帐篷外跑一边大叫:“苏泽苏泽,不得了了,莫传延的眼睛坏掉了!” 莫传延呆呆坐在床上,一阵冷汗冒了下来。 帐外的苏泽被吓了一跳,忙问道:“怎么坏掉了?” “他居然一睁开眼睛就哗啦哗啦地喷眼泪,太恐怖了!”骆柒一边大惊小怪地说着,一边将苏泽拉进了帐篷。 然后苏泽就看见莫传延一脸窘色地背过身去抹脸。 他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但对于不明真相的骆柒搞出来的这个乌龙,他又实在不好解释什么,只好顺着骆柒的思路安抚道:“没事没事,流眼泪是好事,这说明他已经把之前吸入体内的邪气排出来了,等流完眼泪就好了。” 莫传延虽然不清楚苏泽究竟在瞎扯些啥,但很明显苏泽是在帮他解围,他忙着调整自己的情绪,也顾不得苏泽说什么了。 骆柒倒是真的被苏泽忽悠了去,愣了片刻问道:“那你的意思是,他的这个后遗症,算是好了?” “嗯嗯,好了好了。”苏泽敷衍着点头。 骆柒似乎还有些不太放心,又走到莫传延面前,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莫传延,看得见这是几不?” “二……”莫传 恋耽美 分卷阅读85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脸部抽搐了一下,很想再毒舌一点加个“货”字,好在理智及时拉回了他的本能反应,否则梦里把自己虐得死去活来,一醒来就跟骆柒吵嘴抬杠这也太考验人的承受能力了。 此时陈希扬悄无声息地在帐口站了一会,朝苏泽招了招手,苏泽意识到自己这盏灯泡有点略亮,于是缩缩脖子跟着陈希扬离开了。 而帐内的两人完全没有察觉到苏泽的消失,骆柒凑近莫传延跟前又仔细观察了一番,才松了口气道:“看来眼睛是没什么问题了,这样我就放心了。” 莫传延奇怪地问:“你这么关心我的眼睛做什么?” “苏泽说,你会昏睡这么久,都是因为强行开了鬼眼的缘故,搞不好会落下后遗症的。”骆柒说着,显得有些别扭起来,“怎么说,你也是为了救我才开的鬼眼,如果真落下了后遗症,我也得负点责任不是……” 莫传延是个聪明人,只稍微转了转脑子,便知道苏泽这是在帮自己隐瞒恢复记忆的事情。他原本还犹豫着要不要跟骆柒袒露心迹,此时思绪突然明朗起来,认为这件事情急不得。 根据骆柒之前千方百计阻止他喝醒世汤的举动来看,骆柒是打算把前世的事情隐瞒到底了,这说明雪烙临终前许下的愿望,对现在的骆柒依然能产生很大的影响,如果自己太过急躁地表露心迹,恐怕只会适得其反,把骆柒吓跑。 他这里做着思想斗争,骆柒仍在别别扭扭地道:“这件事情,你做得也过于莽撞了,鬼眼是能随便开的么,我是自然开的鬼眼没办法,你还……” 骆柒刚要数落他几句,但一想这语气不对,只怕说重了两人又得吵起来,于是硬生生打住,软下态度叹了口气:“哎,这鬼眼一旦开启了,就没法再闭合回去了,你以后生活中恐怕会有很多不便……就算是我欠了你一个人情吧,我会找机会还你的。” “还人情什么的,你就这么希望跟我两清?”莫传延突然有些不快,话说出去之后又有些后悔,语气有些恶劣了。 骆柒怔了一下,却反常地没有跟他杠起来,而是低下头似乎在想什么事情。片刻之后,他仿佛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看着莫传延道:“等这一次结束之后,你就回去吧。” 莫传延皱了皱眉:“回去?我一个人?” “是啊,你还是回上海去吧。”骆柒道,“你出来得也够久了。” 莫传延沉着脸提醒他:“你别忘了,我这次出来是为了把你带回去的,你现在让我一个人回去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意思。”骆柒干脆摊开了说,“也麻烦你把我的意思明确转达给我哥吧,我不回骆氏,是因为我没法适应骆氏的环境,但这并不代表我不想认我哥,逢年过节什么的我还是会去看他的,至于我的人生,我还是比较喜欢目前的状态。” 莫传延定定看了骆柒片刻,道:“既然你不回骆氏,那我也不回去了。” 骆柒抬了抬眉梢,显得十分意外。 莫传延又道:“如果你想继续当个盗墓贼,那就当吧,我不拦着你。” 骆柒被他突然转变的态度搞得有些莫名,迟疑着问道:“那你……” “我也打算跟着你混混看。”莫传延说得轻描淡写。 骆柒震惊了:“你不是一向很看不起盗墓这项职业的吗?” “人的适应能力是无限的,虽然很看不惯,但看着看着,总有一天会习惯的。” 骆柒抽了抽嘴角:“谢谢了,干我们这行的,也不稀罕多加你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入伙。”他说着转身走了。 莫传延静静看着骆柒的背影,他知道骆柒对他的这番表态很不以为然,根本不相信他是说真的。不过没关系,他有耐心在骆柒身边慢慢磨着,他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苏泽、陈希扬、符宁止三人就站在帐外不远处的地方,凑在一起不知在商量着什么。苏泽一抬头见骆柒走了出来,问道:“谈完了?” 骆柒被问得莫名其妙:“什么谈完了?” “之前看你一副感动得不得了的样子,不是有话要对莫传延说么?” 骆柒一脸黑线:“我哪点看起来像是‘感动得不得了’了?” 符宁止没心思听他们互相调侃,拉回正题道:“现在莫传延已经醒了,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此时莫传延也跟着走了出来,正听见这一句,问道:“动身去哪里?” 苏泽解释道:“这两天一直找不到杨臣修的下落,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不能再拖了,只能让那只鬼带我们去他们的巢穴了。” 莫传延有些疑惑:“他居然肯?” “刚开始自然是不肯的。”陈希扬笑容冷艳。 “多揍几顿也就肯了。”符宁止捏了捏拳头,冷淡接口。 莫传延默默汗颜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睡着的这段时间,貌似错过了什么精彩的戏份。 “那什么时候出发?”莫传延知道是自己拖了大家的后腿,于是活动了一下四肢,大有即刻就可以动身的架势。 “不急在这一时。”苏泽道,“你刚睡醒,先吃点东西吧。而且现在太阳还没落下去,那只鬼没法出来走动,等晚些时候再动身吧。” 莫传延也确实是饿得狠了,虽然这时候可以入口的都是一些味道不怎么样的干粮,但他还是吃得很香。 骆柒生怕他噎着,在一旁给他递了一瓶水。 莫传延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神色柔和地接过水瓶,道了一声:“谢谢。” 骆柒怔了一下,然后有神地转过身去在苏泽耳边低语:“听见没有,他居然跟我说谢谢。” 苏泽很迷惘:“难道不应该么?” “我还以为这两个字绝对不会出现在莫毒舌的人生字典中。”骆柒吐槽。 苏泽偷偷瞄了莫传延一眼,发现莫传延也正不动声色地朝他们这边看过来,眸色幽深,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苏泽不尴不尬地“呵呵”了一声,然后默默跟骆柒拉开了一臂的距离。 骆柒却还在无知无觉地吐着槽:“……而且你发现没有,莫传延自从睡醒之后,整个人就变得很奇怪了。” “哦,有吗?”苏泽又不着痕迹地拉开一臂的距离。 “这家伙以前可是个不毒舌会死星人,几乎每十句话里面有八句都是在毒舌。结果这一觉睡醒之后,毒舌频率居然大幅度下降!” “……”苏泽无语望苍天,骆柒这是被莫传延虐习惯了么?不毒舌他反倒不适应了? 只听骆柒继续道:“而且我发现他现在反应有点慢,还总是盯着某个地方发呆,有时候是我的脸,有时候是自己的手,有时候……喂你快看,他又在发呆了!” 苏泽看了看莫传延,然后很无奈地看向骆柒。苏泽很想提醒骆柒,你自己在刚喝下醒世汤那会,“痴呆”程度丝毫不逊色于莫传延好么?但他忍了忍,终究没有说出来。 骆柒又将声音压低了一些,“这是不是说明,他的后遗症恢复得不够彻底啊?” “啊?” “这个地方,会不会是受影响了啊?”骆柒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得比较婉转。 “……”苏泽快被骆柒的想象力打败了,这种憋着不能说的感觉真的让人很内牛啊! 此时莫传延终于开了口:“骆柒,有什么意见不妨直接当着我面提,背地里唧唧咕咕吐槽别人还被当事人听得清清楚楚这种二缺行为实在让身为当事人的我都很为你感到丢脸你知道么?” 骆柒睁着眼睛愣了半晌,突然拽着苏泽的袖子道:“快看快看,反弹了!” 苏泽问:“什么反弹了?” “莫传延的毒舌指数在下滑到一定的低谷之后终于出现反弹了!” “……” 本周六的更新时间调整通知【今天爆发】 内啥,今天身体有点不对,到了下午整个右胳膊就渐渐抬不起来了,打字很费劲,所以明天上午(本周六)的更新可能没法在上午八点准时贴出来了,大家等明天下午或者晚上再过来看看吧,希望明天我的右手能恢复正常。tat 第五章 夜探百鬼穴(一)【通知】 众人在帐篷外围着篝火吃着干粮的时候,忽听帐篷内传来一声惊呼。 “是那只鬼的声音!”苏泽听出了声音的主人。 符宁止立即站起身冲入帐篷,却见原本大长老呆着的那个角落里早已不见了人影,倒是这一边的帐篷出现了一道半人高的裂缝,很显然是有人从这里钻入帐篷劫走了大长老。 符宁止二话不说从裂缝处钻了出去,一眼便瞧见一个穿着老鼠衣的蒙面男子扛着大长老在前方发足狂奔。 “快追!”站在帐篷外的陈希扬显然也发现了那人的踪迹,招呼了一声符宁止,便率先追了上去。符宁止立即紧随其后。 苏泽原本也想追,但是追了几步便意识到自己的速度完全跟不上他们,只好悻悻然放弃了追踪,返身回到帐篷中,却见莫传延还留在帐篷中。 “你不去帮着追么?”苏泽问。 照理说使用了万凤香之后,莫传延的灵能力也能恢复到当初濮阳月刹那一世的水平,可比他要有用处多了,苏泽不免有些羡慕嫉妒恨。 “有陈希扬和符宁止跟着,那家伙跑不了的。”莫传延倒是答得不慌不忙,只是凝神盯着帐篷那一道裂缝仔细地瞧。 苏泽和骆柒见莫传延瞧得这么认真,也凑过去看。只见莫传延伸手在那裂缝边缘来回抹了抹,然后陷入了沉思。 “这有问题么?”苏泽忍不住问道。 “恐怕是遇到故人了。”莫传延喃喃自语。 “什么故人?”骆柒追问。 “唔……就是有故事的人。”莫传延故弄玄虚。 骆柒当即翻了脸:“喂,有这么忽悠人的么?我再怎么没文化,也不至于搞不清楚‘故人’的意思吧?” “哦,原来你知道啊,”莫传延挑眉,“那你还问我做什么?” “你!”骆柒被他气得差点一脚踹了出去。 苏泽猜想莫传延如此忽悠骆柒,是有什么不方便在骆柒面前说,于是非常配合地岔开话题道:“不知道他们追上了没有,要不我们也跟上去瞧瞧?” 骆柒果然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朝苏泽看了过来:“你知道陈希扬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这个……”苏泽被问住了。这地方到处都是土包,人跑着跑着一转眼就不见了,他无法确定现在那几个人究竟跑去了哪里。 “还是乖乖留在这里等吧,”莫传延率先在帐篷口坐了下来,“陈希扬办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这后半句话是说给苏泽听的。苏泽自然明白莫传延的意思,陈希扬现在的灵能力已非昔日可比,这一点莫传延清楚,苏泽当然也清楚。 苏泽想了想,觉得自己的确是在杞人忧天,于是挑了个地方也跟着坐了下来。 骆柒瞅了瞅莫传延,又瞅了瞅苏泽,有些狐疑地皱了皱眉。这两人之间的对话,他明明能听懂,但总觉得还夹杂了一些他琢磨不透的弦外之音。 此外,他总觉得这一次莫传延醒来,为人处世的风格上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以前莫传延虽然一路跟着他们,但大部分时候他都保持着冷眼旁观的态度,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插手管一下闲事。但是现在,莫传延似乎开始融入他们之中了,反倒是骆柒自己,莫名生出一种被隔离在外的错觉。 莫传延虽然很悠哉地坐着,双手却并未停过。只见他取出随身携带的配枪,卸下子弹放在手心,咬破自己的拇指,一颗一颗地将鲜血抹在子弹头部。 骆柒在一旁看得很惊奇,问道:“莫传延,你这是在做什么?” “增加子弹的穿透力,”莫传延头也不抬地回答,“这样的子弹杀伤力会大一些。” 骆柒惊奇道:“居然还有这样的说法?那用我的血也可以吗?”他说着,跃跃欲试地伸出手去。 “你的没有用。”莫传延将他的手挡了回来,“只有我自己的有用。” “嘁,”骆柒露出不屑的表情,“就知道你又在装神弄鬼地忽悠我了。” 莫传延笑了笑,没有多做辩解,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 骆柒又看了片刻,问道:“喂,你真的不是在忽悠我?” “我忽悠你做什么?”莫传延反问。 “每颗子弹都要这样把血抹上去?”骆柒似乎是有些相信了,他觉得没有人会为了忽悠人而这样糟蹋自己的血。“你这样得流多少血啊?” 莫传延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问道:“心疼了?” “我呸!我心疼子弹也不会心疼你。”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问的就是子弹。” “……”这一瞬间骆柒很有内牛的冲动。他发现莫传延自从醒来之后,虽然没有以前那么毒舌了,但是这种带着一丝暧昧意味的调戏风格更让人难以招架。 为了表示自己的愤怒,骆柒一声不吭地走开了。 “喂,别走他太远啊,免得到时候遇到危险救不了你。”莫传延还很好脾气地在他身后叮嘱。 苏泽一直笑嘻嘻地看戏看到现在,等骆柒走远了,才凑近莫传延问道:“老实说,我也好奇,抹了血的子弹真的能提高杀伤力?” “都说了,我的血可以,别人的不行。”莫传延一脸认真,看不出玩笑的成分。 “为什么?”苏泽也迷惘了。 莫传延叹了口气:“遇到危险的时候,我总不能当着骆柒的面把幽蓝剑祭出来吧,否则我们之前编造的谎言不都前功尽弃了?” 苏泽了然道:“所以你还是得用枪。” 莫传延点了点头:“但是对于鬼灵来说,普通的子弹对它们造成的威胁并不大,但如果在子弹头部抹上灭灵族的血液,杀伤力就大不相同了。” 苏泽这才明白过来,说到灭灵族的血液,果然除了莫传延以外,任何人都帮不上什么忙。 却说陈希扬和符宁止跟着那人追出了一段路程,对方因为身上还扛着一个,速度难免会慢下来,于是双方的距离渐渐被拉近了。 此时符宁止召唤出麒麟幻兽,那幻兽一个腾跃,蓦然窜到那蒙面人跟前,紧接着张口一阵咆哮,吓得那蒙面人差点一个趔趄栽下去。 这么一瞬的功夫,陈希扬和符宁止便顺利追了上来,堵住了蒙面人的去路。 蒙面人也没指望能强行突围,有些放弃地停下了脚步,转身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符宁止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刚一照面就一拳挥了出去。 “哇嘞,这么狠?”对方一边闪避一边将大长老当做盾牌来挡,同时出口调侃。 虽然看起来有些狼狈,但是从他闪避的走位来看,他好像并不忌惮符宁止的攻击,倒是一直有意无意地调整角度,将陈希扬纳入自己的视角余光范围,似乎在提防陈希扬背后偷袭。 “卑鄙。”符宁止连续出了几拳,都因为大长老真个盾牌而大打折扣,同时大长老哇哇大叫的声音也扰得他情绪烦躁。 “这样心急可不太好啊,”对方依然出言调侃,似乎有意在撩拨符宁止,“不过你这麒麟幻兽就只有这点能耐了吗,只是装装样子吓唬人而已?” 符宁止依然没有出言回敬,但这并不表示他就不在意,相反的,他把怒火全都体现在行动上了,也顾不得会不会揍到大长老身上了,反正照打不误。 发起狠来的符宁止,逐渐将蒙面人逼得没法再游刃有余起来,但他依然只是躲闪而不还手,这一点倒是跟上一次偷袭嫁祸的行径如出一辙。 陈希扬原本一直站在旁边观战,他是想趁此机会好好观察一下符宁止的能力究竟恢复到了什么样的水平,在看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叹了口气,不知因为什么缘故,符宁止似乎卡在了一个瓶颈阶段,没能出现明显的提升。 陈希扬终于懒洋洋地出手了,金丝爻线在空中甩过一个抛物线,然后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蒙面人的左肩,顿时将他的衣服抽出了一道裂缝,血花飞溅。 蒙面人闷哼了一声,真个身子斜了一下,也顾不得身上扛着的人质了,右手一甩,将大长老丢在地上,然后捂着流血的肩膀疾步后退。 “太卑鄙了吧!”蒙面人将同样的形容词送给了陈希扬。 “看来上次的伤口还没有痊愈呢,这一次又伤在了同一个地方,是不是感觉特别疼呢?”陈希扬笑眯眯地问。 “那不是废话吗?”蒙面人居然也就大大方方承认了,并且妥协也来得很快,“好啦,你们二打一,我哪里是你们的对手,这只鬼我不要了,你们放我走。”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陈希扬手中金丝爻线收回来又抛出去,“上一次被你逃掉了,这一次可没那么容易让你走了。” “就不怕这一次我又使个调虎离山之计?” “不怕。”陈希扬答得很干脆。 蒙面人怔了一下,显然没有料到陈希扬会是这样的反应。 符宁止却没有心思听他们瞎扯,再度挥拳而上。但是这一次对方没能轻松避过,也许是旧伤添新伤的缘故,他的行动力明显降了下来,很快便被符宁止制住了。 符宁止不容他多挣扎,一把扯下他脸上的面罩,果然露出了马弈攸胖胖的脑袋。 “真是一点悬念也没有呢。”陈希扬眯起眼睛打量着他,“你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偷袭,应该不会只是个人行为吧?” 马弈攸耸了耸肩膀:“反正我早就被你们怀疑了,我也没奢望能隐瞒多久。不过有一点你还真是说对了,我还有几个同伴接应着,如果你们敢对我下手的话,纪玖和李思考的性命恐怕也要不保了。” 第五章 夜探百鬼穴(二) 陈希扬听他提到纪玖和李思考,皱眉问道:“你说什么?” 马弈攸得意地笑了起来:“还没明白过来吗?他们两个已经落入我同伴的手中了,有图有真相哦。”他说着,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点开其中一张照片,在陈希扬眼前晃了晃。 照片中,纪玖和李思考背对背地绑在一起,嘴巴上都贴上了塑胶,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陈希扬盯着这张照片,眯起双眼陷入了沉思。 符宁止凑过来看到这张照片,皱了皱眉,看向陈希扬,似乎也觉得这件事情变得有些棘手了。 马弈攸收起手机,优哉游哉地抄手看着两人:“怎么样,还不肯放我走吗?” 陈希扬抬眸看了马弈攸一眼:“急什么,反正我们双方互有俘虏,既然我们一时不敢对你做什么,想必你的同伴一时间也不好对他们的那两个俘虏做什么不利的举动吧,同样的道理也是可以反推的嘛。” 马弈攸一想也是,心中微微升起一丝不安,问道:“那你打算做什么?” “身为俘虏,你的问题好像太多了。”陈希扬甩了甩手,一条金丝爻线很快缠上马弈攸的身体,将他捆得结结实实。 然后陈希扬一把抓起委顿在一旁的大长老,对符宁止道:“先把他带回去再说吧。” 马弈攸虽然被五花大绑起来,但一张嘴却不肯闲着,一边被符宁止推推搡搡地往前走,一边不断扭头看他:“符宁止,我真是想不通,你的本事明明也不差啊,为什么总是这么乖乖地听陈希扬的话呢,他让你干啥你就干啥,你也太没有自尊了吧?” 符宁止却只管自己走路,对马弈攸的话充耳未闻。 陈希扬看了看马弈攸,有些失笑:“有你这样当着别人的面挑拨离间的吗?” “当然,如果你愿意避避嫌,给我和符宁止腾出二人世界让我尽情地挑拨离间,我会对你感激不尽的。”马弈攸恬不知耻地笑。 陈希扬翻了个白眼,懒得再跟他多费唇舌。 于是马弈攸又扭过头去一心一意地怂恿符宁止:“少年人,跟着陈希扬那人妖是不会有前途的,不如来跟我们混吧……” “你说谁是人妖?”陈希扬一鞭子抽到了马弈攸的左肩。 马弈攸痛得龇牙咧嘴地怪叫了一阵,瞪着陈希扬道:“喂你眼神有问题吗,我全身上下肥肉这么多,你就不能换个地方抽?同一个部位受伤太多次是会坏掉的!” “换个地方吗……?”陈希扬摩挲着下巴,居然开始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然后他的目光从马弈攸的肩膀逐渐移到胸口,然后到腰部,再然后…… 马弈攸脸上的表情开始不自然了,下意识地弓起身子想遮掩自己最脆弱的那个部位,嘴上十分没自尊地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别抽了行么?” 陈希扬果然没有再抽他,因为这个时候尽快赶回集合地才是正经事。 但是他心中还是有些奇怪,身为一名俘虏,马弈攸的处境绝对是不容乐观的,不管他同伴是否抓了人质,这对于身陷敌营的马弈攸来说,能够牵制的力度也是非常有限的,但这个马弈攸却似乎一点也不为自己的处境担心,究竟是什么样的后台,支撑起他如此强大的自信心呢? 他们回到帐篷之后,骆柒抓着马弈攸的脸道:“果然是你,我就知道是你!” “是我是我,”马弈攸敷衍地点头承认,似乎毫无兴趣去应付骆柒,只是对陈希扬道,“现在我已经跟着你们回来了,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什么时候才能放了我?” 陈希扬冷笑:“你好像笃定了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 “那是当然,别忘了纪玖和李思考两个人还在我同伴手里,他们自从被抓去之后,就滴水未进了,你们若是拿我回去交换,或许还能救他们一命,如果你们一直这样耗着,恐怕……”他故意停了下来,让对方自己去想象。 骆柒一听到“纪玖”的名字,立即上了心,一把揪起马弈攸的领口问道:“你刚才说什么,纪玖怎么了?” “哎,同样的事情真不想重复这么多遍。”马弈攸显得很不耐烦,“他们两个已经落入我同伴手里了,现在就是两个毫无反抗之力的人质,你如果不相信,我裤袋里有手机,你自己打开相册看照片。”他干脆一次性把话说完。 骆柒依言从他裤袋里掏出手机,果然看到了那张照片,当即气得浑身直哆嗦,抓起马弈攸就想给他一顿胖揍。 马弈攸趁他拳头还没落下来,转脸对众人道:“喂喂,他失去理智了,你们也失去理智了吗?我现在可是你们交换人质的筹码,你们如果就这么把我打死了,可就没了筹码去换回那两个人质了,你们难道不组织这家伙吗?” 莫传延半抱半拖得将骆柒从马弈攸面前拉开,劝道:“你别跟这胖子在这儿浪费时间,救人要紧。” 骆柒果然安生了下来,转头求助似地看向陈希扬。 陈希扬掏出手机,问马弈攸:“你同伴的手机号多少?” “做什么?” “约碰头地点。” ……真直接。马弈攸默了一下,但还是报出了电话号码。 陈希扬拨出了号码,过不了片刻,对方便已经接了起来。 “是马弈攸的同党吗?”陈希扬开门见山地问。 “你是什么人?”对方警惕地反问。 “还需要问吗,自然是抓了马弈攸的人,你不会想不到吧?”陈希扬冷笑。 “咳。”对方无语了一下,又道,“你打电话来,有什么指教?” “交换人质吧。” “你凭什么认为我们愿意跟你交换人质?” “如果不是做好这样的准备,你们会事先拍下那样的照片?总不可能是为了勒索钱财这么没有新意的绑架吧?” 对方又“咳”了一声,似乎是意识到面对陈希扬,任何铺垫试探都是毫无意义的,于是也非常干脆地报了个地址,作为交换人质的地点。 “我说,由你们确定地点似乎不太稳妥吧,万一你们设下了陷阱怎么办?” “你们没得选择。”对方的态度也显得十分强硬,“我们这里有两名人质,你们那里只有一名,显然我们这一方占据着优势,自然是我们说了算的。” 对方说完之后,便果断挂了电话。 陈希扬也有点无奈了,收起手机转头对众人道:“救人的话,带只鬼在身边毕竟不方便,符宁止、你和骆柒留在这里看着这只鬼,我和苏泽、莫传延一起去把纪玖和李思考救回来。” “我也要去!”骆柒道,“让我留在这里,我会郁闷死的。” “还是我留下吧,”苏泽十分善解人意地道,“我和符宁止一起留下来守着结界,以免又有人来抓这只鬼。” 陈希扬想了想,在结界方面,苏泽的造诣已经大有长进,这比起骆柒来却是靠谱许多,于是点头同意了这个方案。 三人押着马弈攸出发之后,莫传延却皱着眉心事重重,似乎有所顾虑。 当骆柒将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折磨马弈攸泄愤的时候,莫传延打开手机输入了几个字,然后陈希扬的手机里便收到了一条信息。 陈希扬打开看了一眼,正是莫传延发来的短信,上面只有几个字:“帐篷,火燃术。” 陈希扬稍一思索,便明白过来,莫传延似乎在提醒他,之前马弈攸之所以能够悄无声息地破开帐篷劫走大长老,是因为他使用了火燃术。 陈希扬在作为端木花嫁的那一世,曾经接触过这种法术,而当时的施术者,是大曜军队中人称“开阳将军”的神秘男子。 说起来,大曜帝国的开国皇帝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异军突起、扫荡九玄各国,除了有这位诡诈多端的谋士在幕后运筹帷幄,更重要的是,他的身边有几位身份神秘的能人异士,每一位都被委以将军的重任,为他们的主人征战四方,立下赫赫战功,其中就包括这位开阳将军。 但是后来,陈希扬轮回转世了这么多次,都不再听闻过这种法术,仿佛自那以后便失传了一般。没想到到了这一世,这种法术居然又重见天日。 想到此处,陈希扬抬眸警惕地看了一眼马弈攸,不知道这个古董倒卖商和一万年前的开阳将军,究竟是什么关系。 当他们来到碰头地点时,远远便看见两个人影被高高吊挂在土包上,一个跟马弈攸一样身穿老鼠衣的男子站在土包顶端,俯视着他们一行四人。他的脸被遮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见真面目。 骆柒一见到纪玖这副模样,焦急地喊道:“纪玖,你没事吧?” “我没事。”纪玖很想装出大无畏的模样,无奈这段时间又是挨饿又是被吊挂,早已折腾掉了半条命,说出来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看上去十分令人担忧。 骆柒还想说什么,却被陈希扬先一步拦下了。 陈希扬望着那人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潜入我们当中的目的是什么?” 那人哼笑了一声,用同样经过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回答道:“我们只是寻常的古董商人,但是这年头生意不好做,为了多赚点钱,我们不得不铤而走险,想从你们这里分一杯羹罢了。” “你们的目的是得到我们手中的宝物?” “没错,”那人答得爽快,“愿意割爱么?” “你说呢。” “看样子是不太愿意了。”那人啧啧叹了口气,看起来十分遗憾。 陈希扬笑了笑:“既然如此,我有些想不通了。之前马弈攸一直隐忍不发地潜伏了这么久,为什么现在又突然不惜暴露身份动手了呢?你们应该知道,我们还在寻找第四件宝物麒麟珏。难道不是应该等我们拿到麒麟珏以后再动手,比较划算吗?” 第五章 夜探百鬼穴(三) “从理论上来说,的确是等你们集齐四样宝物再动手比较划算。”那人道,“但若是仔细想想,到了那个时候,还有我们动手的余地吗?首先你们双方会不会因此而反目就已经很难说了吧?” 陈希扬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他说的“你们双方”,是只以苏泽为代表的一方,和以杨臣修为代表的一方,两个团队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86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时性合作关系并不那么牢固,随时存在破裂的可能,这一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所以呢,如果你们真的拿到了三样宝物,打算自己去寻找第四样吗?” “这当然是最理想的选择。”对方丝毫不否认这样的计划。 “你们倒是很有自信,看来背景不俗啊,应该不仅仅是普通的古董商人这么简单吧?” 对方只是哼笑了一下,转了话题道:“不实际的话题多说无益,不如我们先把人质给交换了吧。” 陈希扬却依然不为所动:“说到人质,我倒是很奇怪你们的逻辑思维。照理说,你们既然抓到了我们这一边的两个人,用他们的性命安全来逼迫我们交出宝物,岂不是更简单方便?” “难道你们会答应这样的勒索?” “当然不可能。” 对方摊了摊手:“我们也是有脑子的人,既然这是不切实际的想法,我们也不可能贸然提出如此幼稚的要求。” “但是这么一来的话,对于你们而言,真的是毫无收获的行为,这倒是让我越发难以理解了。” 那人笑了起来:“看来你是有所误会了。这一次的人质交换,我们只打算一对一地交换,也就是说,用我们这边的其中一个人质,跟你们交换马弈攸。至于剩下的那一个,得等你们拿麒麟珏来交换才行。” 陈希扬有些意外地皱了皱眉:“只需要麒麟珏吗?” “一条人命抵一样宝物,这在大家看来,还是属于比较合理的价位吧。” “那为什么偏偏是麒麟珏呢?” “这个……请恕我无可奉告了。”那人说着,蹲下身来,手中亮出了一把匕首,在帮着纪玖和李思考两人的绳索只见来回比划着,喃喃自语道,“先交换哪一个人质比较好呢?” 李思考大义凛然地道:“先把我师傅给放了。” 此时骆柒也说道:“先把纪玖给放了。” “哦?”那人看了看纪玖,“你们说的是这个小白脸吗?” 纪玖仰起脸想冲那人吐唾沫,可惜没能成功,他恨恨道:“要放两个一起放,别在这里故弄玄虚。” “啧啧,脾气真是火爆呢。”那人摇了摇头,“看来大家比较紧张的人是你啊,那就……”他故意顿了顿,“那就先把另一个放了吧。” 他说着便去解李思考的绳索。 “你……!”骆柒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李思考对着那人破口大骂:“你是聋子吗,不是让你先放了我师傅吗?!” 纪玖忙道:“李思考,你先跟他们回去。” 李思考委屈地看着纪玖:“可是小师傅……” “我是你师傅,你得听我的。”纪玖难得露出了严肃的表情,“如果这次能平安回去,就把我们以前积攒的那些古董都卖掉,找个小城市安安分分地过日子……” “小师傅……”李思考眼圈都红了,“你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在交代遗言啊?” 纪玖暴躁了:“尼玛老子还没死呢,什么叫交代遗言?” 李思考瘪着嘴巴低下头去。 纪玖又问了一遍:“我刚才嘱咐你的话,你听进去没有?” 李思考垂着脑袋点了点头。 此时那人已经解开了绳索,押着李思考往陈希扬他们一行人的方向走去。 骆柒一脸焦急地看着仍被吊挂着的纪玖,他此行的目的主要是来救纪玖的,现在纪玖没能救回来,光交换个李思考有什么用?看着那蒙面人带着李思考逐渐走近,他心里盘算着能不能一击制服他们,然后把纪玖也给救下来。 他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忽听“嘭”的一声,原本绑着李思考的位置突然被炸去了一个角。 众人被吓了一跳,只见那人得意洋洋地道:“我奉劝你们一句,最好不要妄想出尔反尔地搞偷袭,否则我动动手指,就能把剩下的那一个炸得粉碎。” “你你你……”骆柒脸色顿时变得刷白,结巴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刚才如果他早一步动手的话,恐怕纪玖的脑袋就被炸没了。 蒙面人的这一枚炸弹果然震慑威力无限,饶是骆柒打算偷袭、莫传延打算正面交锋的计划也只能胎死腹中,只能心中暗骂这家伙实在是太卑鄙了。 倒是陈希扬显得比较镇定,待双方人质交换完成之后,他对众人道:“我们先回去。” “就……就这样放任纪玖不管了吗?”骆柒依然不甘心。 “你有办法救他?” “……”骆柒没了言语。 “那就等以后拿到了麒麟珏再来换吧。”陈希扬说得一派轻松。 “你真打算把麒麟珏给他们?”骆柒震惊了,“杨臣修和符宁止会同意么?” “我不就是随便说说么。”陈希扬耸了耸肩。 骆柒内牛了:“陈希扬,纪玖还在他们手中呢,你不能不把他当回事啊……” “我知道我知道,”陈希扬扶额,“我这不是缓兵之计嘛,你别在这儿哭,太丢人了。” 骆柒只好乖乖把眼泪抹去,临走前还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纪玖一眼:“纪玖,你要好好保重,我们下次再来救你。” “好。”纪玖看着骆柒,也有些哽咽了。 骆柒又狠狠瞪了马弈攸和他同伴一眼:“你们两个,不准再饿着他,如果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我……”他“我”了半天,突然发现一己之力实在不能拿他们怎么办。 莫传延适时地接了一句:“打爆你们的脑袋。” “对,打爆你们的脑袋!”骆柒像是得到了强力的支援,态度果决地强调了一遍,然后真的在思考凭着莫传延的枪法,跟对方硬拼的话究竟有多少胜算。 四人往回走的途中,陈希扬提醒李思考:“检查一下你自己,身上有没有被放了什么跟踪器。” 李思考一怔,随即翻了翻自己的衣服,果不其然,在上衣口袋的角落里摸到了一枚指甲盖大小的跟踪器。 “太卑鄙了!”李思考瞪着手中的跟踪器,恨不得把它捏爆。 “同样的伎俩,居然还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用,真为他们的智商捉急。”骆柒狠狠吐槽。 莫传延回头看了看身后远处渐渐出现的一行自驾车队,建议道:“也许我们可以反跟踪利用一下。” “嗯?”李思考莫名。 莫传延嚼了一片口香糖,然后从李思考手中接过跟踪器,拿在手中把玩着。 当那一组自驾车队从他们身旁开过时,莫传延吐出口香糖,将跟踪器包裹在糖胶内,然后随手一抛,口香糖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便稳稳落在了其中一辆山地车的车后盖上。 众人目送那一队车缓缓远离。 然后骆柒终于反应了过来:“你是想给他们误导方向?” “真厉害。”李思考冲莫传延竖起了大拇指。 回到帐篷所在地,已经是子夜时分了。 苏泽见换回来的人质中只有李思考一个,便预感到事情进行得不顺利,问道:“纪玖呢,没能救回来吗?” 陈希扬于是将双方交涉的内容复述了一遍。 “他们想要麒麟珏?”符宁止皱起了眉。 “这个要求有些奇怪啊,”苏泽摸着下巴道,“如果只是想要拿宝物卖钱的话,这四样宝物中,随便出手哪一样,都能卖个很不错的价钱了,为什么偏偏是麒麟珏呢?” 骆柒点头道:“之前马弈攸偷东西那次,明明是冲着海龙珠去的,只不过因为苏泽事先将海龙珠带在了身边,所以他没能得手。这么看来的话,明明是海龙珠也没关系的嘛,不一定非要麒麟珏啊。” 莫传延接着道:“而且这一次他们企图劫走大长老,会不会是为了让大长老给他们带路,好比我们先一步找到麒麟珏?” “把这几条线索联系起来分析,反而让人觉得他们的思维方式非常缺乏逻辑。”陈希扬总结点评。 李思考弱弱插了一句:“我……我曾经听到他们在讨论宝物取舍的问题……” 众人都向他望了过来:“什么?” “之前我和纪玖被他们关着的时候,我听见他们内部有发生过一次争执。”李思考回忆着道,“当时马弈攸的意见是,直接用人质换宝物,能换几个算几个。但是那个蒙面人不同意,他提出应该先劫走那只鬼,等先一步取到麒麟珏后,再用人质换取其它宝物,能换多少算多少。后来他们又制定了一套备用方案,万一这个计划执行失败,就用人质交换麒麟珏。” “为什么必须是麒麟珏?”苏泽纳闷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李思考道,“可能是在他们看起来,麒麟珏更有价值吧?” 李思考所透露的这点信息,虽然对于他们解开谜题没有太大的帮助,但好歹确证了一个问题对方的野心的确很大,他们想过要独吞所有的宝物,但又非常现实,在意识到情况没有他们预期的那么乐观之后,他们很快退而求其次,反正怎么都不会亏就是了。 “但我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陈希扬摩挲着下巴喃喃自语。 “这个问题以后再讨论吧,”苏泽看了看时间道,“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我们得赶快动身,否则天一亮,那只鬼又没法行动了。” 经他这一提醒,众人立即收拾装备出发,让大长老给他们带路。 第五章 夜探百鬼穴(四) 这一次的行动,他们原本是不方便带上李思考的,因为李思考没有开鬼眼,如果遇到了什么危险,还得费神照顾这家伙,实在是很不方便。 但是有了前车之鉴之后,他们也不敢随便让李思考一个人落单了,再怎么不方便,也只能带着他一起行动,一路上对他千叮咛万嘱咐,万一遇到危险,他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跑。对此,李思考自然是满口答应。 他们步行了将近一个多小时,发现周边的景物越发荒凉,连原本随处可见的土丘也逐渐消失了。空气中弥漫着阵阵湿寒之气,让人忍不住直打哆嗦。 骆柒感觉全身不舒服,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百鬼穴。”大长老道,“鬼首坐镇,百鬼聚集的地方。” “鬼首?”苏泽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称呼,问道,“鬼首是什么意思?” 大长老叹了口气道:“鬼首是在大曜帝国灭亡之后出现的魔物,他的能力深不可测,不但操控着这里所有鬼灵、邪灵的命脉,还将我们垩白族的重要神物麒麟珏据为己有。如今他已经是这暗世界的最高统治者了,所有暗界子民都必须对他俯首称臣。” 陈希扬心下恍然,难怪这一带会出现如此众多没有进入轮回的游魂,原来是有暗中的统治者在控制它们,让它们脱离出了六道轮回之外。 骆柒却在听到“麒麟珏”的时候,显得有些吃惊,他记得上次杨臣修在闲聊的时候曾经提到,他向这些长老们询问麒麟珏的下落,但是长老们都说不知道在哪里。现在怎么又说在鬼首的手中了? 大长老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苦笑了一下道:“上一次我们是有意隐瞒领主的。一则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恢复记忆,如果直接告诉他麒麟珏的下落,只怕他会贸然前去抢夺,到时候只能是以卵击石的下场;二则,事情毕竟过去了一万年,领主也早已不是当初带领着我们抵抗大曜军队的领主了,这一次他寻找麒麟珏的目的是什么,我们还无法确定,所以更应该谨慎对待。” 陈希扬侧头看着大长老:“那么现在怎么又这么合作地透露信息了?” “因为比起那个人,我更愿意相信你们,毕竟你们是领主的朋友,而那个人,窥觑着麒麟珏,绝对是不怀好意。” 大长老口中的“那个人”,便是当初企图劫走他的马弈攸了。 陈希扬试探着问:“你似乎挺了解那个人的?” “算不上了解,只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气息,让人总是产生不好的预感。”大长老道,“是属于敌人的气息。” 符宁止皱了皱眉,他的嗅觉在遇到陈希扬之后,只能再度封闭,所以大长老所说的那种气息,他也应该能感受到。 此时大长老将目光落在符宁止身上,神色复杂地道:“你的身上明明有黑麒麟的气息,但是我们通过驭兽族的特殊音波却无法与你取得共鸣,这说明你已经不再是纯粹的黑麒麟了,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符宁止沉默了一下,道:“这也是我想要寻找的答案。” 大长老又道:“我们可以看出来,你与我们领主之间维系着非常坚韧的契约之绊,希望你能真心对待我们的领主,而不是利用他达到什么目的。” 符宁止面上露出不悦的神色,冷哼一声道:“这应该是我奉送给你的话才对。” 大长老突然停下了脚步,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 众人不知出了什么事,只好也跟着停下脚步看着大长老,然后就见大长老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什么情况?”骆柒问道。 “他们……已经不再信任我了。”大长老似乎遭受了极大的打击,精神显得十分委顿。 “他们?你的同党们?”苏泽问。 “他们已经感应到我们的到来,所以提前用密语联系了我。”大长老叹了口气,看了一眼符宁止,显然又是因为对符宁止的强烈感应造成的,“他们说,我被你们抓取了这么久,难保不会叛变,所以他们不打算再信任我了,也不会欢迎我们进入百鬼穴。” “怎么可以这样?!”骆柒发出了抗议。 其他几人却没有说话,其实换位思考一下,他的同伴们会产生这样的怀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大长老指了指前方:“百鬼穴的入口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了,你们自己去吧,我就不方便再带着你们了,否则他们第一个干掉的,肯定就是我了。” 陈希扬多长了一个心眼,问道:“进入百鬼穴之后需要注意什么?” “咳……”大长老明显不太愿意说,但迫于陈希扬的威慑力,他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道,“百鬼穴中有很多道关卡,由鬼首派亲信镇守把关,你们若要进入,恐怕要先制服那些镇守者。” 陈希扬问道:“那些镇守者有哪些特点?”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们因为畏惧鬼首,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尽量不会回到百鬼穴寻求庇护。而百鬼穴各地的镇守者又时常发生变动,所以我还真不好说。” 众人听了之后,心下都是一沉,这阵仗,听着就让人全身发寒啊。 陈希扬道:“大家都拿出气势来,一个百鬼穴而已,没什么好怕的,我们就当是进副本打boss好了。” “进副本打boss……”众人一瞬间都有神了。 此时风向突然变了,有低沉的吞吐声从上风处传送而来。众人茫然四顾,刚想询问,发现大长老不知何时早已闪得没了踪影。 “好……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往我们这边靠近……”李思考慌张了起来。 周围风沙渐大,将四周的景物都遮蔽得模糊了起来,所以众人虽然也和李思考一样有相同的感觉,却搞不清究竟是什么状况。 “在那里!”苏泽突然指着西北方叫道,“你们看,那是个什么东西。” 众人循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只通体绿色的怪兽蹲伏在距离他们一百多米远的地方,令人奇怪的是,那只怪兽明明看上去没有在动,却让人明显地感觉到双方的距离正在逐渐缩短。 渐渐的,他们又看清楚了,那只怪兽背靠着一座十几米高的石窟,随着怪兽的渐渐靠近,那石窟也在渐渐靠近,仿佛会移动的城堡。 “这也……太诡异了吧……”众人的寒毛全都竖了起来。 “不对,并不是那怪兽和石窟在移动,而是我们自己……”陈希扬看向自己的脚下,他们所踩着的这块地方,正在以缓慢的速度向对方靠近。 这一发现让众人大惊失色,如此诡异的地块,究竟是怎么回事? 双方的距离很快缩减到五十几米远,怪兽的模样也渐渐清晰了起来。这只怪兽本身的体肤是赤红色的,但因为头上和下巴上的绿色须发过于浓密,导致它远远看上去就像套了一件绿色外套。 它的身体像巨大的虎类,头部比身体还要大两倍,头上层层叠叠地长了九个脑袋,堆成了金字塔的形状,每个脑袋上都有两只眼珠、一个鼻子,却没有耳朵和嘴巴。 不,确切地说,它的耳朵长在整个头部的两侧,十分硕大的两片招风耳,而它的嘴巴,则开裂在头部的下方,一双耳朵、一张嘴,是九个脑袋共享的。 这只怪兽蹲伏在石窟的正前方,挡住了石窟的洞口。它的表情十分肃穆,睁大了九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瞪视着四周,当看见一行人在逐渐向它靠近时,它直立起身体,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这些人。 “突然被九双眼睛一齐瞪着,真有点毛骨悚然啊……”苏泽喃喃自语。 “这是……开明兽?”陈希扬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确定。 “开明兽?那是什么东西?”李思考问道。 “居然是开明兽吗?”苏泽似乎想起了什么,“传说中为西王母守护昆仑山的神兽,因为巨大的昆仑山一共有九道入口,所以它长了九个脑袋、九双眼睛,牢牢地盯住每一个经过昆仑山的行人,提防外来者侵袭。” 骆柒好奇道:“既然是昆仑山的守护神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说自从西王母西仙去之后,这开明兽就流落街头,居无定所,最后被百鬼穴的鬼首捡回去当看门的了?”苏泽猜测。 “我说,”莫传延不得不出声打断他们的发散性思维,“开明兽已经朝我们这边瞪了很久了,我们好歹给个反应,是进还是退?” “先不要冒进,”陈希扬道,“目前我们还不清楚这大家伙究竟是神格还是魔格,先试探一下再说。” 骆柒问道:“神格会怎么样,魔格又会怎么样?” “如果它还保持着神格,这说明双方还有和平对话的可能性,但如果它已经堕入魔道,彻底臣服于鬼首了,那我们就只能硬拼了。” 符宁止向来是行动派的,它不管对方是神是魔,只是催促道:“要如何试探?” “我来试试使用祭灵语。”陈希扬道,“如果它还是神格,就能听懂我的祭灵语;如果它突然变得狂躁起来了,说明它已经堕入了魔道,这个时候大家千万要小心防备,免得被它攻击到。” 众人点了点头,非常有默契地往后退去,给陈希扬留出足够的位置施术。 莫传延一边掏出手枪,一边嘱咐道:“骆柒,站到我身后去。” “哦。”骆柒下意识地乖乖站了过去。随即他突然反应过来,这明明是前世月刹和雪烙在镇子上隐姓埋名时的相处模式,现在的他,没必要这么听话吧? 不好的回忆又如潮水般涌上脑海,把他的心情搅得乱七八糟。 这一瞬间他很有股冲动,想逃得离莫传延远远的,但理智很快将他拉回了现实现在不是耍小性子的时候,他原本就是所有人中比较没用的那一个,眼下就暂且忍忍吧,别帮忙不成还给添乱。 第五章 夜探百鬼穴(五) 陈希扬双手执印,双唇无声开阖,默默吟唱祭灵咒语。 渐渐的,开明兽有了反应,九个脑袋上,眼眶开始不同程度地收缩,鼻子也在扭曲,下方的大嘴巴一张一合,不断吐出粗短的低吼声,情绪变得越来越烦躁。 众人看到它这样的反应,不约而同地叹息了一声:“它入了魔道。” “退!”陈希扬突然出声提醒,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开明兽一跃而起,朝他们的方向冲了过来。 六人纷纷后退,陈希扬快速变换咒诀,右手扬起时,便有一道防御结界从天而降,将身后几人都纳入了保护范畴。 莫传延护着骆柒退出十几步,同时手中枪声不断,每射出一颗子弹,都十分精准地射中了开明兽的其中一只眼睛。 骆柒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这开明兽一共有十八只眼睛,难不成莫传延真有本事用十八发子弹把开明兽变成眼盲兽? 但是这个猜想并没有成真,莫传延一连串的射击,只来得及打瞎开明兽半边头部的眼睛,开明兽也不傻,在受到一连串的远程攻击之后,它很快变换了进攻的方向,同时眼睛受伤的痛楚让它变得更加暴躁,攻击虽然有些杂乱,但比之前更为强势。 陈希扬闪到开明兽眼睛瞎掉的那个方位,一边退一边布下咒术陷阱,此时莫传延也在改变射击方向,用子弹把开明兽向陈希扬所在的那个方向逼过去。 开明兽注意到陈希扬的存在之后,立即朝他一个纵跃扑了过来,陈希扬突然加速后跳,险险避开了开明兽的爪锋。 众人虽然相信陈希扬有自保的能力,但在见到这惊险的一幕时,都忍不住捏了一把冷汗。 开明兽一击不中,落地之后便欲再度出击,不料此时动作突然变缓,只见一道道金色光芒自地底流窜而上,缠绕在它的周身,像柔韧的藤蔓一般纠缠住它的四肢,让它无法像以前那样行动自如。 众人见陈希扬布下的陷阱发挥了作用,精神都为之一振。此时符宁止召唤幻兽麒麟从开明兽正面冲了上去,幻兽的体积急速放大,呈数倍悬浮于符宁止上方,在符宁止疾挥出拳的瞬间,幻兽麒麟也猛地一爪挠了上去,在开明兽另一半的头部抓出几道鲜红的血印。 开明兽在遭遇这远、中、近三段袭击之后,大部分眼睛已经报废,原本愤怒的嘶吼已经完全变成了凄惨的哀号。之前的气势全都不见,它开始在阵网中费力地挣扎,企图脱困逃走。 陈希扬却不给它喘息的机会,口总咒语不停,催动着祭灵咒引它渡化。 眼看着开明兽在咒语的折磨中失去斗志,渐渐没了声息,忽听石窟内传来一声接着一声的巨响,整个大地都随之震颤了起来。 然后,他们就看见了造成这次“地震”的罪魁祸首,只见一只比开明兽更加高大的人形巨兽奔出石窟。 这只巨兽全身无毛,皮肤呈青黑色,长着一脸鬼面獠牙不说,下颚的凿齿竟有三尺多长,在黑夜中发出森然的银光。 怪兽的双臂长而粗壮,下垂的时候可以触到自己的小腿,它一只手握着铁锤,另一只手握着长矛,杀气腾腾地朝开明兽这边冲了过来。 原本围在开明兽周身的几个人立即四处散开。只见怪兽跑到开明兽附近,一锤子抡在地上,直接将陈希扬的阵网砸得粉碎。 “我的天……”苏泽只来得及感慨这么半句,便被陈希扬拉扯着往后退去。 “是凿齿。”陈希扬道。 “什么?” “大力士凿齿,会吃人的。” 原来这怪兽的名字就叫“凿齿”,真是兽如其名啊。苏泽又看了一眼那两颗长如弯刀般的银色凿齿,打了个寒颤。 此时已经脱困的开明兽得到了凿齿这个强力的援军,立即气势大振,两个一起朝众人反扑而来。 莫传延又是几颗子弹射出,打在凿齿的皮肤上,居然被悉数弹开,发出一连串“叮叮”的清脆撞击声。 “好硬的皮!”骆柒咋舌。 “可惜了我的血。”莫传延叹息了一声,他的血液虽然能对邪魔有抵制作用,但是遇到这种刀枪不入的家伙,他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大家快闪!”陈希扬大声道,“这家伙的铁锤能破开我的阵网咒术,一般的攻击对它毫无作用,是个非常难缠的家伙,大家不要跟它对着干,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经他这一提醒,众人也不敢恋战,纷纷掉头就跑。陈希扬、苏泽和李思考往一个方向跑去,而莫传延、骆柒和符宁止则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那两只巨兽也是有智慧的,开明兽十分痛恨毁了它这么多眼睛的莫传延和符宁止,誓要报仇雪恨,于是不依不饶地追着他们的方向奔去。 凿齿则似乎对陈希扬很感兴趣,一直追着他不放,连带着苏泽和李思考也成了他追击的目标。 这凿齿长得十分魁梧,一步跨出能抵普通人的好几步,苏泽和李思考明显拼不过它的速度,而陈希扬要照顾到这两人,自然也不能加速奔跑。 眼看着凿齿就要追上来了,陈希扬无奈地道:“你们两个别跟着我了,改方向吧,它应该不会分心去追你们的。” “不行,”李思考非常有义气地道,“要死大家一起死,我们绝对不会丢下你一个人逃跑的!” “我才没想过要跟你们一起死好吗?”陈希扬无情地打击他,“被你们两个拖累着,不死也得死了。” 苏泽知道陈希扬说的是实话,于是说了一声:“你自己小心。”便果断抓着李思考拐了方向继续跑。 凿齿果然没有分心去追那两人,依然坚持不懈地跟着陈希扬。 陈希扬回头见与苏泽和李思考拉开了距离,于是放心大胆地加快了速度。 “难懂就这样放任陈希扬不管了吗?”李思考望着远去的一大一小的背影,显得十分担忧。 “目前我们帮不上忙,就只能尽量不要给他拖后腿了。”苏泽低低道。其实比起李思考,他心里更担心陈希扬的安危,但自己帮不上忙也是事实。 此时此刻,他甚至自暴自弃地想,干脆丢掉自尊去求风音出来帮忙算了。但是这样的求助,陈希扬会不会甘心接受呢,搞不好会弄巧成拙吧?他内心无限纠结。 陈希扬跑了一段距离之后,确认再也看不见苏泽和李思考的踪影,便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甩手,一道金色弧线抛了出去。 凿齿一时没刹住脚步,眼睁睁看着那道弧线绕着自己周身转了一圈之后,又像是长了眼睛一般飞回主人那里去了。 凿齿怔了一下,脚步也下意识地慢了下来。虽然那道弧线并未对它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心中的顾忌却并未减少。 果然,那道弧线在距离陈希扬还有几步的距离时突然又一百八十度转弯,冲着凿齿飞了过去。 这一回凿齿有了心理准备,举起锤子便朝那弧线迎了上去。但是锤子对弧线,原本就有些不伦不类,那弧线又格外灵活,轻松避开了锤子的直击面,绕着凿齿的周身又转了一圈。 凿齿被它搞得有些懵了,眼看那弧线在自己附近一圈又一圈地绕,它不论是击出锤子还是长矛,都没法与那弧线正面交锋,也不知这弧线绕着自己转是什么用意。 渐渐的,凿齿失去了耐心,同时也醒悟过来,自己在这里与这金色的小东西纠缠什么呢,追上前面的那个人才是正经。 于是它再次拔腿欲追,不料刚一抬脚,周身顿时金光大盛,所有被弧线绕过的轨迹全都显出了金色的光芒,而这种光芒交织成了密不透风的阵墙,将凿齿团团围在其中。 凿齿这才明白自己着了道,顿时勃然大怒,手中巨大的铁锤高高举起,便要往阵眼的位置重重锤下去。 不料它一只手刚抬起,便有无数飞旋的弧线密密匝匝地缠绕上它的臂膀,这些弧线柔软却坚韧,虽无法对它那铜墙铁壁般的皮肤造成一丁点伤害,却也能让它不论如何也挣脱不了。而它手中那只铁锤便一直保持着高举的状态,怎么也无法落下来了。 凿齿发出愤怒的吼声,他终于明白陈希扬设下这个阵墙的用意了。但是它岂是轻易服输的性格,既然手中的铁锤无法发挥威力,那便换另一只手里的长矛。只见它大喝一声,用力将手中的的长矛向阵墙刺去。 没想到当长矛刺向阵墙时,阵墙的形态便立即发生了变化,像是柔软而弹性无限的橡皮糖一般,绕着毛尖突了出去,但就是不会被刺穿,当凿齿收回长矛时,阵墙又很快恢复原状。 如此重复了几次均告失败之后,凿齿被气得原地跺脚,吼声震天,却又实在拿这阵墙毫无办法。 此时苏泽和李思考又远远绕了回 恋耽美 分卷阅读87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来,见陈希扬居然一个人就制服了这只巨兽,不由鼓掌喝彩助威。 李思考兴奋地道:“不如一鼓作气把它杀掉吧。” “怎么杀?”陈希扬问,“用刀,还是用枪?” “这个……”李思考被难住了。 “渡化呢?”苏泽提议。 “它连我的祭灵阵都能砸碎,可见它的体质对祭灵术有一定的抵抗能力。”陈希扬摊了摊手道,“要把这么个冥顽不灵的大家伙送去轮回,不但耗元神,还耗时间。” “那怎么办呢,”苏泽犯了愁,“就这样把他困在这里不管吗?” “我这金丝阵墙的效力能持续六个小时。”陈希扬道,“看来我们得加快速度了,希望能在六个小时之内完成任务出来。” 第五章 夜探百鬼穴(六) 在困住凿齿之后,苏泽才发现另外三个人不知去了哪里。 他们四处看了看,没见着那三人的踪影,苏泽下意识掏出手机,但在看到手机屏幕的信号显示时,他又只能无奈地把手机放了回去。 现代科技每每在遇到怪力乱神的关键时刻,总是那么的不给力。 陈希扬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手机信号,看到同样的问题之后,当机立断:“他们那边有莫传延和符宁止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时间有限,我们先走。” 苏泽和李思考点了点头,跟着陈希扬朝石窟洞口的方向奔去。 却说此时的莫传延、骆柒和符宁止三人,却是先一步解决掉了开明兽,比苏泽他们更早进入了石窟。 因为没有与陈希扬同行,符宁止果断解除了自己嗅觉的封印,没有嗅觉的世界,实在让他很缺乏安全感。 但进入石窟之后不久,他们便发现前方出现了一个岔口,是走左边还是右边,三人犹豫不定。 最后还是骆柒提议道:“干脆投硬币决定吧,正面就往左,反面就往右。” 符宁止和莫传延互相看了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于是骆柒掏出硬币往上抛去,当落在地上时,反面朝上。 “那就往右走。”骆柒给大家指明了方向。 右边是一段幽暗漫长的隧道,根据脚下地面坡度的变化,他们推测这应该是通往地下的隧道。 他们放慢了脚步,一边走一边提高警惕,随时提防着有什么东西袭击他们。但是走了五六分钟之后,他们没有遇到任何障碍。 此时骆柒轻轻“咦”了一声,低头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脚边的一只兔子:“这里居然会有兔子?” 莫传延和符宁止转过头去,也都看见了这只兔子。 这是一只有着粉红毛色的小兔子,全身不过巴掌大小,绕着骆柒的一只脚来回转圈,模样十分可爱。 骆柒起了逗弄的心思,便要俯下身去,却被莫传延一把拽住,提醒道:“小心有毒。” “兔子也能有毒?”骆柒不信。 莫传延其实也只是猜测,并没有可靠的理论依据。但他还是坚持道:“进了这鬼地方,多点防备心总归没什么坏处。” 符宁止盯着那兔子道:“对,搞不好这是只魔化了的兔子。” “……”骆柒被他们两个疑神疑鬼的模样搞得很无语,但既然这两人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太任性,于是生生忍下好奇心,颇有些遗憾地看了那兔子一眼,跟着两人继续往前走。 走了片刻之后,他发现那只兔子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脚边,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宠物,让人看了感觉实在可怜。 骆柒同情心泛滥,差一点就要伸手去把它抱起来了,但一抬头,便看见莫传延无声警告的眼神,他重重叹了口气,只好强迫自己不去看自己的脚边。 那只兔子在骆柒脚边跟了半晌,没能得到应有的关注,又小跑着去了符宁止的脚边。但符宁止明显没有太多过剩的同情心,步子迈得干脆利落,好几次差点踩到兔子身上,看得骆柒心惊肉跳。 那兔子也算是相当机灵,当发现符宁止压根就当它不存在时,它也果断放弃了对符宁止的跟随,转而跑去了莫传延脚边。 骆柒心里开始有点不是滋味了,搞半天原来这是只水性杨花的兔子,殷勤讨好得不到回报,它就会转移目标,盯上新的讨好对象。 随即骆柒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那不过是一只兔子而已,怎么就想到这么多有的没的上去了? “等一下!”走在最前面的符宁止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其余两人立即全身戒备起来。 “有火的气味。”符宁止深吸了几口气之后,开始环视四周。 此时,有“嘎达嘎达”的声音从隧道的另一头缓缓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面上缓缓辗过。 三人屏住了呼吸,不由自主地缓缓后退。 “嘎达嘎达”的声音越来越近,同时还伴随着婴儿般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有孩子?”三人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自从进了石窟之后,他们一路上遇到的不是可爱的兔子就是哭泣的婴儿,以至于他们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主题公园。 但是很快,他们就没有心情吐槽了,因为他们已经渐渐能看清对方的庐山真面目了。 这是一条五米多长的巨蛇,蛇的上半身长了九个脑袋,随着脑袋的左右晃动,不时有火红的信子吐出来又收回去。而“嘎达”声便是它下腹坚硬的鳞片与地面摩擦时发出的声音。 “……是、是九婴!”骆柒的声音明显开始哆嗦。 九婴是上古时期能自由召唤水与火的怪兽,叫声如婴儿啼哭,却喜以人为食,性情十分凶残。并且这怪物的生命力之顽强,与传说中的九尾狐有得一拼,九尾狐是一条尾巴一条命,九婴则是一只脑袋一条命。 但是九婴的反应似乎有些迟钝,虽然朝着三人迎面爬了过来,却始终不见有什么异样反应,仿佛对他们的存在视若无睹。 “九婴的视力不太好。”骆柒低声道,“可能现在还没发现我们。”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符宁止问道,“进,还是退?” 莫传延盯着那怪物没有说话,脑子里一直在转着各种方案。 隧道这么长,且一路进来根本没再看见什么分叉口,要退的话就得一直退回原点了,并且这样退也不是办法,他们会一直处于非常被动的局面。 但是如果不退的话,势必会和九婴发生正面冲突。好在现在九婴似乎还没有发现他们,他在想,是否可以从九婴的身旁绕过去。 他左右看了看,立即又否决了这个方案。这隧道就这么点宽,要想在完全不惊扰九婴的前提下绕过它身旁,难度不是一般的大,更何况对方又九个脑袋,每个脑袋伸缩自如,这隧道中三百六十度都在它的攻击范围内。 “还是……退吧。”莫传延叹了口气。如果只是他一个人的话,他还可以抱着侥幸心理搏一搏。但是现在身边还跟着骆柒,他冒不起这个险。 既然莫传延说退,那想必是没有进的希望了。三人虽然十分不甘愿,却也只能小心翼翼地向后退去。 骆柒心中还记挂着那只小兔子,于是一边退一边低头去寻找兔子的踪影,却发现那只兔子居然不怕死地兀自继续往前窜。 “小兔子,回来!”骆柒忍不住低声惊呼。 但是那只兔子却充耳未闻,粉红色毛茸茸的小身体还在一个劲往前拱。 “骆柒,别过去”莫传延想出口阻止,但是骆柒已经转身折了回去,快步追上那只兔子,一把将它捞入怀中。 骆柒的脚步声终于惊动了九婴,那九颗脑袋立即朝同一个方向探了过来,同时身体开始加速前行。 骆柒抱着兔子拼命后退,却依然快不过九婴的速度,眼看着九婴其中一只脑袋已经吐着红信逼到了眼前,骆柒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忽听耳边发出一声枪响,莫传延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率先发起了攻击。 九婴的那颗脑袋顿时被子弹射穿,脑浆迸裂的同时,剩下的八颗脑袋同时瞪向莫传延,目眦欲裂,叫声凄厉。 此时莫传延已经接应上了骆柒,一手护着骆柒闪避九婴的攻击,一手“砰砰砰”接连开了几枪,逼得九婴一时间也不敢太过冒进。 然而被激怒的九婴并不会如此轻易善罢甘休,它的听觉十分灵敏,在与莫传延交锋了片刻之后,很快便学会了通过听声辩位来闪避子弹,八颗脑袋灵活地左右摇晃,愣是没有再让莫传延占到半点便宜。 同一时刻,符宁止召唤着麒麟幻兽如疾风般迎面袭去,九婴的八双眼瞳骤然收缩,无数条长长的脖颈猛然向后弓起,蓄力发起最强劲的攻击。 “符宁止,当……”骆柒在一旁看得真切,正想提醒符宁止,话未说完,忽听一阵尖锐而绵长的嘶吼声在耳畔轰然炸响,震得人耳鼓发疼,全身被激出一片片的寒毛。 在场的三人都不堪忍受这噪音般的折磨,下意识想捂住耳朵。 骆柒也想捂耳朵,但他没有忘记自己手中还抱着一只兔子,双手没能抬起来,只能闭上眼睛缩起脖子,双臂紧紧收拢。 “咳咳……”嘶吼声突然草草收了场,听起来更像是被勒紧了脖子的咳嗽声,而这声音,好像来自 骆柒睁开眼睛仔细一瞧,发现声音的主人居然就在自己怀中,噪音之所以突然中断,是因为它被骆柒无意间勒住了身体,勒得它喘不过气来。 “兔子居然能发出这么恐怖的声音?”骆柒盯着怀中的兔子,满脸震惊。 更令他们震惊的是,对面的九婴在听见兔子发出的噪音之后,竟露出怯意,迟疑着往后退了几米,迟迟不敢再逼上来。 骆柒像是得了宝贝一般,逗弄着怀中的兔子道:“你的声音貌似很厉害啊,来来,再叫一次。” 于是兔子再度张来三瓣唇,发出刺耳的吼叫声。这一次,因为没有骆柒的打扰,它的声音连绵不绝,无休无止。 九婴原本就听觉非常敏锐,在如此强大的噪音攻击下,终于承受不住,掉头仓皇而逃。 第五章 夜探百鬼穴(七) 莫传延和符宁止也被这声音折磨得面如土色,眼见九婴离去,忙让兔子住口。 骆柒虽然也很难受,但相比之下,他更满意兔子的表现,待九婴逃得不见踪影之后,便拍了拍兔子的脑袋道:“可以了,可以了。” 那兔子果然乖乖噤了声,然后眯起眼睛一个劲往骆柒怀里钻,像是在跟自己的主人撒娇。 “没想到这小家伙居然单凭叫声就能把九婴逼退,实在是太厉害了。”骆柒抱着兔子爱不释手,“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你粉粉好不好?” 莫传延见骆柒一副要将其收为宠物的架势,忙阻止道:“骆柒,你不能再抱着它了,快放下!” “为什么?”骆柒感到不满。 “这不是兔子,”莫传延道,“只是模样长得像兔子而已,它真正的名字,叫做‘吼’。” 吼,传说中的一种异兽,体型娇小,两耳尖长,外形酷似兔子,但吼叫声十分恐怖,许多形体巨大的野兽都对它避之不及。此外,吼的尿液具有极强的酸性,皮肤一旦沾上它的尿液,立即会被腐蚀掉。 骆柒出身盗门,虽然不曾见过吼,但至少有所耳闻。此时经莫传延提醒,立即将它与传说中的那段描述对上了号,不敢再乱接近这小家伙,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回地上。 吼似乎察觉到了骆柒对它态度的变化,睁着一双红色的眼珠子滴溜溜地盯着骆柒瞧,模样十分可怜。 “刚才,谢谢你哦。”骆柒安抚性地摸了摸它的皮毛,“你救了我们三个人,这份恩情我不会忘记的,但是我不能再抱着你了,万一你尿裤子了,遭殃的就是我的手了,这一点你能理解的吧?” 符宁止在一旁听得直翻白眼,骆柒那唧唧歪歪的婆妈性格让他实在不敢恭维。 吼似乎听懂了骆柒的话,俯下脑袋用嘴巴轻轻碰了碰骆柒的鞋子,然后掉头往前跑去,跑出数步,又回头看了看他。 “这是……让我们跟着你走的意思吗?”骆柒猜测着,向前跟了几步,吼果然便迈开小短腿继续往前跑。 符宁止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始终不相信,石窟中的异兽居然会给他们提供帮助,虽然这只异兽外貌上的确长得人畜无害。 “跟过去看看吧。”莫传延拍了拍符宁止的肩膀,“这只吼帮我们吓退了九婴是事实,我们就姑且相信它一次,但是也不能全无防备,一旦发现它有什么不良企图,我们立即做好反击的准备。” 符宁止没有再说什么,和莫传延一起跟在骆柒身后,继续在幽暗的隧道中摸索着向前走去。 片刻之后,吼的身影突然消失不见了。 骆柒怔了一下,快步追上去查看,发现在隧道的一侧有一条细微的裂缝,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莫传延快步跟了上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探了探,发现当手触及那道裂缝时,竟就这样穿了过去,只剩下露在外面的半个胳膊。 “这里有玄机。”莫传延道,“有可能是个岔口,但是被施了障眼法,轻易不会被发现。” 但正因为是障眼法,结界的另一端究竟是什么,他心里没有底,总不能就这样贸贸然地穿过去。 正当莫传延犹豫的瞬间,符宁止已经先一步穿过了结界。 “喂”莫传延根本来不及阻止他,只能和骆柒紧跟着穿了过去。 结界之外,是一条逐渐开阔起来的通道,通道的尽头,连着一个幽闭的密室,密室中央放置着一只四方形的铁笼子,笼子里囚禁着的不是怪兽,而是一名少年。 骆柒原本还惦记着吼,四处寻找吼的踪迹,但当望见那名少年之后,他瞬间将寻找吼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这是一个用任何赞誉之词都无法形容其万分之一美貌的少年,但偏偏这样一个惹人怜爱的美丽少年,却被如此不人道地剥光了衣服,用铁链栓住身体,囚禁在这冰冷幽暗的密室之中。 笼子里的少年原本抱膝蜷缩在笼子内,当听见有脚步声靠近之后,他缓缓抬起头来,望向来人,紧紧是如此细微的动作,也能引得拴在他脖颈与四肢上的铁链则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莫传延等人在看清楚笼中少年的模样之后,都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倒是那名少年率先开了口:“你们……是来救我的么?” 他声如天籁,闻之令人心旷神怡。但是在场三人,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一则是他们尚未从少年的美貌带给他们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二则,他们自己也不清楚究竟进入了什么样的地方,又怎么可能是为了救这名少年而来? 少年见他们迟迟没有出声,原本希翼的眼眸渐渐黯淡了下去。 此时吼不知又从哪里冒了出来,凑到铁笼子旁边,将小脑袋探了进去。 少年伸手轻轻抚摸吼的绒毛,低声道:“小调皮,又是你将这些人带过来的吧?都说过多少次了,没有人能够救得了我,这些人即便进来了,也不过是枉丢性命罢了。” 少年对吼说话的声音虽然很低,但在场三人都听得十分清楚。 骆柒终于从冲击中回过神来,向前走了两步,问道:“请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少年抬头看向它,神色平和地道:“我的名字叫蜃,是被我的主人关起来的,我的主人不希望我接触外面的世界。” “你的主人是……?” 少年想了想,发愁道:“时间过去得太久,我已经忘记我的主人叫什么名字了。我只知道,他是我的主人,我必须对他无条件服从。” 骆柒的同情心又开始泛滥了,且不说这少年被关在这里究竟有多久了,单就看他全身不着一缕却被拴着铁链的狼狈模样,就实在是太可怜了。 他看了看身旁的两位,征求道:“我们……想办法把他救出去吧?” 莫传延一早就留意到了骆柒神色的变化,未待他开口,便已经猜到他又动了恻隐之心。 “我不反对救人,”莫传延道,“但问题是,怎么救?” 符宁止凑近笼子看了看,接口道:“这笼子不是一般的笼子,没有钥匙的话,根本打不开。” 少年叹了口气,点头道:“没错,这笼子不是轻易能打开的。以前也有人想救我出去,但是他们都死了。” “死了?”骆柒问道,“怎么死的?” “被主人杀死的。” 少年话音刚落,便有沉闷的脚步声从远处传了过来。 少年仓皇抬头,朝声源的方向望了望,对三人道:“主人来了,如果你们被发现进入了这里,一定会被他杀掉的,快逃吧。” 骆柒还想说什么,莫传延已经先一步拽了他的胳膊往回拉。 他和符宁止原本打算原路退出密室,但走到结界口才发现,脚步声似乎就是从结界之外传来的,他们如果此时出去,势必会和对方正面撞上。 他们回头看了看,这里是密室,除了刚才这一个出口之外,再没有什么地方可以逃脱了。 三人正一筹莫展之际,少年道:“你们躲到墙角去,不要发出声音!” 三人循着少年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个比较隐蔽的角落,虽说躲在那角落里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遮挡住别人的视线,但如果指望就这样逃过一劫,也未免太过单纯了吧? 然而莫传延略一沉吟,似乎猜到了少年的意图,于是果断拉着骆柒和符宁止躲进了角落里。随即少年挥了挥手,一道浅色光华当头罩了下来。 是隐身结界?三人恍然大悟,莫传延更是心下诧异,没想到这被囚在笼中的少年随手幻化出来的结界,其威力竟丝毫不逊于端木花嫁。这少年究竟是什么身份? 此时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已经踏入了密室,正一步步朝铁笼的方向走过去。 莫传延他们三人所在的那个角落因为视线受阻,只能看见铁笼所在的方向,对于进来之人却是只能听见脚步声,暂时还看不见人。 此时,那脚步声的主人终于开了口,唤道:“蜃儿。” 那声音听起来浑厚威严,果然很有身为主人的气势。 蜃压下心中不安,垂下眼眸一脸顺从地道:“主人,您来了。” 吼原本还呆在蜃的笼子边上,此时见到来者,顿时全身绒毛倒竖,瞪起眼珠子充满敌意地盯着对方。 脚步声停了下来,那声音道:“蜃儿,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别总是把这小畜生留在身边,看着太碍眼。” 他口中所说的“小畜生”,想必就是指吼了。 蜃忙解释道:“主人,我只是平日里太过寂寞了,才会让吼陪着我解闷的。主人如果不喜欢看到它,我让它离开便是。” 他说着,又对吼道:“吼,你快走吧,别惹主人生气。” 吼转头看了看蜃,百般不情愿地挪动着步子离开铁笼。 那主人这才继续往前走:“如果只是因为寂寞的话,我可以找许多玩物来陪伴你,何必在意区区一只小畜生。” 吼虽然离开了铁笼,却依然频频回首看向对方,似乎非常不放心。 此时那主人已经缓步走到了铁笼面前,拿出特制的钥匙打开了铁笼。 然后他伸出一只手,居高临下地看着笼中的少年,淡淡命令道:“蜃儿,过来。” 第五章 夜探百鬼穴(八) 少年面色微微一僵,眼角飞快地瞄了一下莫传延等人藏身的角落,随即又垂下眼去,神色恭顺地从铁笼中钻了出来。 因为他脖颈和手足上的铁链是相连的,所以即便出了铁笼,他也无法直立,只能手脚并用地缓缓爬到主人面前。 此时躲在角落中的三个人已经能够从后侧方看见那主人的背影。那是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穿着打扮仍保留着远古时候的风格,黑色的长袍用金线绣出了繁复的图案,看起来是个身份非常尊贵的人。 少年双膝并拢跪坐在男子面前,抬起头恭敬地望着自己的主人。 男子伸出手,轻轻摩挲着蜃脸上细嫩的肌肤,大拇指在他嘴角流连了片刻,然后俯身吻住他的唇,气势汹涌,充满了侵略性和独占欲。 躲在角落中的三人都不自然地撇开了视线,这情况发展得有些诡异,让他们一时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 那男子吻得尽兴之后,又直起身来,淡漠地道:“蜃儿,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了吧?” 少年脸色一阵苍白,怔怔跪坐在原地不能动弹。 “蜃儿?”主人微扬的语调中透出一丝不悦。 “是……主人。”少年伸出双手,缓缓掀起主人黑色的长袍,俯首埋入他的胯下。 “……!”骆柒在看到这一幕时,不可思议地睁大了双眼。 虽然因为角度的关系,骆柒看不见男子的正面,但蜃儿此刻在做什么,傻子也能猜得出来。一时间,震惊与愤怒交织着涌上脑门,他的情绪开始变得激动起来。 莫传延此刻就站在骆柒身后,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骆柒情绪的变化,趁他张口之前便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收敛自己的气息。”莫传延用另一只手在骆柒后背快速写字,“否则功亏一篑。” 骆柒只能强行忍耐自己的怒火,紧紧握住的双拳渐渐松开,气息也逐渐平稳了下来。 莫传延心下略微松了口气,但随即,他发现骆柒的脸颊、耳廓及脖颈渐渐染上一层不自然的红晕。 他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这个角落原本就不大,同时挤下三个人已经很拥挤了,符宁止非常明智了选择最旁侧的位置,倒是将他和骆柒堵在了里面。 如此一来,他只能与骆柒前后站着,而自己刚才情急之下捂住了骆柒的嘴巴,更是无意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他的前胸与骆柒的后背几乎紧紧贴在了一起,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这样暧昧的半拥抱姿势,难免会让骆柒觉得不自在。但此时莫传延心中只有苦笑的份,如果现在收回手,非但于事无补,还会令两人的处境更加尴尬。 他佯装自己并未察觉骆柒的异样,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动,暗地里却深吸一口气,同时迅速调整自己的气息,让自己看上去平静如常。 那男子似乎被少年伺候得很舒服,忍不住发出低低的叹息声,最后他终于忍耐不住,调转少年的身子,略过所有前戏,直接插入了少年的后庭。 这一瞬间,少年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很快又将自己的声音咽了回去。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连一贯冷漠的符宁止,也禁不住皱起双眉,撇过脸去不忍再看。 而骆柒原本强压下去的愤怒,又再度熊熊燃烧了起来,莫传延生怕他冲动之下孤身跳出去与那男子拼命,忙用另一只手紧紧箍住骆柒的身子,凑到骆柒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道:“骆柒,要冷静。” 骆柒脑子里很乱,记忆中雪烙与月刹那不堪的一夜,与眼前的场景不断交错、重叠,直击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恐惧。 而身为月刹转世的莫传延,此刻就紧紧贴着他的后背,莫传延箍着自己的双手、强有力的心跳声,以及在自己耳边低语时炙热的气息,刺激着他身上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折磨得他快要发疯。 但是莫传延的那句“冷静”,却又像咒语一般禁锢住了他的自由,他只能闭上眼睛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浑身战栗却不能动弹。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令人煎熬的香艳场面终于进入了尾声。 男子发泄痛快之后,整了整自己略微有些褶皱了的长袍,然后拍了拍少年的脸蛋,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 少年跪在地上目送男子消失在结界之外,才终于虚脱地倒在了地上。而原本笼罩在角落里的防御结界也顿时分崩离析。 骆柒透出一口气,全身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便仿佛失去了支点,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骆柒?”莫传延眼疾手快地托住了他的身体,这才发现骆柒已经有些意识涣散,他的身上全是冷汗,苍白的下唇还残留着一排带血的齿印。 符宁止看到这样的骆柒,也吃了一惊,迷惘地问道:“他这是怎么回事?” 莫传延心中隐约有些明白,但这原因却是不能为外人道的,当下他也只能对符宁止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去看看那个孩子的情况吧。” 符宁止不知道莫传延这是为了支开自己,倒是真的对那个少年起了同情之心,跑到蜃身边,小心翼翼地扶起他,问道:“你……要不要紧?” 少年无力地摇了摇头,扯开嘴角朝符宁止笑一下:“没什么,反正我已经习惯了。只是让你们看了笑话,真是不好意思。” 符宁止不悦地皱起了眉:“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勉强自己笑,不想做的事情,也不要强迫自己去做。” 少年叹了口气:“在主人面前,我是没有拒绝的权利的。主人喜欢看见我笑,所以不论主人对我做什么,我都必须笑着面对他,如果我的笑容里有一丝不自然,就有可能会被他毒打。” 符宁止一拳砸在地上,怒气冲冲地道:“这个禽兽不如的家伙,我早晚得结果了他。” 少年劝道:“你不要冲动,主人很强,在这里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刚才你们应该也已经见识过了。” 符宁止沉默,蜃说得没错,从那男子踏入密室的那一刻,他就能感觉到来自对方强大的压迫力,不需要实际较量,他就可以断定,就算他和莫传延联手,也绝对不是那人的对手。 想必莫传延也是非常明白双方的差距,才会一直隐忍不发。 符宁止扶着蜃起来的时候,还看见他下体血流不止,心中琢磨着该如何帮他治伤,不料一转眼的功夫,蜃身上的伤痕、鲜血便全部消失,肌肤就像初生的婴儿一般白皙细腻,完美如初。 “这……”符宁止饶是再镇定的脾性,见到这一奇景也忍不住震惊了。 少年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不管多么严重的伤,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能迅速愈合。” “所以你的主人才会对你这样肆无忌惮地施暴?”符宁止的愤怒却并未因此而有所减轻。 少年垂下头去,沉默了良久,才低低呢喃道:“虽然不会留下伤痕,但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折磨,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呢。有的时候,我反而在想,不如干脆态度强硬一些,彻底激怒主人,让他就这么打死我算了……” 符宁止用力按了按蜃的手:“你不要放弃自己,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少年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谢谢你。” 然后他转身又要钻入铁笼,符宁止一把拉住他:“你为什么还要钻回去?” 少年苦笑:“你以为主人是一时疏忽了,才没有将我关进去吗?其实他丝毫不担心我会逃跑,因为我根本无法走出这个密室。如果他发现我没有乖乖回到铁笼中,就又会对我一顿毒打。” 符宁止对于蜃多年虐待出来的奴性已经完全没有了言语,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蜃钻入铁笼,关上铁门,“咔嚓”一声,将自己反锁在狭小的牢笼之中。 此时骆柒渐渐恢复了神智,一睁眼看见莫传延正抱着自己,立即下意识推开他站了起来。 莫传延一时不备,向后趔趄了一下,只是这片刻的时间,骆柒已经窜出几步之外,充满戒备地看着莫传延。 这眼神,又变回当初骆柒刚喝下醒世汤时的模样了。莫传延心下一惊,刚向前踏出一步,骆柒便连退两步,始终与他保持距离。 “骆柒?”莫传延突然有些慌张,发出的声音也微微有些颤抖了。 这段时间骆柒不再像之前那样对莫传延避而远之,一方面是因为鬼眼的事情心怀感激,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骆柒天性乐观,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慢慢从雪烙那一世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这样的转 恋耽美 分卷阅读88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让莫传延对他们的未来逐渐有了信心,他小心翼翼地隐瞒自己恢复记忆的事情,千方百计地隐藏自己的实力,他如履薄冰般苦心经营着自己与骆柒那连朋友也算不上的脆弱关系,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在潜移默化中感动骆柒,让他再度敞开心扉接纳自己。 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一次意外竟会给骆柒造成这么大的冲击,将他内心深处的恐惧再度激发出来,以至于他们之间日渐回暖的关系瞬间又退回到了冰点。 “骆柒……”莫传延不敢再轻易靠近对方,他想做些什么来挽回他们之间的关系,却悲哀地发现,此时的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从恢复记忆的那一刻起,他便一直对骆柒撒谎,如果此时揭穿谎言,骆柒势必不会原谅他。但若他继续扮演那个还没有恢复记忆的莫传延,便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才对,如此一来,他更是什么也无法说出口了。 第五章 夜探百鬼穴(九) 却说陈希扬、苏泽和李思考三人进入石窟之后,并未像之前莫传延一行人那样遇到分岔口的抉择难题,而是不知不觉落入了流沙陷阱。 当他们反应过来时,整个身子已有三分之一被埋入细沙之中。流沙阵是古代墓穴的反盗墓手段之一,所以三人虽然身陷险境,倒也没有太过慌张,这个时候最忌讳的就是胡乱挣扎,越是挣扎便越会往下陷,所以三人都停下了动作,保持身体的静止。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李思考哭丧着脸向陈希扬求助。 陈希扬道:“我一个人倒是好办,加上苏泽也还算不太难办,但是再加上你一个,就非常难办了。” “为什么加上我就难办了?” “因为你最没用啊。”陈希扬毫不客气地实话实说。 李思考内牛满面。 苏泽迟疑了一下,问道:“陈希扬,或许……我该找风音帮帮忙?” “嗯?”陈希扬皱了皱眉。 “如果是你和风音联手的话,就算再搭上一个李思考,要想脱困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陈希扬默默看了他片刻:“这种事情你为什么要来征询我的意见?” “呃?”苏泽被他说得一怔,“我这不是,怕你不高兴么。” 陈希扬脸上阴晴不定,没有说话。 苏泽又试探着问道:“还是说,其实是我多虑了?” 陈希扬还是没有说话。 苏泽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以前陈希扬反对他将身体的主控权交给风音,是因为他排斥风音的存在,但是现在呢,已经融入了花嫁记忆的陈希扬,怎么可能还会排斥风音?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正胡思乱想之际,忽觉一阵冷风拂过面颊,他抬头看去,只见一只双头骷髅悬浮于自己头顶上方,其中一个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另一个脑袋则盯着陈希扬。 苏泽这一惊非同小可,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仰了一下,随即整个身体便又往下陷了陷。好在他很快稳住心神,才不至于被流沙吞噬。 那双头骷髅盯着苏泽和陈希扬看了一会,其中盯着苏泽的那个脑袋发出喈喈的笑声,只听一个女子般尖细的声音道:“好俊俏的一个帅小伙,跟我回去做我的男宠如何?” 另一个脑袋则发出男子般粗嘎的声音:“哼,我对男人没有兴趣,我要这边这个。”他说的这个,指的是陈希扬。 “喂,我也是男人好么。”陈希扬不满地提醒道。 “唔,长得像女人的男人,也是勉强可以接受的。”那只骷髅头显得很大度。 “你能接受,我不能接受。”陈希扬冷冷道,“两只骷髅而已,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尊容,居然还有脸在这里挑三拣四。” “咦,我们的尊容有问题么?”两只骷髅头扭转脖子互相看了看,然后摇身一变,化作人类的模样,原本的两个骷髅头也合并成了一个,只不过整个身体从头到脚被明确分割成了两半,左边是男子的体貌特征,右边则是女子的体貌特征。 “啧啧,真是惨不忍睹。”苏泽撇过脸去吐槽。要他做这半阴半阳的怪物的男宠,他恐怕要吐死在床上了。 “阴阳君?”陈希扬看上去比较镇定,直接道出了他们的名字。 “美人儿,你倒是很有眼力嘛。”男子哈哈大笑起来。 “有眼力个屁,应该称呼我阴阳姬才对。”女子厉声反驳。 “你整个老妖婆,连名字都要跟我争,阴阳姬听起来哪有阴阳君威武霸气?” “阴阳君这个名字总是让我联想到龙阳君,真是让人反胃。”女子顿了顿,又哈地一声笑了起来,“不过这名字果然很配你,你每次看上的人不是男扮女装就是人妖,可见你骨子里就是摆脱不了龙阳之癖。” “哼,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你每次看上的不是小白脸就是男人婆,你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 这两种声音从同一张嘴里发出来,已经让人觉得十分诡异了,但他们吵着吵着还觉得不过瘾,干脆左手跟右手打了起来。 “……”陈希扬等三人默默围观了片刻,然后互相看了看,问道:“我们要不要趁这个机会逃走?” “想都别想!”阴阳君突然回头,“你这个美人儿我要定了!” “你这个帅小伙我也要定了!”阴阳姬接腔。 然后两人同口同声地道:“只要你答应跟了我,我就救你出去,如何?” 苏泽刚要义正言辞地拒绝,却听身旁李思考着急地问道:“那我呢我呢?” 阴阳姬似乎这才注意到李思考的存在,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嫌弃地撇了撇嘴:“很抱歉,你不符合我的审美标准,还是乖乖留在这里吧。” “怎么可以这样?!”李思考再一次内牛,以貌救人什么的最残忍了。 陈希扬却突然一反常态,柔情脉脉地注视着阴阳君道:“只要跟你走,你就愿意救我出去么?” 阴阳君一怔,随即笑道:“那是自然,我阴阳君从来说一不二。” 陈希扬伸出手道:“那好,我答应你了,请拉我上去。” 苏泽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陈希扬为什么突然向这个半脸人妥协?难道他有什么后招不成? 阴阳君明显对于识时务为俊杰的陈希扬十分满意,阴阳姬也不甘落后,转头问苏泽:“那么你呢,帅小伙子?” “那我……也答应吧。”苏泽看了陈希扬一眼,乖乖照做。 “那好吧。”阴阳君和阴阳姬又变回双头骷髅的模样,伸出两条只剩下骨头的胳膊,道:“握住我们的手。” 苏泽对于握住骷髅手还是比较有心理障碍的,但是眼见陈希扬毫不犹豫地握了上去,他也只好一闭眼照做了。 在握住对方的瞬间,他便觉得自己身子一轻,整个人被拉出了流沙地。 “喂喂,你们不要抛弃我啊,快来救救我啊!”李思考越发着急地挥手大叫。 但是他这么一折腾,流沙又开始滑动,他整个人便又渐渐向下陷去。 苏泽睁开眼时,身子已经落在了流沙地外的硬地上,回头一看李思考那处境,立即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叫道:“喂,你别急啊,我们会救……” 他话没说完,却见陈希扬已经转身走了。 “喂,陈希扬……?”苏泽惊愕地看着他,不相信陈希扬真的会放任李思考不管。 但是陈希扬好像打定主意不管李思考了,眼见流沙已经埋到李思考脖子上了,苏泽再也忍不住,又飞身跳下去,一把抓住李思考露在外面的那只手。 “哎呀,这个小傻瓜。”阴阳姬掩嘴而笑,同时骷髅手臂一捞,便连着苏泽和李思考一起捞了上来。 “哎哟妈呀,吓死我了。”李思考脱离险境之后,依然惊魂未定,跪在地上一边抖着身上的沙子一边大口喘气。 苏泽则十分愤怒地看着陈希扬:“你刚才为什么不救他?” “我说过了,我救不了他。”陈希扬显得很冷淡。 “之前我们陷在流沙里的时候的确自身难保,但是后来我们已经上了岸,我就不相信你还救不了他。” 陈希扬淡淡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苏泽,我不是万能的。” 苏泽一怔,反驳道:“我没当你是万能的,但这件事却是在你能力所及的范围之内的,难道不是么?” “信不信由你。”陈希扬依然很冷淡。 苏泽在原地傻站了片刻,愤怒地咆哮道:“陈希扬,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才要问你是怎么回事。”陈希扬也火了,“为了一个外人跟我吵架,值得吗?” “外人?”苏泽哭笑不得,“他现在是我们的同伴,我们就应该生死与共才对!” “那只是你的想法,我不介意你自己去跟他生死与共。”陈希扬说着,转身便走。 苏泽呆呆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全身凉透,眼前的陈希扬,陌生得让他感到害怕。 “苏泽,别跟他吵了。”李思考终于缓过一口气来,见苏泽和陈希扬吵成这样,也是愣神了好久,才想起自己作为导火索,似乎应该说点什么。 但是苏泽依然很愤怒,指着陈希扬的背影道:“他简直不可理喻!” “老实说吧,刚开始我也挺生气的,”李思考反过来安慰他,“不过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也是人之常情。刚才陈希扬说没办法救我,可能是真的。” 苏泽心想这怎么可能,据他对陈希扬能力的了解,陈希扬在找到支点之后,完全可以抛出金丝爻线将李思考拉出来的。但是这句话在他嘴里转了一圈,又咽了下去。虽然他对陈希扬这一次的见死不救非常不满,但是从心底里他还是向着陈希扬的,既然李思考选择相信陈希扬的说辞,那就……暂且这样吧。 目睹了这三人的决裂之后,阴阳君和阴阳姬一时间都没有发表什么意见。阴阳君是不在乎他们之间吵得如何山崩地裂,他见陈希扬走远了,便迫不及待地想要追上去。无奈他和阴阳姬共享一个身体,只好不耐烦地催促阴阳姬不要磨蹭,快点走。 阴阳姬于是笑着对苏泽道:“帅小伙子,我救了你两次,你可不能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哦。” “啊?”苏泽怔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顿时内牛满面。 刚才他以为陈希扬有什么后招,才会放心大胆地答应阴阳姬的条件,后来又因为对陈希扬的行为太过恼火,一直忙着跟他吵架,以至于完全忘记,自己已经成为这女骷髅的男宠了。 一切都是误会啊!苏泽很想这么解释来着,但是阴阳姬可不容他反悔,伸出一条胳膊勾了他便走。 第五章 夜探百鬼穴(十) 阴阳君和阴阳姬得了各自的男宠,自是兴高采烈地带着他们回自己的巢穴。李思考虽然不在他们的猎艳范围内,但既然苏泽如此紧张他的安危,阴阳姬也就乐得卖他一个人情,将李思考也打包带走了。 一路上,陈希扬神色阴郁,一言不发。苏泽因为跟陈希扬怄气,也是一言不发,李思考看了看陈希扬,又看了看苏泽,屡次张口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该怎么说,最后也只能是一言不发,气氛十分糟糕。 阴阳君见自己的美人儿不开心,便想法设法地逗他开心,陈希扬倒是给阴阳君面子,就算阴阳君说了一个冷得不得了的笑话,他也裂开嘴巴算是捧个场。 相比之下,阴阳姬就比较郁闷了,她也想和自己的小男宠搞好关系,无奈不论她说什么,苏泽都是气呼呼地回敬她一个“哼”,让她感觉非常没面子,而阴阳君还在一旁火上浇油地嘲笑她,更是让她一口气闷在肚子里,差点把自己憋得背过气去。 阴阳君和阴阳姬的巢穴位于石窟下方第二层的石室中,室内左右两边布置风格迥异,不难猜想这互不对盘的阴阳君和阴阳姬,当初在巢穴的装潢上经过了怎样一番腥风血雨的争执。 阴阳君的卧室在左半边,他引着陈希扬在椅子上坐下,一边打理着自己的人类形象,一边端茶递水殷勤备至,陈希扬也是抿起双唇含笑接受,气氛十分融洽。 阴阳姬在一旁看得眼红,也想与自己的小男宠好好温存一番,但是苏泽就站在室内那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上,一瞬不瞬地瞪着陈希扬,对阴阳姬的殷勤视而不见。 阴阳姬与苏泽之间的关系毫无进展,而阴阳君那一边两人则进展神速,嘘寒问暖客套了一番之后,便直奔主题打算上床了。 苏泽将一切看在眼里,早就恨得咬牙切齿,若是在以前,他毫无疑问地确定这是陈希扬对付敌人的策略,但是在经过李思考那件事之后,再加上现在陈希扬对他们俩不闻不问的态度,他已经开始不太确定了,陈希扬到底是怎么了,难道真的要跟这个恶心的半身人亲近?他甚至有些怀疑,要么是陈希扬鬼上身了,要么是自己正在做噩梦。 阴阳君见陈希扬答应了自己的要求,欣喜若狂地就要去布置两人爱的床单,不料陈希扬突然皱了皱眉,指向站在不远处的苏泽道:“那个人一直这样盯着我看,让我感觉很不舒服。更何况,我没有被人围观的习惯,阴阳君,你是不是帮忙处理一下?” 阴阳君这才想起苏泽和李思考的存在,摆手道:“你们两个快出去,别在这里碍事。” 苏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阴阳姬已经发飙了:“你这老魔头,只顾着自己寻欢作乐,一点也不顾及我的感受!” “老妖婆,”阴阳君反唇相讥,“很明显这小家伙不卖你面子,你还这么护着他做什么?” “我就是喜欢他,要你管?” “现在我的小宝贝不喜欢他在这里,我自然是要管一管了。” “你的小宝贝是宝贝,我的小宝贝难道就不是宝贝了?” 双方争执不下,嗓门越来越大,最后又左手和右手打了起来。 苏泽和李思考有神地看着这一对阴阳怪物,从见面到现在,他们已经打了两回了,真难以想象,这样相厌相克的两个人,是如何在同一个身体里共存到现在的。 陈希扬却若无其事地坐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打斗,还时不时地喝彩道:“阴阳君,方才那一掌打得很威猛啊,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阴阳君得意道:“这老妖婆哪里是我的对手,每一次我都是让着她罢了,若要论起真功夫,她根本走不出我掌下三招……” 他话没说完,便被阴阳姬反手打了一掌,只听阴阳姬冷笑道:“夸口的真功夫我自然是不及你。刚才你说什么,我走不出三招?我倒要看看,你能在我掌下走出几招。” 于是双方出掌频率加快,打斗再升一级。 李思考凑到苏泽耳边低声问道:“这阴阳君和阴阳姬是什么来头,为什么同在一个身体里面,却又如此水火不容?” 苏泽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历,不过刚才听陈希扬开口便叫出了阴阳君的名字,想必他应该比较了解。” 随即他脑中电光一闪,想道,这阴阳君和阴阳姬雌雄同体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陈希扬若是有心要与阴阳君交好,如此坐视两人打斗,似乎对他一点利益也没有。看他如此了解这阴阳怪物,难道是早就想好了什么克敌妙招? 苏泽想到这里,又有些纠结,如果是这样,那他当初又为什么要跟自己翻脸,这实在讲不通啊。但不管怎么样,他宁愿相信陈希扬这么做是有原因的,至于那些想不通的地方,就暂且放一边好了。 如此做了打算之后,苏泽也对那阴阳姬道:“你快打败阴阳君,让他和他的那个‘宝贝’滚出去,只要你能办到,我就……我就……”他原想说“我就从了你”,但这句话实在太恶心了,他实在说不出口。 他这话一出口,李思考更是一头雾水地“咦”了一声,搞不明白怎么连苏泽也开始不正常了。 而陈希扬只是飞快看了苏泽一眼,微微抬了抬眉梢,嘴角笑容不变,看不出他心里是什么想法。 阴阳姬不料苏泽会突然回心转意,顿时心花怒放,一边出招一边道:“我的小宝贝儿,这可是你说的,如果我办到了,你可不能反悔。” 阴阳君却哈哈大笑起来:“想让我和我的宝贝滚出去?太天真了,我和这老妖婆同身共体了这么多年都没能分开彼此,你倒是说说,怎么让我滚出去?” 阴阳姬咬牙道:“不能让你滚出去,那就打到你生活不能自理为止!” 于是“啪啪啪”又是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出招拆招,每一招都气势汹涌精妙无比,如果不考虑出手的两人共存一体这个事实,这绝对是一场视觉盛宴。 但是“啪啪啪”久了也是会累的,两人酣战了十几分钟之后,终于其中一方露出了破绽,阴阳君抓住机会一掌直击阴阳姬胸口,阴阳姬“噗”地喷出一口鲜血,连带着阴阳君的身体也向后颤了颤。 “老魔头,你……”阴阳姬话说一半,又是一口血喷出,“你真对我下重手?” “哼,我说过,若要真打起来,我绝对不是我的对手。”阴阳君道,“以前你老说我是夸口,现在你可知道我的厉害了?” “老魔头,别忘了我们俩可是同身共体,打伤了我,对你也没有多大的好处。” “与你同身共体了这么多年,我早就赶到厌烦了。就像你说的,不能让你滚出去,把你打得生活不能自理也好,至少这个身体的主控权全部都归我了。” “你……”阴阳姬还欲张口骂他,阴阳君又一掌推了出去,阴阳姬话未出口,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来,半边身体颤抖得犹如风中秋叶,仿佛随时都会断气。 此时,坐在椅子上观战的陈希扬鼓起掌来:“阴阳君,恭喜你,从今以后,你自由了。” “哈哈哈哈……”阴阳君大获全胜,仰天长笑,但阴阳姬受伤的身体毕竟也属于他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笑了片刻之后便因为受伤过重而变成了咳嗽。 陈希扬走到阴阳君面前,抬起一只手臂搭上了他的肩膀:“那么接下来……” 阴阳君立即忘记了疼痛,两眼放光地道:“对对,我赢得了这场胜利,接下来我们就可以……” 他刚要伸手去抱住陈希扬,不料陈希扬出手比他更快,一道金丝闪过,瞬间缠上了阴阳君的咽喉。 看到这一幕的苏泽心中雀跃无比,原来自己之前的猜测没有错,陈希扬真的只是在演戏罢了,只不过这一次,他连自己和李思考都一起骗了。 “你?!”阴阳君惊怒交加,瞪着陈希扬。 “咦,我没有告诉过你吗,等你打败了阴阳姬,就请你就带我去见鬼首来着。”陈希扬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鬼首?”阴阳君已经没有余裕去追究陈希扬到底有没有说过这句话了,单是“鬼首”这个名字就已经够让他消化的了。 “难道说,其实你中意的人是鬼首?”阴阳君终于为陈希扬的出尔反尔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陈希扬一怔,随即笑得更加妩媚:“哎呀,被你看穿了么?既然都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我也不再瞒你,其实我仰慕鬼首已久,希望阴阳君能好人做到底,帮我引见一下呢。” 李思考在一旁看得惊诧不已,连忙低声问苏泽:“原来陈希扬对鬼首……” 苏泽无奈扶额,这个时候还看不出陈希扬是在即兴演出的,除了那个精虫上脑的阴阳君之外,恐怕就只有李思考这个二缺了。 阴阳君没想到自己折腾了半天,居然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一时间怒火上冲,却因为身体受制而发作不得,脸色十分难看。 已经重伤到只剩下脑袋还能动的阴阳姬此时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老魔头,看来你也不比我幸运到哪里去。我要好好留着一口气,看你会得到什么样的报应!” 眼看这两人又要开始斗嘴了,陈希扬不耐烦地紧了紧手中的金丝爻线:“其实我的脾气不太好,耐心也十分有限,所以麻烦你配合一点,早点见到鬼首,我也好早点放了你。” 第五章 夜探百鬼穴(十一) 在陈希扬的挟持下,阴阳君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带着他走出石室。 苏泽拉着李思考跟在陈希扬身后,他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低声问道:“陈希扬,你从一开始就算计好的对不对,你知道就算你不救李思考,我也会去救的,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故意装作束手旁观的样子,好让这对阴阳怪物放松对你的戒备心,对不对?” 陈希扬看了他一眼,只是“嗯哼”了一声。 李思考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之前我还以为你是真的不打算救我了呢,看来是我误会了。” 陈希扬又“嗯哼”了一声。 苏泽道:“可是陈希扬,你为什么事先不给我暗示呢,搞得我还以为你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直心惊胆战的……” 陈希扬横了他一眼:“事先告诉你,以你破烂的演技,绝对会穿帮。” “咳……”苏泽摸了摸鼻子,无话可说。 他们这一路走来,遇到许多孤魂野鬼从身边飘过。由于陈希扬事先隐匿了金丝爻线的光芒,看在众人眼里,不过是阴阳君和阴阳姬带着三名年轻男子进入罢了。 这阴阳双怪经常喜欢从外界带入眉目清秀的少男少女供他们亵玩,这已经是众所皆知的事情了,他们对此也早就习以为常,此刻竟没有一人对他们的出现产生怀疑。 约摸前行了半个小时,还是没有抵达目的地。陈希扬不由警惕心起,问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鬼首,你最好别在我面前耍花样。” 阴阳君道:“我怎敢对你耍花样,鬼首是我们百鬼穴中的至尊,地位超然,来去无踪,要想见到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你连这点心理准备也没有么?” 陈希扬还想说什么,阴阳君却又停下了脚步,叹了口气道:“麻烦来了。” “麻烦?什么麻烦?” 阴阳君没有再回答,因为此时三人已经看见一只九头巨蛇从对面缓缓移动过来。 “九婴?”苏泽变了脸色,喃喃出声。这是传说中能够同时掌控水与火的怪物,又拥有九条性命,绝对是个难缠的家伙。 陈希扬皱了皱眉,凑到阴阳君耳边问道:“九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问题你来问我,似乎不太恰当吧?”阴阳君开始拿腔拿调。 陈希扬懒得与他多费唇舌,只是拽了拽手中的金丝爻线。 “好好,我说。”阴阳君立即告饶,“九婴是鬼首手下的一员大将,平日里负责对百鬼穴进行巡逻视察,发现什么异动,立即报告鬼首。只不过百鬼穴地盘这么大,要与巡逻中的九婴相遇的几率其实并不大,至于为什么你们一来就遇上了……这也许只能解释为运气不好了吧。” 陈希扬问道:“你有办法对付它么?” “恐怕很困难啊,”阴阳君摇头叹息,“九婴只听命于两类人,一是它的顶头上司鬼首,二是能力在它之上的人。很遗憾,我不是九婴的对手,见到它还得给它磕头。” “既然对付不了,那就尽量瞒过它的眼睛。”陈希扬改变了策略,道,“九婴不是视力不好么,不管用什么手段,想办法蒙混过去。” 阴阳君还来不及再说什么,九婴已经来到他们面前,虽然视力不怎么样,但终究开始察觉到了这几人的存在。 “阴阳君,阴阳姬,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九婴最中央的那只脑袋开口询问道。 “九婴大人,”阴阳君毕恭毕敬地道,“我们打算带三个俘虏去见鬼首。” “俘虏?”九婴眯起九双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陈希扬一行人,“哪里来的俘虏?” “他们擅闯百鬼穴,却陷入了流沙阵,正好我们经过那里,就顺带着把他们捞上来了。” 阴阳君说完,九婴也打量完了,不甚友好地调侃道:“看这三人,模样都还不错,你们会白白放过这么好的货色,送去呈献给鬼首?” “咳……”阴阳君尴尬地咳了一声,“九婴大人,实不相瞒,其实最开始,我们的确是存了这点心思的,无奈这个人,”他指了指陈希扬,“他抵死不从啊,我原本想杀了他的,但是觉得这样极品的货色,杀掉实在可惜,所以……” 阴阳君的这番说辞,前半段完全是实情,后半段则半真半假,一方面是被陈希扬挟持,不能说真话,另一方面,因为被算计而与阴阳姬斗得你死我活这种事情,别说他不好意思开口,就连受害者阴阳姬,也实在没脸说出来,所以此时阴阳姬也就在一旁哼唧了两声,竟没有开口戳穿他。 九婴冷笑道:“原来是你们用剩下的破烂东西,居然也好意思拿去献给鬼首?” “九婴大人误会了,这三人,我们都还没来得及染指呢,怎么可能是破烂东西。” 这话题貌似越扯越不像话了,陈希扬暗中戳了戳阴阳君的脊背,提醒他转回正题。 阴阳君立即道:“九婴大人,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那么我们……告辞了。” “等一下。”九婴淡淡一声喝令,让众人忍不住头皮一麻。 九婴道:“最近百鬼穴貌似擅闯者不少啊,之前我还遇到了另外一批人,不过可惜,我眼神不太好,让他们溜走了。” 九婴说到此处,神色有些不自然。它当然不会告诉别人,其实是它自己被区区一只吼吓得不战自退,等到他重振旗鼓再度杀过去时,对方早就跑没影了。 陈希扬等人却在听到这句话时,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九婴所说的那批人,应该就是与他们走散了的莫传延、骆柒和符宁止。 原来他们早已经进入百鬼穴了么?陈希扬如此想着,遇到了九婴还能躲过一劫,看来他们运气不错,只是不知道他们现在身在何处。 却听九婴还在说:“……所以,如果你们发现了那伙人的行踪,务必要告诉我,不拿下他们,我咽不下这口气。” “是,我一定帮九婴大人留意那些人的行踪。”阴阳君殷勤地答应了下来。 九婴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便扬长而去。 阴阳君目送九婴远去,才摸了摸头上的汗道:“好险好险,幸亏今天九婴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否则我们就没这么容易脱身了。” 苏泽好奇问道:“怎么,它心情不好,反而是我们的幸运?” 阴阳姬接口道:“九婴这家伙,脾气甚是古怪,如果它心情好,就会对别人胡搅蛮缠,相反的,如果它心情不好,就懒得多管闲事了。” 陈希扬道:“废话少说,继续走。” “哎哎,你这个小美人儿,真是一点情调都没有。”阴阳君抱怨道。 陈希扬拉了拉金丝爻线:“没错,我的情调都放在杀人上了,要不要试试看。” 阴阳君被他威胁的次数多了,反而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捂着脖子半真半假地告饶道:“轻点轻点,小美人儿,勒死了我,你可上哪儿去找这么配合给你带路的人。” “……”陈希扬黑着脸踢了他一脚。 阴阳君顺着杆子往上爬,着脸道:“说真的,小美人儿,我这次也算是帮了你一个大忙了,回头你不考虑报答我一下吗?以身相许一次怎么样?” 这一次,陈希扬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苏泽已经炸毛了:“他是我的!我警告你哦,之前的事情就算了,从现在开始,如果你还敢对他动什么歪心思,我可不放过你!” 这一瞬间,在场众人都怔了一下,陈希扬脸上划过一滴冷汗,对于苏泽毫无征兆爆发出来的爱情宣言表示很无语。 阴阳君看了看陈希扬,又看了看苏泽,然后若有所思地笑了:“老妖婆,听见没有,你的小宝贝居然暗恋着我的小美人儿,看来你是彻彻底底地输了。” 阴阳姬冷哼道:“说得好像你自己是赢家一样,事实上你 恋耽美 分卷阅读89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的处境也不比我好多少不是么。” 阴阳君依然笑:“所以说,到目前为止,你我被拒绝的次数,还是一样多啊。” 阴阳姬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你忘了我们当初的赌约了么?如果你被拒绝了一百次,而我也被拒绝了一百次,我们俩就干脆在一起凑合得了。” 阴阳姬突然态度忸怩了起来:“已……已经有一百次了么?” “你的算术不太好,我可是一直都记着呢。” “唔……既然达到了条件,那就……那就只能凑合了。”阴阳姬的声音越来越低,脸也越来越红,完全没有了当初强抢苏泽时的彪悍气势。 “那么,等把这三人送去鬼首那里之后,我们就把事儿给办了吧?”阴阳君步步紧追。 阴阳姬道:“可是,我的半边身体已经残废了,生活都不能自理了……” “我不介意,”阴阳君温情脉脉地道,“你的身体是被我打残的,我自会对你负责一辈子。来,宝贝,亲一个。” 于是阴阳双怪又从人形变回了骷髅状态,两颗脑袋面面相对,旁若无人地吻到了一起。 众人在一旁看得有神,苏泽那强势的爱情宣言,遇上阴阳君对阴阳姬的温情而诡异的求婚宣言,实在是弱爆了有木有! 不过回过神来想一想,这阴阳双怪都合体这么多年了,居然还在纠结要不要在一起的问题,他们究竟是有多纯情啊? 第五章 夜探百鬼穴(十二) 阴阳双怪带着三人在百鬼穴的隧道中下了一层又一层,终于在第七层的入口处停了下来。 “这里就是百鬼穴的核心领域了。”阴阳君道,“此处进入之后,需要先经过一道由鬼将率兵把守的殿门,然后才是鬼首主殿。” 陈希扬点了点头道:“那就别耽搁了,走吧。” 阴阳君缩了缩脖子:“那个……我就不送了,你们自己去吧。鬼将可不像九婴那么好糊弄,搞不好我会被他杀掉的。” 陈希扬还想说什么,忽听殿门之内传来一声枪响。 众人皆是一惊,阴阳双怪似乎十分惧怕枪声,吓得抱头鼠窜。 陈希扬见他这副狼狈模样,想了想,觉得都已经到这里了,再抓着阴阳怪只怕会自缚手脚,于是便解了金丝爻线,放他逃走了。 李思考看了看殿门的方向,犹豫地道:“这是……莫传延开的枪?” “一定是他们,我们快去帮忙!”苏泽说着,拔腿便往殿门之内跑去。 “苏泽,你等……”陈希扬话未说完,便见一道模糊的影子以极快的速度窜出门来,眨眼间便将苏泽擒住。 这时陈希扬才得以看清楚那身影的主人,竟是身披黑色铠甲的鬼将山离。 苏泽被山离擒住无法动弹,但眼珠子还能转一转,此时他正好可以望见殿门之内,符宁止、莫传延和骆柒三人被众鬼兵逼到了角落中,符宁止和莫传延将骆柒护在身后,一个短攻,一个远射,虽然暂时看起来防御不错,但也不是长远之计,莫传延的子弹终会打完,符宁止也终有力竭之时,而包围着他们的鬼兵们,数量却还在急剧增加。 而另一边,陈希扬手中已拔出剑来,却因为苏泽被山离所擒而迟迟不敢动手。苏泽心中有些懊恼,若非自己冲得太冒失,也不至于让陈希扬也陷入被动,现在可如何是好? 山离察觉到手中的人质非但没有开口讨饶,反而眼神飘忽,似乎在开小差,于是加重了手中的力道,痛得苏泽忍不住叫了出来。 “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居然有这么多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闯入百鬼穴。”山离阴恻笑道,“既然你们自动送上门来,那我们就不客气地照单全收了。”他说着,又扬声道,“小的们,今晚大家又可以加餐了!” 众鬼兵听见这话,纷纷举起武器高声欢呼,仿佛这几人早已是他们囊中之物。 更有许多大胆的鬼兵,迫不及待地朝陈希扬和李思考的方向扑了过去。陈希扬挥动着手中长剑,奋力挡开那些鬼兵,但他的祭灵剑毕竟比不上月刹的灭灵剑那般煞烈,对于鬼兵们的杀伤力十分有限,双方厮杀了片刻,陈希扬便陷入了孤身苦战的境地。 苏泽心下喟叹,在这种关键时刻,自己非但什么都做不了,还成了同伴们的掣肘,拖了大家的后腿。如果是风音的话,如果是风音的话…… 同一时刻,陈希扬握着剑柄的双手紧了又松,眼下的局势非常不乐观,苏泽又落入对方鬼将手中……如果此时风音在的话……他脑中忽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随即被自己吓了一跳,忙晃了晃头,想将这种想法从脑中剔除出去。 苏泽却在此时扭了扭脖子,转头对山离道,“这位鬼大哥,要吃我们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你知道我是谁么,说出来吓死你!” “哦,”山离眯了眯眼,“你不妨说出来看看,能不能吓到我。” “哈,你听好了,”苏泽露出猖狂讥讽的表情,“我啊,我可是鬼首他爷爷,也就是你的祖爷爷!” 山离虽然原本便怀疑他是在虚张声势,却没有料到他会厚颜无耻地说出如此低级的恐吓,抬手便给了苏泽一拳,狞笑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这位祖爷爷要如何发威。” 陈希扬听到苏泽那边的动静,不由怒火中烧,心想苏泽莫不是脑子进水了吧,都这节骨眼上了居然还不肯安生一点。他满心怒气地一剑将冲到面前的一只鬼劈成了两半,回头冲苏泽怒喝:“你小子给我闭嘴!” 他原本是狠狠瞪向苏泽的,却在对上苏泽目光的一瞬间,有些失神。此时的苏泽,望着自己的目光竟是一片宁和,这样的宁和太过不同寻常,令他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模糊却不祥的预感。 却说陈希扬刚才那句话原本是冲着苏泽去的,不料听在山离耳中,以为陈希扬是在骂自己,恼怒之下又照着苏泽胸口送上一拳。 苏泽吐出一口血水,抹了抹嘴巴,满脸鄙夷地瞟了山离一眼,口中还在不怕死地奚落他:“鬼大哥,你这拳头不给力啊,晚饭没吃饱?” 到了这个时候,陈希扬终于可以确定,苏泽是故意想激怒山离,而他的目的,也已经不言自明。陈希扬着急叫道:“苏泽,你别乱来!” 他奋不顾身想突出重围朝苏泽奔过去,无奈挡在面前的鬼兵越来越多,让他寸步难行。 而此时已经被苏泽气得七窍生烟的山离,已经蓄足了力量,再度挥出一拳,砸在了苏泽的太阳穴上。苏泽只觉一阵头晕目眩,眼冒金星,身子朝一旁歪下去的同时,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向后趔趄了两步,然后睁开双眼定定望向陈希扬,直到自己失去意识。 山离见苏泽晕了过去,感觉仍不够解气,一把拽起苏泽的衣襟,还要再补上几拳,却忽然被对方反手钳制住自己的手腕,同时有一种强大的威慑力扑面而来,瞬间在气势上将他压制了下去。 山离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茫然抬眼,发现苏泽不知何时又睁开了双眼,目光深不可测,似乎在望着自己,却又似乎根本未将自己放在眼里。 紧接着,他发现自己被苏泽钳制住的那只手开始发红发烫,疼痛难忍。他下意识地抽手,便看见有橘红色的火苗自掌心窜了出来,瞬间将他的整个拳头、臂膀都包裹在了火焰之中。 “啊啊啊啊啊”山离挥动着自己的胳膊放声嚎叫,但是没有用,火焰很快蔓延至他的全身,将他整个身体都吞噬了进去。 众鬼兵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怔怔望着自己的首领,一时间竟忘了要继续进攻。 陈希扬趁此机会杀出重围,奔到苏泽面前,却在迎上苏泽目光的瞬间,堪堪停住了脚步。两人相隔不过几步之遥,陈希扬却望着对方怔怔失神,迟迟没有继续往前走去。 “风音?”陈希扬终于唤出了他的名字,这是他恢复前世记忆后,第一次以陈希扬的身份面对风音,心中五味陈杂,难以言说。 风音只是看着他,温和微笑。 此时周围的鬼兵们终于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虽然鬼将山离被一团莫名其妙的火焰燃烧成了灰烬,但这并未对鬼兵们的士气造成太大的打击,他们依然抱着“晚上能饱餐一顿”的美好愿望,重振旗鼓包围了上来。 但此时双方局势已经发生了逆转,陈希扬不再有顾虑,双手执起祭灵剑,口中吟唱祭灵咒,只见一道道萤绿色的灵符自脚下升腾而上,一接触到鬼兵,就会锲而不舍地粘上去。 而那些鬼兵似乎非常惧怕这种灵符,见到灵符追来,便仓皇而逃,有些反应慢一点的鬼兵一旦被灵符缠上,便翻滚在地,抱着脑袋打滚哀嚎,不消片刻便被灵符渡化成烟,随风而去。 陈希扬这一边形势的扭转,顿时将鬼兵们的士气打得七零八落,莫传延和符宁止那一方的突围压力突然变小,两人联手,很快便解决掉了周围的鬼兵,带着骆柒跑过来与陈希扬他们汇合。 骆柒一见到苏泽,便扑上去抓着他,叽叽喳喳地诉说方才凶险的经过,讲了半晌发现对方一直在微笑倾听,而一旁陈希扬的表情却有些古怪,他终于也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他看了看陈希扬,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苏泽,突然指着苏泽大叫:“你是风音!” 风音笑了起来:“你还记得我。” “我当然记得你!”骆柒显得很高兴,一副要抓着风音好好叙旧的架势。 莫传延拽住他道:“骆柒,正事要紧。” 骆柒却在莫传延碰到自己的瞬间,避了避身子,闪到陈希扬身旁去了,口中笑道:“对对,现在谈正事要紧。” 他以为自己做得不着痕迹,但看在众人眼里,谁都感觉得到,这里两人又开始闹别扭了。 莫传延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下,然后默默收了回来。陈希扬皱了皱眉,向他投去询问的眼神,莫传延有苦说不出,撇开了视线。 李思考却是这所有人当中唯一没有察觉到诡异气氛的人,他好奇地问道:“对了,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莫传延于是将他们一路上的遭遇说了一遍,道:“后来我们根据那名叫蜃儿的少年提供的地图,一路找到了这里,原本以为进入主殿就能找到鬼首了,没想到却陷入了鬼将的包围,还好你们来得及时,否则我们也没这么容易脱困。” 陈希扬皱眉道:“那个少年的主人,你们确定就是鬼首?” 莫传延道:“不是百分之百的确定,不过我倒希望那就是鬼首。如果他不是鬼首,那只能说明,这百鬼穴中卧虎藏龙,我们将要面对的敌人,实在太深不可测了。” 第五章 夜探百鬼穴(十三) 众人商量了一下,一直认为不管少年的主人是不是鬼首,他们既然都已经走到主殿里来了,说明那主人即便不是鬼首,也必定是和鬼首有关系的人,所以这鬼首主殿,他们是闯定了。 就在大家打算入殿之时,陈希扬突然想起了什么,皱眉唤住了他们:“等一下,你们刚才说,那个少年名叫蜃儿?” 众人一齐回头看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对一个少年的名字感兴趣。 陈希扬又问:“他设下的防御结界,强大到连他的主人都察觉不到你们的存在?” 符宁止想了想,道:“当时我们自己也有刻意敛住气息。如果处在结界中的只是普通人,我不知道他的主人会不会察觉。” 风音见陈希扬锁眉沉思,于是问道:“你知道这个少年?” 陈希扬摇了摇头:“我不是很确定,我只是突然想起来,在巫族的古籍中,似乎有关于蜃龙这种生物的记载。” “蜃龙?”李思考一脸迷惘。 “是传说中一种很稀有的龙,”骆柒道,“我听师傅说过,它最初是由蛇和雉鸡在正月交配生下的蛋,这种蛋必须在特定的条件下才会变成蜃龙:一种是在被雷击中埋入土中,历经数百年之后,在月光下破石而出就会变成蜃龙;还有一种是未被雷击过,孵出的雉鸡跳入海中,就会变成蜃龙。” 李思考抓了抓后脑勺,十分认真地道:“前一种方法听起来很麻烦的样子,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会选择后一种方法,孵出来之后往海里一跳就完事儿了。” 众人,这种时候没必要这样认真地代入思考吧亲?! 陈希扬接着道:“最主要的是,蜃龙制造幻象的能力非常强大,它口中吐出的气息可以幻化成各式各样的幻象,并且它可以凭借自己的喜好,让所有人都看到同一种幻象,或者让不同的人看到不同的幻象。” 符宁止问道:“你怀疑那个少年是蜃龙变的?只凭他的名字?” “也许只凭名字就断定那少年是蜃龙幻化,的确有些武断。”陈希扬托着下巴道,“但是你们刚才提到他那种强大的结界能力,让我有些在意。 “从正常的角度看,他既然能够设下让他的主人也无法识破的结界,说明他的能力应该不比他的主人弱,至少他有很强的自保能力,不至于被他的主人囚禁在密室中为所欲为。 “但如果他是蜃龙的话,那就比较好解释了,他所谓的防御结界,其实并非真正的结界,而是一种隔离幻界,让他的主人短期内看不见你们的存在,而你们则把这种隔离幻界误当成了防御结界。” 莫传延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不过……”他皱了皱眉,“拿蜃龙当男宠养着,这鬼首也太重口了吧?” 陈希扬轻咳了一声,脸色有些不自然了:“说到这个重口的问题……我又想起巫族野史中关于蜃龙的某段记载。” 骆柒好奇问道:“什么记载?” “野史中说,大部分蜃龙都有一种怪癖,呃……用现在的话来说,类似于抖m的体质。” 众人都是一怔,表情各异,只有风音一脸迷惘地虚心求教:“抖m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扭过头去开始装模作样地咳嗽。 李思考却突然一拍后脑勺:“怪不得那个少年被他主人ooxx完了之后还自觉自愿地爬回笼子里去,原来如此啊!” 众人啧啧摇头:“李思考,你的反射弧还能再长一点么?” 风音虽然还是不太明白“抖m”的意思,但看众人这种反应,脑海里多少有点模糊的概念了。 “也许只是名字相仿而已,蜃儿未必就是蜃龙所变。”符宁止有些突兀地打断了众人的嗤笑,神色看起来有些不悦,“蜃儿的遭遇已经十分可怜了,我们这样背后议论他,是不是太没有同情心了?” 陈希扬摊了摊手:“有同情心是好事,但不要因为不必要的同情而让自己陷入险境。我不过是尽了提醒的义务罢了,也没逼着你信呐。” 骆柒生怕这两人又开始不对付了,忙挡在他们中间道:“是是,陈希扬提醒得对,符宁止说的也有道理,不管蜃儿跟蜃龙有没有关系,我们多添个心眼总是没错的,是吧风音?” 他担心自己的劝说力度不够,于是故意把风音拉出来当靠山。风音怎会看不出他这点心思,当下也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低声道:“走吧。”说着便率先往主殿的方向走去。 “哎风音,等等我。”骆柒又紧巴巴地粘了过去。 陈希扬跟在他们身后几步开外的距离,看着两人并肩的身影,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低声咕哝道:“这骆柒是强力胶属性么?上辈子粘着风音,这辈子粘着苏泽,现在苏泽换成了风音,他还是照粘不误,不带一点过渡的。” “你放心,”莫传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陈希扬身边,“如果不是为了避开我,恐怕他对风音的粘性也不至于这么大。” 陈希扬挑眉:“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你就别嘴硬了,刚才那句话里醋味熏天,你自己还没闻到?” 陈希扬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生怕被别人听了去。莫传延一本正经地目视前方:“别担心,暂时就只有我一个人听到而已。”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你这醋意,究竟是冲着苏泽,还是冲着风音?” 陈希扬脚下步子一顿,警惕地看向莫传延:“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莫传延的神情很平和。 “自己的事情都还没有搞定,你还有心情管别人闲事?” “你冲我发脾气没有意义。”莫传延淡淡苦笑,“正因为我现在遇到的事情非常棘手,所以我才好意提醒你,不希望你跟我一样,在还没有搞清楚自己心意之前,就先同时伤了两个人的心。” 莫传延说着,指了指前方两人的背影:“你难道不觉得,在骆柒急于躲避我的同时,风音也在不着痕迹地躲避着你吗?在我的印象中,风音对于自己在意的人和事,从来都不会回避或者退缩,这一点其实跟苏泽很像。但是现在,风音却似乎在回避与你的直接接触,只不过他掩饰得太好,连你也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出来。” 陈希扬心中猛地一沉,若非莫传延点破,他还真的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细细回顾这一世与风音相遇之后的点点滴滴,发现风音从最初的直接干脆,到后来的隐忍妥协,再到现在的淡然回避,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远,而在其中起到推助作用的,正是他自己。 此时他们已经踏入了主殿的正门,身后突然传来的巨大撞击声,惊得众人猛地回头去看,只见原本开了半扇的殿门已经自动闭合,而在他们的前方,不计其数的鬼兵又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又来鬼海战术么?”陈希扬收敛起心神,执剑准备吟诵祭灵咒。 同时风音、莫传延和符宁止三人也各朝一面做出了备战的姿态,将骆柒和李思考两人护在了中间的安全地带。 “呵呵,”大殿内忽然传来清脆的笑声,“瞧他们是有多紧张呢。” “你不是说只有三个么,怎么突然增加了一倍?”另一个声音显得有些不满。 “当时的确只看到了三个啊,我实话实说而已,这也能怪我么?”清脆的声音开始抱怨。 符宁止、莫传延和骆柒在听见这个声音的瞬间,便已经变了脸色,如果他们没有猜错,这个声音的主人,正式那个他们在囚笼中见到的少年,蜃儿。 骆柒与莫传延对视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倒是符宁止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他是三人中唯一坚定不移地相信蜃儿的人,甚至不惜为了蜃儿的名声而与陈希扬翻脸。 但是此刻,事实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不偏不倚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蜃儿,我听见你的声音了,你给我出来!”符宁止踏出一步,扬声怒吼,“你快给我滚出来!” “哟,吼这么大声,就怕别人都听不见吗?”话音既落,便见大殿左侧出现了一名少年,披着长发,赤着双足,身上随意套了一件宽大的袍子,施施然走到主座下方左手的位置坐下,嘴角含笑,居高临下地望着六人。 符宁止握着双拳瞪着他质问道:“为什么要欺骗我们?” “这算是欺骗吗?”少年像是听到了十分不可思议的言论,现实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他,然后笑得不可自抑。 等笑够了之后,他抬起手臂招了招,便见一名男子躬身来到他面前,垂首道:“主人,请问有什么吩咐?” 符宁止一看到那男子的背影,脸色立即又难看了几分,这男子依然穿着金线黑袍,显然就是之前在密室中对蜃儿施暴的那位“主人”。 但是很显然,此刻他们二人的身份地位对调了一下,天姿绝色的美少年蜃儿,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主人。 “你看到了?”蜃儿摊了摊手道,“这只是我经常玩的主仆游戏罢了。只不过以前都是我自娱自乐,没有观众好寂寞啊,既然这一次你们闯入了我的游戏室,我就即兴表演给你们看咯。” 莫传延盯着那名黑袍男子看了片刻,发现此时他一点也感受不到那男子身上的压迫感。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来,原来陈希扬说得没错,当时他们进入了蜃儿设下的隔离幻界,而他们所感受到的来自那男子的压迫感,也不过是幻境中的一部分感知罢了。 第五章 夜探百鬼穴(十四) 此时大殿上又走出一名男子,看上去比蜃儿年长一些,浑身散发出冷峻的气息。 他在蜃儿对面的那张座椅上坐了下来,漫不经心地瞟了符宁止一眼,又看向蜃儿:“这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有趣的玩具?”听着声音,显然就是之前与蜃儿对话的那个人。 符宁止先是怔了一下,当意识到男子口中所说的玩具,就是指他的时候,心中怒火烧得更旺了,若不是莫传延先一步拽住了他,他不管前方有多少鬼兵挡着,也要冲上去与那两个目中无人的家伙同归于尽了。 蜃儿仿佛毫不在意此刻的符宁止有多愤怒,只是对那名男子笑道:“没错呢,你也瞧见了,是不是很好玩?” “哼。”男子冷嘲了一声,“在兴趣爱好方面,我一直对你的品位无法苟同。”他说着睇了一眼蜃儿身旁一直躬身站着的黑袍男子,“你好歹也是百鬼穴的三当家,和自己的男宠调换身份玩,这种事情也只有你这个变态才做得出来吧?” 众人此时才恍然大悟,蜃儿是这百鬼穴的三当家,那么这个年纪略长于蜃儿、却又不像是鬼首的冷峻男子,想必就是地位在蜃儿之上的二当家了。 “要训练这样一个尽善尽美的‘主人’可不容易,我可是浪费了无数失败的试验品才选出这样一个优良品种。”蜃儿摸了摸身旁男宠的脸颊,噘起嘴抱怨道:“若不是因为你坚决不肯陪我玩游戏,我又怎会在自己的男宠身上浪费时间。哎,要玩,自然是和你玩更加有代入感啊。”蜃儿说着,露出万分惋惜的表情。 “到现在你还在打我的主意么?”冷峻男子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我跟你说过无数遍了吧,你那套幻术对我没有用,要我跟一只丑到掉渣的蜃龙玩主仆,真正被虐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吧?” 蜃儿在口舌上辩不过男子,于是鼓起腮帮子生闷气了。 男子却似乎懒得再在这个话题上与他多费唇舌,他环视了一下站在殿下的六名闯入者,对蜃儿道:“这一次你闹得有点过了,若是被鬼首知道了,必定又会责罚你。你是要趁鬼首发现之前尽快弥补过失,还是要等我去向鬼首汇报,自己选一个吧。” 蜃儿听他这话,便知道他还是有心放自己一马的,于是脸上重新绽放出绝美的笑颜,挨到男子身边嗲着声音道:“好哥哥……” “离我远点儿。”男子皱起眉一脸嫌恶地拍开蜃儿的手,“这么腻味的声音搭配上这么丑的一张脸,真是挑战我的忍耐力。我最后提醒你一次,这一次的闯入者,你最好给我迅速果断地清理掉,否则,我可不会再在鬼首面前替你求情。” 男子说着,站起身拂袖而去。 从头至尾,两人自顾自地聊着天,完全没把殿下的六个人放在眼里,仿佛只是在讨论如何处理掉一堆垃圾般随意。 蜃儿目送男子离去之后,才终于将淤积在心的不满发泄出来,一脚踢开身旁的男宠,喝道:“滚!”那名男宠浑身抖得厉害,连滚带爬地退了下去。 他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几次,很快便有恢复了娇艳的笑容,转身看向被鬼兵包围着的六人,道:“怎么办呢,我二哥让我必须尽快处理掉你们,可是我舍不得啊,尤其是你……” 他看向符宁止,“明明长得很可爱的样子,脾气却很凶,但是温柔起来的时候也很迷人,这样的极品真是百年难遇,我实在舍不得杀掉你不如你做我的男宠吧,这样的话,只要我跟大哥求求情,没准还能留你一命。” 符宁止恨不得一口唾沫喷蜃儿脸上去,要他做男宠,跟别人玩?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蜃儿又望向骆柒和莫传延:“至于你们两个,其实我也挺喜欢的,不过一次收太多男宠的话,大哥一定不会答应的吧?” 众人听他如此纠结地喃喃自语,全都忍不住翻着白眼在内心狠狠地吐槽:别说你大哥不答应,我们也不答应好吗?! 只听蜃儿继续道:“不过你们放心,只要是我看中意的东西,我是绝对不会随便亏待的。不如这样吧,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你们一份大礼。” 他说着,冷不丁张口吹出一口气,原本站在六人当众的莫传延和骆柒,突然消失不见了。 耳边突然想起此起彼伏的鸣笛声。 骆柒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人声喧哗的大都市主干道上,不断有行人从他身旁快速奔过,他怔怔望向前方,红绿灯从绿灯变成了红灯,远处有急躁的鸣笛声此起彼伏。 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胳膊,用力拉着他往后退去,一直退回到人行道的边缘,主干道才终于恢复了正常的交通秩序。 骆柒回头看了看拽回自己的那个人,居然是莫传延。 他十分莫名地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莫传延,还没搞明白自己怎么一眨眼就从百鬼穴穿越到了大城市。 “这里……是哪里?” “是上海。”莫传延盯着远处的一个醒目的建筑标志,十分笃定地道,“这个地方对我来说不算陌生,应该是上海没错。” “不是吧,我们怎么会……”骆柒下意识抓住了莫传延的衣袖,完全忘记了就在几分钟之前,他还时刻与眼前的这个人保持距离。 “也有可能……是幻境。”莫传延显然比他更快恢复镇定,一边警惕地四处寻找可能会出现的敌情,一边低声提醒骆柒,“不管是不是幻境,都和蜃龙脱不了关系,一定是他玩的把戏。” 幻境……骆柒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辆,这种过于真实的身临其境的感觉,让他感到非常不可思议。蜃龙为什么要把他们弄到这样的幻境中?而且还是在上海,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莫传延见骆柒没有再说话,以为他还在为身处幻境的事情感到恐慌,于是安慰道:“就算这里真的是幻境,也没什么可怕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天塌下来了,还有我帮你顶着。” 骆柒瞥了他一眼:“莫传延,这个笑话不好笑。” “我没有在说笑话。”莫传延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骆柒突然有点脸热,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此时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骆柒一怔,从裤袋里摸出手机,一看显示屏,明显怔了一下。 “怎么?”莫传延留意到他脸上惊讶的表情。 “我哥。”骆柒一脸看到鬼的表情,抬头看了看莫传延,莫传延也是一怔,半晌没回过神来。 骆柒犹豫了一下,刚想接听,却被莫传延突然按住了手。“这电话……小心有古怪。” 其实就算莫传延不说,骆柒也觉得这很不正常。如果他们真的是在幻境中,就应该跟周围的人彻底隔绝了才对,怎么可能会接到骆融的电话?难道这又是蜃龙玩的一个把戏? 但是骆柒还是抽出手来,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却谨慎地没有说话。 “骆柒?”另一端传来骆融的声音,似乎还有些不太相信,“骆柒,是你吗?” “是我。”骆柒小心翼翼地回答。骆融的声音如此真切,要他相信这是幻境,实在是一种难耐的折磨。 骆融似乎松了一口气,喃喃道:“你总算是接电话了,我打了你这么多次,你居然到现在才接电话。” “咦?”骆柒怔了一下,之前骆融有打过他很多次电话吗?随即他恍然回神,骆融说的可能是之前他不告而别之后的事情。 那时候他身无分文,也丢了手机,虽说后来又随便买了个便宜的手机,号码却没有及时告诉骆融,想必是莫传延偷偷把他的手机号告诉骆融的。 骆融见他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90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话,又唤了一声:“骆柒?” “嗯,我在听。”骆柒整理了一下心绪,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一些。 “骆柒,什么时候回来?” 骆柒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发酸,他下意识咬住了嘴唇,低声道:“我……很快就回来。” “真的?”骆融依然平静的语气中透出一丝掩饰不住的欣喜。 “嗯,真的。”骆柒吸了吸鼻子。不管现在和他说话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真的骆融,这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很想念骆融,这种想念像是隔了一辈子这么遥远,让他有种冲动,想立刻扑进骆融怀里大哭一场。 骆融像是感应到了他的情绪,沉默了片刻之后,才缓缓道:“骆柒,我快要结婚了。” “结……结……”骆柒像是被雷劈了一下,惊愕得连说话都结巴了,骆融居然马上要结婚了?他怎么从来没听莫传延提起过?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看莫传延,莫传延不知道他们兄弟二人在谈些什么,见骆柒突然朝他看过来,有些莫名所以。 只听电话中骆融继续道:“骆柒,我希望……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似乎生怕骆柒会拒绝,很快他又补充道:“如果你不想在大庭广众下露面也没关系,我只想在这一天,好好看看你。” 这一瞬间,骆柒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他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巴,才勉强止住了自己的呜咽。 莫传延看见骆柒哭成这副模样,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好不容易见骆柒挂了电话,莫传延快步上前问道:“怎么回事,骆柒?骆融跟你说什么了?” “我哥他说……他快要结婚了。”骆柒抽抽噎噎地说完这句之后,突然开始放声大哭,“他要结婚了,你该怎么办,莫传延,你该怎么办……” 一万年以前,我曾在姻缘神像前无数次祈愿,只希望你能寻得所爱;一万年以后,我们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 莫传延,你的痴情该怎么办?我的成全,又该怎么办? 第五章 夜探百鬼穴(十五) 莫传延呆呆站在原地,骆柒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怎么办”,像锤子一样重重敲在了他的心口。 如果是在几天之前,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他不奢望从骆融那里得到同等的回报,也不是没有想过,骆融终有一天会结婚生子,将他完全杜绝在骆融的生活之外,他甚至可以预见到,骆融的婚姻,对自己来说是怎样残忍的死亡判决书。只不过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自欺欺人地留在骆融身边,多一日算一日。 但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像之前想象的那般绝望,相反,眼前这个人伤心落泪的模样,看起来比他要绝望得多。 前后不过几天的时间,却漫长得像渡过了无数个世代轮回。而他对骆融的感情,也从最初的殷殷执着,变成了如今云淡风轻的释然。 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便是将眼前的这个人,紧紧抱在怀里。 骆融哭了半晌,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哭到莫传延怀里去了。对方一直抱着他没有动,衣襟上沾满了他的眼泪。 骆融抽抽噎噎地挣开了莫传延的怀抱,有些不好意思地偷偷看了看对方,不料正好对上莫传延的视线。此时的莫传延,只是默默望着他,目光专注而平和。 “喂,”骆柒感到心里不平衡了,“我这都哭半天了,你好歹给点反应。” 莫传延失笑:“我不是正在努力地安慰你么?” “我不是要你安慰我,我是说,你好歹对我哥的事情有点反应。”骆柒突然很生气,“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哥吗,现在他都要结婚了,你就这么个事不关己的态度?” 莫传延认真想了半天,然后点了点头道:“嗯,我很难过。” “……”骆柒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你在耍我对不对?” “没有。虽然我心里很难过,但相比之下,”莫传延说着,抬眼看向骆柒,“看到你哭成这样,我更难过。” 骆柒眉梢颤了颤,下意识戒备地往后退了一步,像看陌生人一样盯着莫传延上下打量了一番:“你真是莫传延?” 莫传延看了看自己:“至少我可以确定,我不是蜃龙幻化出来的产物。” “那一定是你的脑子出了问题。”骆柒盯着他的脑袋瞧了片刻,压低声音问道,“莫传延,老实告诉我,你自从上次昏睡醒来之后,是不是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太正常?” “有吗?” “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比如?” “比如说,你很喜欢一个人,为了他不惜委屈自己去给他的家族当私人保镖。” “你说的是骆融吧。” “……嘁,你没失忆嘛。”骆柒的表情看起来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失落。 “我从没觉得自己失忆过。”莫传延很认真地看着骆柒,“只不过那一次昏睡醒来之后,我突然想通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发现我……移情别恋了。” “……哈?”骆柒当场呆掉。 “真的,”莫传延垂下眼眸,神情显得自责而愧疚,“我原本的确挺喜欢骆融的,但是后来,我喜欢上了别人。为此,我一直觉得我愧对自己这二十多年的坚持。但是此刻,在听到骆融要结婚的消息时,我发现自己竟然松了一口气。” 骆柒呆滞了片刻,才渐渐回过神来,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你……你为什么会喜欢上别人?” “也许……是命中注定的吧。”莫传延看着骆柒。 “真的不再喜欢我哥了吗?” “不像以前那么喜欢了。如果他真的深爱他的未婚妻,我想我会祝福他们。” 骆柒感觉心里闷闷的很不舒服。莫传延若是一直痴恋骆融也就算了,骆融毕竟是他的哥哥,他会心甘情愿地成全他们,祝福他们。但是现在,莫传延却说他移情别恋了。他怎么可以移情别恋?! 莫传延见骆柒怔怔发呆,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骆柒,骆柒?你有在听吗?” “唔……?哦,在听。”骆柒意识到自己产生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于是立即调整情绪,扯开嘴角笑了笑,安慰他道:“那什么,其实移情别恋,有的时候……也不算什么坏事哈。我原本还担心你会去抢婚,这样会让我很为难,毕竟骆融是我哥,我总不能明着帮你去抢……” 莫传延一把拽住骆柒的胳膊,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你居然想着帮我去抢婚?” “啊?”骆柒呆了一下,立即摆手道,“不是,我只是随口说说的,虽然我也希望你跟我哥能有个好结果,但是骆融毕竟是我哥,我怎么可以帮着外人去破坏他的婚姻呢?不过既然你已经另外有了喜欢的人,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我也不用为你担心了,啊哈~” 莫传延望着他的目光沉了沉:“骆柒,你难道就不好奇,我移情别恋的对象究竟是谁吗?” 骆柒僵硬地笑了笑:“这个是你的私事,我不太方便打探吧。” 莫传延默默无语,一颗心渐渐凉了下来。 如果是在雪烙那一世,毫无疑问雪烙是喜欢月刹的,就算到死,雪烙也不曾怨恨过他。但是,不怨恨,并不表示不会伤心、绝望,否则雪烙也不会在临死前许下愿望,永不再与月刹相遇。 这一世,他虽然幸运地和骆柒相遇,但两人相处的时间太过短暂,没有建立什么牢固的感情基础,更何况一开始两人甚至是针锋相对的关系,这更是给他们的前景染上了灰蒙蒙的色彩。 所以骆柒虽然恢复了雪烙那一世的记忆,但那只是雪烙的记忆罢了,并不代表那样的记忆能彻底转化为今世的情感。 现在骆柒心里究竟还能保留多少前世的感情,他一点把握都没有,而骆柒那种不闻不问的态度,对他来说更是雪上加霜的噩耗。 莫传延没有说话,骆柒也踌躇着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两个人虽然面对面站着,却各想各的心事,各烦各的苦恼。 半晌之后,莫传延才鼓起勇气道:“骆柒,如果我说……” “啊,车来了!”骆柒已经完全被一辆靠站的大巴吸引去了注意力,“我记得这辆车好像是通往骆宅那个方向的吧?我上次来上海的时候就坐过。” 莫传延被他打断了思路,抬头看了看大巴车上的线路标志,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没错,的确是这一路巴士。” “那还站着做什么,赶紧的。”骆柒说着,拉了莫传延的胳膊便去赶巴士。 巴士上的乘客不算太满,他们便挑了最后一排的空位坐下。骆柒靠着窗,便托着下巴望着窗外,怔怔出神地不知在想什么,气氛又变得沉闷了起来。 莫传延是不是地看了看骆柒的侧脸,几次欲开口向骆柒表白,但因为周围全是乘客,噪音又大,他怕一个处理不当,反而令双方更加尴尬 骆柒沉默了半晌之后,突然开口问道:“莫传延,你说,这里究竟是不是幻境?” 莫传延想了想,道:“或许吧,但我希望不是。” “如果这里不是幻境,那我哥结婚的事就是真的了。” “是啊。”莫传延奇怪地看了骆柒一眼,不知道他突然说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骆柒却没有再说话,他无法告诉莫传延,现在的他,心里是何等恐慌。 刚恢复记忆那会儿,他恨不得躲莫传延躲得远远的,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见面。但是现在,骆融要结婚了,莫传延也表示不会再执着于骆融,这纠缠了两辈子的两个人,终于要分道扬镳了。那么他呢? 这一世的他,除了骆融的弟弟这个身份之外,就再也没有什么理由能和莫传延牵扯上关系了。从此以后,莫传延将彻底走出他的视线,乃至他的生命。这明明是他所希望的事情,但事到临头,他却有些放不下了。 原来一直以来,他都太高估自己了,其实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决断和洒脱。这样的事实让他对自己感到失望透顶。 两人下了巴士,一路沉默不语地向骆融居住的那幢别墅走去。 刚走到别墅门口,便看见骆融携着一名年轻女子走出门来。四个人面面相对时,其中三个人都震惊了。 骆融没想到骆柒和莫传延居然这么快便回来了,骆柒和莫传延则看着骆融身旁的那名女子目瞪口呆。 还是骆融最先反应过来,于是牵起女子的手笑道:“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在电话中提到的未婚妻,唐氏的千金,唐嘉蓉。” 他又转头对唐嘉蓉道:“这是我弟弟骆柒,这是我……朋友,莫传延。”他在介绍莫传延的时候顿了一下,没有说他是骆氏的保镖,而是称之为朋友,其实是在暗示莫传延,他们之间,仅止于朋友关系了。 唐嘉蓉温婉大方地朝骆柒和莫传延颔首而笑,算是打了招呼。 然后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骆柒身上,看了看骆柒,又看了看骆融,掩嘴笑了起来:“你们兄弟俩,还真不愧是双胞胎呢,要不是穿了不同的衣服,留着不同的发型,我还真不敢打包票能一眼认出你们。” “唐……唐……”骆柒却瞪着唐嘉蓉结结巴巴地半天说不出话来,眼前这名女子,与慕容絮儿简直长得一模一样,天底下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第五章 夜探百鬼穴(十六) 唐嘉蓉见骆柒这样盯着自己,以为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妥当,有些无措地看了看骆融。但骆融也明显对骆柒的反应感到不解,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莫传延。 莫传延虽然在看到唐嘉蓉的瞬间也感到很惊讶,但比起骆柒什么都放在脸上的表情,他看起来镇定多了。 “原来是唐小姐,”莫传延彬彬有礼地与唐嘉蓉握了握手,气定神闲地赞美道,“您真人比照片更美。” 唐嘉蓉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她因为长得漂亮,读大学那会曾被星探挖去做平面模特。这种事情对于普通女孩子来说是梦寐以求的机遇,但对她而言,不过是给自己一帆风顺的学生时代画上一个还算不错的句点罢了。 于是大学毕业之后,她便果断退隐,到世界各地去旅游了一番,玩痛快之后才回国,然后就是被家里安排着相亲、订婚,眼看着就要嫁为人妇了。 至于几年前昙花一现的模特美女唐嘉蓉,别说瞬息万变的娱乐圈早已将她淡忘,就连她自己,也差不多要忘记自己曾经做过模特这回事了。 “没想到你居然看过我拍的平面广告。”唐嘉蓉对莫传延的印象顿时上升了不少。 “虽然唐小姐代言的广告不多,但每一次都让我印象深刻。”莫传延继续捧场。 赞美之词,谁都爱听。唐嘉蓉笑得很开心,对骆融道:“你的这位朋友真会说话。” 经过这一番暖场,一旁的骆柒也已经从惊愕中缓过神来了。他默默瞥了一眼莫传延,心中吐槽道:“一见到美女,嘴巴就跟灌了蜜似的,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夸别人啊?” 骆融看了看手表,有些遗憾地道:“你们刚回来,我原是有话对你们说的,但是现在我得陪小蓉去做婚礼前的准备。你们先去屋里歇着吧,等我晚上回来再聊。” 骆柒问道:“婚礼什么时候?” “明天。”骆融说完,便携唐嘉蓉坐上了轿车。 骆柒目送两人远去,喃喃感慨道:“没想到新娘竟然是她……”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 骆柒想起方才莫传延对唐嘉蓉的殷勤态度,忍不住酸溜溜地道:“你倒真是唐小姐的忠诚粉丝啊。” “怎么可能,我只是以前暗中调查过唐氏,顺带着对唐嘉蓉也有些了解罢了。” “暗中调查?” “唐氏和骆氏,早在几年前就一直是商业场上的竞争对手。那个时候骆老爷子就让我多次暗中调查唐氏,尽可能抓些他们的把柄,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如今杨氏的强势介入,倒是逼得骆氏和唐氏握手言和,甚至结成了姻亲。” 骆柒听得目瞪口呆:“你说什么?难道我哥和唐嘉蓉不是自由恋爱?” 莫传延失笑:“骆融处在这样的位子上,怎么可能谈什么自由恋爱。更何况之前他根本连女朋友都没个影,突然就宣布要结婚,你难道一点都不觉得突然?” “虽然是很突然没错,可是……可是……”可是对方是唐嘉蓉,那个容貌酷似慕容絮儿的女子,骆柒一厢情愿地将她当做是慕容絮儿的转世。 如果说在见到唐嘉蓉之前,他对这个未来嫂子还没有一点概念的话,如今他对唐嘉蓉的好感度明显上升了好几个层次,他甚至认定,骆融能遇到唐嘉蓉,简直就是命中注定,是老天爷圆了他们上一世未了的缘分。 但是如今听莫传延如此说,难道他们的结合,仅仅只是一场政治婚姻?他不相信,也不愿相信。 莫传延见骆柒沉默,也猜到了他心里在纠结什么,开解道:“这种事情,对你来说也许会觉得无法接受,但对于骆融来说,我相信他一定能够处理得很完美。所以你就不要庸人自扰地为骆融担太多心了。” 骆柒喃喃道:“如果他们两人不是因为真心相爱而结婚,就算哥哥能将这场婚姻处理得再完美,也不可能得到幸福啊。” “但是,你又怎么就能肯定,政治婚姻中就一定找不到真爱呢?” 骆柒经他一提醒,立即豁然开朗:“对哦,像我哥这么优秀的男人,哪个女人不会爱上他?而唐嘉蓉如果能承传慕容絮儿的优点的话,一定也是个很有魅力的女子,他们两个,一定会过得幸福快乐的!” “是啊是啊,所以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吗?”莫传延见骆柒突然又眉飞色舞起来,忍俊不禁地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同时心里暗暗有些庆幸,骆柒不像骆融那样完美无瑕,所以骆柒不可能像骆融那样抢手。骆柒,只有他一个好好爱着就够了。 因为唐家是个比较保守的家族,坚持按照传统仪式举办婚礼,要求新郎和新娘在结婚前必须分开住。所以这天晚上,骆融独自一人回到了别墅。 三人很少聚在一起共进晚餐,但是这一次,他们之间的气氛和睦而融洽。 席上话最多的那个人自然是骆柒了,他天南地北地胡侃了一通之后,突然转了话题,小心翼翼地问骆融:“哥,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我。” 骆融道:“好,你说。” 莫传延一听这话,便知道他要问什么,心想骆柒这家伙还真是一点心事都藏不住。 果然,只听骆柒问道:“哥,你和唐嘉蓉,是真心相爱的吗?” 骆融一怔,随即笑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疑问?” “因为……以前看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啊,两个家族为了达成利益共享,不得不拿婚姻做筹码,而这一段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往往会成为两个人的悲剧。” 骆融转着手中的高脚杯,温和笑道:“这么跟你说吧,第一,我们的父亲已经去世,现在骆氏的总裁是我,什么事情,最终决定权在我;第二,如果是政治联姻,唐氏并不是骆氏最佳的选择。这样你明白了吗?” 骆柒一拍脑袋:“对哦,现在你才是骆氏的老大,谁能逼你和不喜欢的女人结婚呢。” 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他举起酒杯道:“哥,我祝你新婚快乐。” “谢谢。”骆融笑吟吟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一晚上,骆柒因为开心,喝了很多酒,醉得连路都走不了了。莫传延只好将他扛到二楼的客房里,帮他脱了外衣,盖上被子。 睡梦中的骆柒还在喃喃自语:“哥,我祝你……幸福……祝你……幸福……” 莫传延借着昏暗的光线,俯身贴近骆柒的脸,细细地描摹着他的眉眼:“骆柒,那么你呢?怎么样……才能给你幸福?” “莫传延!”骆柒突然皱了皱眉,一脸严肃地叫出他的名字。 “嗯?”莫传延下意识收回了手,生怕骆柒突然醒来。 却听骆柒紧接着一句:“你这王八蛋!” “……”莫传延怔了半晌,无言以对。 骆柒骂了几句之后,又开始低低地啜泣:“老天爷一定是搞错了,怎么又让我遇到你了,你这王八蛋……” 莫传延轻轻叹了一声,低头吻住了他的唇,将他的梦呓悉数含入口中,吞下肚去。 “骆柒,你……”客房的门突然被打开,骆融握着一杯泡好的蜂蜜茶,在门外生生止步。 莫传延立即抽身站了起来,神色十分尴尬,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两人静默了片刻,只听骆融若无其事地道:“骆柒已经睡了吗,我原本还想着给他喝点蜂蜜茶醒醒酒来着。”他说完,关上门出去了。 莫传延原地焦躁不安地踱了几步,然后打开门冲了出去。 骆融并未走远,手中仍握着杯子,若有所思地缓步走下楼去。 “骆融。”莫传延追着他跑下来,当看到骆融转过来的脸时,他却又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了。 “跟我过来吧,”骆融的神色依然很平静,“正好我也有话问你。” 要开始三堂会审了吗?莫传延突然感到头皮一阵发麻,现在的他,简直就像偷吻了女朋友结果被对方父母当场逮住的小男生一样手足无措。 骆融放下牛奶杯,引着莫传延来到阳台,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对骆柒说了?” “说什么?”莫传延有些反应不过来。 骆融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难道你们还没有确定关系?” 莫传延被问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道:“确……确定关系?” “这么说来,骆柒还不知道你对他的心思咯?” “咳,这个……”真是一言难尽啊,莫传延欲哭无泪。 “莫传延,我对你说过的吧?”骆融环起双臂,严肃地看着莫传延,“你们两个,一个是我多年的好朋友,另一个是我最疼爱的弟弟,如果你们两人之间发生不可调和的分歧,我只能选择站在我弟弟这一边。” 莫传延点了点头,之前的绑架案之后,骆融得知他打算去寻找骆柒,曾经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骆融继续道:“那么现在是什么情况?我知道你对骆柒有感觉,但是骆柒心里是怎么想的?他愿意接受你吗?如果他也一样喜欢你,我绝对不会阻拦你们,但是如果他对你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那么很抱歉,对于刚才你的行为,我不允许再有第二次了。” 莫传延低头沉默良久,然后抬起头,目光悲伤地望着骆融:“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选择合适的时机向骆柒挑明,如果他拒绝,我……我不会对他死缠烂打。” 第五章 夜探百鬼穴(十七) 骆柒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酒,所以第二天醒来之后,他感到头痛难忍。 “醒了?”莫传延不知何时打开门,站在门口看着他。 “唔……?”骆柒晃了晃脑袋,头还是疼。他依稀记得前一天还在百鬼穴,然后……然后! “不是吧,我们现在还在幻境里?”骆柒跌跌撞撞地跳下床往门口跑去,中途还被自己穿歪了的妥协绊了一下,差点整个人栽下去。 莫传延一把捞住他,叹了口气:“拜托你好好走路。” 骆柒抬头看了看莫传延,然后伸出手扯了扯他的两腮。 “别扯了,”莫传延拍开他的手,“跟你说过了,我不是幻象。” “哼,你信不信,如果这个时候去问我哥,他也肯定说自己不是幻象。” “估计这个时候你没法问他这个问题。” “怎么?” “别忘了,今天可是他结婚的大日子,他可没你这么闲,日上三竿了还在床上呼呼大睡。” “对哦!”骆柒一拍脑门,赶紧跑回去穿外套。 莫传延拦下他道:“别穿那件了,骆融早给你准备好衣服了,跟我过来。” 骆柒懵懵懂懂地跟着莫传延走出门去,这时他才发现,莫传延今天穿着很正式的西装,整个人显得很精神,也很……帅。 他突然有点脸红心跳,忙闭了闭眼,直骂自己没出息。 “就是这里了。”莫传延将他推进更衣室,“衣服就放在里面,自己穿好出来。” 片刻之后,骆柒从里面探出脑袋,眨巴着眼睛看着莫传延。 “怎么了?”莫传延有些莫名。 “我发现我穿这一身真像我哥,嘿。” 莫传延失笑:“要不怎么说是双胞胎呢。” “莫传延,老实说,以前我扮成我哥出去骗人的时候,你会不会也有那么一瞬间也被我骗过去了?” “没有。”莫传延答得斩钉截铁。 “真的没有?” “没有。” 骆柒失望地撇了撇嘴,把脑袋缩了回去。 然后莫传延听见骆柒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也是,你这么喜欢我哥,当然是对他再了解不过了,我这种程度的伪装,怎么可能瞒过你的眼睛。” 莫传延皱了皱眉,纠正道:“我喜欢骆融,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 “知道啦知道啦,现在你已经移情别恋了,你个见异思迁的家伙。” 莫传延心里咯噔了一下,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骆柒顿了顿,没听到莫传延的声音,问道:“生气了?” “……没有。” “我开玩笑的,你当真了啊?” “……”莫传延无言以对。 此时骆柒从更衣室里走了出来,莫传延发现他居然又把西装换了下来,不由怔了怔:“你怎么不穿上?” “始终觉得……那不是我的style啊。”骆柒哈哈一笑,“更何况,今天的主角可是我哥,万一被帅气的我抢去了风头可不太好,我得低调一点才行。” 莫传延摇了摇头,其实他明白骆柒的顾虑,骆融留给他的那套衣服,其实是专门为伴郎定制的款式,他虽然不强求骆柒出现在公众场合,但私心里,还是抱着一丝期待的。 只是很可惜,骆柒没能满足他这个愿望。 骆柒迅速穿上一套非常休闲的衣服,然后带上鸭舌帽,遮住了半张脸,如果不仔细看,谁也不会把这小子跟新郎骆融联系在一起。 两人赶到举办婚宴的酒店,已经将近中午了。 唐嘉蓉一身白色婚纱,站在英俊帅气的骆融身旁,巧笑嫣然地迎接每一位前来贺喜的亲朋好友,不论是谁看了,都会感叹这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骆柒站在门口远远望了他们片刻,压了压帽檐,转身往婚宴厅的方向走去。 莫传延欲跟上去,却被骆氏集团的一位高层叫住了。 “这不是小莫吗?”那位高层大腹便便地晃了过来,“最近是不是跳槽了啊,都没怎么看见你了。” 这位高层是骆氏元老之一,平日里连骆融见了他也要给三分薄面,莫传延自然不敢怠慢,只能停下脚步,微笑着回答梁总的话:“是的,梁总。” “哎,可惜,真是可惜。”梁总摇头晃脑地叹着气,“老实说,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你是个人才,只是做私人保镖的话,实在太大材小用了,如果不是因为你有合约在身,我早就挖你过来到我手下做事了。” “梁总过奖了。”莫传延含蓄地笑了笑,抬眼一看,骆柒已经走远了。 他原想随便和梁总寒暄两句便走,不了梁总一手搭上他的肩膀,大有长谈的意思:“小莫,你现在在哪儿高就呢,待遇怎么样?” 莫传延承认自己跳槽,原本便是随便敷衍他的,这一问,还真是把他问倒了。不过仔细想想,就算现在还没跳槽,等这件事尘埃落定之后,他迟早也是要辞掉保镖的工作的,至于今后要去哪里,还不好说。 梁总见他皱着眉头不说话,以为他目前境况不好,有难以启齿的难处,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莫啊,如果现在干得不开心,不如还是回来,我手下总有位子给你留着的,不怕埋没了你,你看怎么样?” 莫传延知道这梁总一直很赏识他,如此用心地拉拢他,也算是给他很大的面子了。他无不感激地笑了笑:“谢谢梁总,我会认真考虑的。” 梁总见好就收,笑道:“我明白,你是个稳重的年轻人,关于自己的前途,自然是要谨慎考虑的,我等你的答复。”他说着,递给莫传延一张名片。 莫传延含笑称谢,双手接了过来。 其实梁总以前曾经给过他名片,那个时候他就有惜才之意,想培养莫传延,可惜那时候的莫传延一心都挂在骆融身上,如果进入了骆氏却远离了骆融,就算前途无量他也不回去。 如今再次接下梁总的名片,莫传延却是连考虑都不愿去考虑了。他的未来会如何,将完全取决于骆柒的态度,如果能和骆柒在一起,就算从此以后跟着骆柒去当个土夫子,他也认了;如果骆柒始终不肯接受他,那么上海这个城市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座虚幻的海市蜃楼。 好不容易打发了梁总,莫传延刚想去追骆柒,结果被骆融看到了。骆融站在远处,冲他招了招手,他叹了口气,看了看早已走得没了影的骆柒,只能折回去。 “什么时候来的?”骆融问道。 “刚来一会儿。” “骆柒也来了?” “是的。” “人呢?”骆融四处看了看。 “已经先进去了。”莫传延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你给他的那套衣服,他没有穿。” 骆融笑了笑,骆柒会拒绝穿,他一点也不意外。他看向莫传延道:“既然他不愿意,那么只好委屈你了。” “什么?” “做我的伴郎啊,”骆融歪了歪头,“没有伴郎的话,让我感觉很没面子呢。” 一旁的唐嘉蓉听见这话,掩嘴笑了起来。 但凡是骆融提出的要求,莫传延总是无法拒绝的。这样的习惯已经保持了十几年,就算现在已经确认自己喜 恋耽美 分卷阅读91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的人不是骆融,但习惯依然是习惯,没法立即改变。 但是当伴郎这件事,莫传延还是有些为难,迟疑地道:“伴郎,需要做些什么?” “其实需要你做的事情不多,必要的时候陪我挡挡酒吧。”骆融说得一派轻松。 “说到喝酒,明明你比我能喝吧?” “不管怎么样,身为伴郎,你必须帮我挡酒。”骆融微笑着驳回抗议。 莫传延无奈,只能形影不离地陪伴在骆融左右。 待进了婚宴厅,司仪开始主持婚礼。莫传延虽然站在聚光灯的范围之内,却一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环视整个会场,寻找骆柒的身影。 第一排的伴郎伴娘桌上自是不可能出现骆柒的身影了,他一桌一桌地搜寻过去,终于在倒数第二排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见了戴着鸭舌帽,独自一个人埋头苦吃的骆柒。 “那家伙……”莫传延松了一口气,只有那个人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内心莫名的焦躁和不安才能得到缓解。 此时新郎新娘互相交换了戒指,并在司仪的怂恿下当众亲吻,许多年轻人站起身鼓掌喝彩,现场气氛被推到了一个至高点。 莫传延趁此机会不着痕迹地移动了一下身子,退到了聚光灯范围之外。再度看向骆柒时,发现此时的骆柒虽然不像其他人那样站起来伸长了脖子张望,但他终于还是抬起了头,目光透过帽檐定定注视着场上那对光鲜靓丽的新人,他的眼眸很亮,嘴角微微弯起来,像是在笑。 在这一瞬间,莫传延突然想起以前看到过的卞之琳的一句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骆柒,就是那个装饰了他的梦的人。 婚礼进入到下一个环节,新郎新娘挨个开始敬酒。 莫传延跟着骆融转了几桌,灌下不少红酒,再度回头遥望骆柒时,却发现那个角落里,早已不见了骆柒的身影。 他脸色一变,又往周围的人群里搜寻了一下,依然没有骆柒的身影。 他的心开始七上八下,骆柒会去哪里?洗手间,还是……离开了? 第五章 夜探百鬼穴(十八) 此时已经酒过半巡,唐嘉蓉在伴娘的陪伴下,进入更衣室换礼服,骆融则被自己的老丈人叫住了呃,不知在说着什么。 莫传延不好过去打扰他,于是放下酒杯朝骆柒原来坐着的地方快步走去。 因为最后几桌都是关系不太熟的客人,此时已经有半数人离去。莫传延找到与骆柒同桌的一名男子问道:“请问,坐在这个位子上的那个人去哪儿了,您知道吗?” 那男子努力回忆了一下:“哦,那个戴帽子的小伙子啊,之前还在这儿的,不过看他一直都没有说过话,估计是人不熟,先走了吧?” “好,谢谢。”莫传延虽然彬彬有礼地道了谢,心中却更加不安,如果骆柒这个时候走了,回去哪里? 他下意识奔出了酒店,一边跑一边掏出手机想给骆柒打电话,刚要拨出去时,忽然看见不远处骆柒站在人行道上的身影。 不多时,红灯切换成了绿灯,骆柒便随着人群向前走去。 也许是天气太热的缘故,骆柒已经摘掉了帽子,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慢走着,像是在欣赏路边的建筑物,又像是在想什么心事。 莫传延收起了手机,快步跟了上去,却在距离骆柒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突然放慢了速度。 此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莫传延一边跟着骆柒,一边接听了手机。 “怎么回事,人呢?”骆融的声音传了过来。 “呃……”莫传延这才想起,自己这个伴郎居然丢下新郎中途溜了。他哑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地道:“我……我发现骆柒不见了……所、所以……” “骆柒去哪儿了?”骆融打断了他的话,似乎也有些着急了。 “哦,现在我找到他了,他没什么事,别担心。” “……你们这两个家伙啊……”骆融无可奈何地叹着气。 莫传延踌躇了一下,鼓起勇气道:“骆融,你的婚礼,我可能没法赶回去了,抱歉。” 骆融沉默了片刻,心平气和地道:“莫传延,机会是靠自己去争取的。下一次回来,希望你也能改口喊我‘哥’。” “哈?”莫传延傻了一下。 “我忙着呢,先不聊了。”骆融不容分说地挂了电话。 莫传延拿着手机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骆融说希望他喊“哥”是什么意思。这这这……莫传延哭笑不得。 此时他已经跟着骆柒走了大半条街,骆柒一直没有发现身后有人跟着,在走到分叉口的时候,他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然后又继续笔直地向前走去。 这条路既不是通向骆融的别墅,也不是通向车站,难不成骆柒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莫传延揣摩了一下骆柒的心思,觉得越发搞不懂他了。 骆柒缓缓走上了一座大桥,在走到桥中心的时候,他转身看着桥下流水,怔怔出神了半晌。 莫传延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却发现骆柒突然爬上了栏杆,面向水面张开了手臂。 “骆柒!”莫传延一颗心窜到了嗓子眼,立马奔上去,拦腰抱住了骆柒的身子,将他从栏杆上拖了下来。 情急之下,两人都没有站稳,于是双双栽倒在地,好在莫传延反应快,护着骆柒的身子让自己的背部先着地,给骆柒当了人肉垫子。 骆柒傻了片刻,转头见是莫传延,惊讶地道:“怎么是你?” 莫传延翻身坐了起来,气愤地骂道:“你脑袋坏掉了吗,居然想着要跳河自杀?” 骆柒怔了一下,讷讷道:“我没想自杀……” “那你爬上栏杆做什么?” “我只是想跳下去试试……” “那不是自杀是什么啊白痴!” “我只是想试试看,用这样的方式会不会冲破幻境……” 莫传延一怔:“冲……冲破幻境?” 骆柒失笑:“你该不会已经忘了,我们有可能还在幻境中吧?” 莫传延撇过脸去,有这么一瞬,他宁愿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不是幻象。骆融对他们的宽容和祝福,是他追求骆柒的最大动力,如果这一切都是幻象,他会感到很失望。 但是一想到骆柒居然异想天开地想通过跳河来冲破幻境的行为,他仍是觉得不可饶恕:“你太冒失了,万一这不是幻境怎么办,你会死的!” “不会啊,我会游泳。”骆柒道。 莫传延更火大了:“会游泳了不起啊?有多少会游泳的人是溺死在水里的?更何况你现在是从桥上跳下去,这样的高度造成的冲击力度是很大的,就算下面是水面也很危险,你懂不懂?” 骆柒看着莫传延半晌,像是不认识他一般:“喂,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 “我……我胆小?”莫传延快要背过气去了。 “上次在龙头山的时候,你不是还让我跟你一起从悬崖上爬下去呢吗,那时候你咋不说危险了?” “那……那时候不一样!”莫传延说得结结巴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有哪里不一样了?要比高度的话,反而是龙头山要高出许多吧?” “喂,骆柒!”莫传延第一次被骆柒驳得无话可说,只能抬高嗓门来增强自己的气势。 骆柒果然被他吓了一跳,往后缩了一下道:“干嘛啊?” 莫传延虎视眈眈地瞪了他半晌,一开口气势又掉了下去:“我喜欢你。” “哈?”骆柒的思维完全没能跟上。 “我说我喜欢你,听不见啊白痴!”莫传延恼羞成怒地吼,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生气什么。 骆柒怔了半晌,然后看了看四周,脸色变得有点难看:“莫传延,你在玩什么啊?桥头表白的行为艺术?博人眼球的噱头?好吧,你成功了。”他摊了摊手。 莫传延回头一看,发现已经有路人三三两两地朝他们围了过来。他大窘,一把将骆柒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拽着他快步向桥下走去。 骆柒跟不上莫传延的步子,一只手又被对方牢牢攥着,只能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嘴上讨饶道:“莫传延,你放手好么,我自己能走。” 莫传延头也不回,充耳不闻。 骆柒只好继续说:“莫传延,你不是在给我哥当伴郎呢吗,怎么出来了呢?” “……” “莫传延,你生这么大气干什么,我都说了我不是想自杀……哦对了,你是在怪我丢下你,自己一个人跑去找出口对不对?哎呀我又不是故意的,只不过突然灵光乍现,就想说自己先试试看咯,如果这样的方法能成功,我还是会回来救你的嘛……” 莫传延依然不说话,只是拉着他走进了一家大型商场。 骆柒还在身后叨叨絮絮:“莫传延,你想买东西啊?想买什么你就直说啊,你不说话我会以为你还在生气……” 莫传延拉着他进了电梯按下1键,再次出来时,骆柒发现他们来到了地下车库。他还来不及再次发表意见,已经被莫传延一甩手拽了过去。 趔趄了几步之后,他发现自己靠在了墙上,莫传延则一脸严肃地逼了过来,双手按住他的肩膀,让他挣脱不了。 杀气好重……骆柒心里哆嗦了一下,一时间竟不敢再开口说话。 “骆柒。”莫传延郑重开口,声音很低沉。 “啊?”骆柒的声音都在发抖,这样的莫传延太可怕了。 “我刚才……不是在开玩笑。”莫传延盯着他的眼睛,眸色深不见底,像磁石一样令人挪不开眼。 “什……什么……玩笑?”骆柒发现自己的心跳有点乱,大脑开始当机。 “我喜欢你,我不是在开玩笑。就算我们现在身处幻境,就算骆融结婚的事情是假的,就算我们经历的一切都是幻觉,但是我想让你明白,我喜欢你这句话,不是幻觉。” 骆融怔怔望着莫传延,眼睛渐渐睁大,漆亮的瞳孔中映出莫传延的脸,专注而深情。 泪水渐渐漫上他的眼眶,骆柒垂下眼眸,无声地哽咽了起来,却依然没有说话。 莫传延的脸部轮廓逐渐柔和了下来,他俯下头,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捧住骆柒的脸,低声道:“骆柒,你看着我。” 骆柒慌乱地摇了摇头,依然垂着眼眸咬着嘴唇不说话,眼泪却终于滑落了下来。 莫传延只能将声音放得更柔:“骆柒,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 骆柒忍不住哭出了声音,脑袋里嗡嗡作响,连莫传延在他耳边低声哄着他的声音也变得十分模糊,他觉得自己真是糗爆了。 唇上突然被柔软的温度覆盖住,他下意识地张口吸气,随即感到有湿滑的热浪席卷而入,在他口中恣意翻搅,瞬间抽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莫……”他想下意识地想推开莫传延,发出的声音却被对方搅得七零八落。 莫传延握住了他的两只不安分的手,整个身子压了上来,将他禁锢得不能动弹。 骆柒突然感到有些恐惧,有生以来第一次和另一个人如此亲密的耳鬓厮磨,这样的感觉原本应该很陌生,但此时他的脑海中却浮现出一幕幕似曾相识的场景。 同样是身处昏暗的场所,同样是被这个人压在墙面,同样被索吻到意乱情迷,命运像是一个没有出路的死循环,重复着令人窒息的梦魇。 第五章 夜探百鬼穴(十九) 骆柒开始不顾一切地挣扎、颤抖、哭泣,甚至求饶。 这样激烈地抗拒,终于将莫传延从中拽了出来。他意识到骆柒的反应有些不对,忙问道:“骆柒,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骆柒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哭得泣不成声。 莫传延生怕自己一松手,他又会立即跑得无影无踪,只能紧紧抱着他,低声哄道:“骆柒,对不起,刚才是我太冲动了,对不起……以后我不会随便……随便欺负你了。” 说出“欺负”两个字的时候,其实莫传延心里也挺委屈的,他只是情不自禁而已,但是看骆柒哭得这么可怜,他只能把错一个劲往自己身上揽。 骆柒趴在莫传延的肩头流了很多眼泪,将他一边的西装都浸湿了,但莫传延只是抱着他,不敢打搅他。 半晌之后,骆柒才渐渐止住了眼泪,哽咽着道:“莫传延,你这样对我,会出大事的。” “嗯?”莫传延有些愣神。 “莫传延,你看清楚,我是谁。” “……你是骆柒。”莫传延终于明白了骆柒内心深处的恐惧和忧虑,他轻轻拍了拍骆柒的背,低声道,“一直以来,我都很清楚地知道,你是骆柒。我并没有把你当做骆融的替身,你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你是骆柒,世界上绝无仅有的骆柒。” 骆柒没有再吭声。莫传延以为已经说服他了,正想再接再厉,却听骆柒突然喃喃自语:“这幻境太tm真实了……” “……!”莫传延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压下自己大吼大叫的冲动,抓着骆柒的肩膀使劲摇晃:“骆柒,我再说一次,就算现在我们身处幻境,但是我对你的心意不是假的,我喜欢你是认真的,你听进去没有?!” 骆柒被他晃得头晕目眩,呆呆望着莫传延半晌,才小心翼翼地确认:“真的?” “真的。” “你保证?” “我保证。” “拉钩。”骆柒身处小指看着他。 “……”莫传延满脸黑线地伸出小指与他拉钩。 拉完钩之后,莫传延问:“你这样,算是接受我了么?” “不算。” “这样还不算?”莫传延嗓门又大了起来。 “要等到出了幻境,确认在幻境里的你是真实的你,而不是蜃龙幻化出来的你才行。” “……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莫传延垂头丧气。 “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不相信幻境。”骆柒认真地解释,“幻境里一切发展都太过圆满了,比如哥哥结婚,你移情别恋,而移情别恋的对象又正好是我现实中哪有这么顺风顺水的事情?没准只是我一厢情愿做的美梦罢了。” “如果这是你的梦,那同样也是我的梦。”莫传延说着又要去抱骆柒,却被骆柒先一步推开了。 “从现在开始,我要跟你保持距离。”骆柒擦干了眼泪,十分冷静地看着他。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莫传延,跟他以前所认识的莫传延有太多误差,这是一个很危险的存在,有可能会诱惑他再度堕入爱情陷阱。所以为了避免悲剧发生,他必须让自己时刻保持警醒。” 莫传延怔在了原地,这样冷静的骆柒让他感到遍体生寒。当他回过神来时,发现骆柒已经转身向电梯的方向走去。 “等一下!”莫传延快步追了上去。 骆柒打开了电梯门,十分谨慎地站在角落里,与莫传延拉开最大的距离。 莫传延无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头去,内牛满面。这场谋划已久的深情告白,他猜到了开头,却猜错了结局。 电梯突然剧烈震动了一下。 两人顿时一个趔趄,同时发现头顶上的灯光忽闪了几下之后,突然灭了。 “怎么回事?”骆柒在黑暗中颤声问道。 “有可能是……” 莫传延话没说完,忽觉一股强大的吸引力,拉着他迅速往后退去。 背后不是电梯的墙壁吗?莫传延心中大骇,但是他没有撞到任何障碍物,而是无止境地往后退。 幻境,这是幻境!莫传延顿时回过神来,随即开口大叫:“骆柒,骆柒你在哪里?” “我在这儿。”骆柒的声音像是就在耳边,却又很飘渺。 莫传延立即伸出手去,摸索着抓住了骆柒的手,心口稍稍一松。 随即他感到背部着地的痛感,同时耳边也传来骆柒的呼痛声,紧接着眼前出现了亮光。 借着橘红色的光线,他看见了周围的景物,这里依然是主殿,两边的柱子上都插着火把,所有的亮光都来自这些火光。 只不过……主殿内怎么如此安静? “你们醒了?”头顶上传来李思考的声音。 骆柒抬头看了看,喃喃道:“我们回来了?” 李思考笑着点头:“是啊是啊,你们总算是回来了,可喜可贺。” 莫传延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这里除了他们三人,再没有别人,问道:“其他人呢?” “攻进去了。” “攻……进去?” “自从你们消失之后,他们三个便跟蜃龙打了起来。”李思考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啧啧感慨道:“藏在苏泽身体里的那个家伙,是叫风音是吗?这家伙真不简单,身手居然这么厉害,三两下就打得那些鬼兵鬼将们烟消云散,还逼得那条蜃龙现出了原形。哎哟,你别说,那蜃龙的原形真不是一般的丑,反差太大了,我到现在一想起来还膈应得慌。” 莫传延忍不住提醒他:“麻烦你,讲重点。” “哦,重点。”李思考抓了抓头,继续道,“苏泽他们抓住了蜃龙之后,原本想逼着蜃龙把你们交出来的,但是蜃龙说,除非你们自己想回来,否则谁也没办法把你们变回来。他们没办法,只好先抓着蜃龙去找鬼首和那个二当家的了。我本来也想跟着去的,但是他们说我啥都不会只会添乱,所以就把我丢这儿了,说让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免得你们找不到人。” 骆柒惊讶地道:“他们就这么放心把你丢这儿?万一你被其他鬼怪抓了怎么办?” “放心,有陈希扬的防御结界护着呢,一般的孤魂野鬼进不来。” 骆柒听明白了大致情况,点了点头,刚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一只手还被莫传延紧紧握着。他下意识抽了抽,却没能抽出来。他抬起头,见莫传延正好转头看了过来,目光灼灼,欲语还休。 骆柒脸上一烫,有些狼狈地用力甩开了莫传延的手,站起身便要走。 “骆柒。”莫传延在身后叫住了他,“我说过的话,全都是认真的。现在你该相信了么?” 骆柒身子一顿,僵在原地没有动。 李思考好奇地凑了上来:“什么话不是幻觉?” 莫传延冷冷看了他一眼,赤果果地传递着“闲人退散”的警告意味。 李思考再怎么没眼色,也被莫传延脸上的杀气吓到了,他摸了摸鼻子,讪讪地避到远处去了。 莫传延走近骆柒身后,无奈地道:“骆柒,你还是不愿意面对我么?” 骆柒低着头,沉默僵持着。 莫传延伸出双臂绕到骆柒身前,轻轻将他拢入怀中,俯身在他耳边低声道:“骆柒,让你接受我,就这么难?”他虽然拢着骆柒,却一点也不敢使劲,生怕态度太过强硬,又逼得骆柒反抗起来。 好在骆柒并未表现出抗拒的意思,他的脖子根渐渐红了起来,这股红晕一起蔓延到他的脸颊。过了半晌,他才吞吞吐吐地道:“我……我可以试试看……” 莫传延大喜,扳过他的身子问道:“真的?” 骆柒点了点头。 莫传延于是紧紧抱住了他,却听骆柒在他耳边轻轻唤道:“莫传延。” “嗯?” “莫传延……”骆柒又唤了一声,声音里透着一丝叹息。 “怎么了?”莫传延有些茫然。 “莫传延,你只做莫传延……好不好?” “……?”莫传延越发迷惘。 骆柒兀自在他耳边喃喃自语,像是在向上苍祈祷:“不管你上辈子是谁,上上辈子又是谁,只要这一世,我只要你这一世……什么都不知道的这一世……我就心满意足。” 莫传延渐渐明白过来,脸色几度变幻,最后又渐渐恢复了镇定。 “什么这一世那一世的,你在瞎嘀咕些什么呢?”莫传延笑着揉了揉骆柒的头发。 “没什么。”骆柒像是放下了一件心事,重新换上了轻松愉快的表情,冲莫传延笑了笑。 莫传延看着他脸上明媚的笑容,忍不住又想去吻他,但很快他又拉回了理智,非常君子地征询骆柒的意见:“那什么……我现在可以亲你吗?” 骆柒怔了一下:“之前……不是刚亲过?怎么又……” 莫传延目瞪口呆:“这个还要限制次数的?” “总是亲来亲去的,不觉得很奇怪吗?” “想亲自己喜欢的人,哪里奇怪了?” “总之就是很奇怪。”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杠上了。 围观路人李思考终于看不下去了:“我说莫传延,是个男人就大大方方地亲下去,管他同不同意的,他不同意难道你就一辈子都不亲了?还有骆柒你也是,打个啵而已,有什么好奇怪的?你该不会还没亲过吧,要不要我给你示范一下?” “闭嘴!” “滚!” 两个当事人异口同声地呵斥。 杀气好重!李思考闭上嘴巴缩起脖子,再度把自己的存在感埋了下去。 第五章 夜探百鬼穴(二十) 此时风音、陈希扬和符宁止三人已经在后殿与百鬼穴二当家打得不可开交,而早已被风音卸去了大部分法力并现出了原形的蜃龙则被缚妖绳五花大绑着丢在一旁,哭哭啼啼甚是可怜。 “没用的家伙。”二当家一边与三人奋战,一边忍不住怒斥蜃龙,但是这样的发泄丝毫无法改变他目前所处的寡不敌众的颓势。 他虽然招来许多鬼兵鬼将助阵,但陈希扬的祭灵阵很快便将众鬼压制住了。二当家一人抵挡符宁止或许还绰绰有余,但再加一个风音,就明显力不从心了,而这时候的风音根本还没怎么认真动手,只是在符宁止作为主攻的前提下,偶尔搭把手帮个忙而已。 但是二当家的顽强,也是有些出人意料的,看他死守在后殿门口怎么也不肯退让一下,众人便猜测鬼首必定就在后殿之内,只不过为何至今没有露面,众人有点想不通。 “抓紧时间速战速决吧。”陈希扬有点不耐烦了,他可还没忘记之前六个小时的限制。 符宁止也很想速战速决,但是一开始他就放言要主挑二当家,所以风音很遵守诺言地在一旁只充当帮手,结果二当家出人意料地难缠,搞得他一时间强攻不下,搞得他也有点暴躁了。 风音虽然不在乎时间的问题,但是既然陈希扬催促了,他只好端正了态度,对二当家道:“听见没有,速战速决吧。” “……尼玛!”二当家骂娘的心都有了,风音这种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的只当他是绊脚石般漫不经心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他。只见他怒喝一声,撕开身上衣袍,现出了真身竟是一头浑身黑色皮毛的九尾狐。 “九尾狐居然还有黑色的?”陈希扬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番,然后转头对符宁止道:“那家伙跟你的麒麟是一个肤色的呢。” 同一个肤色了不起啊?!九尾狐和符宁止同时翻了翻白眼,在心里吐槽。 “是斩断一条尾巴就算少了一条命吗?”陈希扬又凉凉看向九尾狐。 真是一语戳中要害啊,九尾狐立即把九条尾巴都夹了起来。 可惜符宁止和风音都不习惯用剑,陈希扬的剑主要用于祭灵,对付小角色还行,遇到九尾狐这种高级boss就显得杀伤性不够看了,而真正拥有大杀器幽蓝剑的莫传延,此刻却又不在。 九尾狐见他们虽然戳中了他的软肋却迟迟没有动手,心中也大致猜到了他们的窘况,于是态度又嚣张了起来,打算将符宁止作为第一个需要攻克的目标,正面冲了上去。 此时风音瞬间移动到九尾狐身后,口中默念咒语,手起刀落间,一条尾巴被斩了下来。 九尾狐痛得“嗷”一声叫了出来,捂着自己的那条断尾直蹦,同时转过头去无比悲愤地瞪着风音,这家伙明明双手空空来着,哪里来的刀?! 风音仿佛看出了他的疑问,于是好心向他解释:“不是真的刀,是幻刀。”他说着,又挥出手做了一次示范。 这一次,九尾狐看得很清楚,风音是用幻术祭出刀的模样,并在刀刃上附着咒杀术,所以刀只是一种形态罢了,真正斩下他尾巴的,其实还是靠咒杀术。 “你你你……”一贯冷峻镇定的九尾狐终于不淡定了,一爪子捂着断尾,一爪子指着风音,却死活挤不出下文。他原是想说对方好狡猾,但是仔细一想,对方从头至尾就没有承诺过什么,在交战中使诈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一条尾巴一条命,就这么交代了。 九尾狐的气势顿时被打压了一大截,最重要的是,风音这一招给了符宁止很大的启发,他的麒麟幻兽也可以随意变换攻击形态,所以如果只是针对九尾狐的尾巴的话,他可以操控麒麟幻兽与他配合,对九尾狐进行两面夹击。这么一来,九尾狐的处境就更加不利了。 当莫传延、骆柒和李思考循着陈希扬留下的标记,一路追到这里时,看见九尾狐已经被先后斩去了八条尾巴,剩下的一条也快要保不住了。 陈希扬懒洋洋地瞟了他们一眼:“来得真慢。” “喂,我们好不容易从幻境里挣脱出来,表示点应有的关心好不好啊?”骆柒不满地抗议。 “好像也不需要我们出手了嘛。”莫传延看了看敌我双方的局势,干脆闲闲站在一旁,双手环胸充当看客。 风音拦住了想要一鼓作气打死九尾狐的符宁止,道:“先不急取他性命,我还有话要问。” 符宁止于是收起拳头退到一边。 九尾狐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见风音走过来,视死如归地将脖子一梗道:“不管你问什么,我都不会告诉你的。” 风音却对他的抗议视而不见,淡然问道:“一条尾巴换一个问题,如何?” 九尾狐一怔,然后看了看自己仅剩的一条尾巴,神色凄楚,咬了咬牙道:“反正都是要死的,这条尾巴……不要也罢!” “你误会了。”风音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我的意思是,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帮你接回一条尾巴。” “啥……?”九尾狐没反应过来。 “不相信吗?我可以先做个样品给你看。”风音说着,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一条断尾,一边念咒一边接回九尾狐身上,咒语停下后,他松开手,那条尾巴果然完好如初,看不出一点接合的痕迹。 这一下,非但九尾狐震惊了,在场众人全都惊了。 “这下你相信了吧?”风音问道。 “信信信。”九尾狐眼中又燃起了求生的希望。 “但是这一条不能算哦,这只是我给你看的样品,要想把尾巴接回去,得先回答我的问题。” 风音说着,朝他抱歉地笑了笑,手上却加重力道用力一扯,又把那条断尾给扯了下来。九尾狐痛得在地上直打滚,却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众人看得暗中都偷偷抹了把汗,以前觉得,得罪谁都千万别得罪陈希扬,现在看来,最得罪不起的那个人,应该是皇甫风音才对。 风音好整以暇地看着九尾狐,等他痛过一阵之后,温柔问道:“现在好点了吗?” 九尾狐含泪点了点头。 “那么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九尾狐又乖乖点了点头。 “第一个问题,鬼首是不是在后殿里?” “是……” “为什么躲着不敢出来?” “这算第二个问题么?”九尾狐眼巴巴瞅着地上七零八落的断尾。 “……算吧。”风音非常仁慈地妥协了一步。 “鬼首在里面闭关修炼。” “原来如此。”风音点了点头,转头问身后众人,“还有六次提问机会,你们有没有什么问题要问的?” 符宁止抢问:“杨臣修是不是在你们手上?” “杨臣修?”九尾狐迷惘了片刻,然后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个人类?他是百鬼穴的贵客。” “贵客?”符宁止皱了皱眉,明显对他的话不太相信,”那他现在在哪里?” 恋耽美 分卷阅读92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这算第四个问题了么?”九尾狐继续讨价还价。 “算。”风音显得很淡定很大度。 “他在偏殿里呆着,”九尾狐指了指后殿的方向,“要去偏殿的话,得先经过后殿,也就是说,要先经过我们鬼首那一关才行。” 还真是个闯关救公主……不,救王子的古老戏码,众人扶额。 符宁止又问:“麒麟珏是不是在鬼首手上?” 九尾狐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老实答道,“麒麟珏是百鬼穴的镇穴之宝。百鬼穴能支撑到今日,完全是麒麟珏的功劳。” 也就是说,要救出杨臣修,并夺回麒麟珏,条件只有一个,就是打败鬼首。符宁止没有别的问题了,走到一旁专心致志琢磨怎么杀鬼首去了。 倒是陈希扬多了一个心眼,他走上来问道:“还有三个问题对吧?” 九尾狐一看见陈希扬脸上奇怪的笑容,就开始心里发憷,直往后退。 “放心,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怕什么。”陈希扬学着风音一样,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可惜这一招对他来说似乎不怎么管用,他越是笑得灿烂,九尾狐就越是吓得哆嗦。 只听陈希扬问道:“身为百鬼穴的二当家,你对鬼首应该很了解吧?知道他的弱点是什么吗?” 九尾狐拧眉道:“我……我不会出卖鬼首……” “难道你之前回答的那几个问题就不算出卖了,别自欺欺人了。”陈希扬和蔼可亲地拍了拍九尾狐的脑袋,诱惑道,“快点乖乖回答问题,多说一个弱点,就多接回一条尾巴,稳赚不赔啊,对不对?” 九尾狐天人交战了半晌,终于一横心决定保住自己的尾巴要紧,于是道:“鬼首他……怕光。” “嗯嗯。”陈希扬点了点头,心里却吐槽着,越是阴邪的东西越怕光,这说了等于没说。 九尾狐继续道:“鬼首喜欢漂亮的东西。” “漂亮的定义是什么?”陈希扬问,“能举个例子么?” “比如你这样的。”九尾狐老实回答。 陈希扬额头上青筋爆了爆,尼玛……难不成又让老子去色诱?当下他却没有发作,耐着性子问道:“还有么?” “最后一个,鬼首……有口臭。” “……”众人面面相觑,这算什么弱点? 陈希扬抬起一只脚,朝九尾狐身上狠狠踹了下去:“耍我是吧?” “我实话实说啊!”九尾狐内牛满面。 风音拽住了几近暴走的陈希扬,道:“或许这是一条很有用的线索。” 陈希扬这才收回他的脚。 九尾狐连滚带爬地转而向风音求救:“你们的问题我都回答了,现在可以帮我把尾巴接回去了吧?” “我当然不会食言的。”风音笑了笑,然后手法娴熟地将九尾狐的八条断尾全都接了回去。 九尾狐一边看着一边在心中冷笑:“等接上了断尾,看我不好好跟你们算账,嗯哼哼哼哼……”当最后一条断尾接上之后,他便精神抖擞地跳了起来。 却见风音拍了拍他的肩膀,细心叮嘱道:“断掉的尾巴依靠咒术重新接上之后,需要一百年的黏合期。” “哈?”九尾狐呆立当场。 “这一百年之内千万不要剧烈运动,否则尾巴会很容易掉落。” 九尾狐无语凝噎,神情萧瑟地目送众人离去。 第六章 黑麒麟之魂(一) 一行六人进入后殿,一推开厚重的金属大门,便觉一股腐朽之气迎面而来。 门后的光线十分昏暗,所有窗户都用重重帷幔掩盖住,以至于他们一时间无法看清殿内事物。 “注意收敛气息。”风音低声提醒众人,“敌在暗,我在明,要小心提防他偷袭。” 众人默默点了点头,连刚想开口发问的李思考也赶紧闭上了嘴巴。 风音率先朝殿内走去,步子放得极轻,几乎听不见声音。陈希扬对其他人打了个手势,让骆柒和李思考紧跟风音身后,符宁止和莫传延护在两侧,他自己则守在最后,整个队伍呈菱形缓缓向前推动。 大殿深处渐渐传来沉重的吐息声,一呼一吸,缓慢而清晰。风音侧耳听了听,随即辨明了方位,调整方向朝大殿北面那道巨大的帷幔靠了过去。 随着整支队伍的推进,陈希扬也丝毫没有闲着,他双手执起咒诀,口中默念咒语,一道无形无色的防御结界便悄无声息地笼罩了下来。 众人中只有风音和莫传延感应到了周身结界的降临,不着痕迹地回头看了陈希扬一眼,陈希扬冲他们扬了扬眉,示意他们届时可放手一搏。 队伍靠近帷幔一角,吐息之声愈发强烈,却丝毫不见起伏变化。 风音不由微微皱了皱眉,难道对方果真如同九尾狐所说,一直在后殿闭门不出是为了潜心修炼,甚至于丝毫没有察觉外来者入侵? 他示意身后众人停下脚步,再往后退一退。众人虽然不清楚他想做什么,但都知道所有人中数风音最有能耐,于是毫无异议地听令行事。 待众人退出一个安全距离之后,风音伸出手,轻轻撩开帷幔看了一眼。 然后,他的额头上滑下了一道巨大的汗滴。 众人见他脸上表情复杂,纷纷起了好奇心,忍不住上前来一探究竟。对此风音竟然也没有阻止,于是众人得以从帷幔的缝隙中看见了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百鬼穴之主鬼首真容。 一时间众人的脑海中全都蹦出了四个字――人如其名。 帷幔之中,一颗巨大的骷髅头悬于半空,且随着吐息的节奏缓慢上下浮动。因为只是骷髅头的模样,两眼之处只剩下空洞的眼眶,以至于众人无法分辨他现在是醒着还是睡着。 “原来这就是鬼首的意思啊?”李思考松了一口气,低声对同伴调侃道。 他的声音算是极轻的了,在身旁之人听来也只是刚好能听清而已,然而隔着一道厚重的帷幔,鬼首那颗巨大的头颅突然停止了浮动,脸部微微偏移了一下角度,两只空洞的眼眶朝他们所在的方向望了过来,吐息声渐匿。 风音心下一惊,忙示意众人后退。 同一时刻,帷幔剧烈抖动一几下,便“哗啦”一声坠落在地上。而帷幔上积累了千百年的尘埃也纷纷掉落下来,染得众人满身满脸。 “来者,何人?”鬼首开口询问,气度威严。 然而他一开口,便有一股腐朽千年的恶臭弥漫开来,熏得众人纷纷捂鼻后退。而像骆柒这样定力弱一点的,身子颤了颤差点晕厥过去。 “我擦,这家伙究竟是有多久没刷牙了,口臭也太严重了吧?”李思考捂着鼻子还不忘吐槽,结果吐槽是吐爽了,肺部的空气也透支了,他下意识一吸气,又差点被熏翻过去。 风音屏住气息回头看了看,心中默默一叹。之前保持着完美的阵型小心翼翼地潜入,不想鬼首只需张一张嘴,一口恶臭便熏得他们自乱阵脚。 但严格说起来,其实这根本不能算是口臭。 鬼首依靠吸纳百鬼怨气来提升自己的修为,而这些怨气在鬼首体内不曾消散,久而久之就会变成腐朽之气,再经过千百年的积淀,腐朽之气只增不减,早已在鬼首体内呈满负荷状态。 所以鬼首只要一张口,腐朽之气便会从他口中逸出,平日修炼时的吐息也会将腐朽之气泄露出来,无怪乎他们当初一踏入后殿,便闻到满室的腐朽之气。 只不过之前那种程度,大家还勉强可以忍受,如今与鬼首面对面交流,这种恶臭更是呈数倍增长,大家自然是难以消受了。 看来九尾狐当初提供的情报之中,口臭这一项根本不能算是鬼首的弱点,应该是他的大杀招才对。 骆柒被莫传延扶住身形之后,脑子突然清醒了过来,忙从背包里取出所有的防毒面具,一人一个丢给大家。 但是他能提供的数量有限,六个人中还有两人没有面具。骆柒转头问李思考:“你的背包里还有吗?纪玖应该有带。” “我还哪里来的背包啊?”李思考欲哭无泪,“那几个蒙面绑匪肯放我一条生路就已经很不错了,所有的背包和器具,都跟纪玖一起在那儿扣着呢。” 风音道:“你们用吧,我有龟息术撑着,不碍事。” 符宁止也道:“反正我可以封闭嗅觉,我也不需要。” 于是剩下四人赶紧将防毒面具戴上,缓了几口气之后,由衷感慨,空气清新的世界是多么的美好。 众人这番折腾的时候,风音一直小心提防着鬼首突袭,但是鬼首一直没有什么动作。 待四人戴上防毒面具之后,鬼首才开口继续道:“百鬼穴建立至今已有几千年了,我以为不会有人会有这个能耐一路闯入此境。但是你们却打破了这个记录,所以我很好奇,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风音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陈希扬也没有开口,他们都略带忌惮地看着鬼首,因为他们知道,鬼首不轻易对他们出手,并非因为仁慈或是软弱,而是因为他有恃无恐。 大曜帝国灭亡之后,能在这九玄大陆的西部疆域之上建立起长达数千年的暗之世界统治政权,并丝毫不受六道轮回束缚的人,绝对不可能只是区区无能之辈。 却是符宁止先开口道:“你别管我们是什么人,你只要乖乖交出杨臣修和麒麟珏,我们便立即退出百鬼穴,不再打扰你清修。” “哦?”鬼首似乎有些意外,“杨臣修和麒麟珏么?”他沉吟片刻,低头俯视着符宁止道:“小朋友,你可听过有句古语,叫做‘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么?” 骆柒在一旁为符宁止助阵:“鱼与熊掌,是指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用来指责符宁止不觉得可笑么,应该对你自己说才是吧?” “是吗?”鬼首说着,竟哈哈大笑了起来,“杨臣修乃万年之前白麒麟转世,我奉其为上宾,任其来去自由,有何不妥之处?那麒麟珏虽为我偶然拾得,但其上附着着黑麒麟的天地二魂,若不是我小心保管,并多次施法维持着黑麒麟之魂的附着力,只怕这黑麒麟之魂早就在漫长的岁月中烟消云散了。” 众人听他这番话,都有些意外,难道这杨臣修真不是被抓来的? 至于他所说的黑麒麟天地二魂,李思考和符宁止根本没听明白,骆柒和莫传延虽然知道天地二魂,但脸上很是一片茫然。 陈希扬对符宁止解释道:“魂魄是三魂七魄的统称,三魂是指天魂、地魂、命魂,七魄是指天冲、灵慧、气、力、中枢、精、英。鬼首所说的天地二魂,就是指三魂中的天魂和地魂,是魂魄中的主心骨。” 李思考恍然大悟,连声道:“原来如此。”但原来如此什么,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起来有点像不懂装懂。 符宁止就很老实地继续表示不明白。 风音接着道:“虽然天地二魂是魂魄的主心骨,但命魂却是六道轮回中维系自身命轮的关键,所以三者缺一不可。否则……” 风音说到此处,顿了一顿,没有再说下去。符宁止追问道:“否则什么?” “否则,就会像你一样,虽然带着前世模糊的记忆,也能发挥出一部分灵力,却始终不是真正的黑麒麟。” 符宁止脸色白了一下:“你是说,我的魂魄中缺少了天地二魂?”其实这一路上,他多少也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却不知道,原来自己的魂魄并不完整。 李思考插嘴道:“既然这样,那就更要把麒麟珏要回来了,否则符宁止的魂魄就不完整了啊。” 风音叹息了一声,道:“恐怕就算要回了麒麟珏,天地二魂也无法顺利归位。” “为什么?” “因为这是黑麒麟自愿交换的结果。” 陈希扬问道:“风音,这件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 风音点了点头,说道:“白麒麟与黑麒麟虽然都转世为人,但他们的情况不同。白麒麟性格洒脱,当初决定了要成为人类,便毫不犹豫地舍弃了自己作为神兽的烙印。所以当他作为万俟白那一世死去之后,便会立即进入轮回,再度转世为人。 “而黑麒麟在死去之后,魂魄原本是要回归神界的,但是他牵挂的东西太多,一方面想跟着白麒麟一起转世为人,品尝人间的喜怒哀乐,一方面却又无法完全弃垩白于不顾,心中还残留着复仇的念头,以至于无法狠下心肠舍弃神兽烙印。 “所以他在进入轮回之前,将自己的神兽烙印封印在天地二魂之中,并与麒麟珏捆绑在一起,如果哪一天他决定取回神兽烙印,便是他舍弃人类的身份,变回麒麟的时候。” 符宁止定定看着风音:“你为什么会知道得如此详细?” 风音叹了口气道:“因为,当初助你进入轮回的人,是我。” 第六章 黑麒麟之魂(二) 符宁止脸上神色变了变,脱口道:“你……”随即他又住了口,似乎有什么顾虑而无法开口。 片刻之后才改口问道:“我要怎么样,才能恢复记忆?” 风音道:“只要取回天地二魂和神兽烙印,自然就能恢复记忆。”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只不过,届时你也将失去作为人类的身份。” “也就是说,我会变回黑麒麟的模样?” “是的。”风音道,“杨臣修和麒麟珏对于你来说,的确不是鱼与熊掌的关系,但是神兽烙印和人类的身份,两者之中只能选择其一,希望你慎重考虑。” 符宁止没有再说话,低头陷入了沉思。 陈希扬道:“要不要取回天地二魂和神兽烙印,这个可以暂缓考虑,当务之急,还是得让这只骷髅头交出麒麟珏才行。”他说着,指向鬼首。 鬼首被陈希扬十分鄙夷地称为“骷髅头”,非但不生气,反而愉悦地哈哈大笑。 陈希扬皱眉道:“有什么好笑的?” “被每人如此称赞,是我的荣幸。”鬼首说着,还配合着谦逊地低了低头。 “……”陈希扬眼角抽了抽,连骂人的心情都没了。 其余人则十分无语地互相看了一眼,九尾狐果然没有说错,鬼首很好色……不,确切地说,百鬼穴中大部分生物都挺好色,上梁不正下梁歪。 只见鬼首拿两只黑洞洞的眼眶盯着陈希扬道:“如果美人想要麒麟珏,我也不是不可以割爱。但所谓一物换一物,只要美人愿意留在百鬼穴与我作伴……” “你做梦!”陈希扬一口回绝。 “啊,那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鬼首露出万分惋惜的神色。 “拿我来换麒麟珏,怎么样?”风音一只胳膊搭在陈希扬肩膀上,望着鬼首,笑容可掬。 陈希扬一怔,这还是自他恢复记忆之后,风音第一次这样主动靠近他。同时,他敏锐地感受到了风音人畜无害的笑容下隐藏着的淡淡杀气。 “你?”鬼首看向风音,似乎有些意外他会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 “老实说我的模样也不错的,不打算考虑一下吗?”风音笑眯眯地毛遂自荐。 鬼首不说话,将他从头打量到脚,似乎在认真考虑他的提议。 陈希扬低声问道:“你搞什么鬼?” “还记得九尾狐提供的三个情报吗?畏光、好色、口臭。现在实践证明后两项正确无误,看来第一项也是不会错的了。” “那又如何?”陈希扬依然一头雾水。 要说这三个情报,只有第一项真正可以算是鬼首的弱点,而第三项则分明是鬼首的全伤害无豁免大杀招,哪里算是弱点了?至于第二项么,一般情况下倒是可以利用一下的,只不过让他去色诱这么一只其臭无比的骷髅头,陈希扬觉得还不如杀了他比较痛快。 风音似乎看穿了陈希扬的心思,笑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色诱,所以这种体力活就让我来做好了。” “体……体力活?”陈希扬发现自己的脑袋突然有点当机,难道是自己的常识出了问题,色诱什么时候变成体力活了? 此时鬼首已经完成了对风音外貌的鉴定,十分遗憾地道:“虽然你的模样也算不错,但很可惜,我比较偏爱婀娜多姿、我见犹怜那一款的,所以你不符合我的口味,而你身边那位就刚刚好。” 站在风音身旁的陈希扬忍不住炸毛了:“tm你才婀娜多姿,你们全家都婀娜多姿!” 眼看陈希扬怒气攻心就要冲出去拼命,风音一把将他拽了回来,抬头望向鬼首时,脸上笑容保持不变:“你不妨再仔细看一看我,也许会觉得越来越顺眼也说不定。” 众人都觉得风音一定是魔障了,为什么非得拿自己去色诱鬼首,苏泽的外貌在男人中也算是比较养眼的那一型,但现在鬼首摆明了更喜欢陈希扬那种男女莫辨的阴柔五官,两人的风格根本没有什么可比性。 但是下一刻,众人都怔住了,只见苏泽的外貌渐渐发生了变化,发丝逐渐变淡变长,像一条银色的瀑布倾泻下来,一直漫过了他的腰际;同时他的眉眼与嘴角也发生了细小的变化,虽然还是同一副五官,但整体气质顿时凸显出与苏泽迥异的风格。 “风……风……”骆柒指着风音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如果说之前还是依靠这个人的语言和行为风格来区分风音和苏泽,但现在仅凭他的外貌气质便能明确认出这就是风音原来的模样。 风音捋了捋长发,将自己的脸庞轮廓衬得越发柔和了些,然后挑起眼角看向鬼首,放射出风情万种的电波,微笑问道:“这个模样,鬼首可还满意?” 一瞬间,陈希扬恍然有种遭雷击的战栗感。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的变化,竟让堂堂八尺男儿转瞬间化作柔情媚骨的美娇娘,这期间的落差让他实在无法消受。 众人看得呆了,鬼首也看呆了,不断有黑色的涎水从他口中低落下来,只见他连连点头赞叹道:“美人,果然是美人……” “那么刚才说的交换条件,鬼首答应么?”风音说着,缓步朝鬼首靠了过去。 鬼首看了看风音,又看了看陈希扬,继续流着哈喇子道:“这么仔细一看,虽然你的模样比起那位美人还是差了一点,但你胜在性情温柔,善解人意。若你愿意留在我身边陪我解闷,我倒是愿意考虑一下。” “那么麒麟珏呢,鬼首什么时候愿意拿出来?”风音可还没忘自己的目的。 “那要看你交换的诚意啊。”鬼首的目光在风音身上逡巡了片刻,突然很想看一看,他那颀长的身体若是不着片缕地包裹在银白色的长发下,会是如何引人遐想。 这般脑内歪歪着,鬼首忍不住猥琐地笑了几声,开门见山地道:“先把衣服脱了吧。” 陈希扬一听又暴躁了,大声骂着“骷髅头你这老色鬼”,便要冲上去。 风音并未回身,只是朝身后勾了勾手指,只听“唰”的一声,原本掉落在地上的重重帷幔瞬间又自动挂了起来,把陈希扬等人都隔绝在了帷幔之外。 陈希扬呆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这竟是风音做的。却听帷幔之内隐约传来风音的声音:“这下没有人打扰我们俩了呢。” “啊啊啊皇甫风音你这疯子――”陈希扬再度暴走,冲上去就要掀帷幔。 莫传延眼疾手快拽住了他,一边往回拖一边低声劝道:“风音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打算,你别冲动……” 李思考则在一旁偷偷跟骆柒咬耳朵:“之前陈希扬自己色诱阴阳君的时候,可比风音这模样更骚呢。” “咦,陈希扬也做过色诱的事情吗?”骆柒扼腕,错过了一出精彩好戏啊! 李思考一脸疑惑地继续道:“我就想不明白了,明明他自己也做过的事情,为什么风音做的时候,他就这么不淡定呢?” “是呢……”骆柒摸着下巴喃喃自语,“究竟是因为行色诱之事的那个人是风音,还是因为色诱的道具是苏泽的身体?” 就在现场一片混乱之时,忽见一道道耀眼的白亮光芒从帷幔的缝隙中钻了出来,只听帷幔之内鬼首发出凄厉的呼号:“快灭掉,快灭掉!” 众人一怔之后,立即掀开帷幔去看,随即被强烈的光芒刺得睁不开双眼,至于那被光芒包围着的风音和鬼首,连个影子都看不清。 光芒一直在持续,他们听不见风音的动静,只听见鬼首歇斯底里的嚎叫声渐渐变成了有气无力的低鸣,再然后,连低鸣也消失了,大殿之内一片万籁俱寂。 又不知过了多久,光芒逐渐消散,风音的身影也渐渐出现在了众人眼前。此时的他还是站在原来的位置上,不曾移动半分,而原本悬浮在他面前的骷髅头鬼首,则早已不见了踪影。 骆柒四下里看了看,问道:“鬼首了,跑哪儿去了?” “在这里。”风音举起手中一只圆形玻璃瓶,朝众人晃了晃。 众人凑过去看,只见瓶中蜷缩着一只黑色小仓鼠,趴在瓶底身子一抽一抽的,模样十分可怜。 “居、居然是只仓鼠?”众人一时间都觉得难以接受,“这是鬼首的真身?不会吧?!” 风音猜测道:“想必是这只仓鼠修炼成精之后,改变了自己原有的形态,一方面可以和从天地间吸纳而来的阴邪之气更好地融为一体,另一方面,以仓鼠的形象统治偌大一个百鬼穴,总归有些难以服众,而骷髅的模样更贴切,也更有威慑力一点吧。” 风音说着,问那只仓鼠:“我说得对不对?” 仓鼠自暴自弃地趴在玻璃瓶底装死。 陈希扬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对风音道:“那什么,你刚才那副模样,究竟跟谁学的?” “什么模样?”风音神情无辜,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 “色诱!”陈希扬才不打算放过他,加重了音量提醒他这个事实。 “哦,这个啊……”风音想了想,轻描淡写地道,“以前在言灵冢里面呆着实在太无聊了,就和繁茜一起自娱自乐,比如模仿各式男女的言行举止之类的,消磨时光罢了。” “……”陈希扬噎了一下,突然不知该说什么了。 言灵冢中长达万年的寂寞等待,需要多么强大的耐心和毅力才能坚持下来。风音没有被这漫长的岁月折磨得发狂已是万幸,至于这排遣寂寞的小小变态嗜好,陈希扬实在不忍心再去苛责什么了。 第六章 黑麒麟之魂(三) 鬼首虽然是降伏了,但麒麟珏和杨臣修在哪里,却依然没有头绪。仓鼠一直趴在瓶底装死,不论风音如何询问也不肯给出答案。 陈希扬不耐烦地道:“用刑逼供吧,对它这么客气做什么?” “恐怕这家伙是有恃无恐啊。”风音道,“我总觉得他还留了一手。” 仓鼠听到这句话时,抬起眼皮觑了风音一眼,咧了咧嘴角似乎在笑。 “果然……留了一手吗?”风音叹了口气,随即又道,“其实你不说我也已经想到了,麒麟珏是百鬼穴得以存在的关键,更何况你自己也说了,这千百年来,你为了守护麒麟珏,没少在那上面耗费自己的法术。如此倾尽心血的宝物,你怎么可能轻易交出去?” 众人听风音如此分析,突然恍然大悟:“难道鬼首之前表现出来的色迷心窍,提出用美人交换麒麟珏的条件,其实是骗人的伎俩?” “好狡猾!”骆柒忿忿不平。 “要说狡猾的话,其实我也在骗人不是吗?”风音反倒替鬼首开脱起来,“我和他都在互相欺骗,只不过我下手更早,先占取了主动权罢了。” “呃这个……”骆柒扶额,风音说的虽然是事实,但是在敌人面前这样坦白真的好吗? 却听风音继续道:“所以我有理由怀疑,鬼首之所以有闲暇在这里与我们周旋,是因为他有充分的把握保住麒麟珏。至于用什么方式来保护……”风音沉吟了片刻,喃喃道,“难道是半身?” 而躺在玻璃瓶中的仓鼠却身子微微一颤。 “被我猜中了吗?”风音微笑了起来,“之前总觉得有些奇怪,仓鼠虽然畏光,却并非丝毫见不得光,更何况你在这世间也修行了几千年了,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因为我的一记召光术便现出了原型。但如果用半身来解释的话,就比较合理了,你为了保护麒麟珏,不惜将半身的法力倾注其上,而如今落入我手中的,不过是你视为弃子的另外一个半身罢了。” 符宁止捏了捏拳头:“快让这家伙把麒麟珏交出来,否则……” “不需要让他自己交出来,”风音道,“既然已经知道他是用半身在保护麒麟珏,我们便可以用这半生的牵绊去追踪麒麟珏的下落。” 仓鼠一听这话,立即跳起来打算一头撞死在玻璃瓶壁上。 风音比他反应还快,立即给玻璃瓶施了一道咒术,以至于仓鼠撞上玻璃瓶壁之后,很快便又被反弹了回来。 “半身之间互相存在着感应,如果其中一个半身死去,感应便会消失。”风音温和地看着瓶中的小仓鼠,“你说,我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让你自寻短见呢?” 于是,风音循着鬼首半身的感应,在后殿北面找到了通往下一层的密道。他们顺着密道拾级而下,约摸走了五六分钟,便看到了铁门紧闭的密室入口。 众人还在商量如何破门而入,便见铁门已经缓缓开启。 “大家小心!”陈希扬立即示意众人后退。 符宁止却“咦”了一声,因为他最先看清了门内之人,竟是杨臣修。 此时的杨臣修,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古风长袍,虽然装扮有些不伦不类,但那风雅气度,却很好地凸显了出来。 众人没有想到杨臣修就呆在这密室中,更没有想到,他居然会亲自出来开门――难道鬼首说他一直将杨臣修奉为上宾是真的,并没有在说谎? 杨臣修扫了一眼众人,笑道:“愣着做什么,进来吧。” 这气氛,有点诡异啊……众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却还是陆续走了进去。 室内布局虽然有些简陋,却一眼便能看出是一间干净整洁的居室。 杨臣修指了指石制的床榻道:“随便坐吧,虽然晚上睡觉会觉得有点冷,但至少很干净。”说着,便自顾自去给众人泡茶,动作娴熟地仿佛这密室的主人。 众人怀着一肚子疑惑,却不知从何开口,不由将视线集中到了符宁止身上。 符宁止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鬼首并未囚禁你?” “没有。”杨臣修不疾不徐地泡好茶水,然后一杯杯递给众人。 众人接下,却不知该不该喝。 最后一杯茶递到符宁止面前,符宁止却看着杨臣修没有接:“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甘心这样留在百鬼穴不离开?” 杨臣修看了符宁止一眼:“你在生我的气?” “难道我不该生气?我们这么多人都在担心你的安危,你却……” “所以呢?你们担心我的安危,我便应该不顾一切地逃离百鬼穴吗?” 杨臣修语气平淡的反问,让符宁止一愕,众人也都被他这一问搞得回不过神来。 室内寂静了片刻之后,杨臣修道:“符宁止,我喝下了醒世汤,已经恢复了前世的记忆。那么你呢,你打算什么时候恢复记忆?” 符宁止怔怔看向他:“你的意思是,让我也喝醒世汤?” “不,醒世汤对你而言,意义不大。”杨臣修摇了摇头,“我在一万年以前便已经舍弃了神兽烙印,所以喝下醒世汤恢复前世的记忆,对我来说便是价值的最大化。但是你不一样,仅仅是恢复记忆还不够,你的神兽烙印还在,你应该拿回属于你自己的全部。” 杨臣修说着,摊开手掌递到符宁止面前,在他的掌心,赫然便是温润如玉的麒麟珏。 符宁止眉心跳了跳,却没有接,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陈希扬问:“麒麟珏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杨臣修道:“鬼首已经将他交给我了。” 陈希扬皱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93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眉:“鬼首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就把麒麟珏交给你?杨臣修,你和鬼首,究竟做了什么交易?” 杨臣修笑了笑,脸上却泛起一丝冷光:“麒麟珏是属于我和宁止共同的东西,如今所做的交易,也是我和鬼首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吧?” “你也说了,麒麟珏是我们两人共同的东西。”符宁止缓缓开口,瞪视着杨臣修,“你又有什么立场,独自一人与鬼首达成交易?” 杨臣修怔了一下,失笑道:“我以为你会站在我这一边呢,宁止。” “以前的确是这样,但是如今,形势发生了变化。”符宁止道,“你恢复了记忆,我却没有,这就是我们之间的落差。” “所以我才迫切地希望你能恢复记忆,弥补我们之间的落差啊。”杨臣修笑着说。 “但是你应该知道,如果我拿回了天地二魂和神兽烙印,便等于是舍弃了人类的身份,重新变回麒麟。这样的代价,我不得不慎重考虑。” 杨臣修眯起眼睛看着符宁止:“我不知道,你居然会为这种事情犹豫呢,宁止。” “我为什么不能犹豫?”符宁止反问。 “当初我说要转世为人的时候,你不是一直很不苟同的吗?怎么如今,你也开始向往人类的生活了?”杨臣修顿了顿,“还是说,在品尝过人世间的各种滋味之后,你早已经抛弃了身为黑麒麟的自觉了?” 面对杨臣修咄咄逼人的质问,符宁止毫不示弱地反问:“早已经完全舍弃了神兽烙印的你,又有什么立场来质问我呢,杨臣修?” 杨臣修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却也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 看着这两人一来一往针锋相对,在场众人都有些懵,他们明明是来救人的,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人质反水了? 只听符宁止继续道:“在来的路上,我已经从皇甫风音那里大致了解到了自己前世的情况。我们作为垩白的黑白麒麟,原本一直生活在麒麟山上,但是某一日,是你先离开了麒麟山,舍弃了白麒麟的身份,独留我一个人在麒麟山。 “当你作为人类长到十六岁时,我以契约兽的身份跟随你离开麒麟山,助你一路登上垩白领主之位。而后垩白在与大曜的战争中全军覆没,你自刎而死,我作为你的契约兽,放弃了风音关于斩断契约的提议,自愿跟着你一起死去。 “再后来,你顺利进入轮回,我却不能。为了能和你一起入轮回,我舍下了自己的天地二魂和神兽烙印,在风音的帮助下才终于能够转世为人,直到再次与你相遇,结下契约。 “杨臣修,你难道不觉得,一直以来你就总是走在我的前面,你的步伐迈得太快,我只有拼命地奔跑,才能跟上你的脚步。但是仔细想一想,我为什么要这样疲惫地跟着你的脚步走?” “是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委屈自己跟着我呢?”杨臣修冷笑着反问,“明明一开始,抛弃我的人是你才对。” 符宁止一怔:“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 “难道不是么?”杨臣修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在最初的最初,当九玄大陆还不存在的时候,我们便是一对形影不离的伙伴。我将你视为我的全部,我原本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与你相依为命,直到天荒地老。 “但是你是如何回报我的呢?当曜神邀请我们一起随他开辟九玄大陆之时,我婉拒了他,你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那个时候,你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你随曜神出征多年,我日日担心你的安危,这样的折磨,你又可曾品尝过?” 符宁止怔怔然看着杨臣修,说不出话来。杨臣修所说的这段最初的过往,不在风音知晓的范围之内,他更是一无所知。 杨臣修继续道:“后来我不惜舍弃神兽烙印也要转世为人,就是为了将你一个人留在麒麟山上,让你也品尝一下被抛弃的滋味,让你日夜为我牵肠挂肚,让你为了追随我而放下身为黑麒麟的尊严,心甘情愿成为我的契约兽!” 说到此处,杨臣修脸上渐渐浮现出残忍的笑意:“所以,符宁止,你现在明白了吗,离开麒麟山,不过是我策划已久的一系列报复行为的开始而已。” 第六章 黑麒麟之魂(四) 面对杨臣修毫无保留的剖白,符宁止无法给予有力的反击。 他和杨臣修在前世记忆上的落差造成了他目前的被动局面,对于两人过往的恩怨,只听杨臣修的片面之词自然是不可取的,但是他也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来驳斥他的观点。 沉默良久之后,符宁止低声问道:“那么,你和鬼首究竟做了什么样的交易?” “我需要强大的能力,而百鬼穴需要麒麟珏。所以鬼首以他原本用来维护麒麟珏的半身法术作为交换麒麟珏的筹码。只要我能说服你一起激活麒麟珏,将麒麟珏的能量完全释放出来,鬼首可以让我们一同成为百鬼穴的主人,与他平起平坐。” 符宁止感到不可思议:“百鬼穴有什么地方吸引你的,你居然甘愿留在这里?” 杨臣修不假思索地道:“力量、权力,以及至高无上的地位。这种在现代社会中已经几乎被废除了的东西,在百鬼穴中却还能完好地保留下来,这难道不够诱人吗?” “也许在你看来,那很有诱惑力,但是在我看来,它不值一文。” “这么说来,你不打算与我联手了?” “你根本没有说服我的筹码。” 杨臣修静静看着他片刻,然后笑了:“宁止,我之前说要说服你什么的,不过是客套罢了。你别忘了,我们之间的契约关系依然有效,对于我做出的决定,你只能无条件服从,否则……” “否则怎么样?”符宁止淡淡看着他,目光微凉,“你虽然不能斩断我们之间的契约牵绊,但我至少可以自绝性命,免得变成任由你操纵的傀儡。” 杨臣修脸色沉了下来:“符宁止,不论转世多少次,你的脾气还是这么倔强。” “其实何必要自绝性命呢?”风音道,“不是明明还有更好的方法吗。” 众人都朝风音看了过去:“什么更好的方法?” 风音却只看着杨臣修:“符宁止已经忘记了那个方法,你既然已经恢复了记忆,应该不会不记得吧,还需要我提醒你吗?” 杨臣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的确,他作为万俟白死去之前,风音曾经暗示过他和黑麒麟,驭兽族的契约并不是无解的,只要将契约主人心口的一滴血涂抹在契约兽的额头上,就能抹去当初签订契约时主人留下的烙印。 当即杨臣修后退了一步,惊讶问道:“你是……皇甫风音?” 风音笑了笑:“现在才认出我吗?” 杨臣修似乎对风音十分忌惮,紧接着又退了一步:“这是我和符宁止之间的私事,你管得未免也太宽了。” “你误会了,我对你们之间的恩怨没有太大的兴趣,只不过这一次进入百鬼穴,我们的目的便是找到麒麟珏――这也是当初我们双方实现合作的前提。但是现在,你还记得你来到这里的初衷吗?难道你的心已经完全迷失在百鬼穴中了?” “我当然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只不过现在我的价值观已经发生了变化,以前我只想追求真相,探寻大曜的秘密,而如今,一部分真相已经随着我记忆的复苏而被揭开,至于剩下的那部分,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所以我没有必要再与你们合作了。” “价值观……吗?”陈希扬突然轻笑起来,“对于一介富商的继承人来说,立足于繁华都市上层经济社会的现有身价,居然还不足以抵挡这原始愚昧的区区百鬼穴的统治权力,如此舍本逐末的价值观,岂不是太奇怪了?” 他顿了顿,盯着杨臣修道,“这究竟是你自己内心萌生出来的价值观,还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洗脑诱导产生出来的价值观?” 杨臣修大声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那就打到你明白为止!”陈希扬踏出一步,指尖咒诀已经开始启动。 杨臣修迅速后退,拉开与陈希扬的距离,企图避开他的咒力范围。但很快他发现自己的退路已经被风音堵住了。 “好快的速度!”杨臣修心中一惊,风音是什么时候挡在了他的身后,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这就是自己与皇甫风音在实力上的差距吗?杨臣修暗恼,当察觉苏泽体内的灵魂居然是风音时,他就已经预感到,这一场较量会比自己预想的要棘手,但因为不论是今生还是前世,他都不曾与皇甫风音正面交过手,所以不清楚风音的实力究竟有多强,如今自己拿到了鬼首半身的力量,原以为可以顺利地将陈希扬等人顺利拿下,却没料到半途杀出个皇甫风音,并且实力远在自己之上。 但不论如何,他是不会轻易低头认输的,因为这里可是百鬼穴,是属于鬼首的地盘,是能够产生与自己半身的力量想呼应的地方。 这般想着,杨臣修不再一味闪避,他迅速稳住了身形,深深吸入一口气,然后缓缓吐了出来,伴随着喑哑的低鸣声。 众人只觉有强烈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压得众人喘不过气。 “是鬼息之术!”陈希扬立即变换咒诀,祭灵阵转攻为受,在身后众人身上降下防御结界,生生抗住鬼息的压迫力,双方咒术碰撞的瞬间,飞溅起一道道金色的火花。 骆柒被莫传延揽到身后,却还在伸长了脖子好奇地看:“真看不出来,杨臣修居然还会这么厉害的鬼息术。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莫传延一把将他不安分的脑袋按了下去,不太高兴地道:“这鬼息术又不是他自己的,有什么好刮目相看的。” “耶?不是他自己的吗?” “只能说是鬼首的半身通过他的身体发挥出来的力量罢了。” “什么?鬼首的半身已经在杨臣修的身体里了?” “不然你以为杨臣修凭什么敢一人对抗风音和陈希扬两人的联手?只不过,就算有了鬼首的半身作为后盾,他也还是太不自量力了。” 两人低声交谈期间,风音已经和杨臣修正面交上了手,杨臣修招招欲致人死穴,却总是被风音轻描淡写地化为无形。他深知自己寡不敌众,打持久战绝对捞不到什么好处,脸上的神色开始变得焦躁了起来,一双眼睛不断地往四处瞄去,企图找机会先遁。 “交战的时候请专心一点。”风音提醒道,“否则……” 风音话未说完,只听杨臣修突然“啊呀”叫了一声,脚下一绊,结结实实地栽了下去。 “否则……是会吃暗亏的。”风音这才来得及把话补完,但明显已经失去提醒的作用了,不由叹了口气。 杨臣修低头一看,绊倒他的居然是一条纤细的金丝线。他很快便认了出来,这是陈希扬惯用的武器,不由怒视陈希扬:“你居然偷袭我?!” 陈希扬摊了摊手:“本来就是二打一,哪里来的偷袭之说?”一句话把杨臣修噎得半死。 此时风音再度欺近,手中不知何时变出了一条闪闪发光的白色短鞭,朝着杨臣修当头便抽了下来。 杨臣修抱着脑袋拼命地闪避,但奇怪的是被鞭子抽到的地方却没有感觉到太过明显的痛感,反而是他心口的地方,一阵一阵抽搐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他体内挣扎出来,堵得他胸口难受得想吐。 风音挥动软鞭连续抽了十几鞭,杨臣修终于忍不住张口呕吐出来,随即便晕厥过去。 但他吐出的不是秽物,却是一团黑色之气。那团黑气在空中流转了片刻,便要往门外冲去。 “快拦住它!”陈希扬大叫。 眼疾手快的莫传延拔枪便是一颗飞弹,不偏不倚地射中了黑气的正中心,黑气瞬间被击散。 但是很快,黑气分散着在四周游走了一圈之后,又重新聚拢起来,似乎并不十分忌惮子弹的威力。它在半空中停顿了片刻,渐渐幻化出骷髅的头部,与之前他们在后殿中见到的鬼首十分相似。 这一次,它没有再企图逃走,而是打算正面与众人相抗。 “就是它了,鬼首的另外一个半身。”符宁止已经携麒麟幻兽加入了战斗的队伍,挥拳迎击而上。 同时陈希扬的祭灵阵也再度开始发挥作用,配合着符宁止的攻击节奏,将鬼首牢牢缠入阵中。 鬼首面对符宁止的麒麟幻兽,居然不闪不避,硬生生挨了几拳之后,张开空洞的大嘴开始嘶声嚎叫,那叫声十分尖细,犹如一条条针眼般大小的小虫钻入众人耳鼓,刺得他们耳膜生疼。 就在众人忍不住捂住耳朵时,脚下的地面突然开始晃动,有此起彼伏的鬼哭狼嚎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仿佛有不计其数的鬼怪正在往这边涌过来,逐渐将他们团团包围。 “怎、怎么回事?”李思考脸色大变。 莫传延喃喃道:“它启动了百鬼暴动……” 陈希扬立即将祭灵阵的防御能力增强数倍,大声道:“你们不要分散得太远,都靠过来,否则我的结界恐怕照顾不到。” 符宁止听他如此说,没敢继续恋战,很快便撤了回来,回头见杨臣修还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他皱了皱眉,默默蹲下身去将杨臣修扶了起来。 第六章 黑麒麟之魂(五) 鬼首召唤,百鬼暴动。 百鬼穴上下不计其数的鬼怪开始不安分地骚乱了起来,他们循着鬼首的召唤,纷纷向鬼首所在的方向汇聚过来。 这家伙是想跟我们同归于尽啊……莫传延看了看脚下不断震颤的石板,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这一次,恐怕不使出全力不行了。 “骆柒,”莫传延唤了一声身后的骆柒,却并未转身,“好好跟在陈希扬身边。” “嗯?”骆柒看向莫传延,不明所以。 “至少在陈希扬的结界中,你会很安全。” 骆柒见莫传延一直没有转头看他,心中突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莫传延,你该不会是在交代遗言吧?” “呵,希望这不是遗言。” 莫传延说着便欲踏出防御结界,骆柒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惊叫道:“莫传延,你别乱来!” 莫传延终于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脸上带了一丝悲壮意味的苦笑:“骆柒……如果我还能活下来,你一定要原谅我。” “什么?”骆柒完全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 就在他出神的瞬间,莫传延已经挣脱了他的手,拔剑疾步冲出结界。 ――剑?骆柒一怔,这是……幽蓝剑?他的瞳孔渐渐放大,望着莫传延的背影无法动弹。 莫传延本着灭敌先灭王的想法,置周身百鬼于不顾,挥动着手中的幽蓝剑,直刺鬼首。 鬼首一边持续着百鬼暴动的召唤之音,一边迂回闪避。他虽然不曾见识过莫传延手中那把剑的威力,但出于暗世界生物的自卫本能,他能感受到来自那把剑强大的肃杀之气,那绝对不是普通鬼怪能够招架得住的,所以他坚决不与莫传延正面对抗。 “鬼首在拖延时间,召唤之音持续越久,对我们越不利。”风音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莫传延身后,“这里交给我,你去支援符宁止。” 莫传延回头一看,发现越来越多的鬼怪涌了过来,将陈希扬等人团团围住。他们一时间无法冲破防御结界,于是使尽浑身解数撞击结界,而符宁止则带着他的麒麟幻兽与众鬼怪展开肉搏战,但终究寡不敌众,眼看就要处于下风。 莫传延不敢多耽搁,举剑一路杀了过去,幽蓝剑光所到之处,所向披靡,无人能挡,他很快便在水泄不通的包围圈中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先撤出去!”莫传延一边在前方开路,一边招呼众人跟上。 陈希扬立即调整结界,与莫传延相呼应,骆柒和李思考互相看了一眼,合力将昏迷的杨臣修架起来,跟了上去,符宁止则负责断后。 众人一路且战且退,一点一点撤出了危险区。但是风音还没有出来,为了控制住百鬼暴动的局势,他尽可能缠住了鬼首,却没能脱身。 莫传延看了看陈希扬的脸色,知道他在担心风音的安危,于是道:“我回去接应风音,你护着他们先离开。 符宁止道:“我也一起回去。” “你们两个都别去。”陈希扬开口拒绝。他环视了一下众人,目光落在骆柒、李思考和杨臣修身上,对莫传延和符宁止道:“你们先想办法冲出去,风音那边,我来解决。” 莫传延下意识望了一眼骆柒,骆柒也正抬眸看向他。四目交接的瞬间,莫传延张了张口,却见骆柒负气般地撇过脸去,不再看他。 这事情,可有些难办了啊……莫传延望着骆柒的背影,无声苦笑。 此时风音与鬼首的战场早已从后殿转至主殿,附近一带的屋瓦在双方的暴力破坏下,相继化为灰烬,战场上一片凄凉萧索。 陈希扬赶到时,两人仍在酣战。鬼首虽然一直被风音压制着,却始终没有露出明显的败象。他有些疑惑,以风音的能耐,应该不至于拿不下鬼首的半身才对。 很明显鬼首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只听他哈哈大笑道:“听说九玄大陆时代的皇甫风音是灵媒一族最强的言灵师,如今一见,不过尔尔。” 风音笑了笑:“对付你,绰绰有余了。” “我现在不过是半身状态,另外一个半身已经被你封印。难道说,所谓最强的言灵师,只会用召光术搞偷袭而已吗?如果我没有割裂自己的半身,恐怕你早已成为我手下败将了吧?”鬼首一边攻击不断,一边出口挑衅。 风音却不为所动,只是叹了口气,提醒道:“你也说了,我是言灵师。” “那又如何?”鬼首下意识问了这一句之后,突然反应过来――没错,皇甫风音是言灵师,但是自始至终,他都不曾见风音使用过言灵术! 尚未使出言灵术,就已经将自己的半身压制至此吗?如果他使用言灵术的话……鬼首想到这里,突然开始冷汗涔涔。 随即他的攻击开始变得有些保守,同时忍不住在心中在琢磨一个问题,风音为什么迟迟不使用言灵术?难道是在等待一个一击必胜的时机? 陈希扬看在眼里,心下一叹。风音这一招走得有点悬,因为如今的他,已经不可能再使出高端言灵咒术了。 但是鬼首因为没有出生在九玄时代,对灵媒族的事情只是略有耳闻,却不清楚风音使用高端言灵咒术所要付出的代价,所以风音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给鬼首造成了极大的压力。他不知道风音只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但是由于风音设下的这个心里陷阱,反而让陈希扬有些为难了。他去而复返,就是为了来帮风音的,但是风音此刻传递给鬼首的暗示,让鬼首觉得风音只要使出言灵术,就能轻而易举地打败他,此时如果自己贸然出手相助,风音的谎言立即就会被揭穿,形势立即会被逆转。 如此想着,陈希扬看了看鬼说,又看了看风音,出手也不是,不出手也不是,心中十分焦躁。 突然,他看见风音身后的那片高墙渐渐开始倾斜,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坍塌下来。他脱口大叫:“风音,小心!” 风音似乎也感应到了身后的危险,正要转身避开,鬼首却趁此机会逼了上来,宁愿硬扛下风音的一记攻击,也要将风音逼回高墙之下。 陈希扬再也按捺不住,飞身扑到风音身前,手中长剑祭起,在空中挽了一个剑花,剑刃划过一道弧线,朝鬼首横劈过去。 鬼首乍见祭灵剑,被剑身绽放出来的耀眼光华扎得双眼生疼,出于邪灵对天生克星的本能反应,他下意识地护住双目,绕过剑刃的弧度轨迹,急速闪避。 情急之下,他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踏入了高墙之下的危险区。 不料陈希扬挥出的这一剑不过是个虚招,招式未老便已中途收招,同时另一只手将身旁的风音推了出去。 风音在陈希扬扑过来的瞬间,便已经猜到了他的意图,当陈希扬伸手推他之时,他顺势往旁侧退去,同时一手抓住了陈希扬的胳膊,利用惯性将陈希扬也拽了过来。 两人双双退出危险区的瞬间,高墙倾覆而下,瞬间埋没了鬼首的身影,断壁残垣纷纷倒落在地,扬起漫天尘土。 风音收臂将陈希扬圈入怀中,顺着惯性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才终于停了下来。 “好险!”陈希扬心中一阵后怕,如果当时他们任何一个人没有及时退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他惊魂稍定,才发现自己正趴在风音身上,他想要起身,却被对方紧紧抱住,动弹不得。 “风……”他诧异低头,看见风音正无声望着自己,神色怅然,眼角微湿。 他猛地胸口一滞,像是被风音的情绪所感染,鼻尖涌上一阵酸涩,眼中渐渐蓄起了泪水,尚未出口的那个字,便哽在喉间再也吐不出来了。 两人脉脉对望了片刻,忽听乱石堆中传来“喀啦喀啦”的响动。陈希扬顿时回过神来,掩饰住自己内心的慌乱,站起身快步朝乱石堆走去。 此时有一道道黑烟从乱石之中袅袅升起,企图再次汇聚成形。 “还没死?”陈希扬咬了咬牙,“那就让我送你一程。” 手中长剑再度祭起,他一边默念往生咒,一边挥舞着长剑,剑锋划过之处,在半空中留下一道道金色印痕,最后连成巨大的咒符。 随着咒力的加强,咒符上的金色光华越来越亮,将周边四处逃窜的黑色烟气悉数吸纳进来,搅成一团。 鬼首魂魄无法凝聚,在往生咒的压制下发出凄厉的惨叫。陈希扬充耳未闻,只管闭目凝神,默诵咒语。惨叫声持续了几分钟之后,鬼首的魂魄终于被渡化升天,金色的咒符也渐渐失去了光华,消散在空中。 这一战,消耗了他太多的元神。他收起长剑,呼出一口气,脱力般地垂下了双肩。 风音不知在他身后站了多久,此时才缓缓移步上前,从身后环腰拢他入怀,动作很轻,却异常坚定。 “先不要急着推开我,”风音在他耳边低声恳求,“这个时候,我只想好好抱抱你。” 陈希扬微微抬起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片刻之后,他才轻轻按在风音的手背上,无声地闭上了双眼。 其实他很想告诉风音,分开了这么久,思念了这么久,他也很想抱抱他。 然而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他又该以什么样的身份与立场来面对风音? 第六章 黑麒麟之魂(六) 却说莫传延一行人且战且退,一路十分顺利,却在最后关头遇上了强敌。 百鬼暴动惊动了百鬼穴的所有鬼怪,九婴也不例外,它正急冲冲赶回救驾,不料与撤出来莫传延等人撞了个正着。 众人要出去,九婴要进来,双方互不相让,大战一触即发。 九婴能够同时召唤火与水,这本是它的优势,但同时也互为掣肘。九婴显然十分明白这一点,所以在面对敌人时,它往往先用火攻,待敌人奄奄一息之后,再用水来淹。 九颗脑袋喷出的火焰,其威力不可小觑,莫传延与符宁止互相使了个眼色,打算左右夹击,先发制人地砍掉它的脑袋,能砍几个就砍几个。 九婴见两人的架势,便已猜到他们的意图,九颗脑袋一边灵活转动,一边不断进行火焰攻击,阻止他们靠近。 “这个样子,很难近身攻击啊。”李思考和骆柒在一旁看得发愁,符宁止的麒麟幻兽,以及莫传延的幽蓝剑,都比较适合近身战,如果一直被火焰压制在攻击范围之外,会让他们很被动。 骆柒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冲莫传延叫道:“用枪啊,莫传延,你该不会忘了你还有把枪吧?” “子弹的杀伤力不够。”莫传延无奈地解释道,“即便涂抹了我的血,但是对付九婴这种级别的,还是……” 他话说一半突然顿了顿,随即醒悟过来――诚然,涂抹了血迹的子弹杀伤力不够,无法秒杀九婴,但如果只是达到制约效果的话,还是很有价值的。 如此想着,他迅速掏出手枪,瞄准了九婴的九个脑袋一连射了九颗子弹,有的子弹射中了目标,有的则被九婴摇晃着脖子避了过去。 被射中了的脑袋虽不至于被打爆,但也不可避免地陷入了短暂的晕眩,而躲避着子弹的那几个脑袋也不得不打断了火焰攻击。 符宁止抓住了这个机会,指挥着麒麟幻兽飞扑而上,一口咬住了九婴被子弹击中的一颗脑袋,打死也不松口。 九婴大力甩动脖子,却没能从麒麟幻兽口中挣脱出来,反倒将自己的脖子扭断了,那颗脑袋便彻底断送在幻兽利齿之下。 但是还没有结束,因为同一时刻,莫传延已经挥剑而上,“唰唰”正反两剑,干脆利落地削掉了两个脑袋。 九婴眨眼间损失了三个脑袋,痛得几乎狂暴,剩下的六个脑袋开始猛烈地晃动、攻击,尚未被子弹射中的脑袋则开始不顾一切地朝众人喷击火焰。 莫传延迅速后撤十几步的距离,一边执起长剑,一边招呼符宁止:“快来帮个忙。” “做什么?”符宁止很快退到了他身旁。 “助我一臂之力。” 符宁止会意,凝起全身力量汇聚于掌心,然后抵住莫传延后背,全力灌输进去。 此时九婴喷出的火舌已经疾逼而来,炽热焰浪眼看就要吞没两人,只见莫传延执剑大喝:“逆风――斩!” “斩”字即落,幽蓝剑挥了出去,夹杂着一道强劲的浮光气浪逆袭而上,与火舌正面交锋。 很快逆风斩的威力占据了上风,反扑过去的同时,将持续逼来的火焰也顶了回去。九婴身子笨重,来不及闪避,便被自己喷出的火焰逆袭了。 九婴慌了手脚,忙召唤雨水往自己身上浇,好不容易将身上的火焰全部浇熄,剩下的六个脑袋早已烧焦了一层皮,好不狼狈。 恼羞成怒的九婴将六个脑袋全都绷得笔直,口中发出古怪的叫声,随即头顶上空电闪雷鸣,暴雨倾泻而下。 “这回……是打算用水攻了吗?”骆柒喃喃自语。 “快跑。”莫传延没有水战的经验,只能带着众人往出口的方向奔逃。 然而当他们一口气奔出百鬼穴石窟大门外时,却发现麻烦接踵而至―― 被陈希扬用金丝爻线缠住了凿齿,在经过六个小时的束缚之后,已经恢复了自由,正挥舞着两把铁器朝他们冲杀而来。 ……有完没完啊,这还让不让人活了?!众人捶胸顿足内牛满面。 但内牛归内牛,小命还是得保住。面对全身铜墙铁壁刀枪不入的凿齿,众人除了抱头躲闪,实在想不出什么有效的反击办法。 “凿齿有没有什么弱点的啊?”骆柒一边逃命一边喊道,“就连力大无穷的阿喀琉斯都有致命的弱点,凿齿应该也会有才对啊,否则岂不是太逆天了?” “问题是我们现在不知道它的弱点在哪里啊!”李思考叹气。 “不知道就想办法找出来啊!”骆柒喊。 “要怎么找啊?”李思考反驳,“全身上下一个个细胞戳过去吗?还没戳到就先被它用铁锤抡死了吧?这家伙根本近身不得啊!” 此时身后九婴已经逼近。九婴的移动速度虽然不快,但是它听声辨位的能力很强,就在众人被凿齿拖延住的这段时间,九婴已经循着声音慢腾腾地追了上来。 骆柒看了看前方的凿齿,又看了看身后的九婴,突然脑中电光一闪:“不如用火攻试试?” “怎么个火攻法?”莫传延刚开口问了一句,立即反应过来,脑中一瞬间已经形成了一套作战方案,大声道:“符宁止,我引凿齿,你引九婴,其他人有多远闪多远!” 李思考和骆柒立即架着杨臣修逃离主战区。 恋耽美 分卷阅读94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骆柒一边跑还一边频频回头,不放心地道:“你们两个,小心点啊!” 符宁止早已冲上去招呼九婴去了,也不知听见没有。莫传延则扭头看了骆柒一眼,轻轻勾了勾嘴角,像是在笑。 骆柒忽然想起,自己还在跟莫传延怄气来着,于是忙又冷下脸来,跟着李思考继续逃命。 九婴因为视力不好,被符宁止引导着一直朝凿齿的方向扑过去却不自知。 当它再度收缩脖子打算发起火攻时,符宁止大喊一声:“撤!”自己就地一滚,先往一旁闪去。 同一时间莫传延也正引着凿齿往他所在的方向一个铁锤砸了下来,在听到符宁止的撤退信号之后,他也赶紧闪人。 于是九婴喷出的火焰缠上了凿齿,而凿齿砸下的铁锤击中了九婴。 一时间,火光冲天,血花飞溅。众人定睛看时,凿齿身上的皮肤焦黑了一片,而九婴的其中一个脑袋则被砸得粉碎。 它们互相看清楚对方之后,顿时勃然大怒,不约而同地直扑过去,激烈地缠斗在一起,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而原本被它们袭击的五个人,则早已被他们抛到了九霄云外。 当风音和陈希扬走出百鬼穴的时候,便看到了倒在石窟门外的九婴和凿齿的尸体,一个被砸烂了全身,一个被烧焦了全身,惨不忍睹。 更远一点的地方,早已逃出来的五个人席地而坐正在休整,见他们平安出来,于是朝他们俩招手示意。 两人走得近了,才发现五人的气氛有些微妙。 杨臣修依然没有醒过来,符宁止静静坐在他身旁,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麒麟珏,不知在沉思什么。 骆柒则背对着莫传延,鼓着腮帮子生着闷气,莫传延想跟他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只有李思考一个人在那里活跃气氛,看起来有些力不从心。 “怎么了这是?”陈希扬看了看骆柒,又看向莫传延。 莫传延叹了口气:“骆柒看见了我的幽蓝剑,认为我在欺骗他。” 陈希扬这才反应过来,莫传延情急之下拔出了幽蓝剑,就等于是暴露了自己恢复记忆的事情,骆柒知道原来莫传延一直在对他隐瞒,所以才会如此光火。 骆柒抬头看向陈希扬:“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苏泽也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们……你们居然联合起来骗我!” 陈希扬一怔,随即朝莫传延无奈地摊了摊手,他原本还想做和事佬来着,这下倒好,骆柒把他和苏泽都一块恨上了,这和事佬也没法做了。 此时风音朝骆柒招了招手道:“雪烙,过来。” 风音唤的这一声“雪烙”,让众人都怔了一下,风音应该知道雪烙这一世的名字叫“骆柒”才对,为什么会唤出上一世的名字,是口误,还是…… 骆柒自己也是一怔,老实说这一世他和风音接触的时间并不久,但自从恢复记忆之后,他便自然而然地同风音亲近了起来,所以当风音唤他“雪烙”时,他非但没有排斥的感觉,反而很坦然地就接受了风音对他身份的定位,下意识地就站起身朝风音走去。 走了两步,他又犹豫了起来,略带戒备地问道:“风音,你该不会也跟他们是一伙的吧?” 风音无辜地笑了笑:“我可没有参与他们的阴谋。” 阴谋……陈希扬和莫传延同时扶额,对于风音这种毫不犹豫划清界限的做法,他们除了咬牙却也无能为力。 骆柒这才放心地跑到风音身边去,风音一手揽上骆柒的肩膀道:“我们去一旁叙叙旧。” “喂……”莫传延看着两人相携远去的背影,无语凝噎。 他还没跟骆柒和好呢,风音这横插一手算是怎么回事啊?上一世雪烙就对风音格外依赖,这会儿两人该不会叙旧叙着叙着就凑一块去了吧? 莫传延不敢对骆柒表示不满,只能拿身旁的陈希扬开刀:“喂,他们两个就这么勾搭上了,你也不管管?” “要我怎么管?”陈希扬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莫传延这才发现,陈希扬眉间愁绪尚未褪尽,他似乎也有自己苦恼的事情。他再深入一想,立即反应过来,其实陈希扬所面临的情况,远比他和骆柒之间的事情还要复杂。 一个苏泽,一个风音,虽说同在一个身体里面,虽然同为一个完整的魂魄,但是他们两人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个体。 不论陈希扬选择其中哪一个,都势必会辜负、伤害另一个,这样两难的抉择,才是对陈希扬最大的折磨。 第六章 黑麒麟之魂(七) 莫传延想着陈希扬的事情时,陈希扬也在思考莫传延和骆柒之间的问题,他拍了拍莫传延的肩膀道:“你现在对骆柒太过小心翼翼了,这不像你。有些话,还是说得明白些比较好。” 莫传延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想与他坦诚相对。但骆柒对雪烙那一世的心结太重,只要是涉及月刹的事情,他都尽可能避而远之。 “这一次若不是我事先就隐瞒了自己恢复记忆的事情,他恐怕根本不会给我近身的机会,就算后来勉强接受了我,也是因为他在内心深处依然将我和月刹割裂开来对待的。 “也许在他看来,对前世毫无所知的我,让他更加没有负担一些吧。既然他希望以这样的方式相处,我只能尽量用莫传延这个全新的身份去配合他。” “但是你应该知道,这并非长久之计,迟早有一天,骆柒会知道真相的。” “我知道,我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我原本好抱着一丝侥幸,也许等相处久了,等他完全接纳了我,信任了我,也许对前世的月刹也不会那么心有芥蒂了,但是……现实的情况却根本无法让我得偿所愿……”莫传延说着,声音渐渐低落下去。 陈希扬默默看了他片刻,低声叹道:“莫传延,你用这样卑微的态度去迎合骆柒,只会让自己越来越被动。” “我知道……”莫传延用手捂住了眼睛,“一直以来,我都是这样处于一个卑微的位置,不管是面对骆融,还是骆柒。我已经……不知道如何才能不卑微了。” 陈希扬没有再说话。 其实何止是莫传延,就算是以前的月刹,在苦苦单恋着雪祈的时候,又何尝不是这样卑微地期待着雪祈回首看他一眼,正因为这样卑微而专注,才会忽略了身边注视着他的人。 但是不论是月刹还是莫传延,一旦确定了自己心中所爱,就会变得异常坚定执着,即便前途荆棘丛丛,也丝毫不能让他退却。 陈希扬转头看了看骆柒所在的方向,此时风音正与他说着什么,骆柒低着头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 “也许风音正在劝说骆柒吧。”陈希扬猜测道,“希望能起到一些效果。” 莫传延循着陈希扬的视线看过去,眼中流露出殷切的期待。 “但是不论如何,要彻底解开骆柒的心结,还是需要你自己动手才行。”陈希扬道,“只有揭掉他心口上那一道名为‘月刹’的伤疤,才能让他真正毫无顾忌地接受你。” 莫传延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道:“我会再试着跟他谈一谈。” 此时风音和骆柒相继走了回来,骆柒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松动,但见到莫传延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他,便又忍不住避开了视线。 风音无声地拍了拍骆柒的肩膀,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便走开了。 骆柒这才重新看向莫传延,略有些别扭地道:“风音说,我应该听听你想说什么,所以……” 莫传延走过去把握机会,走到骆柒身百年,深吸一口气道:“骆柒,我承认,我隐瞒自己恢复记忆的事情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 骆柒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究竟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那次昏睡之后?” “是。” “你从哪里弄来的醒世汤?”骆柒略感困惑,他记得当初和莫传延一起挟持大长老逃出来的时候,场面十分混乱,莫传延应该没有机会拿到醒世汤才对。 “我没有喝醒世汤,我用了苏泽给我的万凤香。”莫传延说着,又解释了一下万凤香的作用。 “陈希扬用的也是万凤香?” “是的。” “怪不得啊……”骆柒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们都恢复了那一世的灵能力,唯独我没有。” 莫传延辶耍搞半天难道骆柒纠结的重点是这个?随即他忙安慰道:“骆柒,有没有灵能力不重要,你如果觉得心里不平衡,我以后也不用就是了。” 骆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忍俊不禁:“你想到哪里去了,你们能恢复灵能力是好事,这一次也是全仗着你和符宁止,我们才能安全脱身。至于我么,预测未来那种能力,还是不要有比较好,免得给自己平添许多负累。” 莫传延一怔,没想到骆柒这方面想得还挺通透的。但随即他又不明白了:“那你到底在生气什么?” 骆柒摇了摇头:“我没有生气。” 莫传延一听他说“没有生气”,心里就莫名发慌。前世雪烙也是这样,神色平静地说着“我没有生气”、“我不恨你”,结果一转身偷偷在姻缘神像前祈祷再也不要在轮回中遇见月刹了――这种淡漠的心态比生气、忌恨还要可怕数百倍。 莫传延一把抓住骆柒的胳膊,急切道:“如果没有生气,那究竟是因为什么,你告诉我,否则我永远也无法猜透你的想法。” 骆柒被莫传延激烈的反应惊了一下,微微沉默了片刻,才有些别扭地道:“好吧,老实说,刚察觉到你一直在瞒着我的时候,我心里确实挺生气的,感觉好像自己一直被你耍着玩。但是后来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当初我百般恳求你不要喝醒世汤,等于是在告诉你,我不希望你恢复记忆,这样一来,你会对我隐瞒,也就情有可原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骆柒缓缓抬头看向莫传延:“说实话,之前虽然答应和你在一起,但我心里很虚,总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 莫传延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我总觉得,自己是在你失去记忆、对我哥没有像以前那样迷恋的时候,趁虚而入了一样。我害怕你一旦恢复了记忆,对我哥的感情就又会变得无比强烈,那时候的我,就会变得很狼狈、很悲惨了。” “没有的事!”莫传延否认道,“现在你知道了,我是在恢复记忆之后才做出的决定,你完全可以打消那样的疑虑了。” “没错,我可以卸下趁虚而入的罪名了,我应该感到庆幸才对。”骆柒顿了顿,又道:“但是,你又是否能够确定,你之所以一反常态地放低姿态来迎合我,是不是只是在为前世的恩怨做补偿?莫传延,你能确定,你对我,真的是喜欢的感觉吗?” 这一刻,莫传延内牛了。 按照骆柒的说法,不论他是否恢复记忆,都不可能真心喜欢上骆柒就对了。这是怎样一种执拗、复杂、纠结的逻辑思维啊! 若不是他有一颗坚强而执着的心脏,只怕这会早已经被骆柒一同绕进那死胡同里去了。 莫传延努力按捺下自己想要抓住骆柒的肩膀使劲摇晃并大吼“你给我清醒一点”的强烈冲动,他深吸一口气,望向骆柒,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平缓:“骆柒,你现在不相信我没有关系,反正来日方长,我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我对你的告白,绝对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对前世的补偿。我只是遵从了自己的心意,想要跟你在一起罢了。 “看样子他们聊得不错。”陈希扬虽然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但是看到双方脸上表情的变化,很明显骆柒的内心已经开始动摇,莫传延要想彻底打开骆柒的心扉,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陈希扬这话原本是说给风音听的,半晌却没有得到风音的回应,他转头一看,发现风音不知何时又凑到符宁止身边去了,根本没有在关心骆柒和莫传延那边事态的进展。 只听风音道:“关于神兽烙印的事情,我希望你还是慎重考虑再做决定比较好。” “我正在慎重考虑。”符宁止一直盯着手中的麒麟珏没移开过视线。 “其实杨臣修说的那番话,不过是被鬼首诱导而产生的极端心理罢了,也许事实上并没有这么糟糕,你不要太往心里去。” “我知道。”符宁止侧头看了看一旁昏睡着的杨臣修,停顿了片刻,又道:“但你也说了,他是被鬼首诱导才会这样说的。自古以来,鬼怪乱心,只不过是将人内心深处的怨恨扩大化了而已,但却不是无中生有。如果他的心中不曾种下仇恨的种子,也就不会在鬼首的诱导下长成参天大树。所以说到底,他心中对我的积怨,早已经根深蒂固,无法抹消了。” 风音没能反驳他,因为符宁止说的也是事实。两人沉默了片刻之后,风音问道:“那么,你现在有考虑出结果了吗?” “还没有。” “或者你可以等杨臣修醒来之后,跟他谈一谈,再做决定。” “没有必要。” “也许杨臣修其实并不希望你真的变回麒麟,他只是在说气话。” 符宁止不为所动:“要不要取回神兽烙印,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他的态度无关,不需要参考他的意见。” 风音叹了口气,符宁止的性子太倔,完全不像骆柒那样容易被说服。 他站起身,回到陈希扬身边坐下。 陈希扬调侃他:“你真忙,做完了这个的思想工作,又跑去做另一个思想工作。你什么时候成知心大姐了?” “嗯,我有点儿急进了。”风音淡淡自嘲一笑。 “急进?”陈希扬没反应过来。 “因为……时间不太够啊。”风音说着,看向陈希扬,“能不能借你的肩膀靠靠?” “怎么?” “我快撑不住了。” “啊?” 风音没有再回答,而是直接将脑袋搁在了陈希扬的肩膀上,闭上眼睛陷入了昏睡,而他那一头银白色的长发,也渐渐恢复到苏泽黑色短发的模样。 “这是……”陈希扬看着说睡就睡的风音,目瞪口呆地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一次风音出来的时间有点长,因为这个身体的主控权还在苏泽手里,所以风音在使用这具身体的时候,需要消耗比平常人多一倍的体力。他能够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而对于这样一直苦苦支撑着的风音,他居然一直没有察觉到。陈希扬心中有些歉疚。 他低头看着风音的睡颜,忍不住轻轻抚上他的面颊。也许当他再度睁眼时,面对着自己的人,便又是苏泽了。 这一刻,他突然很舍不得风音,虽然这样的想法让他觉得愧对苏泽。 ――第肆卷《寤寐浮生》完结―― 第一章 曜神后裔(一) 在相继收到雪烙的预灵书和月刹揭发雪烙弑兄的奏折之后,风音感到寝食难安。 预灵书中提及的内容,大大超出了之前曜神向风音透露的信息范围,这使风音感到震惊,也很愤怒――如果预灵书中的内容都属实,说明曜神对他隐瞒了非常重要的信息。 那一次与曜神的谈话,除了让他得知灵媒族人才是曜神的真正后裔这一点之外,几乎再没有什么有用的价值,这让他不惜消耗掉一次高端咒术的生命值去换取信息的举动变得有些可笑。风音暗暗握紧了拳头,陷入了沉默。 相比之下,因为无权窥视预灵书,花嫁的担心层面就小很多,他更多的是在为月刹和雪烙之间不可弥合误会而操心。 两人各自怀着烦心事,躺在床上一夜无眠。 第二日上午用早膳的时候,花嫁顶着两只黑眼圈,一边拨弄着汤勺一边愁眉苦脸。 风音轻描淡写地道:“如果实在担心的话,就亲自去看看吧。” 花嫁惊诧抬头,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风音这是……允许他离开神木峰的意思? 风音笑了笑:“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又没说要一辈子把你囚禁在神木峰上。更何况,月刹和雪烙之间的纠葛,我也挺担心的,但是我不能随便离开神木峰,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所以这一次,你就当是代表我去微服私访吧,有什么误会就让他俩面对面说清楚,也省得让我为他们操心。” 花嫁得了这道口谕,热情地拥抱风音表示感谢,然后便立即动身,风风火火地下了神木峰。 待花嫁走远之后,风音才渐渐敛去脸上的笑意。其实如果可以,他也很想亲自为朋友分忧,但是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他回身看了一眼靠墙竖着的那面立式铜镜,镜中的年轻人尚未更衣束发,一头金色长发披散下来,显得格外刺眼。 他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发丝,也许再过不久,他就要变成满头鹤发的“老翁”了。 这一日,风音匆忙做完了沐浴焚香的准备。到了夜晚,他遣退了繁茜和一众下人,再度施法求见曜神。 “我没有想到你居然会如此频繁地求见。”曜神尚未露面,声音中已透出一丝不悦,“多使用一次高端咒术,你的生命便会多消耗一次,你难道忘记这一点了么?” “并没有忘记。”风音单膝下跪,平静地道,“所以希望曜神不要再让我白白付出这样的代价。” “哦?”曜神的声音中透出一丝诧异,“听起来,似乎你对我充满了怨气呢。”曜神说着,渐渐在半空中显露出了身形,“你倒是说说,我什么地方亏待了你。” “上一次曜神您只告诉我说,芒宿的灭亡是必然的命运,如果仅是如此,我也无话可说。但如今事实并非如此,不但是芒宿,千代、初云、垩白都会相继走上亡国之路,甚至比芒宿更早,而最终一统九玄的,是大曜人。他们将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就九玄大陆上,建立起空前强大的大曜帝国,对不对?” 曜神沉默着注视他片刻,声音低缓地叹道:“真没想到,我的后裔子孙中,竟还有人能够看到如此遥远的未来。” 风音有些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他原本心中还抱有一丝侥幸,希望曜神告诉他,这样的预言是错误的,大曜人怎么可能成为九玄大陆的统治者。 但是曜神的反应扼杀了他的这一点希望,雪烙的预言没有错,并且曜神原本企图向他隐瞒这惊人的真相,也是事实。 “为什么?”风音低声质问,“曜神,您为什么要对我隐瞒真相?仅仅因为这是天机么?您不是说过,真正的曜神后裔,应该是灵媒族才对,大曜人不过是你随意揉捏的泥人罢了。那么心中,你又怎能对大曜人的一统天下而坐视不理?” 曜神脸上划过一抹苦笑:“世人都说神便是万能,又岂知神也会有无法左右的命运。” 风音一怔:“神……也有无法左右的命运?” “九玄大陆自开创之日,便已定下了它的命数。在命运之中,它始于五国并立,却终于大曜帝国。” 曜神说到此处,顿了顿,看向风音道:“所谓天机,不是不能泄露,而是泄露了之后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人只要有了,就会想要去改变不好的命运,神又何尝不是如此?但是一旦命运之线被打散,天下就会大乱,届时我们非但无法达成所愿,反而会迎来更坏的结局。” 风音困惑道:“什么意思?” “我说过的吧,所谓的大曜人,不过是我随性揉捏的泥人罢了。因为泥人的根基低劣,我原本想将他们放逐在疆域偏远、气候寒冷的九玄之北,也就是现在你们芒宿人的国土。而九玄大陆上最为肥沃的土地,原本是留给我真正的后裔的。 “但是后来我预见到了九玄大陆的未来,得知命运选择了大曜人作为整个九玄时代的终结者。我不忍看到整个九玄大陆毁在自己的后裔手中,便暗中调换了芒宿人和大曜人的身份。我原以为,区区几个泥人,又能在九玄大陆的历史上掀起什么风浪。 “但是我错得离谱,我的这一点小伎俩,在强大的命运之轮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九玄大陆终结的轨迹依然没有改变,而肩负起终结九玄大陆这项使命的人,依然是大曜人――也就是我曾经不以为然的那些泥人。而我曾经费尽心机想要保护着的我的后裔子孙,却和其他三个种族一起,成了这一次历史更迭中的牺牲品。 “事实证明,世间万物的命运,都遵循着自然规律的发展而发展,命运会有这样的安排,自然有它必然存在的道理。从个人或者局部的角度来看,这或许是一场悲剧,但从全局的角度来看,这或许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个契机。你们――包括我自己,都难免局限于某个局部的角度,而命运则永远站在整体的高度权衡各种利弊。” “置之死地……而后生?”风音喃喃自语,陷入了沉思。 “当然,这句话听起来轻巧,在后人眼中,它也不过是历史长河中匆匆揭过的一页。”曜神继续道,“但若站在当事人的立场来看,需要牺牲的代价可能会非常沉重。” 他说着,转而正视着风音:“原本我一直在困惑,命运究竟会选择何人成为他的‘命运之手’,代替他完成这‘置之死地’的重要一环。如今再次看到你,我总算明白,你对芒宿命运超乎寻常的执着,并不是命运中的变数,而是在冥冥之中,你已经被命运选为他的左右手之一。” “左右手之一?”风音听出了弦外之音,“难道除了我,还有另外一个人?” “是的。大曜将一统九玄,也将成为九玄时代的终结。而你和另外一个人,将成为这命运转折点中两个至关重要的人物,一个肩负变革的使命,另一个则履行毁灭的义务。” 几日之后,雪烙去世。 他的遗体被慕容絮儿接回空桐家族的墓园,以族长之礼安葬。 而月刹则在回到濮阳家族之后,大病了一场。 雪烙的死,不仅对月刹造成致命的打击,同样也给花嫁心中蒙上了一层深重的阴影。 在回神木峰的路上,花嫁心中一直忐忑不安,风音与雪烙交情笃深,若是知晓了雪烙死讯,风音又该何等悲痛。 但是当回到神木峰之后,花嫁首先看到的,却是繁茜垂泪的面容。 他心中一紧,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尊主他……”繁茜哽咽着,泣不成声。 花嫁来不及听她细说,忙拔腿向寝殿奔去。在撩起帷幔的那一刹,他的心猛地收缩了一下。 此刻的风音,正闭目躺在床榻之上浅眠,眉心沾染着淡淡的愁绪,始终不曾消散。而他那原本金色的长发,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白色,如细密的银丝散落在枕边。 “风音……”花嫁俯下身撩起他的长发,不可置信地惊呼出声。 风音被惊醒过来,睁开眼见是花嫁,于是朝他微微笑了一下:“你回来了?” 花嫁却丝毫没有心情同他笑,手中握着他的发丝不放,一叠声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风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唔……”风音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像是偷偷干了坏事却被逮了个正着的孩子,支吾着不敢说实话。 花嫁见他这番模样,心中便猜到了几分,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逼问:“在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你究竟做了什么?风音,你快告诉我!” 风音知道这件事终究瞒他不住,于是老实交代自己又求见了一次曜神。只是关于和曜神谈话的内容,却是不能说的。 他料想到花嫁势必会生气,于是低着脑袋时刻准备好承受花嫁的怒意。 但是没有。花嫁看着他,数度欲言又止,握着他的发丝的那只手一直在抑制不住地轻微颤抖。 半晌之后,花嫁才渐渐平复下自己的情绪,神色绝望地问道:“风音,对你来说,芒宿就这么重要,比你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风音垂下眼眸,低声道:“花嫁,这是我的责任,责无旁贷的责任。” “我明白了。”花嫁没有再说什么,松开手转身缓缓向门口走去。 风音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心中升起一丝不安,唤道:“花嫁……” 花嫁脚下一顿,却没有回头,身影消失在门外。 第一章 曜神后裔(二) 一连几日,花嫁都没有主动跟风音说话,就算风音主动问话,他也是像一名普通臣子一样低垂着双眼一板一眼地回答问题,再不肯多说一句。 风音无奈地意识到,花嫁在跟他冷战。 该如何缓和与花嫁的矛盾呢?风音不得不拨冗思考这个严重的问题。为此,他还专程去请教唯一可以说些贴己话的侍女,繁茜。 “尊主有没有试过主动低头道歉?”繁茜提议道。 “早就试过了,不管用。”风音内牛。 他在第二天身体稍微康复了一些之后,便立即跑去找花嫁,低声下气地跟花嫁赔不是。 结果花嫁一脸淡漠地道:“尊主并没有做错什么,何来赔罪之理?”把风音噎得无话可说。 “那么送点小礼物怎么样?”繁茜又问,“谏言长老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这个我也考虑过了,也失败了。”风音愁眉苦脸地道。 跟花嫁认识了这么久,他究竟喜欢什么东西,风音还真不知道,或者说,也许花嫁根本就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 他鼓起勇气去问花嫁,结果花嫁皮笑肉不笑地道:“尊主是想讨我欢心么,那就恩准我离开神木峰吧。” 风音再次惨败而归。 “看来这一次谏言长老是气狠了啊。”繁茜摸着下巴道,“完全不吃这一套了。” “那究竟该怎么办呢,繁茜?”风音殷切望着繁茜,现在唯一的希望都在繁茜身上了。 繁茜沉思半晌,提议道:“不如……来一招苦肉计?” “苦肉计?”风音两眼发光地问,“怎么个苦肉法?” “比如……折个胳膊断个腿什么的,让谏言长老心疼一下,然后他就不好再对尊主冷言冷语了,然后尊主再趁机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两个人凑在一起唧唧咕咕良久,风音抚掌道:“妙计,妙计!” 顿了顿,他又犹豫着道:“仅仅是断胳膊断腿这种程度的话,估计花嫁不会当回事吧?” 繁茜宓溃骸澳亲鹬鞔蛩阕晕艺勰サ绞裁闯潭龋俊 风音捋了捋自己的长发,眸色微沉:“不如……” 第二日,风音未曾按时起床,未曾用早膳,更未曾出现在银琅殿议事。 当诸位长老询问尊主何故缺席时,繁茜一脸忧愁地答:“尊主病了。” 有长老关心道:“尊主病得严重么?” “这个不好说。”繁茜叹了口气,“尊主原本便已经积劳成疾,如今又不知患了什么心病,多日来愁眉不展唉声叹气,昨晚上一直喊头疼,今天早上便怎么也下不了床了。” 诸位长老听闻此言,全都不约而同地向花嫁看了过去。 端木花嫁名义上虽是神木峰的谏言长老,事实上却是芒宿国的无冕之后,这在芒宿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身为尊主的伴侣,花嫁理应知晓内幕才对。 然而面对众人投过来赤果果的询问眼神,花嫁面不改色地道:“目前分居中,恕无可奉告。” 众长老抹汗:“原来如此!” 尊主缺席,议事会是无法如期召开了,于是各位长老陆续散去,大殿之上只剩下花嫁一个人,默默站在台阶之下,望着尊主宝座怔怔出神。 繁茜小心翼翼地靠近他,试探着问道:“谏言长老,怎么还没走吗?” “哦。”花嫁收回视线,转头看了一眼繁茜,问道:“尊主他……究竟怎么了?” “奴婢不知。”繁茜就等着他这一问,于是答得格外顺溜。 花嫁又看了她一眼,愠怒道:“你身为尊主的贴身婢女,居然对尊主的身体状况一无所知? 恋耽美 分卷阅读95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奴婢也想知道啊,但是尊主这几日心情不好,不准奴婢近身,奴婢也是无可奈何……”繁茜的表情看上去非常委屈。 花嫁皱了皱眉,低声咕哝道:“风音这家伙,究竟在别扭什么?” 繁茜不着痕迹看了他一眼,心道,尊主究竟在别扭什么,你自己应该最清楚吧? 花嫁离开银琅殿后,漫无目的地走了片刻,确定繁茜并未跟来,便转身朝尊主寝殿走去。 到了殿门外,他驻足犹豫了一下。按照正规的礼仪,他应该先在门外等候,经通报之后再入内的,但因为他身份特殊,风音特许他可以随意进出寝殿。 而此时的他,因为跟风音冷战,所以各种礼仪都做得很足,不经通报就进去的话,显得自己很没有原则,但若要通报……他总觉得自己拉不下这个脸。 纠结了片刻之后,他还是选择了不拘小节,径自推门踏了进去,守在门外的侍从站得笔直,目不斜视,像往常一样对花嫁的越矩视而不见。 室内很安静,床幔半掀,一眼便能看见风音卧床的身影。 花嫁轻轻走到床边,挨着风音的身边坐了下来,伸手探了探风音的额头,又把了把他的脉息,然后沉下脸道:“堂堂一位尊主,居然谎称生病不上早朝,风音你真是越来越可以了。” 风音眯起一条缝看了看花嫁,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谏言长老啊。” 花嫁见他不再装睡,便板着脸起身要走。 风音赶紧坐起来伸手环住了他的腰际,一叠声地道:“花嫁我错了,你别生我的气了成么?” 花嫁冷笑道:“尊主何错之有,我怎敢生尊主的气。” “我不该称病不上早朝,不该耍心机骗花嫁过来看我。” “你……”花嫁虽然猜到风音装病的最终目的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对他心软,却没有想到风音会如此坦然地说出来,一时间倒也无话可说了。 风音得了便宜还卖乖:“花嫁,你知道么,昨晚上繁茜给我出了什么样的馊主意,她居然让我自己折胳膊断腿,用苦肉计来蒙骗你。” 花嫁一惊,飞快地将风音从头打量到脚,确定他并未真的断胳膊断腿,心中稍安,同时默默将繁茜祖宗十八代都诅咒个遍。 只听风音继续道:“但是我知道花嫁最舍不得看见我虐待自己了,如果我真按照繁茜说的做,你必定会更加生气,我再怎么愚昧迟钝,也不能在同一个问题上犯两次错不是?” 这话让花嫁心里颇为受用,脸色也稍微缓和了一下,哼哼了两声道:“知道就好。” 风音收拢双臂一用力,将花嫁带回到床上,然后翻身压住他的身子,生怕他逃走。花嫁却也没有挣扎,任由风音压着自己,似乎早已经习惯了两人在床第间的相处模式。 风音知道花嫁已经开始妥协,于是更加肆无忌惮地霸着花嫁,并将下巴抵在他胸口,恳求道:“花嫁,对我笑一笑吧,笑了就表示你原谅我了。” 看着风音像一只大型宠物犬一般趴在自己身上,眯起双眼讨好着笑的模样,花嫁心底最后一道防线也终于土崩瓦解。 但是要他现在就对着风音笑出来,他还做不到。 风音继续不依不饶地求着他,完全抛弃了身为尊主该有的威严。 花嫁拗不过他,只好牵起嘴角笑了一下,算是敷衍过去了。 风音于是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侧着头将脸贴在花嫁的胸口,闭上眼睛聆听花嫁的心跳声。 两人无声地依偎了片刻,花嫁却依然感到心里不踏实。明明此刻幸福就抓在手中,他却总是被一种强烈的不安所包围,仿佛这样的幸福会转瞬即逝。 而后,他终于想起了引起这种不安的根源,眼中渐渐涌起了悲伤的情绪,将脸埋入风音发间,喃喃道:“风音,雪烙死了。” 风音脸上的笑容渐渐敛了下去,他垂下了眼眸,低低应了一声。 其实在雪烙下葬的前一日,他便已经收到了这个噩耗。这件事对他的打击无疑是深重的,但他心中却十分明白,雪烙的死,不过是命运之轮开始转动的先兆罢了。 花嫁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并未注意到风音那超乎寻常的平静和镇定。他的视线落在风音那一头银色发丝上,像是被刺到一般,眼瞳微微收缩了一下。 只见他伸出指尖勾起风音的一缕发丝,继续道:“雪烙死了,月刹很难过,我也很难过。但是我心里的难过,和月刹的不一样。更多时候,我想到的是你、是我自己。我心中总是怀着忐忑与不安,我害怕有一天,你也会像雪烙那样,突然之间就离开了这个世界,我就算想再见一见你,也不能够……” 风音突然低头吻住花嫁的唇,截断了他的话。 他的吻耐心、温柔而细致,却又滔滔不绝、绵延不断。他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吻着花嫁,唇齿间却隐约透出一丝放纵的悲凉。 花嫁似乎感应到了风音的情绪,他缓缓闭上双眼,伸出双臂回报风音,尽可能迎合他的索求。 风音吻到情动,不由自主地一再深入、纠缠,直到两个人都透支了心力,才终于恋恋不舍地松开彼此。 花嫁脸颊酡红,双眼微澜,泫然欲泣。他像是抓着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风音的衣襟,不断重复着:“风音,你要答应我,绝对不能先我而去,你一定要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风音低声给出了承诺。 然后他又一次吻住了花嫁,久久不愿放开。两人就这样耳鬓厮磨,抵足而卧,缠绵至深夜。 第一章 曜神后裔(三) 这之后的一段时日,神木峰又恢复了平静,风音还是像往常一样履行尊主该做的一切义务,而花嫁也对之前的事情绝口不提,氛围和谐得就像完全不曾发生过什么不愉快一样。 但是花嫁知道,一定有什么东西已经改变了,只是风音不说罢了。 几个月之后,大曜军队突然发动了对千代的袭击。 千代的使者千里迢迢来到芒宿,手捧求援书跪在神木峰银琅殿上,尚未吐出一个字,便已经气绝身亡。 这是在千代土生土长的一条鲤鱼,离开海水之后便已水土不服,再加上他在岸上徒步行走了几天几夜,终于在见到芒宿尊主的那一刹,筋疲力尽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大曜与千代的战争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银琅殿上诸位长老都对这件事议论纷纷。他们对千代的不堪一击感到不可思议,毕竟千代有海龙神亲自守护,而大曜人,不过是名存实亡的曜神后裔罢了,双方实力悬殊,不堪一击的原本应该是大曜人才对。 他们议论过后,都将视线投向了高座之上的风音,等候他的示下。 风音默默看完手中的求援书,然后神色平静看向躺在殿下的使者遗体,吩咐道:“好生将千代使者厚葬了罢。”说完便散会离去。 长老们面面相觑,看尊主的意思,似乎没有要出兵的打算?不过仔细想想也对,一直以来,千代与芒宿都没有什么交集,更不存在什么恩怨,芒宿的确没有必要为了一个边远小国而与邻国大曜为敌。 只有花嫁,忧心忡忡地望着风音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待众长老离去之后,花嫁来到风音的书房,看见风音正在专心致志地批阅奏折。此时不便打扰他,花嫁便挑了一张靠窗的椅子坐了,趴在窗台上看着窗外的风景。 风音批完一本奏折之后,抬眼看了看花嫁,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花嫁回过头来,开门见山地问道:“风音,这样真的好吗?” “你指什么?” “你明白我指什么。你之前提到过的那位朋友,就是千代的龙神之子吧?而且据求援书中所述,老龙神战死,继承龙神之位的就是他了。我不觉得你会是置朋友于危难而不顾的人。”花嫁说着,站起身走到风音面前,双手撑在桌面上,俯下身望着风音,“风音,告诉我实话,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风音沉默了片刻,搁了笔道:“我打算亲自去一趟千代。” “一个人?”花嫁一怔。 “是的,一个人。” 花嫁看着他,满脸的不可置信。 风音道:“如你所想,我的确不打算发兵支援千代,即便现任的海龙神曾经是我的至交好友。” “能告诉我原因吗?”花嫁问道,“不发兵的理由,以及,你要独自前往千代的目的。” 风音叹了口气道:“千代的灭亡,是必然的,它的命运和芒宿一样,区别只在于时间的先后罢了。” 这句话更让花嫁吃惊,他深深看了风音一眼,问道:“风音,你已经……完全放弃芒宿了吗?” “如果是这样呢,”风音抬头回视着花嫁,声音平静到令人遍体生寒,“我很有可能会成为芒宿历史上遭人唾骂的亡国昏君,这样的我,你还会喜欢吗?” 花嫁沉默良久,然后缓缓绕过书桌,走到风音身侧,伸出手搂住风音的肩膀。 “就算你会成为亡国昏君,你也是我的风音,我一个人的风音。”花嫁低声道,“所以,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唾骂你,你也不能看轻自己。至少,你还有我。” 第二日清晨,风音醒来之后,吻了吻仍在熟睡的花嫁,便独自一人轻车简装地离开了神木峰。 他没有直接往千代的方向去,而是绕道进入大曜境内,一路上走走停停,留意观察大曜国内的风土民情,并对现任的大曜统治者进行了初步的了解。 大曜人骨子里便十分好战,自千年之前分裂为四个国家之后,相互之间一直征战不息,谁都想一举吞并其他三个国家,建立唯我独尊的帝国霸权。 但是千百年来,没有一个国家的统治者能够实现这个梦想,反倒是一个出生于乡野、名不经传的平民小子,高举“一统大曜、杜绝战乱”的大旗一步步走上了历史的舞台。 他所提出的“用战争杀死战争”的理论虽然听起来荒诞不经,却意外地同时迎合了各国贵族与平民两大阶层的心愿,反而将各国的统治者推到了广大民众的对立面。 这位年轻人的名字也十分古怪,以曜为姓,自称是曜神后裔中血统最纯正的子孙。他舍弃了原来的名字,择曜为姓,取名曜紫微。这个看起来似乎有些女气的名字,却蕴含了他内心不可一世的帝王霸业之梦。 据说曜紫微年少时期遇到过一位相师,那位相师在细看了他的面相之后,立即下跪叩首,声称自己是在给未来至高无上的帝王下跪。 曜紫微一脸茫然地询问缘由,那位相师解释道,他的命宫主星显示的是紫微星。紫微星号称“斗数之主”,命宫主星是紫微的人就拥有了帝王之相。因此,紫微星又名帝王星,一生得贵人相助。 果不其然,在其后的征伐道路之中,不断有能人异士主动来投靠他,其中就包括了一位高深莫测的谋士,以及七位战力高强的将军。 曜紫微在这些贵人的帮助下,所向披靡,战无不胜。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崇拜他、追随他,拥立他为大曜新的帝王,而他麾下的精锐部队也越来越强大,不出几年,他便率军横扫四国,统一了政权,建立了大曜国。 在他登基那一日,有臣民提议,“大曜国”这个名字不够霸气,应改为“大曜帝国”。 曜紫微哈哈笑道:“现在就称帝国还为时尚早,等到我一统九玄之日,才是大曜帝国诞生之日。”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这时众人才明白过来,原来曜紫微的野心远不止于此,他的目标是继续征服大曜周边各个国家,做整个九玄大陆的霸主。 而位于大曜东面临水的千代,则是曜紫微正式踏出这世界征程的第一步。 “曜紫微……么。”风音在了解到关于此人的大致信息之后,低低冷笑了一声,随后便马不停蹄地往千代方向去了。 当抵达千代时,已经是一个月之后。 此时的千代已经名存实亡,但是大曜军队依然没有从海上撤军,因为他们没有抓到新一代海龙神,也不曾找到他的尸体。只要没有确定海龙神死亡,千代对大曜潜在的威胁便依然存在。 风音绕过了大曜军队的搜索范围,进入了建造于深海之中的龙神殿。 偌大的龙神殿,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被大曜人洗劫一空的狼藉模样。 风音穿梭在神殿之中,细细寻找海龙神你岬淖偌!k不知道你岵厣碓诤未Γ但是既然大曜人不曾找到他的尸身,说明他一定还活着。 最后,他意外地发现,在龙神殿之下,居然藏着一个巨大的龙冢,而龙冢的门锁竟是用当初风音所赠的神木制作而成。 风音伸手摩挲着那道门锁,心中百感交集,我几乎可以想象,你岫运们之间的友情有多么重视,此刻对自己的恨意就有多深。 他突然有些胆怯,不敢推开这道门,不敢面对你帷k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无所畏惧,却没想到连日来自己所做的心理建设,在这一刻几乎功亏一篑。 他在龙冢之外徘徊良久,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踏了进去。 毫无意外的,他找到了被反锁在里面的你帷4耸钡你嵋丫消瘦得不成人形,再也没有了当初意气风发的模样。 你崽到脚步声的时候,惊喜地抬起头来,在看到风音的瞬间,他眼中的光芒凝了一凝,然后渐渐黯淡了下去。 “是……你?”你岬牧成弦丫完全没有了惊喜。 “是我。”风音朝他走去,“一个月前,我收到了你的求援信,所以我来了。” “一个月前?”你崂湫α艘幌拢“从芒宿到千代,需要一个月?” “不需要。”风音平静地道,“但是中途我去了别的地方,所以来晚了。” “……”你嵬着满头银发的风音,眼神陌生地就像是看着完全陌生的人。 这个陌生人告诉他,虽然在一个月前就收到了求救信,但是因为中途有事去了别的地方,所以一个月之后才来到这里。 神色淡然地就像是在解释为什么错过了一次普通的邀约罢了。 过了良久,你嵛实溃骸八以说,其实你从一开始就不曾考虑过向千代伸出援手,对么?” “是。” “千代的存亡――我的国家的存亡,在你看来,根本是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对么?” “……是。” 你峥始仰天大笑,一直笑到泪流满面。 “我曾经视你为知己,我以为你对我也是抱着同样的认知的。但是如今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原来在你的眼里,我跟你,也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风音沉默着,没有说话。 “那么,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呢?”你崞松先ゾ咀x朔缫舻囊陆螅“你是专程来欣赏我落魄的模样的么?” “不,我来,是想告诉你,”风音淡淡看着他,缓缓说道,“千代灭亡,是命中注定的劫数。” “啪――”你崤不可遏,扬手甩了风音一个响亮的耳光。 第一章 曜神后裔(四) 风音虽然无法改变千代的命运,但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他还是想为你嶙鲂┦裁吹摹 但是你峁断拒绝了他,宁愿死在龙冢之中,也不愿接受风音的好意,苟且偷生地活下去。 从千代回来之后,风音越发陷入了沉默,除了偶尔与花嫁交谈几句,其余时间都是一个人关在书房中批阅奏折,一关便是一天。 到了夜间,风音将花嫁留宿在自己寝殿的频率也逐渐增加,繁茜生怕他纵欲过度,好几次想出言提醒,但一看到风音沉默的脸色,只能生生将话头咽回去。 只有花嫁心里清楚,其实风音留他,并非为了与他欢爱,更多时候,风音只是单纯地想要抱着他睡,时常会在睡梦中一遍遍唤着“花嫁”,想要诉说什么,却又无法开口,像是得不到救赎的孩子,委屈地痛哭失声。 渐渐地,花嫁能感觉到,白天的风音,试图用沉默与坚毅武装自己的内心,却总是在夜间无意识地暴露出自己的软弱。而身为芒宿国的尊主,他的软弱只能在花嫁面前表现出来。 千代亡国的消息,在九玄各国掀起一阵浪潮,余韵尚未止息,便又传来了大曜军队攻打初云的消息。 这一次,没有人再跑来求援,但是银琅殿上的长老们却不再像上一次那样淡定了。 “大曜人想干什么?”年轻的长老濮阳咏皓义愤填膺地站出来道,“难不成他打算吞并周边各个国家不成?” 濮阳家族的其他几位长老纷纷站出来声援道,“大曜人太嚣张了,就算是曜神后裔,也不能无视各国之间的和平协议啊!” “是啊是啊,之前他们自己内部打来打去也就算了,现在居然把战火烧到了千代和初云。那是不是接下来,就轮到垩白和我们芒宿了啊?” “这样下去可不行,我们得想办法制止大曜人这样胡作非为!” 他们群情激烈地讨论了半晌,终于有人提醒道:“诸位,该不会忘了此处是银琅殿,而不是你们濮阳家族的会议室吧?” 说话之人是长老中年纪最长的空桐钦峰,显然是早已看不惯这几个濮阳家族的年轻人平日里目中无人的样子,想要借此机会教训他们一下。 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濮阳良遂,见空桐钦峰发话了,于是也不甘示弱地开口道:“空桐长老说得是,这件事,还是应听凭尊主决策。” 濮阳咏皓等人于是立即安静了下来,静候风音发话。 大殿里寂静良久,才听风音淡淡道:“这件事,你们认为应该如何?” 什么啊,搞了半天是没主意啊。濮阳咏皓心里冷笑了一下,脸上却是一派正义:“尊主,现在大曜人正在集中军力攻打初云,我们不妨趁此机会主动与垩白联手,从背后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既能让那嚣张的大曜人吃点教训,又能给远在南边的初云解了燃眉之急。” 他话音一落,便立即得到了同族长老们的响应,纷纷赞叹这真是一石二鸟的妙计。 更有一些后辈趁此机会拍他马屁:“咏皓长老自小熟读兵书,是一位难得的将才啊,若是让咏皓长老率军出征,必定马到成功!” 濮阳咏皓听得心中十分得意,目光不断向尊主宝座的方向瞟去,就等着风音下令让他率军出兵了。 然而风音又沉默了良久,才缓缓道:“还有别的事么?” “呃?”这话题太跳跃了,众长老都没有反应过来。 风音只好又问了一遍:“诸位长老还有别的事情需要上奏么,没有的话,就散了吧。”他说着,神情慵懒地站起了身。 “尊、尊主……”濮阳咏皓不可置信地唤住了风音,“方才那个提议……”他怀疑风音是不是突然之间健忘症发作,把他刚才说的那条妙计给忘了。 “哦,那个提议,以后再说吧。”风音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率先离开了银琅殿。 众长老渐渐散去,只有濮阳咏皓仍怔在原地回不过神来。 同族的长老们从他身旁经过,都有些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人安慰道:“你别太往心里去,也许等尊主想明白了,会采纳你的建议的。” 也有人不怀好意地道:“这段时间,尊主的性情越来越古怪了,听神木峰上的人说,尊主几乎都不跟人说话了……哦,除了那个端木花嫁。难不成有断袖之癖的人,性格都会变得很古怪?” 立即有人制止他:“这里是神木峰,小心隔墙有耳!” 那人挑了挑眉,虽然心里不以为然,却也不敢再造次。 “皇甫风音……”濮阳咏皓在心里默默地咬牙,“现在不采纳我的提议,绝对是你的损失,到时候你可别来求我!” 待这最后一拨人也离开神木峰之后,花嫁才缓步从拐角处转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与他一起听墙角的繁茜。 方才这几个濮阳长老的调侃之语,一字不漏地传入了他们的耳中,其中关于断袖之说,既是对尊主的不敬,更是对花嫁的侮辱。 繁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花嫁的脸色,她以为花嫁会恼羞成怒,但是没有,花嫁只是默默看着他们走远,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道:“繁茜,这件事,就不要告诉尊主了罢。” “嗯?”繁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尊主最近似乎一直在为什么事而烦恼着。”花嫁道,“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人之言,不值得拿去玷污尊主的视听。” 繁茜仔细一想,才回过神来――花嫁只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默默守护着风音罢了。 此时花嫁已经缓缓走远,繁茜向着他的背影鞠了一躬,轻声道:“繁茜……替尊主感谢您。” 在苏泽沉睡的这段时间,百鬼穴又发生了几次内部结构崩塌的迹象,想必是鬼首消失以及麒麟珏被夺走之后,百鬼穴接连失去两大能量源泉,距离分崩离析也不远了。 未免多生事端,原本打算原地休整片刻的众人只能立即离开此地,对于尚未苏醒的杨臣修和苏泽,他们只能费点劲,两人一组抬着他们走了。 一路上,李思考欲言又止了几次,终于忐忑开口道:“我说,你们会去救纪玖的吧?” “当然会。”骆柒毫不犹豫地回答。 “真的拿麒麟珏换纪玖?”李思考还是心里不太有底,尤其这麒麟珏可是杨臣修和符宁止的共同所有物。 他此话一出,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符宁止。现在杨臣修不省人事,唯一有决定权的人就只有符宁止了。 符宁止拨弄着手中的麒麟珏,半晌才道:“这东西原本是用来护疆佑民的,如今既然垩白早已不存在了,留着它也没有多大的意义了,不如用它去换一条人命还更值当一些。” 李思考听他这么一说,立即抱住符宁止感激涕零:“符宁止,你真是我们的大恩人,我和纪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救命之恩的!” 众人黑线,听李思考这口吻,难不成已经把自己和纪玖看做一个整体了? “但是杨臣修那边,没问题么?”陈希扬问道,“是否等他醒来之后问一下他的意见?” “他的意见已经不重要了。”符宁止冷冷道,“他的梦想不是登上百鬼穴的统治地位么,现在百鬼穴已经崩塌了,对他来说这个梦想已经没有意义了。就算他醒过来以后,对我的决定有什么不满,吵架或者打架我全都奉陪,反正我们两个人的恩怨,也该趁此机会有个了结了。” 众人汗,吵架的话,凭杨臣修那伶牙俐齿的一张嘴,估计符宁止是占不到什么上风的,但是如果打架的话,杨臣修绝对不是符宁止的对手。 以杨臣修的性格,绝对会是扬长避短的那种人,所以打架这种情况,会发生的概率估计会很小。至于吵架么……估计最后又会演变成杨臣修逗符宁止炸毛的情景。 不过以前两人虽然关系不算非常和谐,但好歹还没有什么太大的恩怨,如今局面已经发生了变化,两人是否还能像以前那样相处,实在很难说了。 略过了这个话题之后,众人开始商讨如何与马弈攸那伙人交换人质的事情。 虽说符宁止已经答应了用麒麟珏交换人质,但是大家还是觉得,能在救出纪玖的前提下,同时保住麒麟珏那是最好不过了。但这只是最理想的一种状态罢了,万一无法实现,也只能做好放弃麒麟珏的准备。 陈希扬提醒符宁止先将附着在麒麟珏上的天地二魂和神兽烙印取下来,因为相比麒麟珏,显然这两样东西对符宁止来说更加重要。 同时,为了提防对方耍诈,企图拿了麒麟珏又不肯交换人质,所以他们这一方由谁来做与对方交换的代表很重要。 “那个……由我来吧?”李思考弱弱举起了手。 “你?”众人都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 “那个……虽然我没有你们这么厉害,但是……你们不是担心对方耍诈么,万一他们用假的纪玖来交换麒麟珏怎么办?我和纪玖虽然认识的时间不算太长,但好歹也朝夕相处过一段时间,我……我有自信能在第一时间辨别出纪玖的真伪。” “你没问题吗?”骆柒不放心地问。 “我一定会保护骆柒的!”李思考鼓起勇气道。 骆柒想了想,然后拍了拍李思考的肩膀道:“那就拜托你了。” 其实要说对纪玖的了解,从少年时期就和纪玖混在一起的骆柒,可以说一点也不输给李思考,但是李思考如此郑重其事地提出请求,想必也是为了表现出对纪玖的心意,骆柒不忍心拒绝他,只能给予鼓励。 第一章 曜神后裔(五) 一行人来到上次与蒙面人交换人质的地点,发现对方早已恭候多时。这倒也没什么好意外的,人质在对方手上,他们自然是要提前到达,也好多做准备。 只不过令人意外的是,这一次出现的蒙面人,数量比上一次还要多出三人。 众人都有些惊讶,他们原本以为马弈攸和他的同伴不过是两个为了钱财豁出命去的亡命之徒,却没想到这个亡命之徒的规模比原本想象的稍微大了些。 不过仔细想想,倒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了,毕竟能干出这么出格的事情,人手怎么样也不会太单薄,只要有利益可分,临时拉一伙人一起干一票,也不算什么难事。 “东西已经拿到了?比预想的还要快嘛。”开口之人似乎就是上次与他们交易的那个人,虽然蒙了面又用了变声器,但声线跟上次听起来差不多,所以很好辨认。 骆柒心系纪玖安危,没有心情跟他们周旋,开门见山地问道:“纪玖呢,先让我看看他,等确定他安然无恙了,我们才能把东西给你。” 蒙面人没有异议,朝身后的同伴挥了挥手,其中一个蒙面人便拖过来一只麻袋,解开袋口,露出纪玖的脑袋。 纪玖似乎被蒙得久了,骤然见到亮光,一时间还有些茫然。 骆柒瞬间暴躁了:“你们居然把他栓在麻袋里面!也不怕闷死他!!” 那蒙面人笑道:“这不还好好活着呢吗,放心,我有在麻袋上钻了很多孔,闷不死他的。” “你们这些混蛋,简直不把他当人看!”骆柒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就想冲上去跟他们理论。 莫传延一把拽住他道:“别冲动,我们现在是来跟他们交换人质的,小不忍则乱大谋,只要选择确定纪玖没事就好。” 骆柒总算是有点冷静下来了,闭上嘴巴没有再说话。 陈希扬高声道:“废话就不多说了,我们按照约定把麒麟珏带来了,你们也该履行承诺放人了吧?” 对方道:“是不是真的麒麟珏,要验过才知道。” 陈希扬接口道:“那么麻袋中的纪玖有没有缺胳膊断腿,精神状态是否良好,我们也要验过才知道。” 李思考在一旁补充了一句:“没错,最好别让我们发现纪玖身上少了一根寒毛。” 对方冷笑了一声,并未说什么,只是让身后一名同伴将纪玖从麻袋中解放出来,但全身上下依然五花大绑着,就这样被蒙面人推推搡搡地往前走了几步。 同时符宁止也已经将麒麟珏交到了李思考手中,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方案,由李思考负责对纪玖的真伪进行鉴别,其余人则在他身后随时做好准备,一旦发现对方要耍什么花招,他们立即出手。 李思考接过麒麟珏后,在手中掂了掂,似乎有些犹豫。 “怎么了?”骆柒不满地催促他,“愣着做什么,快去啊。” “我……我突然有点害怕……”李思考支支吾吾着,靠近骆柒,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见的音量小声道,“我怕我一时紧张,没能鉴别出真正的纪玖……” “我擦!”骆柒又暴躁了,“这小子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亏得我之前还很看好你…… 恋耽美 分卷阅读96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得,你不去我去!”他说着,便要从李思考手中夺过麒麟珏。 “不不,还是我去吧。”李思考手一晃,没让骆柒拿走麒麟珏,深吸一口气往前走了两步,又退回来,抓着骆柒的胳膊道:“还……还是咱俩一块去吧,这样比较保险。” “……”骆柒一脸无语地跟着他往前走,心想纪玖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草包徒弟,实在是太没有眼光了! 原本说好是李思考一个人上前交换人质的,结果中途将骆柒一同拉了过去,身后众人都有些迷惘,不知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双方走得十分缓慢而谨慎,直到相距五六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骆柒这时才能仔仔细细地打量纪玖,虽然纪玖全身上下看不出有什么受伤的地方,但整个人明显消瘦了一圈,脸色憔悴,精神萎靡,完全失去了昔日神采飞扬的模样。 “纪玖……”骆柒看得很心疼,纪玖在盗门中年龄偏小,很受同门师兄们的喜爱和照顾,就连以前下墓的时候,大家也尽量不让他去做太过危险的事情,更不用说让他忍受什么委屈了。 但是现在,纪玖被这些身份不明的家伙抓去独自关押了这么久,也不知有没有遭到什么非人道的虐待,他心中七上八下的,很不是滋味。 纪玖在看见骆柒和李思考时,仿佛见到了久违的亲人,心中又是激动又是委屈,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但他骨子里仍是倔强了,被这些蒙面人抓去这么久,他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此时也不能露出软弱的表情,于是扯开嘴角冲骆柒笑了笑,安慰道:“骆柒,我没什么事,你别担心。” 此时李思考一手搭上骆柒的肩膀,在他耳边问道:“看仔细了,这个是纪玖没错吧?” “没错是没错……”骆柒下意识地答了一句,隐约觉得李思考这话问得有些奇怪,还在想他为何有此一问,忽觉那只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突然绕过他的脖颈,扣住了他的咽喉,同时另一只手不知何时亮出了一把短匕,贴上了他脖子上的大动脉。 “……?!”骆柒蓦然一惊。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对面的蒙面人也迅速拔出了手枪,抵住了纪玖的背心,沉声警告道:“你现在最好保持安静,否则你和你师兄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李思考与蒙面人这一变故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骆柒和纪玖根本来不及发出呼救声,心中还在茫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蒙面人挟持着纪玖渐渐往后退,同时李思考则低声命令骆柒:“慢慢向前走,记住,最好不要企图挣扎或者逃跑,否则别说是你,就连你那娇滴滴的师弟也要跟着你一起陪葬。” 骆柒心中又惊又怒,却无可奈何,他们双方互为制肘,虽然身后百米之外就是自己的同伴,却无法向他们呼救。 此时尚不知内情的莫传延等人,在距离他们百步之外的地方等得有些焦躁。 从他们的角度看去,只看见骆柒和李思考勾肩搭背地凑在一快,像是在低声商量着什么。 莫传延看得心中有些吃味:咕哝道:“这两人在搞什么,明明都已经走到面对面的距离了,怎么还不尽快交换?” 此时,双方四人同时缓缓向对面移动过去,众人更是看得一头雾水。 突然,陈希扬脱口叫道:“不对,有古怪!” “什么?”众人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陈希扬道:“你们难道不觉得,骆柒的身体看起来过于僵硬了吗?” 经他如此一提醒,莫传延再仔细看去,果然察觉到骆柒走路的姿势太不自然了,其说是跟李思考勾肩搭背,倒不如说是被李思考单方面控制住了。 “你们站住!”莫传延已经开始把枪了。 李思考听见身后动静,立即挟持着骆柒转过身去,大声道:“骆柒和纪玖现在都在我们手中,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他说着顿了顿,有意亮了亮手中的匕首,看向莫传延,眼中尽是戏谑之意,“我不介意和你们比较一下,究竟是你的子弹快,还是我的刀子快。” 莫传延猛地顿住身形,果然不敢再轻易出击。 如果按照正常思维来推断,子弹和刀子,一个百步远射,一个近身抹杀,究竟谁快一点,还真不好妄下论断,除非莫传延可以一枪射中李思考的眉心,才能瞬间剥夺他的自主行为能力。 但是此时李思考以骆柒作为挡箭牌,将大部分身体和脑袋都藏在了骆柒身后,一枪爆头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在这种情况下,莫传延就算打中了李思考的心脏,对方也绝对能在气绝身亡之前拖着骆柒一同下地狱。 骆柒被掐住了咽喉,无法开口说话,只能默默与莫传延对望,紧紧皱着的眉心透露出他目前所承受的痛苦,他屡次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苦于无法传达自己的想法。 莫传延紧紧咬住牙关,枪口虽然对准了李思考,却迟迟不敢扣下扳机。如此眼睁睁看着骆柒被李思考挟持着一步步向后退去,心中焦急万分,却无可奈何,心里全是冷汗。 此时站在一旁的陈希扬,偷偷将一只手背在了身后,不动声色地启动了咒术结界。 他原本想在那四人退出自己的结界范围之前,用咒术控制住他们的行动。不料当他的咒术攻击波袭击而去的时候,却与相对而来的防御结界冲撞在了一起。 陈希扬心头一震,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人的结界能力与他不相上下!而设下这个防御结界的人,又是谁呢? 他抬起头,目光在几个蒙面人之间来回逡巡,最后在一个看起来不太起眼的瘦弱青年身上定了格。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那个人似乎也察觉到了陈希扬投过来的探究目光,正抬起眼眸朝他望了过来,冷漠的眸子里,不带一丝感彩。 第一章 曜神后裔(六) “我们撤吧。”陈希扬叹了口气。 “什么?”莫传延和符宁止异口同声地问,都有些不可置信地扭头看陈希扬。 “这一次,我们遇到强大的对手了。”陈希扬道,“他们那边,加上李思考有六个人,其中马弈攸的火燃术你是见识过了的,还有一个不知名的年轻人,在结界方面能力与我不相上下。而我们这边,”他看了看身后昏睡的苏泽和杨臣修,“眼下我们这边两个不省人事,两个成了人质,剩下的满打满算也只有三个人,要硬拼的话恐怕根本没有胜算。” 两人都沉默了,虽然他们心里十分不甘愿,但他们知道,陈希扬说的是大实话。 片刻之后,莫传延低声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先撤,等杨臣修和苏泽醒过来之后再做打算。” “可是骆柒……”莫传延与前方的骆柒遥遥对视了一眼,此时骆柒在经过最初的惊愕之后,已经逐渐恢复了镇定,见莫传延神色纠结地望着自己,于是静静与他对视,他不能动,不能说话,只能用眼神传达着自己的安抚之意。 陈希扬也看了看陷入对方手中的骆柒和纪玖,拍了拍莫传延的肩膀道:“骆柒也是我和苏泽的朋友,我们不会弃他于不顾的。” 莫传延了解陈希扬的脾气,承诺过的事情,便一定会努力去做到。当下他也不好再说什么,最后望了骆柒一眼,跟着陈希扬他们后撤。 几个蒙面人押着骆柒和纪玖两个俘虏凯旋而归。 一路上骆柒一直默不作声,纪玖则破口大骂李思考卑鄙无耻,李思考独自一人走在前面,充耳未闻。 期间骆柒多次用眼色示意纪玖闭嘴,他从莫传延最后的眼神中看出来,他们虽然暂时撤退,但以后还是会寻找机会来救自己的,此时最重要的就是让自己活命,乖顺一点可以少受一些折磨。 无奈纪玖对骆柒的暗示毫无所觉,骂完了李思考尚觉得不过瘾,接着把另外五个人的祖宗十八代全都骂了个遍。 但奇怪的是,非但李思考对他的辱骂毫不还口,其他五个蒙面人,包括马弈攸在内,对于如此嚣张的纪玖竟也十分容忍,最多只是不痛不痒地拍一下纪玖的脑袋,呵斥一句“给我安分点”或者“消停消停吧,不累么”,听起来更像是斥责一个不懂事只会胡闹的孩子。 骆融惊讶之余只能摇头感慨,纪玖的命实在是太好了,做了人质态度折磨嚣张居然还能安然存活至今,真是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在天之灵。 待回到蒙面人的临时驻扎地之后,李思考才从怀里取出麒麟珏,交到为首的那个蒙面人手里。 那蒙面人将麒麟珏拿在手里观察了片刻,问道:“这应该是真货吧?” 李思考道:“符宁止那人不擅长耍心眼,如果是从陈希扬手里递给我的,或许还有作假的可能,但是之前我盯得很清楚,这麒麟珏从头至尾就没离开过符宁止身边,所以我敢断定,他除了收回麒麟珏上附着的天地二魂和神兽烙印之外,并没有再做什么手脚。” 蒙面人点了点头,将麒麟珏收了起来,对其余几名同伴道:“虽然这一次我们顺利地拿到了麒麟珏,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端罢了,要集齐其他三样钥匙,还有很多准备要做。” 李思考想了想,道:“根据我这几天的观察,陈希扬和莫传延都已经觉醒,符宁止得到了天地二魂和神兽烙印之后,要觉醒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这三个人,都是我们必须关注的重点。 “至于苏泽,只要他尚未变成皇甫风音,就根本不足为惧,但问题就在于,他和皇甫风音的魂魄可以自由交替,一旦成为皇甫风音,灵能力就会变得深不可测,这个不稳定因素是最难把握的一环。” 为首的蒙面人沉思了片刻,拍了拍李思考的肩膀道:“这一次,多亏了你和我们里应外合,并且你还搜集了许多有用的信息,看来接下去,我们和对方还有好几场硬仗要打。你先去休息吧。” 李思考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纪玖和骆柒,道:“大哥,能否把这两个人交给我?” 蒙面人一怔:“怎么?” “我有话要和纪玖谈谈。” 蒙面人与其他几名同伴对视了一眼,马弈攸走过来劝道:“有句话说得好,欲速则不达啊……” “我知道。”李思考拧眉道,“但是我们也没有太多时间了,不是么。” 几个蒙面人又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年纪较轻的男子道:“大哥,这件事就由他处置吧,毕竟……” 毕竟什么,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其余几人的眼神中都流露出了同情的色彩。 最后,被称为“大哥”的那个蒙面人挥了挥手道,“你带走吧。” “谢谢大哥。”李思考低了低头。 蒙面人没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便丢下两名人质,招呼其余人离开了。 李思考带着纪玖和骆柒来到他的个人帐篷中,却并未放松警惕给他们松绑。 骆柒一直保持着沉默,静观其变,纪玖则在休息了一阵之后又开始变着法子对李思考进行脏话轰炸,用词色彩斑斓层出不穷,令人叹为观止。 “我不知道你居然学会了如此丰富的词汇量,以前怎么都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样一个特长。”李思考淡淡调侃着,倒好一杯水递到纪玖唇边,“要不要喝口水润润嗓子再继续?” “我呸――”纪玖怔了一下之后,下意识想一头撞上去,好将杯子撞翻。无奈李思考比他先一步闪开了,杯中之水十分稳当,丝毫没有洒出来。 纪玖哼哼两声,讽刺道:“我也没看出来,你这混蛋也挺善于伪装的。我之前就觉得奇怪了,世界上哪有这么二的家伙,他究竟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李思考笑了笑:“我二,不也是以你为参照物的么?” “卧――槽!”纪玖怒不可遏,下意识就想抬腿踢他,无奈两条腿还被牢牢绑在一起,压根动弹不得。 李思考却还在淡淡笑着刺激他:“一直以来,你就是出了名的二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不过你自己不记得了而已。” 纪玖早已被气得火冒三丈,若不是全身上下都被绑着,他恐怕早就扑上去咬人了。 然而此时一直没有吭声的骆柒则狐疑地眯起眼睛偷偷打量李思考――听他这话的意思,似乎在很早以前就对纪玖很熟悉了,甚至比纪玖所知道的更早。 但是骆柒和纪玖认识了这么多年,从来不曾看见他身边出现过李思考这号人物,并且看纪玖的反应,在他们相识之前,似乎也不曾遇见过这个人,而李思考所说的“不记得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既然那杯水纪玖不愿意喝,李思考也不勉强他,自己慢慢将水喝完,然后抹了抹嘴巴道:“现在,我们可以开始商量正事了吗?” “正事?tm老子有什么正事可跟你商量的?” “正事自然是有的,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把你和骆柒带过来呢。” 纪玖想起之前听他们说两外三把钥匙什么的,立即警觉起来,瞪着李思考道:“我先把话说在前头哦,如果你想从我和骆柒这里打另外三把钥匙的主意,那你就要白费口舌了,因为我和骆柒身上压根就没有那种东西。” 李思考先是一怔,随即眯了眯眼,接口道:“也就是说,你和骆柒已经完全失去利用价值了是吗?” “没错!” “那么通常绑匪是如何处理没有价值了的人质的呢?” “呃……?!”纪玖噎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大事不妙,忙道:“不对!” 李思考问道:“怎么不对?” “还……还有用处的,不能杀!” 骆柒在一旁默默黑线,纪玖这思路,完全是被李思考牵着走了啊……如果不是手脚被绑着,他很想深深地扶额一下。 “哦,那就杀一个留一个吧。”李思考一把拽过角落里缩着的骆柒,眼睛却一直看着纪玖,“把这家伙杀掉如何?” “不行!”纪玖急得要蹦起来了。 骆柒心中一惊,李思考说这句话时,语气轻描淡写地就像是在开玩笑,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却丝毫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听不懂吗?”李思考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刚才说,把骆柒,也就是你的师兄,杀掉,你同意么?” 他说得十分缓慢,也十分温和,但是他脸上却透出一股难言的杀气,看得人心惊肉跳。 “为……为什么?”纪玖像是有些被吓懵了,结结巴巴地道,“为什么要杀……杀掉骆柒?” “因为他很碍眼。”李思考面无表情地道,“你不觉得,你和他的关系太过密切了吗?这一世你迟迟没有觉醒,根源也许就在这里。” 纪玖仍在发懵:“……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李思考一手握住纪玖的下颚,近距离看着他,慢条斯理地道:“你与这个世界的牵绊太深了,尤其是与这个人的牵绊,深得让你无法脱离尘世,自我觉醒。” 李思考声音渐低,目光变得深沉而复杂:“所以这个人,是必须除掉的祸害。我这样说,你能明白了吗,摇光?” 第一章 曜神后裔(七) “摇光?”骆柒心中一惊。 这个名字可以说很陌生,但其实也并不陌生。因为这个名字曾在雪烙写下的预灵书中出现过。 纪玖在听见“摇光”这两个字的时候,像是被催眠了一般,目光涣散了片刻,随后又渐渐恢复了焦距。 “摇光……是谁?”纪玖怔怔望着李思考,重复着喃喃自语,“摇光……摇光……” 李思考深深注视着他:“摇光,这是你本来的名字。你的名字叫摇光,你想起来了么?” 纪玖觉得脑袋有点疼,这种疼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让他难以忍受。 但是手脚被捆绑着,他无法用双臂抱住脑袋,最后只能往身后的墙壁撞过去。 李思考一把捞住了他的身体,紧紧抱住他不让他自残身体,口中道:“摇光,我本不想这样逼迫你,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你再不觉醒,我们会变得很麻烦。所以摇光,拜托你尽快想起来,你的名字,你的身份,以及……我们未完成的使命。” 但是纪玖已经没有心思听他说话了,因为头痛欲裂,他在李思考怀里不断求救、挣扎。 骆柒有些看不下去了,费劲地移动着身体蹭过去道:“李思考,你对他做了什么?” 李思考抬头淡漠地看了骆柒一眼:“我们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插手。” “你没看见他很痛吗?这样痛下去会死的!” “别忘了,你也是个快死了的人,你还有空管别人死活?” 骆柒怔了一下,随即怒火上冲:“我既然被你抓来这里,要杀要剐随你便。但是纪玖他现在很痛苦,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以前究竟有什么过节,但是希望你不要这样折磨他!” “呵。”李思考冷笑起来,“自己都快小命不保了,居然还有闲心跟我讲这些大道理。空桐雪烙,我真是没有想到,你对摇光的影响会这么深。看来,不先把你除去,摇光永远也无法真正觉醒。” “……!”骆柒眼睁睁看着李思考放下纪玖,站起身朝自己这边一步步走过来。 他手中渐渐显现出一把长剑,剑尖直指骆柒,然后缓缓抬起他的下巴。他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骆柒。 骆柒被迫抬头看着他,性命攸关之际,他不敢再乱动,因为他相信,眼前这个摘下了伪装面具的李思考,完全有可能会好不眨眼地割断他的咽喉。 “啊――!!!”身后突然传来纪玖发疯般的嘶吼声。 李思考尚未来得及回头,便被使出猛劲冲上来的纪玖撞到了一旁。 纪玖不知何时已经挣脱了捆绑着手脚的绳索,由于用力过猛,他的手腕和较晚处全是一道道流血的伤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你……”李思考刚想说什么,却见纪玖缓缓直起身,发丝飞扬,眼眸中迸射出紫色的冷光。 片刻之后,纪玖眼眸中的紫光渐渐暗淡下去,与李思考对视了一会,垂下眼眸低声央求道:“天玑,你放了他吧。” 李思考眼中情绪起起伏伏,最后渐渐敛了下去。他沉默良久,苦笑道:“摇光,我真没想到,你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觉醒……” 纪玖只是重复道:“天玑,请你放了骆柒,我跟你们回去。” “就算现在放了他,又能怎么样呢?”李思考脸上一片凉色,“他是空桐雪烙转世,如果现在不趁早除去,日后遇上了,还是得互相为敌。” “我知道,”纪玖不为所动,“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 李思考仍是不同意:“你就这样放他走了,岂不是连同我们的身份也一起泄露出去了?” “他不会泄露的。以前的空桐雪烙,在战争爆发之前便已经去世。而现在的骆柒,”纪玖说着,看了骆柒一眼,“他也不可能会知道。” 李思考见说服不了他,撇过脸去不再说话。 纪玖便当他是答应了,走过去帮骆柒松开绳索,然后带着他往驻扎地的出口走去。 一路上,纪玖一直很沉默,骆柒几次想开口询问,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待走到驻扎地边界时,纪玖停了下来,道:“我只能送到这里了。” 骆柒神色复杂地望着纪玖:“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回去了吗?” 纪玖沉默了一下,道:“骆柒,这一次,也许是我最后一次以纪玖的身份与你说话了。将你从这里送出去,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若是下一次再相遇,请你记得,我已不再是纪玖,我们将会变成敌人。到那个时候,我不会再对你手软,你也不要对我妇人之仁。” 纪玖说完这番话之后,便转身离去。 骆柒默默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之前纪玖对李思考说,空桐雪烙死在大曜与各国战争爆发之前,这是事实。但是他们却不知道,身为预灵族的最后一任族长,空桐雪烙比谁都更早地预见到了大曜七将的存在,并将这些信息全都记录在了预灵书中。 所以摇光,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们的身份呢?骆柒心中喃喃自语,因为大曜和芒宿的敌对立场,日后我们将成为互不相容的死敌,这一点,其实我比你更清楚啊…… 却说陈希扬等人撤走之后,并未离开太远,而是选择了较为隐蔽的一处石窟中暂时休整。 因为骆柒陷入对方手中,莫传延一直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想起之前李思考的种种异常表现,他懊悔不已:“早知道,我就应该多留意一下李思考的。” 陈希扬道:“说起来,这件事情,我的责任最大。” 莫传延和符宁止同时转头看他:“怎么?” “其实我一直对李思考这个人存有疑心,但是一直找不出什么破绽。” 其实当初在龙头山的时候,陈希扬的确和骆柒一样,对马弈攸存了极大的防备心,却没有注意到李思考有什么不妥。那个时候,李思考还隐藏得很好。 后来抵达魔鬼城之后,陈希扬故意安排马弈攸、李思考和纪玖三人留在帐篷里,为的是让李思考和纪玖牵制住马弈攸,至少让他无法单独行动。没想到还是让他脱了身。 那天晚上,杨臣修原本想安排大长老和他们见面和谈的,没想到蒙面人突然出现袭击,让大长老误以为是陈希扬他们这一方破坏约定,从而打乱了他们的会面计划。 当时陈希扬在追踪蒙面人的过程中打伤了他,虽然他已经怀疑蒙面人就是马弈攸,但同时也对纪玖和李思考产生了怀疑。 所以第二天一早,陈希扬便和骆柒一起驱车回去察看情况,结果发现三人中唯独马弈攸不见了踪影,而纪玖和李思考都中了迷药,并且两人身上都没有明显的伤痕。 这件事已经坐实了马弈攸的内鬼身份,同时也暂时打消了陈希扬对李思考和纪玖的怀疑。 但陈希扬还是多留了个心眼,他再次离开之前,嘱咐李思考和纪玖好好守在帐篷中,不要轻易出去走动,然后在帐篷外围设下了自卫结界。 这种结界的特点在于,它的存在感很弱,一般情况下,不会被人察觉。当有人从外部进入结界时,结界就会立即发起攻击,而设下结界的陈希扬就能在第一时间感应到异状。但如果是结界内的人主动走出去的,结界是不会有任何反应的。 所以当听闻李思考和纪玖被蒙面人抓走之后,陈希扬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两人一定是自主走出结界的。虽然还不能确定他们究竟是自投罗网,还是因为一时贪玩远离了帐篷,结果被敌人有机可趁,但至少陈希扬又对这两人留上了心。 而后他们用马弈攸作为人质,去和对方交换,没想到对方几乎没有怎么讨价还价,便释放了李思考。 虽然他们说要留着纪玖交换麒麟珏,但陈希扬还是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只不过那个时候,所有的线索还是不太明朗,陈希扬实在搞不明白这蒙面人肚子里究竟藏了什么阴谋,所以他只能将计就计地带回了李思考,打算走一步算一步。 也许是陈希扬天性比较多疑,他还是无法完全抹消对李思考的怀疑。但是因为这种怀疑实在没有什么根据,完全是出于陈希扬一种本能直觉,所以他也不好随便说出口,尤其是对苏泽透露,搞不好会打草惊蛇。 当他们一同陷入了百鬼穴中的流沙阵之后,陈希扬临时起意,故意不去救李思考,想趁此机会逼他自救,暴露出破绽来。但是这个时候苏泽却烂好人一般跳出来打乱了他的计划。 试探李思考的计划胎死腹中,陈希扬只能将计就计,故意跟苏泽闹僵,在阴阳双怪面前唱了一出双簧,从而达到了离间阴阳双怪的目的,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而后苏泽依然对陈希扬的不施援手耿耿于怀,却一厢情愿地相信陈希扬并不是真的不救李思考,而是为了取信阴阳双怪故意做出来的。陈希扬未免引起李思考的防心,只能顺着苏泽的思路承认了下来。 再后来,从进入百鬼穴主殿大战鬼首,再到离开百鬼穴,李思考一直都没有露出什么可疑的破绽。而陈希扬自己被烦心事所扰,也就放松了对李思考的警惕。 没想到,李思考偏偏在这节骨眼上跳反了。 第一章 曜神后裔(八) 睡梦中的苏泽,仍陷在风音那一世出不来。 由于凰主涅失败,天龙怨灵冲出封印,凤辅重伤之下死在了凰主榻前。 噩耗来得太过突然,初云子民们尚来不及为凰主、凤辅的相继驾崩而哀痛,便迎来了大曜军队的铁骑。 大曜人趁乱攻入初云,占领了主城,一方面与天龙怨灵周旋,一方面强行压制凤辅家族的复。 而就在此时,垩白大军悄无声息地翻越克洛山,直捣大曜后方,来了个黄雀在后。 看着密探传回来的一份又一份密报,风音沉默不语。 银琅殿中,各族长老又开始就是否出兵大曜的问题进行了激烈的争执。 以濮阳家族为代表的灭灵一脉,主张趁此机会与垩白联手,打得大曜从此翻不了身。 当然,也有以空桐家族为代表的预灵一脉,认为让大曜和垩白自相残杀就好,芒宿不需要趟这浑水,白白将芒宿的弟子送上战场去。 而以端木家族为代表的祭灵一族,则始终沉默地保持中立,冷眼看着双方的长老为了这个分歧意见吵得面红耳赤。 当然,同样保持冷眼旁观的人,还有风音。 当双方的争执升级成为对骂,甚至带上了人身攻击之后,预灵族的长老们终于扛不住了,纷纷转而向尊主求援。 “尊主,您听见了没有,濮阳家族的长老们居然说我们空桐是‘没了族长还四处乱吠的野狗’!我们族长新丧不久,全族都还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他们居然嘲笑我们没有族长,这简直是对我们族长乃至整个空桐的莫大羞辱!” 原本风音一直慵懒地躺在座椅上,半眯着双眼听得昏昏欲睡,此时见空桐家族的长老把他给搬出来了,于是懒懒直起身,看向濮阳家族的长老们:“我说你们啊,这样刺激人家是不对的,小心他们怒极了把你们的族长也给弄死了,那就不好了。” 濮阳家族的长老们猛地一噎,随即色厉内荏地喝道:“他们敢?!” 风音摊了摊手:“现在可能还不敢,但是你们老这么刺激着刺激着,以后就难说了啊。” 几位濮阳长老互相看了一眼,果然没敢再吭气了。 而另一边的几位空桐长老则默默地泪流成河。尊主您这真的是在劝架么,有您这样劝架的么,我们压根没想过要把他们族长弄死好么…… 于是这话题一歪,众人都忘记之前争执的主题究竟是什么了,然后议事会就这么散了。 花嫁离开银琅殿时,看见端木朔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借一步说话。 自从花嫁被封为谏言长老之后,便再也没有跟端木本家有过太密切的往来了,端木朔似乎也在尽量避嫌,免得被别人说闲话。 但是这一次,端木朔竟然主动来找花嫁,这让花嫁心里有些诧异。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一处僻静的地方之后,端木朔开口道:“花嫁,最近……在神木峰住得可还习惯?” 花嫁知道端木朔在跟自己兜圈子,也不点破他,耸了耸肩道:“还可以。” 端木朔又寒暄着关心了两句,花嫁的反应依然有些不冷不热的,这让他脸上浮起了尴尬的神色。 “其实,这一次……我是想找你商量个事。”端木朔讷讷转回了正题。 花嫁就等着他这一句,于是神色平静地道:“舅舅请说。” 端木朔斟酌了一下,道:“花嫁,尊主最近,究竟是什么个想法?” 花嫁皱了皱眉:“舅舅指什么?” “最近主战派和反战派的争吵如此激烈,尊主却总是采取放任态度,这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恋耽美 分卷阅读97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道尊主有自己的什么打算吗?” 花嫁道:“尊主或许有自己的打算,但这并不是我们能够妄自揣度的,舅舅如果想从我这里了解到什么信息,恐怕要让舅舅失望了。” 端木朔狐疑地看着花嫁,似乎不相信他说的话:“你不是谏言长老吗?更何况尊主如此信赖你,平日里不可能不会对你透露什么口风吧,他若有什么想法,还会瞒着你不成?就算有瞒着的事情,你在他找机会在他枕边……” “舅舅,”花嫁满脸愠怒地打断了他,“尊主虽然会受到谏言长老的监督,但不需要事事向谏言长老报备,这是其一;其二,我现在的身份是谏言长老,不是尊后,请舅舅注意措辞。” 端木朔被他一阵抢白,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说话也开始不客气了:“事到如今,你居然还在我面前装贞烈?说得好听,你是谏言长老,但全芒宿谁不知道你和尊主之间的关系?知道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说你的么,他们说你不过是尊主养在神木峰上的男宠罢了!” 花嫁按捺着自己的脾气听端木朔把话说完,深吸一口气道:“风音喜欢我,所以想留我在他身边,我也喜欢风音,所以愿意陪着他。如果没有这份甘愿,我们谁也留不住谁。 “在别人眼里,他是芒宿的尊主,但在我的眼里,他更多的时候只是风音。虽然这样说有些大逆不道,但事实上这就是我和其他人的本质区别,所以世人无法理解这样的感情,我也不强求别人的理解,包括您,我的舅舅。” 花嫁说完,躬了躬身道:“请慢走,花嫁就不远送了。”随即转身离去。 端木朔怔了片刻,仍有些不甘心,望着花嫁的背影道:“你就从来不曾为端木家族考虑过吗?为什么如今连空桐家族都敢跟濮阳家族叫板,我们端木家族却一声未吭,不是我们真的想中立,而是我们端木家族对于国家大义扛不起来,却也卸不下去。 “他濮阳家族有战力强悍的濮阳月刹坐镇,自是无所畏惧;空桐家族族长之位后继无人,若要打起仗来,他们完全有理由充当缩头乌龟;但是我们端木家族,只能靠你妹妹花楹一个人支撑着,你有没有为她想过,如果有一天,连她也卷入战乱了该怎么办?” 花嫁果然渐渐停下了脚步,回头道:“舅舅,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端木朔走到花嫁面前,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请求尊主,封花楹为后。” 花嫁怔了一下,断然拒绝道:“不可能!” 端木朔气得咬牙切齿:“花嫁,你不要太自私!” “并非是我自私,而是我知道,尊主绝对不可能答应这件事情。” “你没有问过,又如何能够断定?” “我不需要问。”花嫁说得十分笃定。 端木朔命令不了他,只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花嫁,你好好想想,尊主真有可能一辈子不封尊后、不要子嗣么?就算他自己愿意,那么多的长老们也不会答应的,难道你希望看到长老们再像上次那样逼尊主封后?尊主躲得过一次,能躲过一世么? “但若让尊主纳了花楹,一则花楹是端木家族的现任族长,身份尊贵,绝对配得上尊主;其二,让花楹嫁给尊主,至少不会让她受人欺负,就算以后祭灵一脉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但至少她自己能抱住性命;其三,花楹是个乖孩子,也很有自知之明,只要让她生下尊主的子嗣就好,她绝对不会与你争宠,更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这是一个双赢的局面,你为何不考虑看看呢?” 花嫁沉默了片刻,问道:“花楹知道这件事么?” 端木朔怔了一下:“这个……我自会找机会对她说的。花楹向来很听我的话,更何况这件事对她来说也是有利无害的选择,她一定会听从我的安排的。” 花嫁听他这么说,便知道花楹对此事还一无所知,他一方面恼怒端木朔的独断专行,一方面又为花楹的处境感到悲哀。 “舅舅,这件事毕竟关系到花楹的终身幸福,我希望你能将她带上神木峰来,我要她当面对我表态才行。” 端木朔见花嫁有所退让,知道这件事有了商讨的空间,于是满口答应,然后急匆匆离去。 花嫁目送端木朔走远之后,才缓缓转过身来,对着不远处某一丛灌木的方向道:“尊主,您还要在那里呆多久?” 灌木丛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只见风音有些狼狈地从灌木中钻了出来,看见花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于是摸了摸鼻子讪讪道:“居然被你发现了么,啊哈。” 花嫁扯了扯嘴角:“尊主若是有意掩藏踪迹,我恐怕是轻易察觉不到的吧?尊主你真的是不小心被我发现的么?” 风音于是奉承他:“花嫁好聪明,连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花嫁无语地看了他片刻,问道:“尊主,你究竟在心虚些什么?” 刚才和自家舅舅密谋尊主封后之事的人,明明是他端木花嫁好么,要心虚也应该是他心虚才对吧? 风音踌躇了片刻,支支吾吾地问道:“花嫁,如果花楹点头答应,你就真的会让我娶花楹吗?” 花嫁歪了歪头看着他:“如果我让你娶,你便娶么?” “我可以不娶么?”风音眼巴巴地瞅着花嫁,模样很有些可怜。 花嫁忍不住绷不住脸,噗嗤笑了出来。 风音见他终于松动了表情,于是趁机粘过去抱住花嫁,亲昵地轻啄他的颈项。 花嫁忍不住痒,一边推他一边笑。 风音却反而收拢手臂将他紧箍在怀中,低声道:“花嫁,不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只能拥有彼此,不再容纳多余的人,好么?” “……好。”花嫁轻声应下,然后伸手回报风音,低头埋入他怀中。 第一章 曜神后裔(九) 在垩白与大曜两军对垒期间,风音曾偷偷溜下了神木峰,谁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几日之后,风音风尘仆仆地回来,回到寝殿里倒头便睡,依然没有对任何人解释自己这几日去了哪里。 花嫁原本对风音的这番做法是颇有微词的,虽然知道他有不能说的苦衷,但心里多少还是会担心。然而话到嘴边,看着风音日渐消瘦的脸颊,他沉默良久,又把呵责的话咽回肚里去了。 第二日,端木朔便带了端木花楹上了神木峰,他还记着之前请求风音封花楹为后的事情。 花嫁觉得不胜烦扰,但自己答应过的事情,他又不能言而无信,于是只能勉为其难接见了花楹。 花楹比起上一次见面,又长高了一些,身形也更丰盈了一些,渐渐展露出少女特有的娇艳体态来。 但是在见到花嫁时,花楹还是像以前一样显得很兴奋,脸上的笑容也明朗了不少。 “爹说带我上神木峰见花嫁哥哥,”花楹握着花嫁的手道,“我起初还不相信。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端木朔笑道:“花楹,今后让你留在神木峰,陪着花嫁可好?” “好啊好啊,”花楹看向花嫁,“听我爹说,只要嫁给尊主,我就可以留在神木峰了。花嫁哥哥,这是真的吗?” 花嫁看着花楹脸上毫无杂质的笑容,皱了皱眉,问道:“花楹,你知道……嫁给尊主,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啊,爹都跟我说了,就是给尊主当妻子、生孩子。” “尊主……也许不会像别人家的丈夫对待妻子那样,与你白首偕老,你也愿意吗?” “白首偕老?”花楹怔了一下,“爹不是说,花楹只要给尊主生下子嗣,就算完成任务了吗?” 花嫁没想到花楹会是这样的反应,转头去看端木朔,却见端木朔垂手而立,脸上透着高深莫测的笑容。 只听花楹继续道:“花嫁哥哥,你就让我留在神木峰吧,我们还像小时候一样,好不好?” 她见花嫁蹙眉不说话,忙又补充道:“我会很乖的,不会随便给你和尊主添乱,只要尊主不召见我,我绝对不会主动出现在他面前……我发誓!” 花嫁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好吧,花楹,等尊主忙完之后,我便带你去见他。” 端木朔心想,只要花嫁开口,尊主答应的可能性就增加了。他心下十分满意,笑道:“花嫁,那么我就把花楹托付给你了,请代为向尊主美言。” 待端木朔离去之后,花嫁又拉着花楹仔细问道:“花楹,你可想清楚了,这是你自己愿意的,还是舅舅逼你这么说的?” 花楹脸上的神色渐渐落寞下去,完全没有了之前天真烂漫的模样。 她沉默良久,低声道:“花嫁哥哥,其实,我算是个失败的人吧?” 花嫁一怔:“为什么这样说?” “我当上了端木家族的族长,却没有办法成为让族人们全心依靠的族长;我喜欢上的人,也从来不肯多看我一眼;现在连我爹也对我失去信心了,不再让我留在族里处理事务,而是把我送上神木峰来,说是让我做尊后,其实我知道,这不过是我唯一能发挥的作用罢了,我只能像普通的女人那样,为男人生儿育女。如果连这一点作用都发挥不了,恐怕我就真的毫无用处了吧……”花楹说着,开始低声啜泣。 “谁说你没有用处的?”一个声音突然从侧门传了进来。 花楹吓得噎了一下,回头见风音缓缓走出来,忙站起身施礼。 风音免了礼,一边上下打量着花楹,一边笑道:“花楹,你来得正好,有个很重要的任务,我正愁不知该交给谁去做,现在看见了你,突然发现,也许你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花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是什么样的任务?我能够胜任吗?” 花嫁也是一脸惊讶地看着风音,这件事,风音不曾跟他透露过,他心里也十分好奇。 风音却高深莫测地摆了摆手:“任务的内容,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事先说好,这个任务非常重要,但是风险也很大,搞不好会丢掉性命的。如果你害怕的话,现在拒绝也没关系。” “我不害怕!”花楹立即道,“就……就算死也不怕!” “你是勇敢的好姑娘。”风音摸了摸花楹的头,“这段时间,你就先留在神木峰吧,等需要你执行那个任务的时候,我会通知你的。” 花楹忙雀跃地点头答应。 风音又冲她眨了眨眼:“这件事情,先不要对我们三人以外的人透露哦,端木长老那里,我会去说明的。” 事后,花嫁按捺不住好奇心,一个劲追问风音,需要交给花楹的任务,究竟是什么样的任务? 但风音只是笑而不语,任凭花嫁威逼利诱,就是不松口。 次日,神木峰降下懿旨,纳端木花楹为妃,留居神木峰,日后若能为尊主产下子嗣,则晋封为后。 此消息一出,各大家族顿时一片哗然。 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认为端木家族太狡猾,居然就这样默不作声地把自家族长给献了。 当然,还有一部分人专门等着看好戏,原本一直对端木花嫁情根深种的尊主,突然之间封了妃,而且封的还是花嫁的表妹,他们都想知道,花嫁究竟会怎样闹腾。 于是在银琅殿召开议事会的时候,各长老都有意无意地往花嫁身上瞄,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但是没有,花嫁低眉顺目,神色平静,看不出任何异常,仿佛他的身份仅仅只是谏言长老,尊主封谁为妃,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于是众长老期望而来,失望而归。 倒是端木朔,整个人容光焕发起来,连走路的时候都昂首挺胸了不少。对此,其他家族的长老们自是好一顿腹诽。 尊主纳妃之事闹腾了一阵之后,便没了下文。 端木花楹自从上了神木峰,便再也没有消息传出来了。端木朔很想知道花楹究竟侍寝过没有,但是这种事情又不好随意打探,他只能按捺住自己,告诉自己这种事情急不来。 如此风平浪静地又过了两个月,某一日深夜,风音正在书房中挑灯批阅奏折,忽听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 他神色一凛,搁下笔,站起身踱至门外,看见夜色中,一只黑麒麟缓步踏入廊下,低头朝他施礼。 待它走得近了,风音才看清楚,这只黑麒麟已经是灵体状态了。 “连你也……哎。”风音话说一半,化作深深的叹息,俯身拍了拍黑麒麟的头顶。 两个月前,他特地去了一趟垩白军营,一方面是想劝垩白领主万俟白退出就选大陆,另一方面,也是暗示了黑麒麟可以斩断与万俟白生死契约的方法。 但事实证明,他的努力并没有得到回报,垩白战败,领主自刎,而黑麒麟也因契约的束缚而跟着死去。 “对于皇甫尊主上次提出的建议,我和万俟白心领了,但却无法采纳,还请尊主见谅。”黑麒麟言语诚恳,俯首表示谢意。 风音淡淡一笑:“言重了,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我只是提出建议,却无权干涉你们的决定。” 黑麒麟又俯首道:“这一次来,有事想请尊主帮忙。” 风音点了点头:“如果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一定帮。” 黑麒麟抬头看向风音:“请你告诉我,如何才能在不失去神兽烙印的前提下,进入轮回转世为人?” 风音一怔,没想到连黑麒麟也对人世产生了向往。 黑麒麟似乎看出了风音所想,偏了偏头,神色有些不自然地道:“其实……我只是好奇,成为人类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样的。这几年,我以契约兽的身份跟着万俟白到人世走了一遭,却没有太多的感悟,我想,也许是我没有真正成为人类的缘故。 “所以,我想亲身体验一下,那种让小白不惜舍弃神兽烙印也要成为人类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样的。” 风音沉默了片刻,道:“据我所知,天道与人道的入口不同,拥有神兽烙印的魂魄,死后只能进入天道,无法进入人道。所以,你若想转世为人,就只能舍弃神兽烙印,没有别的选择。但是……” “但是什么?” “所谓的舍弃神兽烙印,只是指从魂魄内剔除而已。如果不舍不得丢弃,可以暂时将它存放别处,如果哪一天你厌倦了人类的生活,只要取回神兽烙印,便会恢复黑麒麟的身份。” 黑麒麟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问道:“要如何剔除神兽烙印,又如何保存?” “神兽烙印一旦离开魂魄的保护,就会渐渐消失。所以你必须将三魂七魄中最有韧度的天魂和地魂一并取出,封印在神兽烙印之外,让神兽烙印得以永存。”风音顿了顿,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取出天地二魂和神兽烙印,助你进入人道轮回。” 黑麒麟沉思良久,然后将麒麟珏交给了风音:“请将我的天地二魂和神兽烙印一同绑缚在这麒麟珏上,这是自小白离开之后,我和他唯一能联系在一起的东西了。等我进入轮回之后,还请皇甫尊主将麒麟珏抛在垩白疆域的上空,只要是在垩白境内,它便能够永存。” 第一章 曜神后裔(十) 苏泽睁开眼睛,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 他皱了皱眉,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乱,于是重新闭上双眼,让记忆的流水渐渐回闸。 自从在百鬼穴中被鬼将揍晕之后,他便一直以旁观者的视角,看着风音与陈希扬联手,一步步带着众人度过难关。 再然后,风音交还了身体的主控权,而他则因为身体的沉睡,而进入风音的记忆世界。 当这些纷杂的信息全部整合完毕之后,他再次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原来躺在帐篷里。 四周安静地有些过分。苏泽坐起身四处看了看,发现帐篷里面除了他以外空无一人,只随意堆了几个背包,好像是临时走开的样子。 他又往帐篷口的方向看了看,发现虽然帐篷里光线很暗,但外面天色已经大亮,丝丝缕缕的阳光从帐篷的缝隙处透射进来,苏泽盯着看了一会,不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陈希扬去哪儿了呢?他醒来后第一个念头,便是想去找陈希扬。 刚要站起身,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百鬼穴内,风音从身后环抱陈希扬的画面。 也许是和风音共用一个身体的缘故,当风音主宰着这具身体时,他也能多多少少地感应到风音的情绪。 所以他能清楚地记得,当风音抱着陈希扬,并恳求他不要推开自己时,心里是多么悲伤。 他同样也很清楚地记得,当时陈希扬背对着风音,虽然没有回头,虽然只是轻轻按住了风音的手背,但是他能感觉到陈希扬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他也在极力压抑自己内心的悲伤。 这般回想着,苏泽怔怔望着自己的双手,这双由风音抱住陈希扬的双手,上面仿佛还残留着陈希扬掌心的温度,明明是那么眷恋的温情,却不是对着他的。 陈希扬掀开帐帘走进来,一眼瞧见苏泽在睡垫上怔怔坐着,脱口道:“你醒了?” 苏泽只是望着自己的双手,耷拉着肩膀,没有给予回应。 陈希扬觉得有些奇怪,走近两步还要再问,却被他满脸的泪痕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陈希扬疾步走到苏泽面前,抬起他的下巴仔细打量他,“你哭什么?哪里不舒服了?” 苏泽只是哗哗地流着眼泪,无声望着陈希扬,目光十分哀伤。 陈希扬有些不知所措了,轻拍了拍苏泽的脸颊,又问:“究竟怎么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苏泽哽咽了一下,开口道:“我……我也不想的,可是它一流出来,我就止不住了。我也不想的……” 陈希扬心中升起一丝不妙的感觉,隐约猜到了什么由头,却又不太确定,只能继续问:“那你好好跟我说,有什么事情让你这么伤心难过?” 苏泽犹豫了片刻,问道:“陈希扬,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和风音只能存活一个,你会选择让谁留下来?” 陈希扬一怔,脸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当然是你。这个身体本来就是你的啊,没道理白白送给别人吧。你这傻子,就为这种无聊的事情胡思乱想来着?” 苏泽却没有轻易被他打发过去,执拗地问:“如果风音消失了,那么你呢?你还会留在我身边吗?” 陈希扬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了:“苏泽……” “回答我的问题。”苏泽抓住陈希扬的手,攥得很紧,生怕他逃脱似的,追问道:“你回答我,你还会留在我身边吗?还是会和风音一起消失?” 陈希扬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地道:“苏泽,我答应过你爷爷,会照顾你一辈子……” “不要用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我,我要听你的心里话。”苏泽大声打断了陈希扬,站起身直视着陈希扬。 “我希望你能毫无保留地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撇开我爷爷不谈,撇开我这具身体的归属权不谈,撇开你恢复记忆以前对我承诺过的事情不谈,如果只是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我和风音,你究竟会选择哪一个?” 陈希扬感觉脑子里乱哄哄的,突然犀利起来的苏泽,让他有些难以招架。 “苏泽……我们不要讨论这种不切实际的假设好不好?” 苏泽伸手制止陈希扬再继续说下去,然后背过身去用袖子擦干脸上的泪痕。只是,擦完之后,他也没有再转回身来,而是继续背对着陈希扬。 “你心里的想法,我已经很清楚了。”苏泽低声道,“其实从你将要恢复前世的记忆开始,我就已经有这样的预感了。只不过刚开始你一直掩饰得太好,让我以为,不论前世你和风音经历过什么,总是无法抹消这一世我在你心中的分量的。但是,我好像太高估自己了……” 陈希扬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苏泽,不管你信不信,我和风音……不,花嫁和风音,已经成为过去,这是不容分辩的事实。 “我承认,恢复记忆之后,我就像是突然间拥有了一万年的‘过去’,那些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全都历历在目,成为我生命中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刚开始,我经常会陷入自我混淆的状态,无法走出花嫁那一世的情绪,而我对风音的情感,也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但是苏泽,如果说,我即便恢复了记忆,也依然对风音无动于衷,这样的反应,也不合情理吧?所以我需要一个过程,慢慢梳理自我的过程。” 苏泽听他说完,问道:“这个过程,需要多久?” “也许不会太久。”陈希扬含糊地回答。 苏泽回转身来,盯着陈希扬看了一会,然后便毫无征兆地吻了上去。 陈希扬一惊,刚想推开对方,但转念一想,如果此时推开苏泽,也许苏泽会就此离开,再也不回来了。这个念头让他感到恐慌,推拒的动作于是渐渐变成了迎合。 苏泽原本只是发泄自己的情绪,并已经准备好被陈希扬推开了。但陈希扬非但没有像往常那样排斥,反而像是在主动迎合他,这让他多少有些吃惊。 吻了片刻之后,苏泽放开了陈希扬,问道:“为什么要这样,你是在同情我吗?” 陈希扬无语,这样苛刻的苏泽让他不知如何应对。 苏泽心里也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他就是想找个机会跟陈希扬大吵一架,以发泄自己心中的愤懑。但是陈希扬过于顺从的模样让他连个发泄口都找不到,他感到自己全身都很不舒服。 陈希扬见苏泽转身欲走,突然伸手一把拽住了他:“苏泽,我们交往吧。” 苏泽脚步一顿,回过头不可置信地看向陈希扬。 陈希扬却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眼神有些躲闪。一直以来,他与苏泽的相处模式,让他习惯了处在爱情的被动一方,如今苏泽逼得他主动开口求交往,自然是免不了内心的尴尬。 但他还是鼓起勇气又重复了一遍:“我们,交往吧。” 苏泽又愣神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道:“为……为什么?” 陈希扬依然低着头,有些不耐地皱起了眉:“这种时候……居然还要问为什么……” 苏泽眉梢一跳,似乎有点明白陈希扬的意思了,但又实在不敢相信,陈希扬居然会想通,更何况是在眼下这种混乱的局面。 但不论如何疑惑,内心的狂喜还是在顷刻间喷涌而出,充满了整个胸腔。苏泽回过身去再次拦过陈希扬吻了上去,这一次他吻得激烈而澎湃,毫无保留地表达着自己的占有欲,似乎恨不得将陈希扬整个都拆骨入腹据为己有。 陈希扬被他这疯狂的吻势搞得心惊肉跳,但此刻他没有退缩的余地,只能尽可能地配合苏泽。两人展开了一场持久战,直到双方都筋疲力尽。 但苏泽依然不舍得松手,他遵循着自己的本能冲动,一边细密地吻着陈希扬的脸颊、脖颈、锁骨,一边抚摸陈希扬的身体,并有些笨拙地去解他的衣扣。 陈希扬脑中警铃大作,顿时清醒了不少,忙按住苏泽的双手,制止道:“你不会是想在这里……” “给我,陈希扬,给我,好不好?”苏泽望着陈希扬的眼神迷乱而深邃,气息逐渐粗重起来。 ――已经来不及了吗?陈希扬心中莫名慌张,刚想将苏泽推开,苏泽却先一步将陈希扬压倒在睡垫上,一边用蛮力将他的双手禁锢住,一边解开他的衣扣开始舔吻他胸前的红蕊。 “喂,苏泽,你给我停……啊!”吸允所带来的快感直接让陈希扬的反抗溃不成军。陈希扬下意识地扭动身体想要摆脱,却在无意识间越发撩拨起了苏泽的。 “苏泽,陈希扬,我回――”随着一声呼喊,帐帘突然被掀开,骆柒一脚踏了进来,却在看到帐篷里的这一幕之后猛地一顿,“什、什么情况?” 陈希扬又羞又恼,趁着苏泽分神之际,猛地翻身挣脱了他的禁锢,神色狼狈地整理着自己散乱的衣衫。 此时莫传延已经跟到了骆柒身后,见骆柒呆站在门口,问道:“怎么不进去?” 骆柒这才回过神来,忙拉上帐帘退了出来,一边拉着莫传延远离帐篷,一边打着哈哈道:“那个啥,我突然想在外边走走,你看这里风景不错哈,咱们去散散步。” “风景?”莫传延被动地跟着骆柒,狐疑地看了看四周一成不变的土黄色石窟,又回头看了一眼帐篷,脸上掠过一丝了然的神色。 第二章 大曜七将(一) 却说骆柒怎么会和莫传延一同出现在帐篷之外呢? 事情还得回溯到苏泽睡醒之前。 当初莫传延、陈希扬和符宁止三人一起对李思考、马弈攸以及几个蒙面人的身份进行了猜测。 莫传延道:“如果说,马弈攸使用的火燃术真的是承传了那时候的开阳将军的话,那么其他五个人,包括李思考,是不是也跟大曜时期的七将军有什么直接或间接的联系?” 符宁止想了一下,猜测道:“会不会就是那时候的七将军呢?” “这种可能性极大,”陈希扬点了点头,“不过在人数上似乎有些出入,那些蒙面人,包括马弈攸和李思考,一共是六个人,而大曜时期曜紫微手下的大将一共有七人,算起来还少一个。” “也许他们人数还没凑齐。”莫传延只能给出这样的答案。 陈希扬拧眉道:“之前只有马弈攸和其中一个蒙面人,我对他们的身份还没有什么怀疑,只以为是普通的绑匪,如今联系上大曜时期的七将军来看的话,他们抢走麒麟珏的意图就非常不单纯了。” 莫传延问道:“怎么?” “之前在言灵冢的时候,风音曾经说过,只要集齐灵媒御玺、海龙珠、火凤鸣石和麒麟珏四样东西,就能开启大曜深宫。 “我记得当时马弈攸和李思考都在场,他们必定也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我猜想,如果他们也想进入大曜深宫的话,仅仅一个麒麟珏是根本无法满足他们的需求的,他们一定还会找机会对我们下手,抢走我们身上的另外三样宝物。” 莫传延一听,立即开始犯愁:“现在这情况,对我们非常不利啊,骆柒和纪玖还在他们手里,如果他们拿两个人来威胁我们交出三样宝物,我们该怎么办?” 陈希扬摩挲着下巴道:“我只是有点想不通,当初他们挟持了骆柒和纪玖之后,似乎只是急着撤退,并没有趁机威胁我们交出另外三样宝物。难道他们还有别的打算?” 莫传延跟着他的思路去思考,不太确定地问:“难道说,他们对我们还有所忌惮?” “当时我们这边有点战斗力的,就只有我,你,还有符宁止了,你觉得他们会比较忌惮谁?” 莫传延冷着连不太愉快地说:“反正不会是我,当初我就是被那个会使用火燃术的开阳将军和另外一个蒙面将军联手打得丢掉性命的。我不觉得他们会对昔日的手下败将心存忌惮。” 陈希扬也道:“当初我和他们交手的机会并不多,但印象中,他们几个身手都还不错,应该不至于会对我存有这样大的忌惮心理。” 两人各自过滤掉自己之后,不约而同地看向符宁止。 符宁止一脸黯然:“我连那时候的记忆都模模糊糊的,根本不记得他们这几号人,所以不要问我这个问题。” 三人讨论了半天没讨论出什么实际的结果来,此时苏泽和杨臣修还是没有要苏醒的迹象,而三个人刚从百鬼穴中出来立马又去跟蒙面人碰了面,紧接着撤回来商讨对策,至今还没合过眼,渐渐的困意逆袭而来,一个个开始东倒西歪起来。 莫传延心里记挂着骆柒的安危,没睡多久便被噩梦惊醒,梦中他看见骆柒被人勒住脖子大叫救命,而自己又不知被什么东西拴着怎么跑也跑不过去,就这么生生被急醒过来。 醒来之 恋耽美 分卷阅读98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后发现陈希扬和符宁止都睡得很沉,他再也按捺不住了,决定自己一个人去救骆柒,就算就此死于敌手,也总比在这里干等要强。 他走后没多久,符宁止也缓缓睁开了双眼,神色清明得似乎根本不曾真正睡着过。 他看了看莫传延离去的背影,再看了看陈希扬沉睡的身影,最后,目光落在杨臣修的身上,定定注视良久。 然后,他缓缓起身,无声无息地走到杨臣修的睡垫旁,伸手碰了碰杨臣修的唇角。 这个人,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很帅气,但是一笑起来,就感觉一肚子坏水,让人忍不住想揍上几拳。 但是此刻,符宁止却突然有些怀念他的笑容,想再看一眼他笑起来的模样。 可是杨臣修无知无觉地昏睡着,或许是被鬼首半身附体之后,身体能量消耗过大,让他半天缓不过来。 看不到杨臣修的笑容,符宁止有些沮丧地收回了手。但很快他又振作起精神,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莫传延原本是做好与对方拼命的打算的,没想到走到半途的时候,隐约看见远处走来一个人影,看轮廓似乎有点像骆柒。 他晃了晃脑袋,难道自己还没睡醒? 结果对方就已经挥舞着手臂,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欢快地朝他奔过来了。 “我果然没睡醒,居然都幻觉到如此逼真的程度了……”莫传延喃喃自语。 骆柒奔到莫传延面前,十分不满地瞪着他:“怎么,看到我还皱着眉头,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回来?” 莫传延怔怔看了骆柒半晌:“你……要不打我一拳试试?” 骆柒毫不客气就给了他一拳。 “卧槽你真打?” “难道我还跟你客气?不待见我拉倒!”骆柒气呼呼地往前走。 “不是,”莫传延急忙伸手拽住了他,将他从头打量到脚,“你真是骆柒啊?” “我不是骆柒难道是鬼啊?”骆柒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我千辛万苦跑回来找你们,就怕你担心我……你倒好,看见我连个笑容也没有就算了,还把我当成鬼?我……哼!”他重重哼了一声之后,继续往前暴走。 “骆柒!”莫传延一把抓住骆柒,然后用力将他拽进怀里紧紧拥住。 骆柒伸出双臂在空中扑腾了几下,没能挣脱,只听莫传延在他耳边道:“骆柒,我担心你都担心得做了噩梦,我梦见李思考要把你活活掐死,我想去救你,但是一直到不了你身边……” 骆柒终于安分了下来,莫传延的那个梦境让他有些惊讶,因为事实与他的梦境相去不远,若不是纪玖及时相救,他可能真的会被李思考一剑刺死。难道说,这世界上真的有所谓的心电感应? 骆柒沉默了片刻,道:“莫传延,你放开我,我告诉你经过。” 莫传延却不肯松手:“再让我抱一会,不妨碍你说话。” “……我跟你说正经的!” “我也说正经的。” “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无赖了?” “如果不无赖,如何能缠着你哥这么多年?……不,我的意思是,如何能缠着你哥一直缠到你出现为止。” “……”骆柒一时间无言以对。 他斟酌了一下,便将自己从敌营脱险的经过详细叙述了一番。 “你说纪玖是摇光转世?”莫传延听完之后,心下一怔。 但随即他又恍然,之前他们还觉得如果把对方当作是大曜时期的七位将军的话,因为缺了一个人而有些牵强,如今加上纪玖,就刚好是七个人,这说明他们之前的推断是正确的。 却说陈希扬在沉睡中被人推醒,他睁开眼一看,发现推他的人竟是杨臣修。 “你醒了?”陈希扬猛的坐起身,顿时睡意大消。 杨臣修看着他,迟疑地问:“你……知不知道符宁止去哪儿了?” “符宁止?”陈希扬转头四处看了看,果然没有看见符宁止的踪影。他又看向杨臣修:“你醒来的时候他就不见了?” 杨臣修点了点头。 “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大概十几分钟前,”杨臣修道,“我出去帐篷附近找了一圈,没看见符宁止的踪影,想问苏泽,可他一直睡着叫不醒,我只好来问你了。” 陈希扬又环视了一下四周,“咦”了一声:“怎么莫传延也不见了?这两个家伙都跑哪里去了?” 两人出了帐篷,又在附近仔细找了一圈,还是不见符宁止和莫传延的踪影。 陈希扬取出手机,杨臣修道:“我已经打过了,符宁止没带手机,手机就在他背包里放着。” “怎么出门连手机背包都不带?”陈希扬咕哝着,只好又给另一位失踪人士莫传延打了电话。 这一回倒是很快就接通了,莫传延的声音听起来挺兴奋的:“陈希扬,我找到骆柒了,我们正在往回走,具体情况到时候细说。” “啊?哦,好,好消息。”陈希扬的思维从符宁止跳到了骆柒,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顿时也感到心中一松。但随即他又问,“符宁止有跟你在一起吗?” “符宁止?”莫传延一怔,“我出来的时候,他不正睡着呢吗?” “现在我们找不到他踪影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陈希扬叹了口气,深感无力,这些家伙怎么就不能消停片刻呢? 杨臣修在一旁听着,知道莫传延那边也没希望了,神色不由一黯。 然后他对陈希扬道:“我再出去找找。” 陈希扬叫住了他:“你这样没头没脑地找,也不是办法。” 杨臣修犹豫了一下,还是坚持道:“我再找找看。”说着便走了。 陈希扬无奈,转身返回帐篷里,然后就看见醒过来呆呆坐在睡垫上的苏泽。 第二章 大曜七将(二) 杨臣修在附近寻找了半天,依然毫无所获,心情沮丧地回到帐篷,看见苏泽、陈希扬、莫传延和骆柒四个人已经围坐在一起开始,开始分析整个事情的症结了。 杨臣修听到“马弈攸”、“李思考”这两个名字,皱了皱眉,也便凑过去听。 只听陈希扬道:“结合骆柒提供的这些信息,我心里已经大致梳理出一个脉络了。其实从最开始我们去西安联系古董商马弈攸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落入他们铺设的局里面了。” 骆柒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从马弈攸将灵媒御玺转手卖给我爸的时候开始,他们就已经在设这个局了?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把到手的灵媒御玺又转手卖掉呢?” “可能是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吧。”陈希扬道,“你忘记了吗,灵媒御玺必须我们四个人同时在场才能启动,光是靠李思考和马弈攸的能耐,根本没法启动灵媒御玺吧。” 陈希扬说着,看向莫传延:“你不是说,你以前跟那个开阳将军正面交过手吗?如果马弈攸就是开阳将军转世的话,他很可能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认出你来了。所以他们认为,如果灵媒御玺落入你的手里的话,被启动的可能性就大了。所以他们这么做,等于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骆柒恍然大悟地点着头。 莫传延却皱了皱眉,他印象中的那位开阳将军,跟马弈攸的外形有很大差别,否则他不可能到现在还不太确定马弈攸就是开阳。只不过这个疑问他暂时埋在了心里,没有说出来。 陈希扬继续分析道:“当初我们想通过马弈攸寻找到当初脱手灵媒御玺的那个人,也就是李思考,马弈攸还表现出十分防备我们的样子,现在看来,他也不过是把戏演足了罢了,因为他知道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搞清楚李思考的下落的,这样一来,我们对李思考的身份也就深信不疑了 “灵媒御玺已经确定在我们手里了,他们不急着得到灵媒御玺,而是开始寻找下一个宝物的下落。这时候,李思考在言灵冢里遇到了杨臣修,以及跟着杨臣修的马弈攸,两人一合计,觉得跟着杨臣修寻找宝物的成功性会比较大,所以杨臣修便成了他们的下一个目标。” 杨臣修指着自己的鼻子:“你的意思是,李思考和马弈攸会受雇于我,是因为他们在那个时候已经认出我了?” 陈希扬点了点头:“完全有这个可能。” 杨臣修回想起当初那两人阿谀奉承的嘴脸,心里一阵反胃。 陈希扬继续道:“再然后,在宝山石头城的时候,我和苏泽因为跌入机关隧道而和大家失去联系。马弈攸以为我们必死无疑了,便打算从我们那里偷走灵媒御玺和海龙珠先溜,结果被骆柒撞了个正着。他便立即大表忠心,将脏水泼在了杨臣修身上。” 杨臣修冷哼了一声:“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怀疑他别有居心了,只不过暂且留着他,想静观其变罢了。” “我们也同样对他起了疑心,”陈希扬道,“相信马弈攸也知道自己已经不再被信任,所以干脆破罐子破摔,到了魔鬼城的时候,他就干脆自爆身份,一方面可以放心大胆地行事,另一方也更好地为李思考的继续埋伏打好了掩护。” 陈希扬说着,叹了口气:“我当时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这两人居然是一伙的,因为平时看他们俩根本没有什么交集,所以也就被他们蒙混了过去。 “再后来,李思考引着纪玖离开了我设下的结界,从而被马弈攸和蒙面人掳去。当时那蒙面人看出骆柒明显更紧张纪玖的安危,所以故意留下纪玖,放走李思考,表面上看起来是留下更重要的那个人质,以交换麒麟珏,实则是进一步降低我们对李思考的防心,好让李思考再次顺利混入我们之中,为他们做内应。” 莫传延听到这里,已经大致明白整个事情的经过了,他接口道:“而更绝的是,其实他们用来逼迫我们交出麒麟珏的那个人质,其实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只不过看样子当时尚未觉醒罢了。纪玖对骆柒的真情流露,完全就是在帮那些蒙面人的阴谋诡计加分,让我们对他们的阴谋毫无所觉,以至于最后李思考夺走了麒麟珏,又劫走了骆柒,让我们完全措手不及。” 麒麟珏落入对方手中,他们总觉得不甘心,现在骆柒虽然被放回来了,但麒麟珏也得夺回来才行。 但因为双方势力悬殊,正面硬拼是没有多大胜算的,只能搞偷袭。至于怎么个偷袭法,众人还得好好合计合计。 五个人凑在一起合计了半天,仍合计不出个万无一失的方案来,心情都有点烦闷。 苏泽站起来道:“我去外面解个手。”说着便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不多会,便听外面传来苏泽的惊呼声:“符……宁止?” 他的声调中途绕了好几个弯,像是极度吃惊之后声音变调,听起来格外诡异。 杨臣修一听“符宁止”的名字,立即站起身跑了出去,却在看见远处缓缓走来的那只黑麒麟时,蓦然刹住的脚步。 紧接着,其余三个人也相继跟了出来,然后一脸震惊地望着那只黑麒麟。 黑麒麟在望见杨臣修的瞬间,步子微微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苏泽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传说中的黑麒麟,觉得现实版的跟梦境中看到的,还是有那么点差异的。他忍不住想上去摸摸黑麒麟的皮毛,但心中莫名升起一丝敬畏之心,没敢随意冒犯。 黑麒麟缓步走到众人面前,开口说话,发出了符宁止的声音:“不是说要夺回麒麟珏么,不要计较什么策略方案了,直接攻吧,这七个毛孩子,我还没放在心里。” 众人听得逵猩瘢符宁止果然已经恢复黑麒麟的记忆了吗?七个毛孩子?好大的口气,这气场立马就令人刮目相看了呀! 苏泽原本还担心符宁止过于小瞧了那七个人,但仔细一想,在垩白与大曜的那场战争中,被称为战神的黑麒麟可是与九玄异鬼的z战成平手的,那个时候的大曜七将军,还根本没资格与黑麒麟交手。 如此一想,他突然意识到,符宁止恢复成神兽黑麒麟之后,使他们这一边的战斗力突然增长了好几倍啊有木有?!他顿时感觉自己底气也足了,大声对众人道:“既然如此,那就正面跟他们拼了!” “好,事不宜迟,我们得赶在他们进行下一步计划之前动手,大家稍微准备一下,就出发吧。”莫传延也跟着附议。 陈希扬看了看符宁止,又看了看从出来之后就沉着脸一直没有说话的杨臣修,心中默默一叹,跟着众人转身进了帐篷。 其实他们并不是真的迫不及待地想要收拾东西出发,而是故意留下空间让杨臣修和符宁止好好沟通一下。 当众人都闪了之后,杨臣修才缓缓开口:“符宁止,你这是……在报复我吗?” “你想多了。”符宁止神色平静,“我原本想等你醒过来之后,当面告知你我的决定,但是时间不多了,我怕麒麟珏落入那群人的手里,会发生什么意外,所以我只能先付诸行动了。” “只是为了夺回麒麟珏?”杨臣修狐疑地追问,“你难道不是因为我之前对你说的那番话而负气?” “负气也要看值不值得。”符宁止道,“我也知道,一旦拿回神兽烙印,我就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保持人类的形态了。所以刚开始我心里也是十分犹豫的。在你昏睡的那段时间,我内心也有过激烈的挣扎,后来我问了自己一个问题,当初我想要转世成为人类,究竟是为了什么?” 杨臣修眉梢挑了挑,脱口道:“为了什么?” “为了亲身体验一下你所描绘的人世。”符宁止道,“那时候我之所以会对人世心生向往,是因为我以为你喜欢,但是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你抛弃神兽烙印、转世为人,并非真的对人世有多向往,这只是你报复我的一种手段罢了。 “如此一来,我当初想要体验人世的想法就变得有些可笑了,那么我为什么还要为了保持人类的形态而放弃神兽烙印呢。更何况是在我们这一方明显处于弱势的时候,恢复神兽的身份,增强自己的战斗力,不是一个更加务实的选择吗。” 杨臣修站着没有说话,下垂的双手,却紧紧握成了拳。 “符宁止,说了半天,其实你还是恨我的吧?在百鬼穴说的那番话,虽然不是我的本意,但也是事实,所以我不会为自己辩驳,也不奢望能够得到你的原谅,但是,其实你也从来不曾想要原谅我吧?” 符宁止沉默了片刻,道:“小白――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称呼你小白――不论你心里怎么猜度我,我只能说,从一开始,我没有顾虑到你的感受,擅自做出决定而伤害了你,这一点我很抱歉。就算你当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希望我跟着曜神去开创九玄大陆,我也未必就会听从你的意见留下来。那之后究竟还有没有九玄,有没有垩白,已经很难定论了。 “但是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时光不会倒流,垩白,甚至整个九玄都已经湮灭在历史的尘埃中,你我又何必再抱着当初的那点恩怨不放呢,不如就此一笔勾销了吧。 “现在我唯独放心不下的,就是我们共同的心血麒麟珏,如果对方只是普通人类,麒麟珏也只是作为价值昂贵的古物流入市场,我也不会如此担心,但现在知道他们就是大曜时期那七个神秘的将军,我就不能再置之不理了,他们的出现,预示着大曜的后人又在蠢蠢欲动,我不希望悲剧再度发生。 “所以小白,我们暂且放下私人恩怨,共同联手夺回我们的麒麟珏吧。等夺回麒麟珏之后,我就没有什么可挂念的了,到时候你做你的人类,我做我的神兽,我们……各不相干。” 第二章 大曜七将(三) 却说纪玖送走骆柒之后,回到李思考这里,看见李思考正脸色阴沉地打量着他。 纪玖扯了扯嘴角,问:“怎么?” “我在想,现在的你,究竟是属于纪玖的部分多一些,还是属于摇光的部分多一些。” 纪玖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却听李思考又道:“如果有一天,当骆柒和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生死相搏的时候,你究竟会帮哪一方。” “自然是帮我们。”纪玖毫不犹豫地回答,并且李思考注意到,他也使用了“我们”两个字。 李思考又问:“如果这样做的代价,是要让你亲手杀死骆柒呢?” “如果有必要,我也会去做。”纪玖依然答得十分干脆。 李思考眯起眼睛看着他,似在探究他说这番话,有多少是出自真心。 纪玖被他看得有些不舒服,企图打破这样令人尴尬的沉默:“大哥他们……” “过来。”李思考却打断了他,用一种不容反抗的语气对他道:“到我面前来。” 纪玖先是一怔,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有些无奈又有些纵容地叹了口气,缓步走到李思考面前,抬起双手轻轻捧住他的脸,然后倾身吻了上去。 动作娴熟得,仿佛他们已经如此做过了无数次,默契地不需要言语上的交流。 吻势缱绻,李思考起初还能保持着超然物外的姿态冷眼看他,但渐渐地,激情漫了上来,一浪接着一浪,将他心底的冷静悉数覆灭。 他低低叹息了一声,终于放弃了试探,一手环住了纪玖的腰际,翻身将他压了下去。 约摸一个小时之后,两人重新换了衣衫,并肩走出帐篷。 纪玖来时什么也没带,但因为身形与李思考相近,所以换穿了李思考的衣服也完全没有问题。 只是他将衣领竖得很高,企图遮掩掉领口肌肤上若隐若现的红痕。 李思考察觉到他的这个小动作,微微一笑,一手揽了他的肩膀,道:“怕什么羞,咱俩的事情还需要遮掩么,就让他们看着又能怎么样。” 纪玖横了他一眼,口中却问道:“现在是要去哪里?” “你之前不是询问大哥他们的事情么,也该让你了解一下情况了,估计这会儿……他们正在讨论下一步行动吧。” 纪玖点了点头,乖顺地跟着李思考进入了几十米之外的另一个帐篷。 帐篷中果然有五个人围着一张圆桌在商量什么,此时他们都已经摘掉了面罩和变音器,露出了本来面目。 纪玖却在看到他们的瞬间,脚步一顿,呆呆站在门口,有点回不过神来。 李思考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也没有强迫他,于是松了手,径自走过去向为首站着的那个人打了个招呼:“大哥,我把摇光带过来了。” 被称为大哥的那个人,目光落在纪玖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点头笑了笑:“摇光?这么说来,是已经觉醒了?” “……是。”纪玖的声音有些艰涩。因为他所面对的这位“大哥”,使用的却是他以前在盗门时的大师兄温之临的皮囊。 纪玖的目光在温之临身上顿了片刻之后,缓缓扫视了一下其余四人,除了早已经知晓的马弈攸,还有穆顺、聂臻、任庭守,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带着陌生的微笑,冲他招了招手。 温之临似乎看出了纪玖心底的惊愕,于是笑道:“因为全都换了一套皮囊,所以我还是重新做一下介绍吧。” 他说着,指了指自己:“天枢。”然后依次指向聂臻、李思考、穆顺、任庭守、马弈攸、介绍道:“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 纪玖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问道:“你们怎么……” “事情是这样的,”温之临解释道,“自从大曜帝国覆灭之后,我们七人便各自进入了轮回,这你也是知道的。但是因为每一世的寿命长短不一,所以我们很难在人世间聚齐,就好比这一次,能赶上轮回的人,只有你一个,我们六人都被阻挡在了轮回之门外,无法与你相聚。 “但是大曜神宫的大门会在这一世开启,我们必须尽快进入人世,所以我们六人协商出一个办法,就是强行附体。但是强行附体的话,需要与原宿主的魂魄进行长时间的磨合,直到把原宿主的魂魄完全同化、吸收。这一过程不仅非常耗时,并且因为原宿主意志力的顽强程度不同,成功的概率也因人而异。 “当时我们各自选择了一个与自己磁场相近的宿主进行附体,短期内就磨合成功的是开阳和天玑,我和天权则在与原宿主磨合的过程中两败俱伤,而天璇和玉衡则根本连磁场相近的宿体都没能找到。” 纪玖恍然道:“原来……当初大师兄和五师兄判出师门,是因为……” “没错,我和天权进入宿体之后,与原宿体之间的磨合立即引起了盗王的注意,他虽然尚未猜到具体是怎么回事,但对我和天权明显有了提防之心。我和天权商量了一下,那盗王也不是个容易应付的人,与其时刻处在对方的监视之下,不如找个理由彻底离开,自立门户。 “后来我和天权的宿体在西周古墓中被损坏,我侥幸撑了下来,天权却没能保住宿体,并且天权因为和宿主魂魄磨合失败,自身灵体也变得面目全非。后来我们进入言灵冢,原本是想寻找关于芒宿化身池的信息的,不想却遇到了皇甫风音残留的魂魄。 “他原本是认得我们的,但是因为这一世我们都是强行附体,而非转世投胎,而唯一转世的你,在大曜时代又不曾与皇甫风音正面接触过,所以我们几个全都侥幸在他眼皮子底下蒙混了过去。更没想到的是,他竟主动指点我们去寻找化身池,省去了我们寻找化身池的诸多麻烦。 “再后来,想必你也应该猜到了,我和天权在化身池中,重新炼化宿主躯体,让身体的磁场与我们的魂魄完全同调、融合,同时我们趁着聂臻和任庭守进入化身池的机会,让天璇和玉衡趁虚而入,剔除宿主魂魄,炼化出完全符合他们二人磁场的躯体。就这样,我们六人全都附体成功。 “这期间,天玑和开阳一直在密切关注苏泽和杨臣修两拨人的行踪,得知他们已经收齐了三枚钥匙,只剩下了垩白的麒麟珏,我们知道时机差不多到了,于是我们便开始下手了。” 纪玖听得一阵愕然,他没有想到,这几个人竟在这么早的时候就开始着手布局了。而在自己尚未觉醒之前,就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只听温之临道:“原本我们一直担心你涉世太深,牵绊太重,无法顺利觉醒,所以天玑才会想出挟持骆柒来逼迫你的办法,希望你不要怪天玑。” 纪玖尚未开口,只听一旁聂臻笑道:“大哥真是多虑了,摇光怎么会舍得怪天玑呢,两个人从以前开始就粘得形影不离,这会儿摇光才觉醒多久啊,两个人就……啧啧。” 他话说一半,语气暧昧,摇光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自己不知何时耷拉下去了的领口,脖颈的吻痕暴露得十分彻底。他脸一红,刚想骂聂臻几句,李思考不知何时已经晃到了纪玖身边,一手搭上纪玖肩头,露出十成十的占有欲:“天璇,‘非礼勿视’这四个字的意思,你应该懂的吧?” “懂,懂。”聂臻笑嘻嘻地背过脸去。 众人嬉笑了一阵,便又恢复安静,继续讨论行动方案。讨论会一直开到深夜,最终他们敲定了其中一套方案,便各自回帐篷去休息了。 他们一直以为自己占尽先机,却没有想到,对方会比他们更早下手。 这天夜里,任庭守在睡梦中突然惊醒,因为感觉到有滞重的杀气破空而来,轻而易举地穿透了他设下的结界。 他心中一惊,来不及多想,一把抓起外套便发足奔出帐篷,两指含在口中,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不多时,其余六人也相继从帐篷中奔了出来,汇集在任庭守身边,纷纷问道:“出什么事了?” “有强敌来袭。”任庭守神色专注地侧耳倾听了片刻,口中喃喃道:“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一共有六个人。” 温之临不可置信:“你的结界居然没能挡住他们?” “对方很厉害,几乎是碾压式地破坏了我的结界……”任庭守说着,脸色又惨白了几分,“他根本不怕打草惊蛇,估计这一次,他们不是为了偷袭,而是想跟我们正面对决。” 其余几人听了这话,也不约而同地变了脸色――玉衡编织结界的能力可丝毫不输于当年的端木花嫁,如果连这样的结界都能被碾压式地破坏掉,可见对方的力量远在玉衡之上。 几人沉默了片刻,温之临喃喃道:“以前在大曜时期,能够全方面压制着我们的,只有军师,而唯一能与军师战成平手的,只有垩白的守护战神黑麒麟。难道说,符宁止已经完全觉醒了?” 第二章 大曜七将(四)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事实已经摆在了众人的面前。 在帐篷的正前方,一只通体黑亮的麒麟从夜幕中缓缓现出身形。它的步子迈得不疾不徐,高贵而优雅,一双眸子倨傲地扫视着前方的七个人,像死神在清点自己的战利品。最后,它的目光落在了为首的温之临身上,缓缓停下了脚步。 七人不约而同地倒退了一步,脸上都露出震惊和迷惘。 当初符宁止能毫不犹豫地交出麒麟珏,拿来交换纪玖的性命,他们以为在符宁止的价值观里,麒麟珏应该没有人命的分量重要,所以他们打赌符宁止不会为了变回麒麟而放弃人类的身份。但是事实证明,他们赌输了,符宁止还就真放得下,如今他夹带着怒意去而复返,是为了夺回麒麟珏么? 温之临决定先探探对方的口风,在面对强大的敌人时,虚与委蛇是十分必要的谈判手段。 但是他尚未开口,便见一道黑亮的光芒一闪而逝,随即任庭守的身子斜飞了出去。 众人回过神来时,发现任庭守是被黑麒麟撞飞出去的,身子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落地时蜷起了身子,痛得连呻吟的力气都没了。 “玉衡!”聂臻刚要去救他,一回头发现那道黑亮的光芒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自己这个方向直逼过来、情急之下他只好往相反的方向闪避而去。虽然他很想去救玉衡,但此时明显自保更是当务之急。 温之临在黑麒麟发出第一波袭击的瞬间,便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图,玉衡是他们七人中唯一重防御的人,只要玉衡在,就能不断地用防御术干扰对方的攻击。虽然这样的防御力量在黑麒麟看来也许不算什么,但能尽早除去,当然是再理想不过的。 当黑麒麟向聂臻发起第二波攻势时,温之临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此时他没有急着去救援聂臻,而是抬头迅速环视了一下四周,并释放出意念向四周扩散出去。 果然,他清晰地感应到,另外五个人正分批朝这里围拢过来,而为首的那个人,释放出了强大的防御结界,将身后众人一一罩住。 ――是陈希扬,他们全都来了。温之临心中默默给出了答案,此时对方的作战方案也已经十分清晰了。 其实很简单,因为玉衡和陈希扬的防御能力不相上下,如果双方硬拼,最耗元神的其实是不断施放防御结界的那个人。对方为了保存实力,所以让黑麒麟打起了先锋,趁他们不备,第一步先摧毁了己方的防御力量,然后再各个击破。 这个方案看起来直接而粗暴,但是――你们想得太简单了!温之临如此想着,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大喝一声:“散开!” 众人在听到他的指令之后,立即迅速像不同的方向散了开去,就连受了重伤的任庭守,也咬着牙关勉强爬起身,蹒跚着脚步向最近的一处掩体躲去。 “哟,这一招不错嘛。”站在远处观战的陈希扬嘴里哼笑出声。符宁止虽然力量强大,但一次只能攻击一个人,对方散得越开,他的精力就越分散,如果此时对方再从不同的角度同时对符宁止发起攻击,符宁止就会陷入被动。 不过温之临估算错了一点,黑麒麟虽然来势凶猛,一出手便摧毁 恋耽美 分卷阅读99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他们的防御力量,再以全灭的架势对他们逐一发起攻击,但这也不过是个障眼法罢了。 所谓擒贼先擒王,他们这一次前来,除了要夺回麒麟珏,更主要的,是要控制住七将的主心骨――天枢。 于是就在七人散去的同时,黑麒麟却猛然收住了脚步,转而追着温之临的方向去了。 “这么多年不见,战神还是如此勇往直前,横冲直撞啊。”温之临一边退,一边不忘口中奚落符宁止。 当年的黑麒麟虽然令大曜人闻风丧胆,也曾一度与大曜的军师z战成了平手,但因为最终以垩白国破、领主自刎而告终,黑麒麟作为契约兽也跟着死去,所以从历史的角度来看,黑麒麟不可避免地被列入了大曜军队的手下败将。 而温之临此时出言嘲讽,也是拿当年的耻辱来作为对黑麒麟攻心之战的神兵利器,他仔细观察着黑麒麟的神色变化,想从他身上找出破绽以图反击。 但是很遗憾,黑麒麟的攻势太过迅猛,也太过锋锐,根本让人来不及找出什么破绽、很快。黑麒麟已经逼到了温之临面前,让温之临不得不暂时放弃口舌之战,凝神招架住对方招招致命的攻势。 当接触到黑麒麟那一双暗然无波的黑眸时,温之临心中蓦然一沉,难道他竟对我所说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是已经对昔日垩白的灭亡毫不在意了,还是根本对他人的侮辱、挑衅置若罔闻? 如此一分神,温之临自己的步调先开始乱了。而黑麒麟则抓住机会步步紧逼,让温之临快要喘不过气来。 此时其余几人已经察觉到了黑麒麟“擒王”的意图,纷纷折回救援,对黑麒麟形成四面夹击之势。 “看来,轮到我出手了。”莫传延等的就是这一刻,只见他步履沉稳地踏出了陈希扬的结界防御圈,架起狙击枪,瞄准了目标,“咻、咻”几发子弹,正中目标。 但因为对方行动速度过快,莫传延即便枪法再精湛,还是只能捕捉到一个影子,子弹擦个边,能射中某个部位已经很不错了,要说爆头什么的,那几乎是天方夜谭。 但也正是因为莫传延的这几声冷枪,打乱了他们攻击的节奏。他们虽然个个都是上古神将附体,但宿体毕竟还是皮肉之躯,被子弹射中之后,还是会受伤流血,会产生相应的痛感。 此时被射中了小腿的马弈攸、射中了背部的聂臻和被射中了胳膊的穆顺,全都因疼痛而放缓了速度,面对力量全面压制的黑麒麟,他们不敢有丝毫大意,只能先停下来,将伤口中的子弹先逼出来。 但就在这须臾的瞬间,黑麒麟已经完全压制住了温之临,同时莫传延又是“咻咻”几枪,配合着符宁止逼退再度围上来的其余几人。 黑麒麟击晕温之临,掉头便撤。 尚未负伤的李思考和纪玖追出一段距离,逐渐看见了隐在幕后的陈希扬、莫传延等人。 突然李思考停下了脚步,同时也拉住了纪玖,劝道:“别追了,再追下去,会把我们自己也搭进去。” “可是大哥……” “他们掳走大哥,势必是打算用大哥来换麒麟珏,所以大哥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以大哥的能耐,也不会任由他们折腾的,放心。” 纪玖不再说话,两人谨慎地撤了回去。 此时受了伤的几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穆顺和马弈攸伤势不重,逼出子弹、止了血之后,也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背部中枪的聂臻就有点亏了,子弹射入背部之后,差一点就击中心脏了,如果这具宿体被毁坏了的话,意味着聂臻又要费点心思找下一个宿体,这对他来说是非常悲催的一件事。 所以聂臻一边让纪玖给他包扎伤口,一边口中不断地咒骂,把莫传延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个遍。 此时任庭守终于缓缓从躲藏的掩体之后磨蹭了过来,刚才黑麒麟那蓄势猛力地一撞,把他五脏六腑都撞得移了位,害他吐了好几滩鲜血,要不是有玉衡的灵力撑着,这身体恐怕早就晕厥过去,没有知觉了。 任庭守再次吐出一滩鲜血之后,抹了抹嘴巴,不忘揶揄聂臻:“天璇,你有那点骂人的力气,还不如节省点时间讨论下怎么把大哥救出来。” 聂臻果然闭上了嘴巴,不吭气了。 六人围坐成一圈,都有些垂头丧气。虽说要讨论如何营救温之临,但一则对方突袭太快,让他们措手不及,二则他们都受伤未愈,也实在很难在短时间内调动脑细胞想什么营救策略。一时间大家都很沉默。 片刻之后,马弈攸才恨恨道:“这符宁止为了夺回麒麟珏,居然真的变回黑麒麟了,简直是个疯子。” 李思考却淡淡接了一句:“就算是疯子,也必然是有弱点的。” 众人都向他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李思考笑了笑:“混入他们之中卧底了这么久,除了夺回麒麟珏之外,我可也没闲着。杨臣修和符宁止之间的关系太微妙了,实在让人不能忽视。” 他提到这一点,纪玖也深有同感:“说起来,其实当初给杨臣修打工的时候,我就隐隐觉得杨臣修和符宁止之间的主仆关系有点不太正常,那时候我就心里在琢磨,他们两个真的只是单纯的雇主和保镖的关系吗?只不过碍于身份,再加上符宁止性情冷僻,我没敢问出口。” 李思考笑道:“其实他们何止是雇主和保镖的关系,若是回溯到大曜时代,他们还是契约主人与契约兽的关系,或者,再往前推一些,他们之间的身份就更加耐人寻味了。” 众人一听,都被勾起了好奇,纷纷询问:“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于是李思考将他在百鬼穴听到的杨臣修和符宁止的一段对话复述了一番。 众人听得瞠目结舌:“难道说……杨臣修最初的身份,是白麒麟?” 李思考幽然而笑:“所以说,黑麒麟虽然强大,但也未必就坚不可摧。相信聪明如大哥,也一定很快就能发现这一点,我们不妨静观其变。” 第二章大曜七将(五) 在回去的路上,苏泽一直沉着脸没有说话。 当回到帐篷之后,黑麒麟放下温之临便又消失得没了踪影,想必是尽量避免与杨臣修呆在一处。 杨臣修看了看黑麒麟的背影,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自己的帐篷。 苏泽看了仍在昏迷的温之临一眼,对其余人道:“你们都去休息吧,这人我来看着。” 骆柒有些不解:“总觉得你这么积极主动有些古怪啊。” 莫传延则一把揽了骆柒的肩膀:“有人想干苦力活,应该求之不得才对。累死了,跟我一起睡觉去。” “喂喂,我的帐篷在那边!” “都说了是跟我一起睡觉。” “我警告你哦,睡觉就好好睡,不准对我动手动脚!” “咦,我也没想过要对你动手动脚啊,”莫传延故作惊讶,“不过如果你希望的话……” “闭嘴闭嘴!” 两人咋咋呼呼地渐渐走远。 陈希扬看了苏泽一眼,问道:“你真要在这里守着?” “嗯,反正之前我睡了挺久了,想睡也睡不着,不如在这里守着,你们都去休息吧。” “那有情况记得及时通知我们。”陈希扬说着,丢了一个结界术下来,便打着呵欠离开了。 苏泽于是在温之临身旁蹲下身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过了半晌,温之临终于缓缓睁开双眼,有些无奈地道:“你这样瞪着我,杀伤力好大,我想装睡也装不下去了啊。” 苏泽哼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温之临又问:“你知道我是在装睡?” “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温之临有点无语,他原本想尝试跟苏泽搭讪的,结果发现苏泽这不阴不阳的腔调让他有点拿捏不准。 “有烟么?”温之临开始转移话题。 “没有。”苏泽答得很干脆。 “那水呢?” “有也不给你喝。” “……”温之临闭上了嘴。他总算明白了,这小子是专程留下来折腾他的。 温之临不说话了,苏泽反倒开始问话了:“上次在言灵冢里遇到你和穆顺的时候,就已经是你们了?” 苏泽这话问得有点突兀,但温之临还是很快就听懂了。他的意思是,上次遇到的他们两人,就已经不是本人了。 对于这一点,温之临觉得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于是也就点头承认了:“没错,那时候我们就已经在这宿体里了,只不过对身体的掌控还不是很充分罢了。” “那任庭守呢?” “任庭守?”温之临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哦,你是说玉衡的那个宿体吗?那个时候他还没在宿体内。是后来到了化身池……” “这么说来,聂臻也是在去了化身池之后,才被你们的人替换掉的?” “没错。”温之临干脆地承认了。 苏泽不再说话,继续瞪着温之临,眼眸中的火光渐渐烧了起来。 “你做什……”温之临刚想问,苏泽已经一拳往他肚子上抡了过来。 “喂喂,”温之临吃痛,被打得有点懵,“你这是虐待俘虏!” “我就虐待你了怎么样?” “你好歹给我个理由吧。” “理由很简单,我本来想揍的人是你那两个害死了聂臻和任庭守的同伴的,但是我们没有把他们抓来,所以我只好揍你出气了。” 这个理由真是让人又愤怒又无奈。温之临只好辩驳:“聂臻本来就已经死了好不好!” “他本来是可以活过来的!” “这也算在我头上?这不科学吧?” “当初风音好意指引他们去寻找化身池,可不是为了让你们这些人趁虚而入的,你们这样的做法,可以说是欺骗了风音,罪加一等!” 他说着,又往温之临肚子上送了几拳。 温之临被揍得完全没了脾气,但是他手脚被绑,又毫无招架之力,觉得这样被揍下去实在不是办法,只好昧着良心哄他:“壮士手下留情啊,其实我们只是借那身体用用,用完了会还给原主人的。” “原主人的魂魄早就烟消云散了,你当你是在骗小孩么?!”苏泽揍得更狠了。 温之临欲哭无泪,这小子怎么突然变精明了,完全不好糊弄啊! 于是这后半夜,苏泽又问了很多问题,温之临若是不回答,他就揍到他回答为止,如果温之临回答的问题不太靠谱,有作假的嫌疑,他也照样给拳头。而且揍的全是对方的身体,完全不往脸上招呼,所以温之临的一张脸看起来还是比较正常的,就是有的时候表情有点扭曲。 照样反反复复折腾了一夜,到了第二天一早,陈希扬走进帐篷的时候,就看见两人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昏昏欲睡。 “这什么情况?”陈希扬有点惊讶,“昨晚你们是做了什么剧烈运动了吗?” 温之临立即诉苦:“陈希扬,你快管管这家伙,折腾了我一夜,没完没了了简直。” “折腾了……一夜吗?”陈希扬眯了眯眼,蹲下身去撕开温之临的衣服检查了一番,果然发现他身上多出了许多可疑的淤痕。 陈希扬浑身开始散发出危险的气息,转头看向苏泽:“看来昨晚你很尽兴。” “当然尽兴。”苏泽回了一句。昨晚上他不但揍人揍得尽兴,审问得也很尽兴,一想到此,他便有点得意地道,“不过这家伙刚开始完全不配合,非得我使用暴力了才肯配合。” “你还想让他配合?”陈希扬一听这话,心头之火更甚,霍得站起身,便朝外面走去。 “哎你等等。”苏泽跟了出去,“我一晚上没睡,你帮我铺个睡垫补个眠吧。”他说着,便习惯性地往陈希扬肩膀上挂去。 不料陈希扬身形麻利地往旁一闪,苏泽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 “陈希扬……”苏泽察觉到对方似乎有杀气,有些委屈地挠了挠头,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陈希扬暗暗握紧了拳头,忍耐了很久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脾气,说道:“苏泽,你……你老实告诉我,你昨晚这样对温之临,是为了气我,还是……还是……” 苏俄一脸茫然:“我为啥要气你?” “啪――”陈希扬额角青筋爆裂,眉梢已经开始抽搐了,“不是为了气我,那看来你是真心对温之临有意思了?” “我对温之临有意思?”苏泽终于察觉出一丝蹊跷来,“我对他有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你还装?”陈希扬大为光火,“他身上那么多淤痕是怎么回事?” “当然是被我揍……咳咳……”苏泽话说一半,立即打住,换了一种比较委婉的说辞:“审讯犯人嘛,不附加点惩罚措施什么的,犯人不会老实说真话啊。所以嘛,拳头有的时候还是比较有用的。” 苏泽说着,晃了晃自己的拳头,因为有的时候下手位置没拿捏好,经常会揍到对方骨头上,所以他自己手上也出现了不少淤痕。 陈希扬看见他的拳头之后,明显怔了一下:“你说什么?昨晚……你是在审讯犯人?” “是啊。” “他身上的淤痕,都是被你揍出来的?” “不然你以为呢?”苏泽翻了翻白眼。 陈希扬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忍不住笑了出来。 苏泽奇怪地看着他:“我说你这人真奇怪,刚才这么凶,这会又……” 他话说一半,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忙板住陈希扬的肩膀看着他:“等等,陈希扬,你刚才该不会是……内啥……吃醋吧?” “吃……吃你妹的醋!”陈希扬大窘,扭头便走。 苏泽乐了,陈希扬越是不承认,越说明他心里有鬼。他笑嘻嘻地跟了上去,口中道:“陈希扬,看不出来,你其实挺在意我的嘛。” “滚,少在那里自作多情。” “哎呀,陈希扬,这有什么好害羞的,我们之前不是已经确定交往了吗,偶尔吃吃醋什么的是交往过程中必不可少的情趣嘛,有利于身心健康啊!” “滚滚滚滚滚!”陈希扬迈开步子只顾自己走,一张老脸已经烧得通红。 苏泽值了一夜班,然后把温之临交给杨臣修看守,自己便回帐篷补眠去了。 杨臣修这段时间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不再对谁都笑脸相迎,尤其是没有了调戏符宁止这项娱乐之后,他更多的时候便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默默地吸烟。 此时看守着温之临,他也是一句话也没说,一根接一根地吞云吐雾,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过了半晌,温之临开了口:“麻烦能不能给我一根烟?我得提提神。” 杨臣修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声,只是默默递给他一支烟,然后拿出打火机帮他点上。 老实说,杨臣修和温之临也算是旧识,两年前他雇佣温之临和穆顺进入西周古墓盗取灵媒御玺那会,就已经有了交情了,只不过杨臣修现在才知道,那时候的温之临,就已经不是温之临本人了。 不过对于这种事情,杨臣修的反应明显比苏泽要平静许多,当初他和温之临便是交易关系,只要能达成目的即可,对方是不是本人,对他来说关系不大。 所以当得知温之临的真实身份之后,杨臣修除了有一点点被蒙蔽的不爽之外,也没有太大的感觉了。 更何况如今他恢复了万俟白的记忆,也知道了温之临就是以前的天枢,两人确切的关系应该是敌人,所以他越发觉得无话可说了。 第二章 大曜七将(第六) 杨臣修帮温之临递了烟点了火,便不再管他,继续自顾自走到一旁抽烟去了。 温之临两手被绑着,只能用嘴咬着烟,吸得有些困难,但有总比没有好,他被折腾了一晚上,现在讨到一支烟抽,他觉得杨臣修这个看守人要比苏泽顺眼多了。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抽完了各自的烟。 温之临吐掉烟蒂,然后开了口:“杨臣修,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问什么?”杨臣修心不在焉地看了看他。 “听说你已经恢复前世的记忆了,怎么,不想报亡国之仇吗?” “报仇?找你吗?”杨臣修冷笑着反问了一句,“抱歉,你的分量还不够。” 温之临脸色变了变,随即很快恢复正常:“说得也是,在领主看来,只有斗主和军师才算得上是对手,我们七个,不过是些不入流的小角色罢了。” 杨臣修听出他这是在嘲讽,但他却丝毫没有露出什么不悦的神色,岔开了话题道:“你们都出来了,那你们斗主和军师呢,怎么到现在还不出来露个脸?” 温之临不答反问:“如果那两位出来了,请问领主会怎么做呢?据我所知,领主虽然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但战斗力只相当于一个普通人类,根本不足挂齿,领主还想找他们报仇吗?” 杨臣修沉默了片刻,淡淡道:“反正垩白早已经没了,报不报仇也没有多大意义,更何况你也说了,现在的我,根本没有报仇的实力。不过我不报仇,不代表符宁止不会,如果他想的话,我不介意坐山观虎斗。” 温之临没想到杨臣修竟然真的放得下,他狐疑地盯着杨臣修瞧了片刻,却没能瞧出什么端倪来。 杨臣修又道:“你还没有告诉我,斗主和军师在哪里。” 温之临笑了:“你不是不打算报仇了吗,那又为何如此关心那两位的下落?” 杨臣修耸了耸肩:“我不是说了吗,没准符宁止会想报仇。到时候我好给他提个醒什么的。” “……”温之临无语了一下,“那你觉得,我还会告诉你吗?” “哈。”杨臣修突然笑了。 温之临一怔:“你笑什么?” “你底气不足了。” “什么意思?”温之临还是一头雾水。 “你不敢说,或者,你压根就不知道。”杨臣修站起身俯视着温之临,“我猜得对不对?” 温之临没想到居然被杨臣修套住了,脸上表情一僵,勉强笑道:“我有什么不敢说的?” “是啊,你有什么不敢说的呢,如果斗主或者军师任何一个都还健在,而你们七将又已经全部觉醒,这对你们来说可是占着绝对优势,又何必对他们的去向遮遮掩掩的呢。但事实是,他们要么根本就还没有出现,要么,就像我一样,力量弱得根本不堪一击,对不对?” 温之临脸色几度变换,似乎在极力保持镇定。 只听杨臣修又问道:“那么这一次,你们千方百计弄到了麒麟珏,又是为了做什么呢?麒麟珏的作用早已失去了它本来的意义,更何况是落在你们这些外人手中,对你们完全没有帮助。 “所以我在琢磨着,你们拿到麒麟珏之后,势必还会再弄到灵媒御玺、海龙珠和火凤鸣石,因为你们的目标不在宝物本身,而是和苏泽一样,想要打开大曜神宫。” 温之临故作镇定地笑:“推理得不错。那不如请继续猜一猜,我们想要打开大曜神宫,目的何在呢?” 杨臣修想了想:“难道……跟斗主曜紫微有关?” 温之临张了张口,此时莫传延掀开帐帘走了进来,温之临也便谨慎地闭上了嘴巴。 莫传延神色怪异地看了看两人,然后将干粮递给杨臣修,说道:“再过半小时,我们就启程回去了,你抓紧时间填一下肚子,收拾一下东西吧。” 温之临眼皮跳了一下,问道:“怎么,不打算拿我换麒麟珏了?” “自然是要换的,”莫传延笑了笑,“不过我们不急。” 他说着转身要走,温之临又叫住他:“喂,不打算给我点吃的吗,难道想虐待人质?” 莫传延阴恻一笑:“是啊,上辈子就是被你们打死的,从个人感情来看,我巴不得饿死你。” 温之临不敢再挑衅他,乖乖闭上了嘴巴。 杨臣修抬头问莫传延:“符宁止呢,回来了没有?” 莫传延迟疑了一下,道:“刚才回来了,所以陈希扬才让我通知你,一会就启程。” 杨臣修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半个小时之后,六人带着俘虏温之临上了两辆车,朝城市的方向开去。 远处,马弈攸放下了望远镜,对身边同伴道:“他们已经上车了。” 穆顺看向一旁的聂臻,问道:“大哥说什么了没有?” 聂臻原本一直闭着双眼,嘴巴无声地开阖,好像在喃喃自语着什么。片刻之后,他才缓缓睁开眼道:“大哥说,让我们远远跟着,寻机救他,但不要被他们的人发现了。” “只要有那只黑麒麟在,远远跟着而不被发现的难度比较高吧……”任庭守犯愁地皱起了眉。 穆顺问李思考:“黑麒麟的感应范围是多远来着?” 李思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当我是计算器吗?” “不如由大哥来告诉我们啊。”聂臻突然笑着提议。 “嗯?”众人一齐看向他。 “我们一点一点缓慢推进,如果黑麒麟感应到了我们的跟踪,必定会有所反应,这时候只要大哥在他们身边,就能第一时间通知我们了。然后我们就把跟踪距离再拉长一点,一直保持在这个范围之外,这样黑麒麟就感应不到我们了。” 穆顺想了想,点头道:“这个办法虽然笨了点,但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纪玖迟疑地道:“但是这样一来,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了,黑麒麟一定会保持高度警觉的吧?” “如今大哥在他们手里,他们势必已经料定我们会去营救。这时候我们如果太过漠不关心了,才显得有点不正常吧?” 众人都觉得说得有理,于是六人开始行动。 却说苏泽他们也是事先就料到其余六将会在半途营救温之临,所以让符宁止和温之临同一辆车,由杨臣修负责驾车。另一辆车则是苏泽他们四人,由莫传延负责驾车。 杨臣修一边开车一边瞄了瞄蜷缩着身子静静伏在副驾驶座上的符宁止。此时的符宁止正眯着眼睛像是在打盹,只是究竟有没有真正睡着,他看不出来。 温之临独自一个人坐在后排,十分明智地闭着嘴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因为他已经敏锐地察觉到,自从这只黑麒麟上车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各种压抑,拿捏不准究竟是怎么回事的他,觉得自己还是保持缄默比较安全。 一车人谁也没有说话,渐渐的,温之临也开始昏昏欲睡了起来。 开了三分之一的车程之后,符宁止突然睁开眼睛,撑起了上半身,全身的毛也倒竖了起来。 杨臣修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 “后面有跟踪。”符宁止压低了声音。 温之临眉梢一挑,却不动声色地继续装睡。 果然,杨臣修下意识回头看了温之临一眼,见他睡得正熟,于是也压低了声音问:“是那六个人?” “人数不清楚,因为距离比较远,我只能感觉到微弱的气息。” “那怎么办,停车确认么?” “车速不变,先观察一阵再说。” 于是杨臣修继续开车,符宁止则继续眯起眼睛假寐。 两人都没有察觉到,后排歪头睡着的温之临,双唇轻微地开阖了几下。 “大哥传来提示了。”闭着眼睛倾听了一阵的聂臻,突然睁开眼睛对同伴道,“黑麒麟已经感应到我们的气息了,我们得减速。” 此时李思考拿着平板电脑一阵换算,得出了结论:“如此看来,黑麒麟的感应范围是半径为300多米的圆弧。我们只要和对方保持350米的车距,就绝对是安全的。” “通知后面三个人,减速。” 片刻之后,符宁止再度睁开眼睛,轻轻“咦”了一声,眼眸中流露出迷惘的神色。 “又怎么了?”杨臣修问。 “那些人的气息……好像消失了。”符宁止说着,回头看了温之临一眼。 温之临依然歪着头睡着,随着车子的摇晃,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前后摆动。 符宁止收回目光,眼中疑惑更甚。 “会不会刚才是你的错觉?”杨臣修问。 “不可能。” “那就可能是距离太远,他们跟丢了。” 符宁止皱着眉,没有说话。 但是杨臣修已经不再把跟踪者的事情放在心上了,他沉默了片刻,转换了话题道:“符宁止,趁这个机会,我们好好聊聊吧。” “嗯?”符宁止一时没回过神来。 “如果拿回了麒麟珏,你打算去哪里?” 符宁止认真想了想,道:“目前为止还没有考虑过这件事。” “看样子,你是不打算跟我回上海了,是不是?” “没有必要了。” “你父亲那边……” “原本便没有什么感情,你就说我擅自溜走了吧。我想他也不会希望认一直麒麟当儿子。” 杨臣修又沉默了片刻,低声道:“符宁止,你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第二章 大曜七将(七) 杨臣修的这一句话,让符宁止怔了一怔。 他缓缓抬头看向杨臣修,漆亮的眼眸中看不出一点情绪。 杨臣修却没有看他,他依然匀速开着车,目视前方,仿佛刚才那句示弱般的话,根本不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但是符宁止留意到,杨臣修握着方向盘的手,因为用力过猛而青筋暴突。 符宁止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声音低缓地道:“我以为,与其互相憎怨下去,不如……” “你以为,事到如今,我们之间就只剩下怨憎了吗?” 杨臣修皱眉打断了符宁止的话,说完之后紧紧抿住了唇,似乎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如果不是因为在开车,他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扑上去掐住符宁止的脖子。 但是符宁止却显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地想了想,说道:“如果你指的我们俩这一世的契约的话,你也知道,那只是个意外,要解除契约的方法也不是没有,我会等你百年之后,在你心口取一滴血,抹去我额头上的印记。如此一来,下一世,下下世,我们即便再相遇,也不会有机会签订契约了,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杨臣修心口之火腾地一下窜了上来,他再也按捺不住,脚下油门猛地轰了上来,车子飞速向前窜去。 符宁止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问道:“杨臣修,你发什么疯?” 而跟在他们后方的那辆车中,莫传延望着前方绝尘而去的车子背影,怔了片刻才喃喃道:“怎么回事?起内讧了?人质暴动了?” 但是没有人回应他。他扭头看了看,副驾驶座上的骆柒,以及后座上的苏泽和陈希扬,全都睡得东倒西歪。 杨臣修飙出几公里之后,又猛地刹车停了下来。 符宁止一个不留神,差点一头撞到玻璃上去,而后座上的温之临也因为强大的惯性扑了上来,脑袋重重撞在前方的椅背上,然后又被反弹回去。 这来回一撞,撞得他全身疼痛。如果这个时候还要装睡的话,那也实在太假了。于是他干脆装作是被撞醒过来,惊慌失措地叫道:“哎哟痛死我了,出什么事了,撞车了?” 但是前方的两个人根本没有余裕去理会他。 符宁止一脸不悦地看着杨臣修:“杨臣修,你发什么疯?” “我是快要疯了,被你给气疯的!”杨臣修说着,暴躁地往方向盘上抡拳头。 符宁止愕然,认识杨臣修这么久,还从未见他做出过如此幼稚冲动的举动,顿时觉得有些大开眼界,但更多的是迷茫,他究竟是怎么了? 杨臣修兀自发了一会脾气,瞪向符宁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摆脱我,是不是?” “我……” “好,那就如你所愿,不必等到我百年之后了,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他说着,开始四处寻找凶器。无奈车上连一件称得上凶器的东西都没有,这让他更加光火,干脆打开车门跳下车去,发疯似地往前跑。 符宁止顾不了后座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0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温之临了,只好打开车门跟了出去,他狂奔了几步之后,挡在了杨臣修面前:“杨臣修,你要做什么?” “找辆过路的车撞死,好让你称心如意!” 符宁止哭笑不得:“杨臣修,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我幼稚?那我就让你看看,我就算幼稚了,也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杨臣修绕过符宁止,气呼呼地继续往前走。 符宁止只好再度拦住他:“杨臣修,你别这样,我有什么说错的地方,我向你道歉。” 杨臣修停下脚步,目光凄凉地望了符宁止半晌,突然惨淡一笑:“你能有什么地方做错?你又何尝认为自己做错过了?当初曜神让你跟着他去开创九玄,你便跟着去了;如今你想恢复麒麟的身份,你也就自己默默一个人去做了,你什么时候问过我的意见?在你心里,我杨臣修究竟算哪根葱?!” 符宁止沉默片刻,淡淡道:“当初在百鬼穴的时候,不是你希望我恢复麒麟之身的么?” 杨臣修噎了一下,顿时更加愤怒了:“你也说了那是在百鬼穴,我被鬼首控制住了,很多话不是我的真心话,就算……就算我心里真的对你有怨,我也不会把话说得这么绝!符宁止你脑子被驴踢了吗?我那种状态下说的话你也信?!” 符宁止叹了口气:“我知道,那时候你说的话,并非百分之百出自你的本意。我也很想知道,如果是你本人的意愿,你是否真的希望我恢复麒麟之身。” 杨臣修一怔:“那你……” “所以将你救出百鬼穴之后,我便一直守在你身边,我想等你醒过来,亲口问一问你,听听你的心里话――但是你一直在昏睡。” 杨臣修又是一噎,昏迷不醒又不是他自己愿意的,难道这也是他的错?当下口中逞强道:“我没醒过来,你就不能再耐心等一等?你连这点时间都不给我?” 符宁止缓缓摇了摇头:“如若是在往常,不论你昏睡多久,我都有耐心等下去。但是这一次,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大曜七将已经全部觉醒,他们非但夺走了我们的麒麟珏,还谋划着夺走另外三样宝物,他们的目标极有可能是大曜神宫,他们如此迫切地想要打开大曜神宫,是为了什么,这一点我无法下断言,但这必定是对我们不利的事情。 “而眼下敌我双方实力悬殊,我如果再不恢复麒麟之身,增强我方的战斗力,就有可能全军覆没。所以,杨臣修,我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我必须尽快做出抉择。” 杨臣修内心的怒火渐渐冷却了下去,他并不是已经不再愤怒,而是已经失去了愤怒的立场。 他垂下双手沉默良久,然后缓步向符宁止走去。符宁止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能仰着头看着杨臣修。 杨臣修走得慢,却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带着气定神闲的优雅气度,此时的杨臣修,失魂落魄,步履蹒跚,跌跌撞撞的,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摔倒在地。 他来到符宁止面前,然后跪下身来,将符宁止整个搂进怀里去。 符宁止全身一僵,却没有挣扎。 杨臣修渐渐收紧双臂,将脸埋入对方柔顺的皮毛中,低声哽咽:“符宁止,以后我该怎么办……” 符宁止没有回答,没有动弹。 坐在车内的温之临,透过车窗静静注视着这一切,微微眯起了双眼,嘴角泄露出一丝笑意。 片刻之后,聂臻收到了温之临传来的信息,睁开双眼,露出惊诧的表情。 李思考看见他一脸呆滞的表情,好奇问道:“大哥跟你说什么了?” “大哥说,让我们不用跟了,找个地方好好休整一下,必要时候他会联系我们。” 李思考和纪玖对视了一眼,都没明白究竟怎么回事。 纪玖问道:“听这口气,貌似大哥挺有把握脱险的?” “大哥说,他有办法一个人搞定,不过必要的时候可能需要我们配合。” “这听起来够玄的啊,”李思考皱了皱眉,“大哥是不是想到什么妙招了?” 聂臻耸了耸肩:“我也想问啊,但是大哥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多透露半个字都不肯,我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啊。” 莫传延终于加速追了上来,看见车子就停在路中央,好在这边地处偏远,往来车辆经常几个小时看不到一辆,所以还不至于造成交通堵塞。 莫传延下了车,快步走到车边,发现里面主驾座和副驾座上都空空如也,只有后座上温之临在里面优哉游哉地闭目养神。 莫传延心中大惊,敲了敲车门,问道:“他们两个人呢?上哪儿去了?” 温之临懒洋洋地朝车窗外某个方向努了努嘴:“这不在那儿抱着吗?” 莫传延顺着那个方向望过去,顿时满头黑线,只见杨臣修双膝跪地,抱着一只黑麒麟死活不肯撒手,那黑麒麟虽然看上去比较乖顺,但是从他身上一个个渐渐倒竖的毛发来看,这家伙恐怕耐心快要用尽了。 这是闹哪样啊?莫传延丈二摸不着头脑,两个人开车开到一半跑出去路中央上演生死未了情?这是发的哪门子疯? 而这车里的俘虏就更加古怪了,这个时候他应该趁机溜走才比较正常吧?但是温之临呢,居然乖乖呆在车里免费看大戏,这是愚蠢到家了还是识时务魏俊杰啊? 此时,后面那辆车内的苏泽、陈希扬、骆柒等人也都相继下了车,一边围观远处行为异常的杨臣修,一边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骆柒充满同情地叹气:“看来杨臣修已经忍到极限了,今天总算是爆发出来了,哎。” 苏泽冷哼:“谁让他之前总是装x,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活该。” 骆柒略有些惊讶地看向苏泽:“你倒是一点都不同情啊。” 苏泽挥了挥手:“像我这样干脆利落该出手时就出手不就没这么多唧唧歪歪的事情了?” 一旁的陈希扬挑眉:“该出手时就出手?嗯?” 苏泽摸鼻:“咳,我语文不太好,可能形容不太恰当。” 此时莫传延发话了:“我说,虽然这一幕看起来比较温馨感人,但是……我们是不是应该上去提醒一下,差不多是时候可以继续赶路了啊?” 第二章 大曜七将(八) 他们驱车回到克拉玛依,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符宁止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骚乱,于是事先隐去了自己的身形。 经过一路的奔波,几个人又累又饿,到了下榻的酒店之后,胡乱吃了点东西,便各自去房间休息了。 温之临依然是被放在和符宁止同一个房间里,因为黑麒麟无与伦比的敏锐嗅觉,只要温之临有一点异动,他都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 温之临对这样的安排似乎也没有什么异议,十分安分地走到自己的房间里,躺下便睡了。 这天晚上,杨臣修有点失眠,脑中还在想着白天自己一时冲动之下做出的幼稚举动。事后觉得莫传延那几个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他知道,那些人一定在心里笑话自己,只不过当着面不好意思直接表现出来。 相比之下,符宁止没有嘲讽他这样的举动,已经算是天大的安慰了。不过他心里又有些嘀咕,黑麒麟笑起来是什么模样的,如果黑麒麟笑与不笑都一个表情,那他根本就不知道符宁止究竟有没有嘲笑过他了。 如此胡思乱想着,他忍不住偷偷往身旁的那张床上瞄过去。 床上空无一物,但是他知道,符宁止睡在那里,只不过隐去了身形罢了。 他突然很想看看符宁止,否则心里就不踏实。 “宁止,现在房间里都是自己人,你不施隐身咒没有关系的。” 符宁止半晌没有给予回应。 睡了吗?杨臣修心里有些落寞。 符宁止却在此时开了口:“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杨臣修无奈,沉默了片刻,又道:“宁止,过来跟我一起睡好不好?” “不好。”这一次,符宁止倒是答得干脆利落,就像以往每一次杨臣修要蹭去他穿上骚扰他,都会被他毫不留情地踢下床一样。 “为什么不好?我看不见你,抱着你总可以吧?” “你还是小孩子吗?如果只是想找安全感的话,自己抱个枕头在怀里吧。” “安全感什么的,只有抱着你的时候才会有啊。” “别废话了,闭嘴,睡觉。”符宁止的声音听起来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杨臣修无奈地闭上了嘴巴。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杨臣修辗转反侧无数次,每一次都闹出很大的动静。 符宁止忍无可忍:“杨臣修,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杨臣修故作委屈:“没有安全感,我睡不着啊。” “睡不着就乖乖躺着别动!” “我办不到啊……”杨臣修又“嘎吱嘎吱”地翻了个身。 符宁止就纳闷了,这酒店不算差,房间里的家具质量都还不错,翻个身也能发出“嘎吱嘎吱”这种老掉牙床板的声音效果,看来杨臣修绝对是故意的了。 符宁止忍了忍,咬牙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陪我睡。” “陪你睡你就安分了?”符宁止的声音终于透出一丝妥协的意味。 杨臣修自然是拼命点头答应。 房间里又静默了片刻,然后杨臣修听见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从邻床传了过来。 再然后,声音渐渐靠近,他感到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爬上了他的床,整个床垫顿时往下陷了陷。 杨臣修伸出手去摸索了一下,然后就摸到了黑麒麟柔软的毛发。 立即传来符宁止低声怒喝:“你摸哪儿啊,别动手动脚的!” “咦,我摸到什么不该摸的地方了吗?”杨臣修反问。他这不是装傻,是真傻,难道他一下手就摸到宁止的xx了?这么想着,他又下意识地摸了两下,似乎在确证自己的猜测。 然后就听见符宁止恼羞成怒的低吼:“杨臣修,叫你不要动手动脚了,我胳肢窝下最怕痒了好不好!” “……”杨臣修很想重重地“切”一声,胳肢窝而已,你用得着这么大反应吗? 不过既然这个部位是胳肢窝的话……杨臣修已经大致能摸清它的整个方位了,于是伸手一捞,便准确无误地将那个毛茸茸的东西整个揽入怀中,像抱睡枕一般抱了个满怀。 符宁止自然是在他怀中好一顿挣扎,一边挣扎一边叫:“勒死我了,放手!” 于是杨臣修只是微微松了松手,换了个姿势又将符宁止搂住了。见符宁止又要炸毛,他揉了揉符宁止的脑袋,带着睡意道:“乖,别闹了,好好睡觉!” “刚才究竟是谁在闹啊……喂――”符宁止还没抗议完,耳边已经传来杨臣修轻微的鼾声了。 “……”符宁止被搂住全身无法动弹,此刻他只能睁着眼睛悲愤地想,杨臣修一定是故意的,下次说什么也不能再上当了。 第二日一早,杨臣修醒来时,下意识地便去摸身边那个毛茸茸的东西,在确定对方还在熟睡时,他松了口气,然后嘴边露出一丝满足的笑意,低下头去吻了吻对方的脑袋。 这一晚上,杨臣修是睡爽了,但是符宁止却因为全身被抱着很不舒服,一直失眠到凌晨三点才昏昏入睡,现在正是他好眠的时段,所以当杨臣修骚扰他的时候,他也只是非常不耐烦地扭动了一下身子,然后便又陷入了沉睡。 杨臣修没有再惊醒他,而是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进盥洗室里刷牙洗脸。 刷牙刷到一半,搁在盥洗台上的手机传来了短信进入的提示音。 杨臣修一边继续刷牙,一边拿起手机看短信。 ――“醒了?”fro温之临。 杨臣修怔了一下,下意识看了看温之临所在的小房间,口齿不清地吐出一句:“神经病。” 然后他就把手机放回去继续刷牙。 片刻之后,第二条短信又发了过来:“杨臣修,我们做笔交易如何?” 杨臣修皱着眉头看完之后,还是没回,又把手机放了回去。 很快,第三条短信发了进来。 尼玛有完没完?!杨臣修炸毛了,要不是嘴巴里含着牙膏泡沫,他一准冲出去先把温之临那家伙痛扁一顿再说。 但是当看到短信内容之后,杨臣修却突然怔住了。 ――“我可以想办法把符宁止变回人类,你信不信?” 杨臣修望着手机屏幕失神了半晌,然后慢条斯理有条不紊地刷完牙,洗完脸,又对着镜子将脸上的胡渣子剃得干干净净。 这期间,温之临没有再发任何短信过来,似乎非常有耐心地在等待他做决定。 杨臣修将自己拾掇完毕之后,走出盥洗室,推门进入温之临所在的那个小房间。 此时温之临早已经神清气爽地坐在床边玩着手机游戏,见杨臣修推门进来,便朝一旁指了指:“坐下谈吧。” 杨臣修心想,这真是一个沉得住气的家伙。于是毫不客气地坐了下去,开门见山地问:“你会主动找我做交易,必定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吧?” “杨老板真是明白人。”温之临笑了笑,手上的游戏却没有停,只见他一边玩着游戏一边继续开口,“跟明白人做交易,讲究的就是诚信。相信杨老板也不会做出过河拆桥之类的事情吧?” 杨臣修却没有跟着他的节奏走,催促道:“你说的让符宁止变回人类的方法是什么?不说得具体一点的话,我没有办法相信你。” 温之临笑道:“杨老板,先不要心急啊,我既然敢主动提出跟你做交易,必定是想到了一个可以双赢的局面,如果没有自信可以打动你,我也不会贸然开口了。” 杨臣修双臂环胸看着他:“什么双赢的局面,你倒是说来听听,看能不能真的打动得了我。” “杨老板,知道我们为什么千方百计要抢你们的麒麟珏么?” “抢走麒麟珏只是第一步吧?你们的目标难道不是夺走剩下的灵媒御玺、海龙珠和火凤鸣石么?” “杨老板很明白嘛,既然如此,你应该也明白,我们得到这四样宝物,也是为了开启大曜神宫吧?” 杨臣修笑了笑:“这一点,我们也已经猜到了,大曜神宫里面,一定藏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才会让你们如此上心,对不对?” 温之临静静笑了一下:“没错,从大曜神宫里面,可以得到一个重要的信息,这个信息可以指引我们寻找到大曜皇族的后裔。” 杨臣修怔了怔,温之临这句话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之前他听陈希扬他们的讨论,是猜测大曜神宫里面藏了什么宝藏,却没想到,他们只是为了得到一个能够指引他们寻找到大曜皇族后裔的信息……等等,大曜皇族后裔? 杨臣修神色一凛:“你说的大曜皇族后裔,是指曜紫微的后裔?” “没错。”温之临点了点头,当初我们七人共同辅佐斗主曜紫微成就帝国霸业,然后便相继进入轮回,各自投胎转世,一世一世地辅佐大曜帝国的历任皇帝。 但是大曜帝国因为受到了诅咒,总共只传承了七代,便又消亡了。 当时我们得到的预言是,曜紫微的后裔将在这一世出现,所以我们七人便千方百计地进入这一世,为辅佐新一代君王做好准备。只不过我们至今没有找到新主人的踪迹,需要进入大曜神宫,寻找先祖留下的信息。” 杨臣修默默消化掉这个惊人的信息,脸上却不动声色,问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大曜神宫里,能找到让黑麒麟恢复人身的宝物。” 杨臣修眉梢一颤,随即又狐疑地看着温之临:“你……该不会是在蒙我的吧?” 温之临摊了摊手:“我说了,我们的交易,必须建立在诚信的基础上。如果杨老板实在信不过我,我可以先让我的同伴们把麒麟珏还给你,相应的,你得想办法帮我搞到另外三样宝物,并干掉那些碍手碍脚的人。这样,我们就可以一同打开大曜神宫,然后各取所需了。你觉得这个方案如何?” 第二章 大曜七将(九) 符宁止醒来的时候,看见杨臣修正坐在沙发上,一边看财经新闻,一边喝着咖啡。电视的声音被降得很低,如果不看字幕,完全听不清楚新闻主播的声音。 “吵醒你了?”杨臣修见符宁止身上的杯子被掀开,便猜到他已经起身了。 “没有,你可以放大声一点。”符宁止下了床,然后看了看他手上的咖啡杯,又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大清早空腹喝咖啡,对身体不好。” 杨臣修置若未闻,只是拍了拍身边的沙发:“过来。” 符宁止犹豫了一下,想到自己如果不照着做的话,他可能又会闹出什么妖蛾子,于是乖乖走过去,往沙发上蹭了蹭。 杨臣修干脆将他整个抱上了沙发,然后搂着他的身子,姿势优雅地斜靠了过来。 “……”符宁止沉默着。他发现自从昨天两人暂时和解之后,杨臣修又开始无下限地粘着他了,并且比以前还要肆无忌惮。 对此,符宁止也不打算抗议什么了,反正自己现在只不过是一只麒麟,他总不能对一只麒麟……内什么。 “宁止,我发现你变成麒麟之后,反而比以前轻了。看不出来,你以前有这么重吗?”杨臣修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着黑麒麟身上柔软的皮毛。 “再怎么也重不过你。”符宁止发现被人梳理着毛发的感觉还是挺舒服的,于是也就没有阻止杨臣修那只不规矩的手,懒洋洋回了一句。 “我长得比你高,体重比你重那是必然的好吗。”杨臣修撇了撇嘴,“不过以前我还是白麒麟那会,我们俩究竟谁比较高大些,我有些记不清了,你还记得么?” “记得。”符宁止眯起眼睛想了想,回忆道,“当时你的身体比我看起来要魁梧一些,但不是因为你身形高大的缘故,而是因为你身上的肥肉比较多,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又不爱运动,所以养了一身的膘,有一次跑去山下玩的时候,差点被一个路过的村民当成家养的大白猪给抓去宰了吃。” “……”杨臣修手上动作停顿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不是吧,那村民什么眼神啊,麒麟这么雄壮威武的神兽,他居然会看成猪?” “这还真不能怪他,谁让你胖得连眼睛鼻子都被挤成一团了呢?” “……”杨臣修呆滞当场,这么残酷的事实,他委实无法接受。 半晌之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那后来呢?” “你当然不愿意被他宰了吃,所以就拼命挣扎……” “等等,我好歹是神兽白麒麟,要对付一介村民简直是绰绰有余,有必要拼命挣扎么?符宁止,你不要欺负我记不得了就瞎编乱造诋毁我英武的形象。” “你的形象已经烂到掉渣了,还需要我去诋毁?”符宁止的口气听起来十分不屑,“你那时候肥得,连跑几步都喘得要命,一听那村民说要抓你去宰了吃,你吓得恐怕连自己是神兽都给忘了,最后还不是我赶过来救的你……” “不可能!”杨臣修听不下去了,果断否定道,“这么丢脸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你一定是在忽悠我。” 符宁止于是不说话了。 杨臣修怔了一下,试探着问:“宁止?” “呵。”符宁止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 “……你果然是在忽悠我!”杨臣修扑上去摸索着想挠他的胳肢窝。 符宁止察觉了他的意图,立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跳下沙发逃命。 此时传来了敲门声,杨臣修起身走过去开了门,见来人是陈希扬。 陈希扬一边走进来一边低声问道:“那个人怎么样?”他指的那个人,自然是温之临了。 “好好地在小房间里呆着呢。”杨臣修朝小房间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陈希扬闻言走到小房间门口,轻轻推开门看了一眼,只见温之临歪着身子躺在床上睡着了,手中还拿着玩游戏玩到一半的手机。 “没耍什么花样吧?”陈希扬边问边关上了门。 杨臣修笑道:“有我和符宁止在这儿守着,他能耍什么花样?” 黑暗中,温之临缓缓睁开眼睛,望着房门合上后留下的缝隙,微微勾唇一笑。 门外,杨臣修随意地问道:“就你一个起来了?苏泽他们三个你?” “苏泽还在睡,这家伙现在一睡着,不彻底睡饱是很难醒过来的。至于另外两个,”陈希扬耸了耸肩:“谁知道他们俩躲在房间里做什么。” 杨臣修虽然觉得后半句话信息量颇大,但他还是对前半句话比较感兴趣:“苏泽他……是不是每次睡觉都会做梦?” “嗯?”陈希扬抬头看了杨臣修一眼。 “哦,我就随便问问,感觉好像苏泽每次醒过来之后,能力值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提升。” “这件事也不瞒你了,”陈希扬道,“现在风音的魂魄就在苏泽身体里,所以苏泽可以通过睡眠时期的梦境共享来获取前世的记忆。至于能力值的提升问题,我没有太注意,不过我想,苏泽和风音在一起呆久了,多少会受到一点影响吧。” 杨臣修又问:“那会不会有一天,苏泽完全继承到风音的力量呢?” 陈希扬沉默了一下,道:“这个问题,我很早就已经想到了,但是我不知道答案。” 他说着,转眼看见符宁止又回到了沙发上,于是顺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摸了摸他的毛:“看样子你昨晚睡得不好啊,脸色憔悴得很,是不是被杨臣修给折腾了?” 符宁止撇嘴,他才不会说出真相丢了自己的脸。 杨臣修很惊讶:“你居然看得见他?” 陈希扬翻白眼:“符宁止这隐身咒只针对肉眼凡胎,我自然看得见了。” 杨臣修瞬间被“肉眼凡胎”四个字打击得很严重。 符宁止觉得这个时候还是换个有营养的话题比较好,于是问陈希扬:“接下来我们打算怎么做?” “等对方那六个人主动上门呗。” “上门交易?” “他们肯定不会放着自家老大坐视不理的,要么强行来救,要么用麒麟珏来换。不过我想,聪明一点的话,他们应该不会选择第一种方式,这里是城市,动起手来的话,对他们根本没有好处。” 杨臣修了然:“所以我们昨天才这么急着回到城市里来,是为了避免与他们动手对吧。” 陈希扬点了点头:“虽然有符宁止在,我们不担心跟他们硬拼,但老这么打打杀杀也很累爱的不是么。” 正说话间,陈希扬的手机响了起来。陈希扬看了看显示屏,来电者竟是李思考。 他先是一怔,随即朝杨臣修晃了晃手机:“这不,已经主动打过来了呢。” 杨臣修看着他,无声地笑了笑。 陈希扬接通了电话,便听对方开门见山地问道:“我们大哥还活着么?” 陈希扬歪了歪头:“他正睡着,我们没有绑着他,也没有饿着他,还专门为他提供了一个单独的房间和一张床,算是非常礼遇了。”他顿了一顿,“你如果不相信,我可以拍张照片给你看。” “……不必了,现在这年头,ps无所不能,我信不过你。” “那你想怎么样?” “总之我警告你,最好不要伤我们大哥一根寒毛,否则我们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威胁我没有用,只要乖乖把麒麟珏交出来,我们立即放人。” “哼。”对方果断挂了电话。 陈希扬收起手机,朝杨臣修耸肩一笑:“看吧,他们已经沉不住气了。” 杨臣修也笑了起来,语调轻松地道:“现在是我们掌控着有利的局势,所以不怕他们折腾。”他说着,看了看手表,“现在快到吃中饭的点了,差不多该叫醒他们几个一起吃饭了吧?我请你们去吃大餐。” “苏泽就算了,让他继续睡吧。”陈希扬道,“至于另外两个,我去叫他们。” 陈希扬离开之后,杨臣修再度推开了小房间的门。 “温之临,别装睡了,我知道你醒着。” 温之临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他。 杨臣修问道:“我们去吃中饭,你去不去?” 温之临想了想,问道:“需要绑着绳子么?” “如果你像这段时间这样安安分分的,就不给你捆绑了。” 温之临笑:“如果让我被捆绑着走出去,被人看见了,你们也比较麻烦吧。” 杨臣修催促道:“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要吃饭就乖乖起来跟我们走。” 两人走出房门的时候,温之临有意低头让了让,似乎是等符宁止出来之后,他才示意杨臣修关门。 “我擦,连你也看得见他?” “刚才陈希扬不是说了么,只有肉眼凡胎的人才看不见。”温之临着重强调了“肉眼凡胎”四个字。 杨臣修额角青筋暴徒,使劲忍了忍,才没有让自己爆粗口。 此时在同一层楼的走廊上,已经看到陈希扬把另外一个房间里睡眼惺忪的骆柒和莫传延给拖了出来。 “我说,都几点了,你们怎么还在睡?” “没办法,”骆柒打着呵欠道,“昨天战太晚了。” 陈希扬脚步一顿,略有深意地瞄了他们一眼。 莫传延面无表情地道:“别这么看着我们,我们俩目前为止还是纯洁的战友关系。” “那你们说的‘战’是……?” 莫传延指了指骆柒:“我想吃他,他死活不让我吃。就是这样。” 第二章 大曜七将(十) 杨臣修说要请他们吃大餐,那便是真正的大餐,包了一个大包厢,点了满桌的山珍海味,把众人都看傻了眼。 “吃啊,别客气。”杨臣修热情招呼着,“吃饱了肚子,才能养足精神迎接下一波挑战不是。” 众人在魔鬼城一带连续吃了好几天的干粮和水,早已经吃得快便秘了,如今看到这一桌丰盛的午餐,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是从荒漠回到了绿洲,于是食指大动狼吞虎咽起来。 待所有菜色全部上齐之后,杨臣修挥了挥手,让服务员全部退了出去,并叮嘱道,没有他的允许,不得随意入内。 然后,他将每一样菜都挑了一些,堆积在一只超大的盘子里,送到一旁匍匐在沙发上的符宁止面前,讨好地笑:“宁止,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够了我再给你添。” “唔。”符宁止短短应了一声。然后杨臣修就看见盘子的食物开始一点一点变少。 符宁止吃了几口之后,抬头见杨臣修还蹲在他面前,饶有兴致地盯着盘子看,他道:“你怎么还不走?” “我看着你吃。” “你看着我吃不下。” “这样啊……” “还不走?” “好吧,不够了记得叫我哦。” “知道了,嗦。” 杨臣修被符宁止打发了回来,又恢复了商人的特色,与在场众人推杯换盏,气氛融洽。 约摸半个小时之后,骆柒突然身子一歪,往莫传延身上栽了过去。 “骆柒?”莫传延吓了一跳,忙伸手接住他,却发现骆柒已经没了知觉。 “怎么回事……?”莫传延脑中警铃大作,刚想扶着骆柒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上也开始出现麻痹症状,先是从四肢开始,逐渐蔓延至全身,他张了张口,还来不及说什么,便也晕厥过去。 随即陈希扬、杨臣修也开始感到不对劲了,陈希扬刚从餐桌旁离开,没走几步便栽倒在地,杨臣修则直接趴在餐桌上一动不动了。 几人中,唯一保持清醒的,只有温之临。他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吐出了一直压在舌面下的药片。 然后他缓缓走到沙发旁,蹲下身来看着符宁止,笑道:“这麻药真是无敌,连神兽黑麒麟也会中招。” 符宁止虽然没有像其他几人那样立即晕过去,却也是全身乏力,无法动弹,对着温之临只有干瞪眼的份。 温之临知道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1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在的符宁止对自己一点威胁都没有,于是越发肆无忌惮起来,像逗弄一只宠物一般,摸了摸对方脑袋上的毛,又握了握他的爪子。 等戏耍够了,他才悠哉悠哉地掏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简洁地说了一句:“进来吧。” 片刻之后,包厢的门被推开,穆顺、聂臻、任庭守、李思考、纪玖、马弈攸六人陆续走了进来。 穆顺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间,又踢了踢脚下的陈希扬,确定他没有任何反应之后,才问道:“看来都搞定了?” “非常顺利。”温之临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绢,戴上口罩,往手绢上喷了点不知名的药剂,然后盖在符宁止脑袋上, 不多时,符宁止便也彻底失去了知觉。 温之临站起身道:“行了,现在才是全都搞定了,你可以醒过来了。” 原本趴在桌上的杨臣修,此时缓缓直起身,看了一眼在场众人,然后走到沙发前,摸索着探了探符宁止的鼻息。 温之临看出了他的意图,笑道:“你放心,我只是给他又加了一道麻醉剂罢了,原来掺在食物里的那点量,根本没法彻底把他弄晕过去。你不是不希望让他知道吗,我也是为你着想而已。” 杨臣修确定符宁止还有气,于是没有再说什么,转过身收拾了一下现场,口中说道:“这包厢里面我已经事先检查过了,没有安装什么监控器,不过包厢之外就难说了。谨慎起见,你们还是挟持着我离开这里比较好。” 穆顺迫不及待地问道:“另外三样宝物呢?” 杨臣修瞟了他一眼:“急什么,另外三样宝物,我已经弄到手了,但是暂时还不能交给你们。” “为什么?难道你想抵赖?” “道理很简单吧,现在你们有七个人,我只有一个人,就算你们把麒麟珏交还给我,只要我交出了另外三样宝物,你们还是可以把我解决掉,再把麒麟珏夺回去的,我可没这么蠢。” “你――”穆顺一时火起,便要冲上去揍他。 温之临及时拦住了穆顺,然后气定神闲地看向杨臣修:“那么你想怎么样呢?” “麒麟珏,还是暂时由你们保管吧,我不急着要回来,而另外三样宝物,我已经把它们藏在了一个安全可靠的地方,等我们找到了大曜神宫,我们再拿出各自保管的宝物共同打开神宫大门,这样不是更保险吗?” 温之临耸了耸肩:“好吧,你的这点自卫意识,我可以理解。既然你坚持要等找到大曜神宫之后再交换,我也没有意见。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临走前,穆顺指着现场的几个人道:“这些人,留着终究是个祸害,干脆直接解决掉算了。” “不要节外生枝,”杨臣修皱了皱眉,“别忘了这里是城市,弄出人命来的话,只会引起警方和社会舆论的关注,把事情闹大了对我们下一步行动也很不利的。” “那难道就这么放着?等他们醒过来之后,还是会来找我们麻烦的吧?” “其实我早已经做好安排了。”杨臣修道。 温之临看了看他:“什么安排?” “这里还缺了一个人,就是苏泽。我们在这些人身上动了些手脚,让他们怀疑是苏泽独自私吞了所有的宝物。” 温之临笑了起来:“都说无毒不丈夫,看来杨老板比我们还要大丈夫。” 杨臣修耸肩冷笑了一下,然后装作晕过去的模样,被几个人一起抬了出去。 待他们全部离开之后,又过了一会,陈希扬动了动身子,然后捂着肚子从地上爬了起来。 刚才穆顺那一脚正好踢在他小腹上,硌得生疼。他“噗”地吐出了压在舌面下的药片,咬了咬牙,心想这一脚他先记下了,等以后再讨回来。 然后他走过去拍了拍莫传延和骆柒的脸,低声道:“行了,别装了。” 于是两人也相继睁开了眼睛,往门口的方向张望了一下,问道:“都走了?” “都走了。” “哇,刚才真是惊险,”骆柒拍了拍胸口,“我还在想,万一那帮人真的要一鼓作气杀光我们怎么办呢,我是继续装死还是赶紧逃命。” “……”陈希扬和莫传延无语地对视了一眼。 莫传延道:“这里有我和陈希扬在,你怕什么?” “要我像陈希扬那样被狠狠踢了一脚还得没事人一样装晕,我肯定是装不下去的,痛都痛死了。” 莫传延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这不是躲过一劫了嘛。” 此时陈希扬已经走到符宁止面前,探了探他的鼻息。 骆柒担忧地问:“他还好吧?” “麻药剂量下得有点重了。”陈希扬叹了口气,“因为考虑到符宁止会是他们重点防范的对象,所以我们没敢事先让符宁止含药片,万一被温之临看出点什么破绽来,就完了。” 骆柒吃了一惊:“所以说,符宁止这前后两剂麻醉药,都是硬生生扛下去的?” 陈希扬点了点头。 “这对身体会不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后遗症?” “这应该还不至于,”陈希扬道,“不过这么一来,符宁止恐怕得在这里昏睡好一阵子了,我只是犯愁,该怎么瞒过酒店服务员的眼睛,把他完好无缺地带回房间里去。” 最后陈希扬想出了一个办法,为了不让人看见他怀里抱着什么东西,他只能连自己的身形也隐掉了,就这么抱着黑麒麟,在众人眼前堂而皇之地走了过去。 他们俩是没被人拦着,但是跟在后面的莫传延和骆柒却被拦住了,为首的那名服务员彬彬有礼地问道:“请问,你们是谁付账?” 莫传延一怔,才恍然想起,当初是杨臣修说要请客来着,还财大气粗地点了这么多菜,这一顿吃下来,肯定上千了。 想到这里,他顿时冷汗淌了下来,如今杨臣修装晕被带走了,难不成让自己来做这冤大头不成?可他身上一时间拿不出这么多钱啊。 服务员见他面色尴尬,于是小心翼翼地问:“先生,要不……刷卡?” 莫传延脸色更难看了,刷卡也很肉疼好吗! 此时却是骆柒站了出来,随手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对方,温文尔雅地笑:“不好意思,我们之前说要请客的那位朋友临时有事先走了,这一顿就记在我的名下吧。” 服务员接过名片一看,吓了一跳――这位是骆氏集团的总裁啊!随即她似乎有些不信,又上下打量了骆柒几眼,问道:“这位先生,请问……有带身份证吗?” 骆柒装模作样地找了一下,然后一脸抱歉地道:“真是不巧,或许是掉在房间里了。不过我的身份也不是秘密了,你们随便去网上搜一下‘骆融’这个名字,就能跟我对上号了吧。” 服务员还真就立马去网上搜了,再回来的时候,满脸堆笑地道:“骆老板,原来真的是您,刚才有所怠慢,请见谅。” 骆柒自然是非常大度地表示可以理解。 然后服务员便地上结账单,毕恭毕敬地请骆柒签字。骆柒也不含糊,大笔一挥就把自家哥哥给卖了。 不过对此骆柒是一点负罪感都没有的,千把块钱而已,对于骆融来说肯定是小事一桩。 终于从包厢脱身出来,莫传延忍不住调侃骆柒:“没想到,假扮成骆融还能骗吃骗喝,你这伪装的价值再度得到了升华。” 骆柒横他一眼:“你有意见?” 莫传延立即严肃脸:“不敢。” 第三章 七世血咒(一) 垩白战败、领主自刎的消息传来时,银琅殿上的长老们也终于无法继续淡定下去了。 这一次,更多的声音要求主动对大曜人宣战,不要等到大曜军队逼到眼前了才被逼的措手不及。而原本一直反对出兵的那些长老们,立场也变得不那么坚定了。 但是面对长老们提交的一份份详实的作战方案,皇甫风音依然连看都不看一眼。 终于有一些血气方刚的年轻长老们愤怒了,他们当庭质问风音,究竟有没有反抗大曜的打算,还是等着大曜攻上门来再主动乞降做龟孙子? 对此,风音掖没有给予明确的答复。原本认为他高深莫测必有后招的人,都开始怀疑自己原先的判断了,难不成,尊主以前的成竹在胸镇定自若,全部都是假象? 就在群臣激愤的时候,还是有那么一两个见风使舵的,见尊主依然没有开战的打算,于是跳出来为风音助威,怒斥那些长老们目无尊主,以下犯上。他们以为这样做可以讨得尊主欢心,趁机升个级别讨些奖赏什么的。 但是他们也失望了,风音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直接一句“散了吧”,挥一挥衣袖走人了。 众长老们呆滞当场,他们突然有些茫然,难不成现在的这位尊长,真的要带着他们一步步把芒宿断送掉? 花嫁跟众长老离开银琅殿时,被好几位年长的长老叫住了。 花嫁有些惊诧,这几位长老以前都是反对风音封他为后,呼声最高的几个。后来花嫁被封为谏言长老之后,他们便做出一副与花嫁老死不相往来的姿态,平日里连看都不屑看一眼,更不要说与花嫁搭话了。此刻他们居然专程等在那里,这其中的意味,就颇耐人寻味了。 花嫁心中如此思量着,面上却保持着恭敬有礼的姿态,走过去问道:“几位长老,找我何事?” 几位长老互相看了一眼,似乎都不太好意思开口。最后还是其中一位比较年轻的长老主动开了口:“那个……谏言长老,其实,我们是有事求助于您的。” “几位太客气了,”花嫁笑了笑,“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办到……” “这件事,你一定能办到,”另一位老长老看起来性子有些急躁,打断了花嫁道,“只要是你出面……不,也许只有你出面,才有用。” 花嫁皱了皱眉:“我不太明白你们的意思。” “是这样的,”那位较年轻的长老解释道,“我们几个私下里商量了一下,总觉得……咳,说句不太恭敬的话,总觉得尊主这段时间,性情变得越来越古怪了,我们实在摸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这若是放在以前,我们不好随便妄论尊主是非,但现在局势紧迫,大曜已经相继灭掉了千代、初云和垩白,现在只剩下我们芒宿了,大曜人下一步举动,几乎不用猜,铁定是要一鼓作气攻打我们芒宿来了,我们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这是三岁小儿都知道的事情。但是尊主一直以来的态度,实在是太令人费解了,他究竟想怎么样?一直这样无所作为地坐等大曜军队兵临城下吗?” 这位长老原本还能保持镇定,但说着说着,他也忍不住开始激动起来了。 花嫁静静听完他的话,问道:“所以呢,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谏言长老,别的先不说,首先您的职责就是监督尊主的言行,如有部符合尊主身份的,就应该及时指出并督促尊主纠正过来。现在尊主所做的决断,已经明显影响到了芒宿的未来存亡,您难道不应该发挥一下自己的职责了吗?” 花嫁颔首道:“这的确是我的职责,多谢您提醒。” 那人有些尴尬,忙解释道:“谏言长老,您别误会,我说这番话绝对没有恶意,我们只是觉得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才来求助于您的,我们没有指责您的意思。” “我知道,”花嫁微笑了一下,“但有些话还是要先解释清楚,虽然我是谏言长老,却未必就能保证我的言语能左右尊主的决定,我只能劝说,却不能强制干涉尊主……” “这个我们明白。”那位长老点头道,“其实这一点我们也已经考虑过了,但是我们想,就算您不能劝尊主改变主意,但至少也能揣摩一二尊主的想法吧? “现在大家都对尊主的意图一头雾水,如果能知道尊主究竟是个什么想法,也许大家也不会如此慌乱,也许还能提前做一些准备什么的。您觉得呢?” 花嫁想了想,道:“您说得有理,我会努力去尝试一下的。” 拜别了几位长老之后,花嫁一边琢磨着他们说的话,一边向风音的书房走去,他知道,这个时候,风音一定又将自己关进书房里去了。 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他发现书房门关着,从里面传来风音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他怔了一下,下意识地走到门边侧耳听了一下,只听风音道:“……所以,那两个人不能留。”声音中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杀气。 花嫁心头一跳,心想,风音说的那两个人,是指谁?这一次风音终于被触怒了,打算处决掉反对他的那些人了吗? 只听另一个声音响起:“可是尊主,这两人……要如何处理?”听声音,似乎是银琅殿上的书记官。 风音沉吟了片刻,道:“先找个名目收押了吧,这两个人,看样子就是作风不正,平日里也肯定没少做什么恶事,随便查出一二条,就足以将他们收押了。” “……是,属下这就去通知主刑长老。”书记官应了一声,然后退了出来。 走到门外时,书记官抬头看见了花嫁,略怔了一下,便朝花嫁躬身行礼,花嫁挥了挥手,他便默默退了下去。 然后花嫁举步迈了进去,此时风音已经投入到如山一般的奏折批阅中去了。 花嫁心里在意着风音刚才说的那句话,脸上却故作不经意地问:“想把谁收押了?” “空桐吉安和空桐万忠。” “嗯?”这两个名字不太熟悉,花嫁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就是今天银琅殿上突然跳出来,声援风音的那两个跳梁小丑。 花嫁忍不住问道:“那两人怎么惹你不高兴了?” “道没有不高兴,”风音继续批阅着奏折,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不过,觉得把这样的人留在银琅殿议事长老的名单中,简直是芒宿的蛀虫。” 花嫁一怔,随即失笑:“可是他们不是为了帮你说话吗,这样也有错了?” “他们此举的意图,不言而明,连瞎子都看得出来。这样的人,如果是放在以前,我会直接将他们铲除,但是现在……大敌当前,我实在没有心情去理会他们,且让他们多活几日吧。” 花嫁叹了口气,自从雪烙去世之后,空桐家族的主心骨也没了,那些长老们渐渐变成了一盘散沙,不但对芒宿的事情非常消极,就连处理空桐家族内部的事情,也都显得十分消极。 这不是没有原因的。之前历任空桐族长,在去世之前都能“看见”下一任族长是谁,从而直接指定那个人接任族长之位,但是到了雪烙这里,他一直到死前,也没有“看见”下一任族长,可见空桐家族走到这一步,相当于已经名存实亡了。 空桐家族的诸位长老,一方面发愁着族长后继无人的事情,一方面还要承受来自其他各族的讥讽嘲笑,他们的内心是有多么绝望厌世,也就可以理解了。所以当看到整个芒宿正在遭受亡国的考验时,其实他们心中,也是抱着一种微妙的幸灾乐祸的心态的吧? 风音批完一份奏折,抬头见花嫁正锁眉沉思着什么,于是问道:“你没有什么话要问吗?” “嗯?”花嫁一怔,这才回过神来。 “刚才走进来的时候,明明看你有一肚子话要说的感觉。”风音笑着打趣。 花嫁摸了摸脸:“有这么明显吗?” “不是脸上露出来的,是我感觉出来的。”风音继续高深莫测地笑。 “好吧,”花嫁放弃与他讨论这个问题,直接走到风音面前坐了下来,一脸正色地道,“尊主,我现在是作为谏言长老,有些话想要问您,希望您能坦言相告。” 风音搁下了手中的笔:“问吧,只要是我能回答的。” “对于大曜,尊主有想过要主动攻打对方吗?” 风音摇了摇头:“没有。” “那如果对方对我们发起攻击了呢?” “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花嫁觉得风音这个答案太过模糊,又追问道:“是抵抗,还是不抵抗。” 风音摊了摊手:”这又区别吗?” “怎么会没有区别?” “好吧,的确有一点区别,如果不抵抗,我们死的人少一点,如果抵抗,死的人更多一些。” 花嫁皱了皱眉:“难道尊主认为,我们赢不了大曜?” “不是赢不了,”风音叹了口气,“而是必输无疑。” “你怎么知道?”花嫁一顿,随即想起了什么,又问,“雪烙的预灵书上这么写的?” 风音不置可否。 “那难道就不能尝试着去改变吗?”花嫁一脸严肃地望着风音,“我不觉得,风音你是一个容易放弃的人。” 风音垂下眼眸,缓缓摇头:“在命运之前,谁都有企图改变的野心,老一任空桐族长、雪祈、雪烙、我的父亲、我自己,甚至……包括曜神。但是,我们都失败了,命运无人可以改变。” “曜神?”花嫁吃了一惊,居然连曜神也想改变命运?不,确切的说,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连曜神也无法撼动的命运? 第三章 七世血咒(二) 更令花嫁吃惊的是,这还是风音第一次如此直言不讳地与他提起曜神。但是花嫁想打听更多内幕的时候,风音却又非常谨慎地闭上了嘴。 虽然没能从风音口中套出更多的秘密,但是花嫁觉得,那几位长老拜托给他的事情,他已经没有继续执行的必要了。 风音并非他们所认为的那种昏君,事实上,他比任何人都担忧着芒宿的未来,只不过,他所看到的未来也比任何人都更加遥远。 只是他的所见所闻,无法被世人所知,所以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无法被世人所认同。 花嫁心想,不管芒宿会走向什么样的结局,不管风音会被世人误解到何种程度,他站在风音身后支持着他的信念,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几日之后,大曜果然发动了对芒宿的战争。 由于芒宿皇族的不抵抗政策,大曜军队在攻破芒宿最初的防线之后,便长驱直入,所向披靡。几万大军浩浩荡荡朝着神木峰的方向直逼而来。 此时,不知从哪里传出了流言,说现任尊主皇甫风音畏惧大曜人的铁蹄,打算不战而降。如果芒宿最终灭亡,皇甫风音就是最大的罪人。 流言很快蔓延至芒宿的各个角落,一时间,民众惶恐,群情激奋,甚至有冒进的民众自发组织成一支队伍,登上神木峰请愿,希望尊主立即下令,与大曜军队正面开战。 但是他们的愿望没能实现,请愿的民众在银琅殿外坐了几天,根本连风音的面都没能见着。 最后,请愿者们愤怒了,打着推翻昏君的口号,直接冲入银琅殿,结果当然是被一一捕获,锒铛入狱。 时局已经变得非常混乱,内忧外患全凑到了一起,让银琅殿的长老们一个个焦头烂额。 不久之后,以濮阳家族为代表的一部分激进派长老们,干脆离开了神木峰,各自集结了一支家族队伍,自发地展开了与大曜军队的抗争。 而此时的风音,干脆连银琅殿的议事会也不参加了,神龙见首不见尾,连繁茜也不清楚他究竟去了哪里。 这一天夜里,濮阳月刹接到了来自神木峰的一道密旨,召他即刻动身前往神木峰,并叮嘱他千万隐瞒身份。 自从雪烙去世之后,他先是卧病在床了几个月,好不容易身体状况有所起色,便传来了大曜人对芒宿的开开战。 神木峰上的风风雨雨,他也是有所耳闻的,可以说从一开始,濮阳家族的几位长老便已经站到了皇甫风音的对立面,双方火药味日渐升级。 但作为濮阳家族的族长,濮阳月刹的职责只限于处理族内大小事务,对于长老们在银琅殿议事会上的所作所为,他没有立场去干涉的。 更何况,从私心上讲,月刹虽然与风音曾有过患难与共的情谊,却依然无法理解风音这一系列消极的不抵抗政策背后的意义。 所以在接到神木峰的密信之后,他脑海中想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风音终于要拿他开刀了吗?他和花嫁,终于要站到自己的对立面去了吗? 那么这一次秘密召他觐见,是为了劝说他做好族内长老们的思想工作,还是直接将他扣为人质,逼迫濮阳家族的长老们服从尊主的旨意? 不论哪一种可能性,似乎都凶多吉少。 但月刹在看完密旨之后,便默不作声地将密旨销毁掉,然后镇定从容地将手头尚未处理完的几项事务交托给自己的助手,便像往常一样,轻车简装地出了门。 雪烙已经不在人世,他就算在这世上活得再久,也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所以不论风音此次召见是为何事,他都已经不在乎了。就算是要他献出生命,只要风音愿意给他一个痛快,他也会感激涕零。 就在同一天夜晚,那些被收押的请愿者们的首领,被一个穿着斗篷的神秘人带出了牢狱。 那神秘人带着他踏出牢房大门的时候,便除去了他手脚上的镣铐,低声道:“跟我来。” 请愿者首领感到十分纳闷,跟在神秘人身后问道:“您是来救我的吗?” “不,我只是带你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 神秘人没有再回答。 他们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进入了一间狭小的密室。 然后神秘人停下了脚步,脱掉了身上的斗篷,转过身对请愿者首领道:“请在此稍后。” 密室中只有一盏灯,灯火飘摇间,请愿者首领还是看清楚了神秘人的面貌,顿时吃了一惊:“您是……谏言长老?” 花嫁笑了笑,没有回答,他只是向室内某个方向躬了躬身:“尊主,人已经带到了。” 尊主?请愿者首领显得更加惊讶,他循声望去,只见烛光触及不到的黑暗深处,缓缓走出一个身影。 待走得近了,他才看清楚,那人容颜清俊,气度雍容,却披着一头令人目眩的银白色长发。 民间传说,现任尊主少年白发,看来此话不假。 就在他打量着风音的时候,风音也在打量着他,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姜焕徭。”他老老实实地回答。之前请愿时,他曾大言不惭地对同伴们吹嘘,如果见到了那个昏君,他非冲上去狠狠教训那昏君不可。 但是当真正见到皇甫风音之后,姜焕徭曾经的豪言壮语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个年轻的王者,与传说中昏庸的尊主联系在一起。 风音又道:“看你年纪不小了,有孩子了么?” “有一儿一女……”姜焕徭刚说完这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连连磕头道:“尊主,您大人有大量,这一次请愿完全是小民一时冲昏了头,与我家妻小绝无半点关系,还请尊主高抬贵手,饶他们一命吧!” 风音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对这一变故有些意外。随即他笑了起来:“你很怕死?” “是,小民怕死……”随即他又立即改口,“不不,小民死不足惜,只要尊主能放过我家妻小……” “怕死并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风音轻轻叹息了一声,“越是怕死的人,越能在逆境之中活得坚强,不是么。” 姜焕徭一怔,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风音。 风音倾身望着他:“姜焕徭,我问你,如果给你一次逃生的机会,你有没有足够的信心活下去?” 姜焕徭呆呆望着风音,似是被他言语中神秘的力量所蛊惑,低声道:“有。” 风音又问:“如果我再交给你一个任务,你不仅要让自己活下去,还要保护其他人一起活下去,你能办到吗?” “保护其他人?”姜焕徭又迷惘了。 “当然,这个任务非常艰巨,我也不可能让你一个人来承担这样的责任,我会安排人手协助你们逃生。但是逃生之后的事情,就要靠你了。” 姜焕徭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但此时他似乎从风音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一种玄妙的坚持的力量。他点了点头道:“只要尊主吩咐,小民一定在所不辞,不负重托!” 风音点了点头,伸手道:“起来说话。” 姜焕徭刚站起身,便听有人在门外禀报:“尊主,濮阳族长和端木族长带到。” 风音“嗯”了一声:“让他们二人进来。” 不多时,便见门被推开,濮阳月刹和端木花楹二人相继走了进来,在看见室内的三人之后,同样露出了一脸迷惘的表情。 “你们来了。”风音朝他们点了点头,神色平和地打着招呼,就像和老朋友叙旧一般。 月刹走到风音面前,正要下跪行礼,却被风音伸手拦住了:“一应礼节全免了吧,月刹,还有花楹,此刻的我,是以朋友的身份,拜托你们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月刹回头看了看花楹,微微皱了皱眉。这个端木家族的族长,前阵子被作为家族中的弃子,送上了神木峰做妃子,此后便再无音讯,不料此刻却与自己一同被请到了风音面前,这事情实在是太过蹊跷了。 “现在大家都到齐了,”风音道,“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吧。现在大曜人已经快要逼近神木峰了,我一直不主张与大曜人正面开战,是为了尽可能减少芒宿的伤亡,避免无谓的牺牲。” 月刹皱眉道:“风音,听你这话的意思,芒宿必败无疑了?” “没错。” “何以见得?” “这是空桐族长预言的结局。” 月刹一震。风音没有直接说雪烙,是因为还有外人在场,但月刹知道,风音所说的空桐族长,就是指雪烙了。 “芒宿必亡,这是既定的命运,或者说,为了成就大曜的帝国统治,芒宿必须成为它的牺牲品,这一点已经毫无疑问。但是,芒宿灭亡,并不代表我们的族人必须被全数断送性命。只要族人的血脉能够得到延续,就算抛弃芒宿的名义,又有什么关系呢?” 月刹道:“风音,你的意思是……将芒宿的领土拱手让出,让族人远迁他乡?” “是的。但这件事不宜张扬,表面上我们还是要做出消极抵抗,甚至投降的样子。所以在接下来的几天,我会正面迎战大曜人,而你和花楹,则要护送一部分族人向北迁徙。” 他说着,抽出了一份地图卷轴,在桌面上平铺开来,然后招呼众人上前观看。 这是一张绘制得非常详尽的芒宿地图。但与一般地图不同的是,这张地图的最南面,是芒宿与大曜的边境线,而在地图北片,却是从芒宿北面的边境延展出去了一大片区域,那是九玄大陆以外的疆域,是芒宿人十分陌生的地带。 风音指着那片疆域道:“这片地区,对于我们来说,属于完全陌生的世界。我已经命人尽可能将地图绘制得十分详尽了,但也不排除还有无法顾及的部分,由于时间紧迫,我来不及再完善它了,只能就此将它交予你们,日后你们或许要在这一片陌生的土地上生存下去,希望能对你们有帮助。” 第三章 七世血咒(三) 这一晚,他们秉烛夜谈,制定出了详尽的北迁计划。 第二日凌晨,在太阳窜出地平线之前,月刹和花楹便带着姜焕徭等人悄然下山,开始执行北迁计划。 几乎是在同一天,皇甫风音再度出现在银琅殿之上,面对着只剩下一半不到的长老们,风音一改往日慵懒淡漠的态度,掷地有声地说出了“与大曜决一死战”的口号。 虽然这个口号来得实在太晚,但许多长老还是感动地流出了眼泪,他们重新焕发出了斗志,只要尊主不放弃,这一场护国战争就有胜利的希望。 这一日下午,在风音率领着诸位长老以及所有可以调动的神木峰守备力量,斗志昂扬地踏上了抵抗大曜军队的战场的同时,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一支以芒宿普通百姓为主的远迁队伍,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神木峰的另一边,迅速向北迁徙。 风音的率兵亲征,让原本在战斗的前线被敌人厮杀得溃不成军的那些游兵散将们又看到了希望。他们纷纷投靠大部队,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2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再加上一些自愿加入护国战争的贵族弟子和平民,使原本只有几千人的队伍,迅速壮大到一万多人。 风音坐在营帐之内,收集着越来越多的募集信息,心中感慨万千。 芒宿人向来子息单薄,可以说是九玄大陆上,国民人数最少的一个国家。风音已经尽可能让将姜焕徭集结百姓远离战场,却依然有这么多的人自发走上战场,保卫自己的祖国。 风音觉得,这个时候,如果还要阻止他们为国效力,那便是对他们的爱国心的侮辱了。 在当天的歃血誓师大会上,风音斟满了一杯酒,面向这一万多士兵们,沉默地先干为敬。 众将士面面相觑,一时间有点搞不清楚,尊主这悲壮情绪背后的深意。 片刻之后,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芒宿必胜!” 随即成片成片的将士被点燃了斗志,挥舞着手中的兵器,一遍遍高喊:“芒宿必胜,必胜,必胜!” 花嫁站在誓师台下,看见风音背过身去,怅然泪下。 两军队伍在距离神木峰不到数百里的芦芜河畔正式交锋。 风音也是第一次正面遇上了大曜年轻的帝王,曜紫微。 不得不承认,曜紫微虽然年纪很轻,甚至比风音还要年轻一些,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天生帝王霸气,却是怎么也无法忽视的。 这位,就是曜神所说的,那个天生命含斗数,成就王者霸业,甚至被命运选定为“【变革】之手”的少年吗? 风音原本以为,自己会十分憎恨这个人。但是当亲眼所见时,他才发现,他对眼前的这位年轻的帝王,毫无怨憎。其实这个少年与他一样,都不过是命运手中的棋子罢了,他们命中注定互相厮杀,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只不过,究竟谁王谁寇,不到命运的尽头,又有谁知呢。 风音想到此处,竟露出一抹洞悉宿命般超然而释的笑容。 风音的这一抹笑容,看在敌军将士的眼里,便被理解为是轻蔑的笑容。 曜紫微皱了皱眉,略略转头对身后一字排开的七位将军道:“你们看,那芒宿的尊主难道是在嘲笑我们?他们这一万多人的乌合之众,面对我数万大军,简直不堪一击,他居然还有心思嘲笑自己的强敌?” 其中一位将军笑着接口:“那皇甫风音不过是个昏聩无能的君主罢了,芒宿落到他手里,也该走到尽头了。更何况此人消极抵抗了这么久,到了现在反而说要与大曜决一死战,这不是脑子有问题是什么呢,对于这样的人,陛下不必太过介意,交给我们来解决便足够了。” “呵呵,天权此言差矣。”一旁的军师z摇扇而笑。 天权皱眉道:“军师,我有说错什么了吗?” “这皇甫风音是不是真的脑子有问题,我不清楚,不过,此人能力不差,若是论起单挑,只怕你们七人皆不是他对手呢。” 天璇问道:“他有这么厉害?我们七个若单挑不过他,那七人联手,总能打过了吧?” “也难说啊……”z抚着长须道,“此人可是单凭一己之力咒杀了血魔的人啊。如果血魔还活着,你们有自信七人联手就打败他吗?” “这个……”七位将军陷入了沉思,要说七人联手的话,血魔似乎也不足为惧,但相比之下,单凭一己之力就咒杀了血魔的皇甫风音,看起来就有点强得过分了。” 天玑问道:“那么军师呢,与那皇甫风音单战的话,军师可有胜算?” “哈。”z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怎可拿我与那乳臭未干的小儿相提并论。” z这话说得相当猖狂,等于是将七位将军也全都比作了乳臭未干的小儿,甚至连小儿都算不上。但是七位将军非但没有被激怒,反而露出了钦佩的神色。 之前与垩白驭兽族的那一战,军师独自一人应战有“战神”威名的黑麒麟,两人酣战三天三夜,虽然最后并未分出胜负,但黑麒麟终因垩白军队的败走而未敢恋战,率先撤离。所以那一战总的来说,还是他们军师占了上风的。 单凭这一点,七位将军就足以对军师膜拜得五体投地了。 天玑道:“那么军师的意思是,将这皇甫风音留给军师您来解决吗?” z笑道:“有何不可呢。其实这一万多人的乌合之众,也就皇甫风音……嗯,再加上他身边那位谏言长老的能耐稍微厉害一些,其余之人,连给我塞牙缝都不够。所以到时候,我把这两人引开,剩下的人,你们就随意砍杀吧。” 曜紫微听了这话,也来了兴趣,对七位将军道:“单是砍杀实在太枯燥无趣了,不如还是跟上几次一样,谁缴获的人头数量最多,战后犒赏的奖励就最多,如何?” 众将士听了自然是欢欣鼓舞,连声喊道:“杀!杀!杀!”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风音也在与诸位长老低声做着战前的部署。 “战斗打响的时候,对方的军师一定会先想办法将我引开。而我也会佯装中计,跟着他离开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花嫁,军队指挥权就交给你了,对方的七位将军能力不俗,一定不要给他们联合阵型的机会,否则我们的人就会陷入被围剿的陷阱。” 风音顿了顿,叮嘱道:“诸位长老,我还是那句话,遇到强敌,保命要紧,千万不要与对方硬拼。据我所知,他们每一次战争都会有个变态的奖励,谁绞杀的人头越多,战后得到的奖励也越多。 “我们要在杀敌数上与他们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我们要反其道而行,不要强求杀死多少敌人,重要的是削弱他们的攻击力,进攻的时候把重点放在对方的下盘,得手就撤,切勿恋战。 “敌人不论如何凶悍,只要腿部受了伤,便无法自由行动,攻击力也就大大受到了限制,相反的,我军的存活率就能得到提升。大家记住,这一场战争,我们原本就处于人手上的极大劣势,只要能活命,我们便胜利了。” 众长老听后默默点头应下。花嫁不太放心地问:“那么尊主你呢?你打算一个人对抗z?” 风音笑了笑:“你放心,我也不会与他硬拼的,有一种战术叫做――不战而屈人之兵。” 花嫁听得将信将疑,面对如此强大的z,风音究竟要怎样不战而屈人之兵? 战鼓隆隆而起,果然对方的军师z第一个出列叫阵,直呼风音姓名道:“皇甫风音,你这竖子小儿,缩头乌龟,是个男人就出来跟我战他个三百回合!” 风音笑呵呵地道:“军师您都认定我是竖子小儿、缩头乌龟了,怎么又指望我出来应战呢?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芒宿军中立即响起一片哄笑。 z怔了一下,没想到风音还有心情抓他语病,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干脆也不摆谱了,直截了当地道:“皇甫风音,现在我正式向你发起挑战,不敢应战的也是乌龟。在这么多将士面前,是要面子还是要里子,就听你一句话了!” 风音继续好脾气地笑:“军师果然不愧是军师,什么事情都得先磨一阵嘴皮子。不就是一挑一吗,走就是了,面子里子的废话这么多。” 芒宿军中又是一阵哄笑,而风音早已在哄笑声中,只身纵上高空,向西掠去。 z只好起身去追,同时他有些郁闷地想,当初在那间小破屋里的时候,这风音明明还是个傻里傻气的小伙子罢了,怎么当上尊主之后,嘴皮子突然这么利索了? 追出一程之后,z猛然惊觉,怎么花嫁没有跟上来?以花嫁对风音维护的性子,他怎么可能放任自己和风音决战而漠不关心? 他急忙扭头去看,却见花嫁端坐军中主帅之位,指挥调度,镇定自若,连往这边看上一眼的心思都没有。 z心中一惊,难不成,落入陷阱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第三章 七世血咒(四) 风音引着z奔出几里之外,直到完全看不见两支军队的影子、听不见他们的喊杀声,才渐渐放慢了速度。 z在风音身后好整以暇地跟着,即便知道风音是故意引开自己,但是他有绝对的把握可以打倒风音,也不怕他们对大曜军队设置什么陷阱,一万多人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撼动比自己强大好几倍的巨象,这是铁定的事实。 “怎么不跑了?”当风音停下脚步,回身看着他时,z才出言调侃。 “嗯,这么远的距离,应该不会被打扰了。”风音笑得一派云淡风轻。 z越发觉得这家伙脑子不太正常,嘲笑道:“小子,难道你认为自己必定能够战胜我吗?不要太天真了,这个时候你应该尽可能多地邀请帮手助阵才对,比如……我的儿子,花嫁。” “花嫁没有跟过来,你似乎挺失望。” “那是自然,我们父子俩好不容易见一次面,我还想好好跟他叙叙旧呢。” “可是花嫁看起来并不希望与你叙旧,”风音道,“并且事到如今,你认为你们之间还有什么可叙的呢?” z脸上的笑容变得凌厉起来:“小伙子,不要以为花嫁喜欢你、护着你,你就可以对他的老子出言不逊,花嫁毕竟还是我的儿子,就算他现在不肯认我,等收拾掉你们芒宿,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乖乖喊我一声‘爹’。” 风音叹了口气:“看来,你的失忆症症状不轻呢。” “你说什么?” “上一次花嫁对你说的话,你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吗?” z一怔,他不确定,风音所指的“上一次”,究竟是哪一次。 “不要露出这么迷惘的表情啊,还是说,你以为那种事情还能瞒过我的耳目吗?芒宿人再怎么不济,神木峰毕竟是言灵圣地,你以为凭你的能耐,真的可以来去自由、神鬼不知吗?” 这会轮到z惊讶了:“那一次……你知道?” “从你踏入神木峰的第一步,我就已经感应到了。我没有对你出手,也没有打搅你们父子叙旧,完全是看在花嫁的颜面上,同时,也是出于对花嫁的信任。我记得,当时花嫁对你说过的吧,不论你想要做什么事情,只要不是触及芒宿利益的,他都不会出手干涉,但若是侵犯了芒宿的利益,他就会和你站到完全对立的立场上去――你应该还记得这句话吧?” z挑了挑眉:“自然是记得的,但那又如何?” “所以说,如今跟随大曜军队前来侵犯芒宿领土的你,等于是撕毁了当初的承诺,你还有何颜面说什么父子叙旧呢?” z“哈”地冷笑一声:“撕毁承诺?真是笑话。当初不过是花嫁一个人在自说自话罢了,我有答应过他么?更何况,我z是什么人,是这世上最阴险邪恶的异鬼,在我的人生之中,从来没有承诺这种东西,就算做出了承诺,只要我不高兴了,也照样可以轻松毁去。想拿承诺来束缚我?简直是天真可笑!” 风音淡淡一笑:“既然如此,你和花嫁就更没有父子相聚的必要了,并且我敢断言,就算没有我的存在,以花嫁说一不二的性格,也绝对不可能认你这样一个让他鄙夷唾弃的父亲。” z勃然大怒:“皇甫小儿,休得猖狂,看我今日不将你撕成碎片!” z叫嚣着,夹带狂风朝风音席卷而去。 风音疾步后退,只守不攻。面对愤怒满贯全力以赴的z,风音的防守显得有些艰难。 但是他的脸上还是一副淡定从容的神色,一边招架一边道:“这么快就开始交手了吗?我还有话没有说完呢,你可千万要手下留点情,否则不小心把我给打死了,剩下的那些话,我可就来不及说了。” “哼,你这个只会耍嘴皮子的小子,老夫可没有耐心听你唧唧歪歪这么多废话!” “哦,是吗,我还以为,曜神让我转达的那些话,你会有兴趣听一听的……” 风音话音未落,z正好一掌疾拍而下,听到这句时,他猛地收住掌势,怔了一怔,才道:“你刚才说什么?曜神?” “是啊,”风音故作不在意地道,“咦,你怎么停下了,不继续打了吗?” “等一下,你刚才说,曜神有话让你转达?” “没错啊。”风音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保持着备战的架势催促道,“我说,你到底还打不打?” “不是说了等一下了吗?!曜神让你转达什么话?” “……你不是说没耐心听我唧唧歪歪这么多废话的吗?现在究竟是谁在唧唧歪歪啊?” z的耐心几乎要被耗尽,他深吸了几口气,告诉自己要忍,起码也要忍到把对方的话套出来才行。 于是他只能耐着性子道:“好,我承认,这一次是我在唧唧歪歪,行了吧!快告诉我,曜神究竟让你转达给我什么话!” “哦。”于是风音也收起了架势,认真想了想,道,“曜神当时提到你的时候,脸上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他说――哎,z这孩子,真是胡闹!”风音说这话时,模仿着曜神的表情,摇头晃脑,皱眉叹气,神韵学了个七八成。 z听到“z这孩子”四个字从风音口中出来,忍不住背上鸡皮疙瘩炸开一片。 他抽搐了一下嘴角,好容易把自己的脾气按捺下去,狐疑问道:“等等,曜神怎么会跟你一个小娃子说这句话,你又是如何见到曜神的?” “咦,你不知道这件事的吗?”风音露出很吃惊的表情,“身为芒宿的言灵尊主,我自然是有机会请求与曜神见面的啊。当然,曜神也不是说见就能见到的,”他说着,捋了捋自己耳边银白色的发丝,“这头发,便是我求见曜神所付出的代价。” z这才察觉到,再次见到风音,觉得他的相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远远看去像是衰老了许多,但近距离看,除了一头长发全部变白,其他几乎也没有多大变化。 只不过这点细节他之前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如今听风音这样一解释,他才恍然大悟,忍不住问道:“那是不是说,只要我付出这样的代价,也能见到曜神了?” “那可不一定。”风音道,“付出代价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有没有名正言顺的身份。” “名……名正言顺的身份?”z又是一怔,“什么身份?” “比如说,我们芒宿人,算是曜神的后裔吧,而我们言灵一脉则属于曜神的直系后裔,所以求见曜神这种特权,也只有我们历任的言灵尊主才能拥有。” “原来如此……”z脸上露出无法掩饰的失望,随即他突然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叫道:“你刚才说什么,你是曜神的直系后裔?” “是啊。” “开什么玩笑,曜神的后裔不是大曜人吗?!” “哦,那的确是曜神跟大家开的一个小玩笑啦。”风音轻描淡写地呵呵笑道。 “这种事情是随便可以开玩笑的吗!”z大叫着,几乎要暴跳如雷了,“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他……为了他的子孙……我……我……” “曜神知道的哦,”风音淡淡望着z,虽然语气依然透着一丝违和的故作天真,但眼神中透出一种洞悉一切后的悲天悯人,“所以,曜神这不是让我帮他传话给你了吗。” z脸上的表情一阵恍惚,喃喃道:“曜神……他说了什么?” “曜神他说,大曜一统九玄,这是命运之轮前进的方向,谁也无法逆转。千代、初云、垩白、芒宿的灭亡,也是必然需要付出的牺牲,就算我们如何挣扎,也逃不出这样的命运。”风音完全收起了天真的表情,神色肃穆地一步步向z走去。 “所以说,斗主曜紫微的降世,是命运的选择;北斗七星的护主,也是命运的选择;而你,九玄中力量仅次于曜神的异鬼z,会邂逅少年时期的曜紫微,并协助他一步步走向帝王的宝座,并不是偶然促成的,而是在命运的安排下,毫无错漏地发生着的。” 风音在z面前站定,像是曜神附体一般,毫无感彩地注视着他,像是看着芸芸众生之中,那毫不起眼的一抹生灵:“所以,z,就算你蛊惑曜紫微撕毁了最初曜神与四国的承诺,吞并了一个又一个邻国,一步步改变了九玄大陆的版图格局,你内心的愿望依然无法实现。因为曜神,早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不会因为你撕毁五国盟约而感到愤怒,也不会因为你帮助大曜人一统九玄而心怀感激。” 风音说着,倾身凑到z耳边,低声道:“因为,你也不过是命运手中一颗推波助澜的棋子,一颗……就算是换了别的什么人依然能达到目的的棋子罢了。” 这最后一句话,如雷轰顶,震得z向后踉跄了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再度抬头时,皇甫风音那张淡漠得有些冷酷的脸,几乎与记忆中的曜神重叠在了一起。 这一瞬间,他突然有些恍惚,那些与曜神相遇、相识、相憎的过往,如潮水一般在脑海中泛滥了开来。 他无法忍受这样的折磨,只能用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脑袋,开始歇斯底里大哭大笑。 “哈哈哈哈哈……”凄厉的笑声响彻云霄,同时他的身形渐渐发生了变化,人类的皮囊被挣裂开来,不断有黑色的气息弥漫开来。 他的灵体完全挣脱皮囊的束缚之后,化作黑烟在高空四处乱窜,大声咒骂道:“曜神你这个混蛋!你给我出来!我们决一死战!!!” 风音谨慎地向后退了几步,提防z在愤怒之下对自己发起攻击。 但是并没有,已然陷入癫狂的z,在咒骂了一段时间之后,声音渐渐低落了下来,开始变成无助的哭泣:“我奉你为圭臬,你却弃我如草芥……你却弃我如草芥啊哈哈哈哈哈……” 黑烟滚滚向高空窜去,挟带着又哭又笑的声音,渐渐消失不见。 第三章 七世血咒(五) 风音返回战场之时,两军已经混战在了一起,虽然芒宿将士们贯彻执行了风音的作战方案,但毕竟寡不敌众,伤亡十分惨重。 而此时风音的归来,无疑给众将士带来了莫大的鼓舞,他们见自己的尊主回来了,敌方的军师却迟迟不见踪影,立即猜到了双方的胜负,顿时军中一片欢呼,原本消沉下去的战意又迅速提升了起来。 相反的,因为z迟迟没有归来,七位将军都在心里犯起了嘀咕,难道军师败了?是败了还是阵亡了? 非但七位将军有这样的担忧,军中士兵们也都冒出了这样的想法,他们心目中无所不能的军师,居然败给了芒宿人?这令他们难以接受。 一时间,全军将士的斗志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面对士气高涨的芒宿人,他们竟隐隐生出了一丝畏惧。 曜紫微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知道今日一战恐怕无法收到期望的效果了,再加上他自己也非常在意军师的安危,于是干脆下令鸣金收兵,暂时退回芦芜河对岸,重振军心。 入夜之后,清点完全军将士的天权走入曜紫微的营帐,禀报道:“陛下,这一次我军将士负伤较多,但好在死亡人数不多。” “好在?”曜紫微冷笑了一声。 “怎么?”天权怔了一下,转而向一旁的天枢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天枢叹了口气:“天权,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一次明明敌军数量远低于我们,却让我们打得比以往都艰难,我们只在兵力上体现出了优势,但始终只是优势罢了,我们难以在短时间内取胜。” 天权想了想,点头道:“这一点我也察觉到了……难道是因为军师败给了皇甫风音,影响了我军士气的缘故?” “军师只是原因之一,”天枢道,“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一次敌军的作战策略十分狡猾。” “策略?” “你难道没有发现吗,我军虽然死亡率极低,但受伤的比例却比以往高出数倍,并且大部分士兵都是脚步受伤,大大影响了他们的作战效率和杀伤力,反而陷入了坐以待毙的危险境地――这极有可能是皇甫风音这一次以少对多的一种战略。他自认为无法战胜我们,所以便在最大限度上牵制着我们。” 天权挠了挠头道:“可这是为什么呢,难道他在等待救兵?” 玉衡皱眉道:“可是据我所知,芒宿的兵力并不多,除去前期被我们逐一灭掉的游兵散将,现在剩下的兵力能凑齐这一万多人已经是超出预算了。他们还能从哪里搬救兵?” 摇光问:“难道从别国搬救兵?” 天玑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九玄大陆之上其他邻国不都已经被我们灭掉了吗,除了芒宿和我们大曜,还有什么别国?” 摇光吐了吐舌头:“也是哦。” 天权道:“既然不是为了等待救兵,那他们这样拖延有什么意义呢,总有一天会被我们灭掉的啊,倒不如早点投降来得干脆啊。” 曜紫微转头看了看天枢,如今军师生死不明,军中便失去了能够及时指引方向的人,此时他只能指望这个七将中头脑最聪明的老大了。 “天枢,这事,你怎么看?” 天枢沉吟了片刻,道:“其实,反个方向想想,也许他们拖延时间,并不是为了战胜我们,而是为了掩饰别的什么事情呢?” 天权疑惑地问:“他们能掩饰什么事情?连尊主皇甫风音都亲自督战了,他们还能掩饰什么?” 天枢将目光投向了身旁的玉衡:“这个嘛,就要靠玉衡来判断了。” 玉衡接收到来自在场所有人关注的目光,突然感觉压力很大:“这个……不太好判断吧?” 曜紫微朝他点了点头:“尽力而为吧。” “是,陛下。”主子都发话了,玉衡只能硬着头皮接了下来。 曜紫微又转而看向天玑和摇光:“你们两个,出去找找军师的下落吧。军师也算是我的恩师了,虽说如今看来已经凶多吉少,但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不能放弃。” “是。”天玑和摇光领命欲走,却听天枢在身后提醒道:“你们两人行动期间最好还是低调一点,别惊动了敌军。军师战败,对我方将士已经是比较沉重的打击了,若是再让敌军知道我们在寻找军师的下落,不知又会说出什么奚落人的话来,我们没有必要在这节骨眼上还自取其辱,影响军心。” 两人回头看向曜紫微,曜紫微也是默默点了点头,于是他们躬身退了出去。 却说大曜军队的撤退,对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芒宿军队来说,也算是得到了暂时苟延残喘了时机。 风音就地扎营,清点人数,发现这一战他们损失了近半数的兵力,剩下的几千人中,有不少在战争中负了重伤,已经失去了战斗力。 风音巡视完整个军营之后,回到主帅帐前,抬头仰望那篇高扬在帐篷顶上的芒宿战旗,沉默不语。 花嫁一直跟在风音身后,此刻他也只是静静站着,并对一旁欲上前请示的士兵做了个手势,阻止他们出声打搅风音沉思。 如此静静站了良久,知道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带着血腥味的晚风阵阵吹来,风音自沉思中恍然回神,才发现花嫁一直默不作声地陪在自己身后,他歉然地笑了笑,朝花嫁伸出手去。 花嫁回了他一个笑容,然后握住了他伸过来的那只手,移步靠了过去,依偎在风音怀中。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这个时候,说什么话都是多余,他们只想珍惜剩下来的每一个瞬间,互相依偎着,感受着对方温暖的体温,倾听着彼此脉搏跳动时那令人沉醉的旋律。 “尊主,听说……咳……”一名眼神不太好的长老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当看清帐内景象时,顿时老脸一红,转身欲退。 “不必退了,进来说吧。”风音收起缱绻的心思,放开了花嫁,招呼那位长老进入营帐,自己则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花嫁也便一本正经地板起脸来,默默退到了一旁。 那长老不太好意思地看了一眼花嫁,然后走到风音面前,道:“尊主,我们的眼线在芦芜河上游发现了一小支大曜军队的踪迹。” 风音皱了皱眉:“他们有多少人?” “人数不多,十几个人左右。”长老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他们行事非常低调,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却又不敢声张。” 风音拧眉沉思了片刻,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长老一怔,不知风音为何发笑,他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有些无助地转头看向花嫁。 花嫁也很好奇,忍不住问道:“尊主,什么事这么好笑?” 风音笑道:“我差不多猜到他们想找什么了。” “什么?” “芦芜河的上游,不就是当初我和z决战的地方吗。” 花嫁想了想,恍然道:“他们是在寻找z的下落?” “极有可能是这样。”风音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那位长老:“你刚才说,他们像是在找东西,而不是找人?” 长老道:“是啊,他们都是低着头在找的,有时候甚至会潜入河面下寻找,这难道不是在找东西么?” 风音又笑了,此时花嫁也终于跟上了思路,一拍手掌道:“他们一定是在寻找z的尸体。那他们可有的找了,z根本没死,怎么可能找得到尸体。” “那可未必。”风音笑道,“我倒是挺希望他们能发现那具尸体的。” 花嫁皱了皱眉:“可是风音,你之前不是说,被他跑了吗?” “z的确是跑了,但他曾经使用过的皮囊却留了下来,并且模样甚是惨不忍睹。所以我估计,他们若是能够找到z留下的那具皮囊,必定确信z已经惨死。如此一来,敌方军心又会受到一次不小的震荡,这反倒对我方更有利,不是吗?” 长老请示道:“尊主,那我们……就静观其变吗?” “继续密切关注他们的行踪,但切记不要打草惊蛇。等他们找到那具皮囊,并运送回营帐之后,立即密报给我。” “是。”长老领命而去。 花嫁目送那位长老离去,回过头看着风音道:“可是,z会任由我们这样利用他吗?万一他又卷土重来怎么办?” “卷土重来,不过是迟早的事情。”风音道,“目前他只是一时受到刺激,有些神智混乱,但却并非如此不堪一击。我想,待他回过神来之后,一定会怒气冲冲地杀回来的,到时候,我们将要面对的是比平时更可怕的异鬼。”他说着,看向花嫁,“到时候,我希望你能避开。” “为什么要让我避开?”花嫁露出不悦的神色,“难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能信任我吗?” “我并不是不信任你,而是我无法过了我自己这一关。如果你不在场,或许我还能单纯地只将他当做是敌人来应对,但若你在场,我怕自己会分心……”他说着,顿了顿,神色忧伤地望着花嫁,“我不敢让你看见,与你的父亲拼死厮杀的我的模样。花嫁,你能理解我吗?” 花嫁怔了怔,沉默良久,才低低开口:“好,如果z出现,我会立即回避,绝不会成为干扰你的因素。但是风音,你必须也答应我一个要求,不管能不能打败z,你必须让自己活下来。” “好,我答应你。”风音轻轻揽过花嫁,在他眉心印下承诺。 第三章 七世血咒(六) 第二日凌晨,曜紫微被营帐外一阵混乱的嘈杂声惊醒。 他从睡榻上撑起上半身,询问帐外值守的士兵:“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那名士兵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下跪禀道:“陛下,大事不好了,军师他……他……” “军师怎么了?”曜紫微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那名士兵犹豫了一下,道:“还请陛下出外一观。” 曜紫微随手抓过一件外衫披上,便疾步掀帘走了出去。 帐外的空地上,围聚了许多将士,不时发出错愕的叹息声。 有人见曜紫微走了出来,立即提醒道:“陛下来了,快让开!” 众人于是纷纷让出一条道,在人群围聚的中心,放着一支担架,架子上蒙着一块白布,裹住了下方状似尸身的东西。 曜紫微心里“咯噔”了一下,心中竟生出一丝怯意。他脚步顿了顿,却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他低头审视了片刻,问道:“这是……谁的尸体?” 天玑和摇光互相看了一眼,最后还是天玑开口道:“陛下,我们在芦芜河的上游滩涂上发现了这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3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尸体,经过确认,是军师无疑。我们发现他时,他就已经……已经……” 天玑没能再说下去,似乎连回想当初的场景都让他心有不忍。 曜紫微虽然早就怀疑这是z的尸体,但听天玑如此说,他还是心下凉了一截。他缓缓伸出手去,掀起了白布的一角。 白布下的尸身,不,确切的说,是血肉模糊的尸块堆,虽然已经尽量按照人体的结构摆放在了担架上,但还是缺胳膊少腿,惨不忍睹。 尤其是尸身的胸腔部分,几乎是从胸口爆裂开来的,然后向周身撕裂开去,如此残忍的手法,难道真的是皇甫风音所为? 曜紫微闭了闭眼,暗暗握紧了自己的右手。他努力抑制住自己粗重的呼吸,然后将白布重新盖了回去,站起身,问道:“你们寻找军师尸体这件事,可有让芒宿的人察觉?” 摇光道:“我们装扮成芒宿人的模样,分散成几人一组,寻找得十分隐秘低调。路上虽然遇到有人好奇询问,我们也之说是途经此地的商人,遗失了贵重的物品。我想,应该没有引起当地人的怀疑。” 曜紫微点了点头:“很好,这一次,我们要立即突袭敌方军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最好能将皇甫风音生擒,我要好好地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以慰军师在天之灵。” “陛下,”人群之外突然传来玉衡的声音,“陛下且慢,末将有要事禀告。” 曜紫微沉声道:“讲。” “陛下,我昨晚用灵力在附近探测了一夜,发现了一件蹊跷的事情。” “什么事?” “我发现,在这周围一带……不,不止这一带,更远一些的地方,活人的气息在急速减少。” 曜紫微转过身,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说明白一点。” “也就是说,在很大一片范围内,已经没有人类活动的迹象了,会造成这种现象,有可能是这一片的人都已经死绝了,也有可能是,他们全都迁走了。” “咦,”摇光疑惑地道,“这么这一次率军而来,除了那几支游兵散将之外,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我们都还没有大开杀戒呢,不可能都死绝了吧?” 天玑道:“第一种情况理论上说不通,那就有可能是第二种情况了。” 开阳摸着下巴思索道:“迁走了?他们会迁去哪里呢?这个时候不乖乖投降,还只想着逃命,他们能逃多远?简直搞笑吧。” 天枢凝眉沉思片刻,突然开口道:“陛下,该不会……这就是皇甫风音不惜调动全部兵力与我们周旋,也要极力掩饰的事实吧?” “族人远迁?”曜紫微眯了眯眼,嘴角渐渐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他是想用自己作为诱饵拖延住我们,从而掩护族人离开吗?呵,这个皇甫风音,似乎有点意思了。” 天权困惑地问道:“但是这让我觉得有些费解啊,如果他一早就计划好迁走族人的话,为什么不早早行动呢,非要等到现在两军开战了才走?” “这就是他的精明之处了,”天枢道,“如果早早行动,势必会引起各方关注,那么远迁的目的地也就暴露得很明显了。但是如果等到两军开战之后,局势原本就非常混乱,而我们的注意力又全部集中在皇甫风音这一支军队上,这时候趁乱迁走族人,就不会太过引人注意。 “等到我们灭掉了皇甫风音的这支军队,再发现大部分族人都已失踪,这时候要去拦截,只怕为时已晚,我们连他们的影子也看不见了。所以我觉得,皇甫风音的这个做法,虽然十分冒险,却也是上上之策。” 天权恍然道:“原来如此,这皇甫风音打得好精细的算盘。不过他一定没有想到,我们有玉衡在,居然能识破他的计谋。陛下,不如我即刻带一路人马,绕过皇甫风音的主力军队,转去拦截那些远迁的族人吧!” 开阳接口道:“风音不惜以自己做诱饵,也要掩护族人迁走,可见他是多么重视那些族人。只要我们截住了那部分族人,就等于是打乱了皇甫风音的计划。只要我们用那些芒宿的族人来威胁皇甫风音,不怕他不会乖乖投降。这么一来,根本不需要陛下亲自出手,只需以逸待劳即可。” 曜紫微听罢,微微一笑,抚掌道:“好,天权,开阳,你们二人各率一支轻骑,绕过敌军主力,拦下那些芒宿人。记住,只需抓住领头的几个人即可,其余的,带着也是累赘,能杀就杀了罢。” “是!”两位将军领命而去。 曜紫微垂下双眸,目光落回到z的尸身上,神色又变得忧伤起来。 他默默注视了良久,才缓缓开口道:“至于军师之事,暂时不宜对下公开,以免乱了军心。”他顿了顿,唤道:“天枢。” “末将在。” “传令下去,让所有知晓此事的将士,必须闭紧自己的嘴巴,不得再私下传播、议论此事,违者,斩。” “是。” 天枢刚要转身,忽见一名士兵跑过来道:“陛下,大事不好!” “怎么?” “军营中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士兵们私下都在传,说军师已确证被皇甫风音所杀,尸身已经找到了,死状惨不忍睹。现在军中人心惶惶,都说皇甫风音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如果落入他手中,一定会比军师死的还惨……” 曜紫微一掌拍在了担架上,削下了担架的一角。只听曜紫微怒喝道:“是谁把消息传出去的?站出来!” 在场众人顿时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只见曜紫微向前走了几步,目光在众人面上一一审视过去,目光锐利如刀,被他扫视过的人,无一不是面色惨白,全身颤抖。 曜紫微怒极反笑:“看来,你们对军纪的重要性认识得还不够。天枢。” “末将在。”天枢忐忑地应道。 “让在场每一个人,去你那里领五十军棍,你自己也一样。我要让你们牢牢记住,在军营中,什么可以说,什么不可以说,什么说了,是要付出惨痛的代价的。” 众人,包括天枢自己,全都面色惨白,却不敢有一句怨言。因为这就是曜紫微的铁血作风,宁错杀万千,也不放过一人,就算是曜紫微身边这七个最受信赖的将军,也一样免不了一视同仁的处罚。 同一时刻,在芦芜河的另一边,帅帐中的风音一边看着桌案上的军用地图,一边听着长老的汇报。 当听说曜紫微派出两支轻骑绕过己方主力军队往北而去时,他微微一怔,抬头问道:“那两支轻骑,大约有多少人?” 长老道:“先锋部队是一百人,后续部队还不清楚,不过估计人数不会太少。” 风音下意识地用指尖敲击了几下地图中芒宿以北的区域,喃喃自语道:“没想到这么快便被发现了……不知道月刹和花楹他们,究竟撑不撑得住……” 花嫁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按住他无意识敲击的手,朝他笑了笑:“风音,相信你自己的判断,他们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 风音点了点头:“但愿如此。” 长老又道:“尊主,还有一事。我们根据您之前的吩咐,秘密安排线人进入敌营内部,传播军师被杀的流言,果然收到了不错的效果。听说曜紫微为了稳定军心,将现场见过军师尸身的人,每人赏了五十军棍,估计现在还有人在挨军棍呢。” 风音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依着曜紫微的脾气,赏五十军棍完全在我意料之内。”他顿了顿,对那长老道:“让那线人再传一则流言出去,就说,陛下得知军师死讯泄露,大为震怒,甚至失去了理智,不顾旁人劝阻,将在场所有人各打一百军棍,以泄心中怒气。” 长老听了一怔:“一百军棍?可是他只打了五十……” 风音笑了笑:“流言的特点,就是夸大其辞,不夸张的事情,反而没有人会感兴趣。按我说的去办吧,即便说已经打出人命了也无妨,传得越骇人听闻越好。” 第三章 七世血咒(七) 当天权和开阳终于追上芒宿族人远迁的队伍时,却遭到了濮阳月刹率领的一群不要命的灭灵死士的伏击。 双方激战了几个时辰,当大曜的后援兵力刚到时,他们终于将这些灭灵死士全都消灭殆尽,却发现远迁队伍早已走得不见了踪影。 他们不甘心,又往北追出了几十公里,发现这里已经是芒宿北面的边境了,再往北的话,已经不是九玄大陆的范围了。 望着边境线以外白皑皑一片冰雪世界,开阳犹豫了:“他们难道迁出了九玄大陆?不至于吧?” 天权也有些拿不定主意:“难道说,我们追错方向了,他们是不是在某个分岔口上改道了?” “很有可能。” “回头再找找吧。” 于是两人又率军折了回去,不放过每一个分岔口,认真搜索了几日之后,依然没有找到芒宿族人的踪迹。 而就在这段时间,大曜军中也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变故,起因是一个关于曜紫微乱棍打死士兵的传言。 要说曜紫微军纪严苛,那是在大曜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若是在以前,用军法杀一儆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不过是叹息某个士兵比较倒霉罢了。 但是这一次,情况却有所不同。 先是面对强弱悬殊的芒宿人,大曜军队没有像以往那样无往不克,反而受伤士兵剧增。而曜紫微的暂时收兵休整,也让军中将士心有不安。 紧接着,军中流传起了军师被杀的流言,这一流言尚未平息下去,立即又传出了曜紫微为了堵住众人之口,对所有主要将领和现场士兵都进行了体罚,甚至造成无辜士兵被乱棍打死的谣言。 这一下,全军上下都躁动了起来。军棍打死士兵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件事的背后,究竟藏了怎样见不得人的内幕。 当然,也有一些保持理性的士兵,开始四处求证这则流言的准确性。虽然无法确证是否真的有士兵被打死,但几位主要将领全都一瘸一拐地回到自己的营帐内养伤,那是不争的事实。 顿时,底层士兵们炸开了锅,军师之死已经让他们对大曜的无可匹敌产生了怀疑,而曜紫微粗暴掩饰的手段,更是加重了他们的恐惧心理。 此时又有人传出,芒宿人才是曜神真正的后裔,曜紫微和他的七位将军,不过是冒牌货,所以大曜人的几万大军,在面对芒宿人区区一万人的时候,才会变得疲软乏力,久战不胜。 这一条流言,比起之前的那些流言,显得更震撼,也更有说服力。很多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内心已经半信半疑地接受了这个说法,以至于再次回顾曜紫微的铁血军纪时,就觉得他的一系列做法都显得那么不近人情。 就在这样的节骨眼上,芒宿人却首先对大曜军营发动了一次夜间偷袭。 潜入大曜军营的不过是个十人小队罢了。他们与线人接上了头,悄悄摸到大曜人的粮草仓库,点了一把火之后,便迅速撤离。 当大曜人发现粮草仓库起火时,火势已经蔓延了大半个仓库,好在他们就驻扎在芦芜河岸上,立即组织士兵们就地取水灭火,如此忙碌了一个晚上,终于及时灭了火,救下了一半了粮草。 但是此时主帅营帐中却传来一声惊呼――他们的陛下曜紫微不见了踪影! 曜紫微是在睡梦中被人套入麻袋趁乱扛走的。 当他终于从麻袋里挣脱出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身处敌军营帐,而端坐在对面椅子上的那个银发男子,不是皇甫风音又是谁? 曜紫微用了极短的时间分析完敌我形势之后,便迅速镇定了下来。 他眯起眼睛打量了一番风音,开口问道:“军师真是你杀的?” 风音想了想,道:“算是吧。”如果他口中的军师只是指z的那具皮囊的话。 曜紫微又问:“军中的流言是你让人传播出去的?” 风音故作惊讶:“被你发现了。” 曜紫微冷哼:“事到如今,如果我还发现不了,那岂不是太蠢了?” 风音无所谓地笑了一下,没有多做辩驳。 曜紫微又道:“你竟敢说自己才是曜神后裔,真是恬不知耻。” “你又如何能证明,我不是呢?”风音说着,站起身,缓缓走到曜紫微面前,颇有压迫性地低头俯视着他,“要不要跟我单挑一次,看看究竟谁更厉害?” 曜紫微噎住了,其实他自己很清楚,虽然他怀着斗数之主的命宫,个人实力却是平平,甚至连七将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比不上,更不要说跟眼前这个能打败军师的皇甫风音一较高下了,他肯定是必输无疑。 风音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笑道:“其实你自己心里也已经产生了怀疑了吧,数千年来,大曜人身为曜神的后裔,却没有承传到半分灵力,反而是九玄大陆上五个国家中,能力最弱的一个。若不是因为军师的辅佐,以及七位天生异能的将军的出现,你也不可能成为如今的曜紫微吧?” 风音说着,眸色略沉,低声道:“其实你的内心深处,也是非常惶惑不安的吧?这份成功来得太过容易了,其中究竟有多少是完全靠你自己努力得来的,又有多少是军师双手奉上送到你面前的,你心里是最清楚的吧?所以到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看到军师惨败,受到打击最重的,其实是你自己吧,曜紫微。” 曜紫微脸色渐渐苍白起来,因为风音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芒刺一样精准地扎在了他的死穴上,让他连辩驳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是多年的征战生涯,使他不论面临怎样的逆境,都能迅速让自己镇定冷静下来。他沉默了片刻,抬头迎上风音的目光:“没错,军师的死,的确让我感到非常悲痛。军师是我的恩师,这一路上他对我帮助良多,我感激他、敬重他,那是必然的,但是要说我因此而受到惨重的打击什么的,那可就有些过了。” 他顿了顿,好整以暇地望着风音:“所以呢,你此次如此大费周章地将我‘请’来此地,只是为了单纯奚落我?还是等奚落完之后,再杀了我?” 曜紫微说着,冷笑了一声:“我劝你还是不要太天真了,就算我被你们杀了,我手下还有七位将军,他们可都不是泛泛之辈,我们几万大军灭你区区几千人,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你想太多了,”风音说着,笑了笑,竟俯下身来,亲手解开了曜紫微手脚上捆绑着的绳索,“我‘请’你来,是为了邀请你欣赏一出好戏的。” “好戏?”曜紫微戒备地看着他。 “为了增加这出戏的趣味,我就暂时保密一下吧,等到那人到来,你就明白了。” “那个人?”曜紫微露出更加迷惘的神情。 但是风音却不肯再多透露一个字,而是命人端上一壶酒,邀请曜紫微对饮。 虽说风音遣退了众人,独留曜紫微在营帐内饮酒,但花嫁还是担心那个曜紫微会对风音不利。 他在营帐外徘徊了一阵,见端酒的士兵退了出来,便叫住他问道:“里面情况怎么样?曜紫微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那士兵想了想道:“那曜紫微还真是沉得住气,尊主请他喝酒,他也就毫不客气地喝了,好像一点也不担心酒的问题。我刚才退出来之前,还听他和尊主谈论什么大曜和芒宿的酒文化差异来着,气氛融洽得真是……啧啧……” 花嫁听了也是很澹亏他还那么担心风音的安危,结果人家早已经哥俩好地互相对饮了……这种深深的无力感究竟是怎么回事。 士兵退下之后,他又看了看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的天空,发现在西北方向天地交接的地方,渐渐显现出了一团阴云。 “快要来了吗?”花嫁心下一沉,虽然早已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但当看见对方卷土重来的征兆时,他还是心中忍不住战栗了起来。 这一次,风音真的能赢吗?他真的要回避吗?万一风音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摇了摇头,不敢再想下去。 那片阴云以地平线为基点,渐渐向这边蔓延了过来,就像是一滴墨汁落入天空,渐渐扩散开来,直到将整片天空都染成墨黑色。 作为九玄大陆上力量仅次于曜神的异鬼z,当原本的信仰完全崩塌之后,最后一点禁锢也已经被挣断,如今的z,再也无所顾忌,他完全有能力在这片九玄大陆上翻云覆雨,搅得天地间混乱不堪。 面对这样强大的z,风音究竟有什么后招,可以拿下z呢?还是说,他原本就没奢望赢过z,而是想和z同归于尽? 想到此处,花嫁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此时他无法进入营帐打搅那两人饮酒,只能焦躁地在营帐外来回踱步。 片刻之后,他又再度抬头看向天空,阴云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浓黑,同时已经能感到阵阵凛冽的寒风刮了过来。 “看来时间不多了。”花嫁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往营帐外的方向走去。 第三章 七世血咒(八) 风音与曜紫微酒至半酣,发现桌案开始出现微微的震颤,酒杯内的酒水也在不住摇晃。这样的摇晃逐渐开始变得剧烈,最后连杯子都震倒了下来。 曜紫微惊诧地看向风音:“这是怎么回事?” 风音站起身,掀开帐帘,望向风起云涌的暗沉天空,喃喃道:“他快要来了。” “谁?”曜紫微跟着走到风音身旁,一同抬头看天空。 风音回头朝他笑了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那位军师,还活着呢。” “什么?”曜紫微一怔,随即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惊喜,“真的?”随即他又十分谨慎地看着风音,“怎么可能,我明明……” “你明明看到了他的尸体了是吗?”风音接口道,“没错,那的确是你们军师的尸体,但我要告诉你,那样的人类躯体,对于你们军师来说,不计其数。” 曜紫微一脸迷惘:“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风音没有再做解释,因为这个时候,风云突变,已经不容风音有什么余暇多做解释了。 他快步走出营帐,对匆匆跑来的一名士兵道:“人都撤走了吗?” 那名士兵回禀道:“尊主,大部分将士都已经退避道几里之外的地方待命了,但是……” “但是?”风音眯了眯眼。 “但是有一部分将士怎么也不肯离开,誓要与尊主同进退,共生死。” “胡闹!”风音呵斥道,“在那异鬼面前,你们的生命简直犹如蝼蚁,他一只手便能将你们碾死,到时候要再想逃命,就已经来不及了,哪还有机会说什么同进退,共生死?”他说着,一拂衣袖道:“传令下去,所有将士必须撤离,不得有误!” 那名士兵迟疑地应了一声,有些不忍地看了风音一眼,最终还是领命而去。 曜紫微听在耳中,却依然感到难以理解:“皇甫风音,你刚才说什么异鬼?” 风音伸手指了指天上那团黑云中逐渐显现出来的人形轮廓:“看到了吗,那个就是异鬼的本体,也就是你那位视如恩师般的军师――z。” 曜紫微吃了一惊,不可置信地看了风音一眼,又凝神去看那阴云中的轮廓,然后他摇头道:“不可能,我的军师怎么可能会是……会是这样的邪灵?” “信不信由你。”风音说着,不再与他多话,缓步向异鬼袭来的方向走了过去,狂风迎面吹来,卷起他那银白色的长发与宽大的衣袖,将他整个人衬得轻盈飘逸起来,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 曜紫微生怕他将自己独自留在这里,忙向前追了几步,问道:“皇甫风音,你要去哪里?” 风音并未回头,只是抬起头与那异鬼默默对视了片刻,然后朝对方伸出一只手,勾了勾手指。 异鬼果然被激怒了,张开黑色大口,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然后一低头俯袭而下。 曜紫微顿时感到有巨大的压迫力当头压了下来,他下意识地抱着脑袋背过身去,但压迫力却在一瞬间又减轻了不少。 曜紫微回头去看,发现那异鬼不知何时竟被围绕在军营周围的防御结界挡了回去。 “端木花嫁!”异鬼在最初的惊讶之后,似乎明白了这个结界是何人所为,顿时显得十分恼怒,咆哮着呼唤着花嫁的名字,“端木花嫁,你给我出来!” 曜紫微这还是第一次听见异鬼开口说话,不由全身一震――这声音,的确就是军师的声音!他不由再度向风音看了过去,难道此人说的都是真话,这异鬼,才是军师的本体? 然而此时的风音,却微微蹙起了双眉,目光落在军营外那道微微泛起红色光芒的结界上,那不是一道单纯的防御结界,它在防御的同时,还能对入侵者起到伤害的作用。 这道结界并不简单,为了保持它的持续有效,施术者必须不断加持咒力补充能量,如此一来,对于施术者的元神消耗是十分巨大的。 “花嫁……”风音喃喃念出了花嫁的名字,其实他也想知道,此刻的花嫁,究竟藏身于何处。他虽然答应风音不会出现干扰到他与z的决战,却用这样的方式默默保护着风音。这份执着的情谊,让风音又是感动,又是无奈。 异鬼在高空中咒骂着花嫁,却始终无法激花嫁出来,他冷冷哼道:“端木花嫁,别以为你是我儿子,我就能容忍你对我一次又一次的无理冲撞,如果惹恼了我,我照样能连你一起杀,你最好有这样的觉悟!” 但是没有人回应他,花嫁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但围绕在军营周围的结界的光芒,非但没有丝毫削弱,反而比之前更加耀眼。花嫁似乎以此来向z证明自己抵抗到底的坚定决心。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曜紫微,再度惊讶了,端木花嫁――这个传说中是皇甫风音爱人的谏言长老,居然是军师的儿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同时他也彻底迷惘了,既然端木花嫁是军师的亲生儿子,他为什么还要帮助自己对他儿子所在的国家用兵?军师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协助自己的用意又是什么? 如果军师和端木花嫁真的存在父子血缘关系的话,那是不是证明,军师和芒宿也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此说来,关于“芒宿是曜神真正后裔”的传言,难道是真的? 一直以来,他从未质疑过自己身负的天命,并且在一次又一次胜利的战争中,他的自信心也在迅速地膨胀着,国民对他犹如天神般的崇拜,以及军队对他无条件的服从,也都证明他的确是即将一统九玄的真正霸主。 但是就在此时此刻,当大曜人的铁蹄踏上最后一个邻国芒宿的领土时,他们的军队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受挫,现实军师出人意料地落败,然后是军中流言四起,军心逐渐开始涣散,将士们不再对他绝对服从和信任,致使他多年来巩固下来的雄图霸业,几乎有毁于一旦的隐患。 如此想着的曜紫微,渐渐陷入了自我认识的迷乱中。 而此时的异鬼z,则在俯冲了几次之后,终于冲破了结界的防线,一时间,狂风风力暴增数倍,黑色气流像瘟疫一般席卷而来。 顷刻间,整个军营的上空,都被笼罩在一片黑幽幽的阴冷世界中。而那异鬼,却在此时突然失去了踪影。 曜紫微被这样的变故冲击得恍然回神,四处看了看,脱口道:“那异鬼呢?” “他就在我们身边。”皇甫风音的声音听起来依然镇定自若,“结界一破,便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继续阻止他了,如今的z,已经强大到无处不在了。” 曜紫微蜷缩起肩膀,因为感到寒冷而抑制不住地打着冷颤。他哆嗦着声音问道:“那我们……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风音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透出一丝戏谑的意味:“他不是你最敬重的恩师吗,你何不尝试着与他沟通一下,请求他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放你一条生路?” 曜紫微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要我向一只异鬼求情,你是存心想看我好戏的吗?” 风音露出嘲讽的笑:“怎么,就因为他的本体是异鬼,所以你口口声声说的恩师情分,就被一笔勾销了吗?” “我……”曜紫微被反问得哑口无言,噎了半晌才道,“可是……他不是异鬼吗,他对自己的儿子都能毫不容情,又怎会对我网开一面?” 风音听罢笑了笑,复又抬起头,望着半空中的某个方向道:“z,你听到了吗?这就是你倾力辅佐的那位大曜的斗主、帝国的君王,面对这样的质疑,你不感到心寒吗?” “喂喂――”曜紫微急了,风音这明显是在挑拨离间啊,他越是这样说,异鬼就越是感到愤怒吧,如果真把异鬼激怒到六亲不认、无差别攻击的话,他和风音恐怕都无法逃命,这对风音又有什么好处?或者说,风音其实是打算和他在这里同归于尽?不惜借助异鬼的力量? 可是皇甫风音的实力不是远在自己之上吗?既然当初已经成功将他掳来这里,要杀掉他简直易如反掌吧?又何必要借异鬼之手呢?这怎么想都有点划不来啊!曜紫微完全被风音的怪异举动给搞懵了。 果然,他这些念头尚未转完,z便再度发起了攻击。这一次,他并未再显出本体,两人只觉得有一股股阴冷的气流缠绕上他们的身体,这种看不见的气流越来越粗,也越来越有韧劲, 缠住他们的身体之后,便逐渐开始收紧力道,勒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风音的神色还勉强能够保持冷静,但是曜紫微已经开始气息粗重,面色发紫了。 “皇……皇甫风音,你……你难道打算这样……死……死在这里吗?你不……想想办法吗?” 风音转头看了他一眼,只是轻轻做了一个口型:“等。” 等?曜紫微又懵了,要等什么?等到何时?再等下去他就要被勒死了好吗?! 但是风音已经不再理睬他,只是仰头望着高空,姿态虔诚而专注,仿佛在等候神邸的降临。 第三章 七世血咒(九) 当风音和z对峙的期间,花嫁一直隐藏着自己的身形,因为风音不希望他在场,所以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出现。 但是眼下风音毫不抵抗的做法,让他也感到迷惘了,风音究竟是怎样打算的?难道就这样被z折磨致死,就是他的作战策略?这不可能啊! 他一边在暗中关注着风音的状态,一边紧紧握住了拳头,要他眼睁睁看着风音死去,他怎么可能办到! 就在此时,天空中裂开了一道裂缝。裂缝越来越大,渐渐有越来越多的阳光像是一道道金色的利剑,穿透云层,破开阴霾,照耀在整个大地的上空。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满身金辉的身影缓缓从天而降,耀眼得令人无法直视。 他的出现,立即消减了异鬼的气焰,缠绕在风音和曜紫微身上的枷锁渐渐失去了力量,两人稍一挣脱,便将束缚挣断,直直坠落在地上。 曜紫微趴在地上咳了半晌,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一转头,却见那道人影依然悬浮在高空,低头俯视着皇甫风音。 风音也是咳了好久,才终于缓过气来。他没有立即站起来,而是直接面向对方匍匐在地,口中恭敬地道:“风音,拜见曜神。” “曜神?”曜紫微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高空。然而那个人影周身的光芒太过耀眼,他根本无法看清楚曜神真貌。 曜神叹了口气,说道:“你又何必如此呢,风音。” “我如果不这样做,岂能请曜神出手相助?” “你又怎能料定我会救助与你?” “曜神您不是曾经说过吗,我与曜紫微,是命运的左右手,缺一不可。如今左右手同时落入险境,极有可能会被z杀死,你不得不出手相救,否则,大曜就无法一统,命运的轨迹将再度混乱,届时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谁都无法预料。而曜神您,是最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的,不是吗?” “风音,我真是小看你了。”曜神笑了起来,“所以现在,你是想借我之手除去异鬼吗?” “至少,不能让异鬼在大曜一统之后,还能为所欲为。” 曜神沉思了片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4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道:“那好,我便如你所愿。但是相应的,你也要履行自己曾经承诺过的事情。” “风音,定不辜负曜神所托。” 曜紫微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什么命运的左右手,什么命运的轨迹?这皇甫风音又和曜神做了什么样的承诺,竟能让曜神为他所迫,替他办事? 此时被阳光打散了的阴云再度聚拢,并渐渐幻化出人形。 风音与曜神的对话,异鬼全都听得一清二楚,想到自己竟沦为那两人谈判的筹码,不禁怒火中烧,刚重新凝聚了元神,便怒气冲冲地朝曜神扑了过去。 “你啊……”曜神轻轻叹了口气,一边轻松避开了异鬼的攻击,一边道:“z,你还记得当初,我为你取这个名字的用意吗?” 异鬼扑了个空,身形微微一顿,没有立即发起第二波攻击,显然曜神的话对他起了作用。 只听曜神继续道:“你原是这世上怨念沉淀异化而成的邪灵,没有实体,没有情感,是我赋予了你感受世间万物、体验人间情感的一颗心,但这颗心不是这样用来糟蹋的,我为你取名为z,便是要时刻提醒你,这颗心原本不属于你,既然得到了它,你就应当珍惜它,而不是拿着它在人世间为所欲为。” “哈哈哈哈……”异鬼仰天大笑起来:“我糟蹋它?我为所欲为?你既然让我用它来感受世间万物、体验人间情感,又为何独独不肯给我你的心?什么世间万物、人间情感,在我看来根本不名一文,我只想要你的一颗心,只想让你多看我一眼,不要像弃子一样丢下我不管,你能做到吗?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曜神沉默了片刻,道:“z,我给你的是博爱之心,你却要我一颗专一的心,我没有这样的东西,又如何能够给你呢?” 异鬼一怔,随即摇头道:“我不信,你一定是在骗我,我不会再相信你的鬼话。” “你如果不相信,我可以给你看。”曜神说着,竟将自己的胸膛剖了开来,露出体内空荡荡的胸腔,“你看到了吗?我的那颗心,早在数千年以前,便已经移植在了你的身体里面,我对这个世界的所有情感,也都已经注入你的情感之中。你还想从我这里拿到什么呢?” 风音在一旁看得十分震惊。 其实以前他就一直感到十分疑惑,照理说,异鬼既然是怨念膨胀异化而成的邪灵,应该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怨恨才对,可是这个z,除了比较喜欢恶作剧之外,就是有点滥情,有点不负责任而已,比起传说中的邪灵的本质可是相去甚远。 如今一切都得到了解释,原来是曜神为了阻止异鬼作乱,在其诞生之初便将自己的一颗博爱之心移植到了异鬼体内,让他能够感受世界大爱,以此来中和、消减他体内与身俱来的怨气。 而曜神自己,因为失去了博爱之心,所以他对这个世界的感情也越来越冷漠,虽然一手开创了九玄大陆,却可以非常冷静理智地,看着九玄大陆一步步走向命运的终结。 异鬼望着曜神空荡荡的胸腔,忡怔了半晌,突然开始发起狂来。他不断地撕裂着自己的身体,嚎叫着:“你的心,我不需要,我把它还给你,还给你!” 但是无论他如何摧残自己的身体,都无法将那颗心挖出来,因为那颗心已经被紧紧地包裹在了他那漆黑一片的元神之核内了,如果他要挖出心脏,便必须先将自己的元神之核摧毁。 异鬼做了这些徒劳无功的事情之后,才恍然大悟,指着曜神道:“原来……从一开始,你就已经算计到了这一步。你故作仁慈地将心赐给了我,其实是在我身体里种下了控制的种子,你让我疯狂地迷恋上你,却又得不到你。 “为了讨好你,我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邪念,不让自己随便残害生灵,但是你呢,你根本不曾在意过我,甚至一步步远离我,鄙弃我,到头来,我却永远也无法摆脱你,连这颗心都无法取下来还给你,你就是要让我永远都无法重获自由,对不对!” 曜神叹了口气:“没错,最初我的确是为了控制你,才将自己的心给了你,但让你迷恋上我,却出乎我的意料。我原以为能用博爱之心来中和掉你的怨气,却没想到这两种情感中和之下又会孕育出凡人的情爱来,这也算是……我的一项疏漏吧。” 风音听到此处,忍不住扶额了,异鬼为情爱所困,为得不到所爱而恨,全是因曜神而起。虽然与异鬼处在相对的立场上,但风音将心比心,还是有些同情异鬼的。但是曜神却一句“疏漏”单单揭过了这件事,连风音听了都觉得有些心寒,更何况是异鬼。 可见爱上无心之人,真真让人生不如死。 果然,被曜神这冷漠的态度刺激得发了狂的异鬼,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咆哮着向曜神扑了过去。 风音注视着异鬼的身影,心想,如果他就这样被曜神杀死了,也许反倒是一种解脱了。 就在他怔怔出神之际,那异鬼突然改变了方向,掉头向风音所在的方位折了过来。 风音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整个人已经被异鬼缠住了全身,呼啸着掠至高空。这一变故来得太过突然,不仅风音来不及防备,就连曜神也有些措手不及。 “哈哈哈哈……”异鬼突袭得手,十分得意地在高空中翻了几个跟斗,连带着风音也被一上一下地抛了无数次,折腾得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你这臭小子,以为算计我跟曜神拼命,自己就能坐享天成了吗?天底下哪有这么尽如人意的事情!我就算要跟曜神拼命,也要先把你小子给解决了才行,皇甫小儿,你若是想活命,就给我磕头求饶啊,我倒要看看,一向自视甚高的皇甫家族,低贱求人的姿态究竟是什么模样!” 风音的能力远不如异鬼,此刻被他束缚着,又不能使用高端咒术,只能被他死死压制着,丝毫不能动弹反抗。 而曜神远水救不了近火,见风音落入异鬼手中,一时间也有些束手无策。 但是风音却依然不怕死地说道:“你要杀便杀吧,你看我的头发都白了,反正也没有多久好活了,不如就由你痛快送我一程吧。而且啊,说起来其实我和你都是一样的命运,你是命运的棋子,我是命运选定的刽子手,我们两个,始终是要为别人做嫁衣裳的。” 异鬼果然身形一顿:“刽子手?什么意思?” 风音却不再说话。 异鬼突然暴怒:“你小子,不要以为这么说就能分散我的心神!既然今天我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一劫,不如先让你为我陪葬吧!” 他说着,一声怒喝,周身缭绕的黑烟顿时膨胀开来,一条条看不见的手臂缠绕住风音的四肢,束缚着他的身体迅速往地面的方向抡去。 “风音――!!!”呼啸的风声中,风音仿佛听见花嫁撕心裂肺的一声呼喊。他想睁眼看看花嫁在哪里,突然身体撞击在地面上,一阵头晕目眩之后,他陷入了昏迷。 第三章 七世血咒(十) 风音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了营帐的睡榻上,花嫁则坐在一旁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你醒了?”花嫁见他想起来,便起身扶了他一把。 风音盯着花嫁看了一会,问道:“异鬼呢?” “他被曜神带走了。” “那曜紫微呢?” “自然是被曜神放回去了,难不成还留在这里继续配你喝酒?”花嫁翻了个白眼。 “那我……” “你受了太重的伤,曜神虽然救了你一命,但是你还很虚弱,最好乖乖躺在床上修养几天。” “曜神救了我?” “是啊,否则你以为有谁有那样的本事,把你从鬼门关里面拉回来。” 风音终于察觉到,花嫁对他说话的语气,总是带着一丝赌气的意味在里面。他伸手握住花嫁的手,问道:“你在生我的气吗,花嫁?” 花嫁不看他,默默将手抽了出来。 风音再度抓住他的手:“我知道,我之前的做法有欠考虑,我向你道歉。” 花嫁这才看向他,眼泪渐渐漫了上来:“风音,你如果真的死在那里了,你还有什么机会跟我道歉?你这样不顾后果地激怒z,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我该怎么办?难道你当初坚持说要我避开,只是为了不让我阻挠你去送死?” 风音见花嫁越说越激动,只好倾身抱住他,花嫁下意识挣扎了两下,风音便咳嗽了起来,花嫁一时又心疼起来,只好乖乖让他抱着,不敢再动弹。 风音默默抱了片刻,问道:“花嫁,还生我气吗?” 花嫁气恨交加:“你除了用苦肉计,还会什么?” “还会求饶。” “贫嘴!”花嫁作势要去撕他的嘴,风音只是“哎哟”叫唤,却不躲闪。 两人闹了一阵,花嫁敛了笑,起身道:“我去外面转转,你好好躺着。” 风音奇怪地看着他:“你去外面做什么?” “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别就别管了,好好躺着,如果我回来发现你又不安分了,小心我……我再也不理你。” 花嫁说这段话时,语速很快,似乎有什么急事要离开,连威胁风音的话也说得很没有杀伤力。 然后他也顾不得风音听不听了,转身快步掀帘出去。风音渐渐蹙起眉,望着花嫁消失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半晌之后,花嫁再度进来,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但在面对风音时,依然露出毫无瑕疵的微笑:“肚子饿了吗?我给你做了一碗面。” 风音从他手中接过碗筷,看了一眼,抬眸问花嫁:“确定能吃?” 花嫁立即凶狠地瞪着他:“我好不容易才做出来的,你敢不吃?!” “好,我吃。”风音立即埋头苦吃,一边吃一边说:“好吃,好吃。” 花嫁撇嘴:“你可以演得再像一点。” 风音无奈了:“真的好吃,虽然比起我做的面,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花嫁起身便要走,风音一把拉住了他:“别走啊,多陪陪我吧。” 花嫁犹豫了一下,眼神有些躲闪:“我……我去洗碗。” “碗可以晚点洗,或者让别人去洗。”风音顿了顿,奇怪地问道,“怎么只见你在这里亲力亲为,其他人呢?” “他们……忙着练兵呢,曜紫微被放了回去,大曜人不知何时还会攻打过来,防守不能松懈。” “是吗?”风音微微笑了一下。 然后他朝花嫁招了招手:“过来,让我吻吻你。” 花嫁身子一僵,但还是十分温顺地走过去,俯下身轻轻啄了一下风音的唇。 风音顺势一手按住了他的后脑勺,唇上加重力道,舌尖撬开他的唇齿,探了进去。 花嫁没有料到风音突然变得如此强势,心下一慌,忙挣脱了风音的桎梏,向后退了两步。 风音眸色沉沉地注视着他,缓缓道:“花嫁,为什么会有血腥味?” 花嫁抿着双唇不说话。 风音没有再逼问他,而是直接下了床。因为身体还十分虚弱,他每移动一下身体,都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花嫁跑过来阻止他道:“风音,你想做什么?” 风音却伸手挥开了他,一步一步朝帐篷口走去。 “风音,不要出去,算我求你……”花嫁不想让他出去,却又不忍心使用蛮力阻挠他。 但是风音沉着脸,坚持走到帐篷口,缓缓掀开了帐帘。 就在掀开帐帘的瞬间,他触碰到了花嫁设下的结界,但是这结界十分薄脆,在风音面前一触即碎。 而就在结界破碎的瞬间,风音眼前的景象急速发生了变化,原本空无一人的军营中,出现了许多七倒八歪的将士的尸体,浓重而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军营的上空,久久消散不去。 风音当即怔在了原地,他虽然察觉到事态诡异,却没有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这是……怎么回事?” 花嫁沉默着,没有说话。 “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风音忍不住抬高了音量,随即因为情绪激动而气喘吁吁。 “风音,你先不要激动……” 花嫁刚要上前一步,风音却已将指尖抵上了他的眉心:“花嫁,不要逼我用窥心术。” 花嫁脸色顿时变得煞白:“风音,你不相信我?” “不,我怕你到死都不愿告诉我真相。”风音的眼眶渐渐湿润起来,“花嫁,不要逼我用窥心术,我不想……亲眼看到那些。” 花嫁双目含泪,默默与他对视了半晌,然后妥协般闭了闭眼,缓缓道:“当时,你已经没剩多少气了,曜神也救不了你。于是我恳求曜神,用我命,来换你的命。但是曜神说还不够,我一个人的命,用来救你根本不够用。所以那些纷纷归来的将士们,自愿献出自己的生命,只为了让你能活下来。” 风音看了看那些不计其数的尸体,又望向花嫁,哽咽着问:“他们都死了,那么你呢,你还剩多少时间?” “我……还有一点时间。” “所以你时常避开我,是为了掩饰自己咯血的症状?” 花嫁没有再说话。 风音一手揽过花嫁的肩膀,与他额头相抵:“花嫁,你又何必如此,我始终是要死的人,何必为了我放弃你自己?” 花嫁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我知道你就算救活过来,恐怕也活不长了,曜神已经告诉我了。正因为如此,我觉得自己这样的交换更有价值。” 风音疑惑地看着他。 花嫁道:“因为,你还有很重要的使命没有完成,而我,无法忍受被你抛弃的命运。所以,让我先你一步离开,或许会幸福一点。” 他说着,踮起脚尖环住风音的脖颈,细密地亲吻着,在他唇边流连不去:“风音,你要记得,你欠了我半条命,所以,就算到了下辈子,下下辈子,你也不能忘了我,我们还没有白首偕老,你要偿还我这个愿望。” 风音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搂住花嫁的身体,用力索吻,像是要拼尽此生最后一点力气。 之后花嫁又开始咯血,次数越来越频繁,脸色也越来越苍白,身体虚弱到几乎无法站立。 风音只好将他搀扶到床榻上,然后侧着身子,抱着他一起躺下。 花嫁昏睡了几次,每次又很快醒过来,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便是确认风音是否还在身旁。 风音于是握着他的手不放:“我一直都在,你只要握着我的手就可以了,你安心休息,我不会离开。” 花嫁于是闭上双眼,喃喃道:“风音,我每一次睡着,都会做支离破碎的梦,所以每一次醒来,都会感到非常惶恐。” 风音声音轻柔地与他聊天:“你做了什么梦?” “我总是梦见……我们小时候见面的情景。” “小时候的事情,你不是都忘得差不多了吗?”风音轻笑着指控,“否则当初你也不会没认出我来。” “原本以为自己是忘得差不多了,可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久远的记忆,又开始了复苏的迹象,一幕幕场景都变得格外清晰。” “那你说说,你还记得那些事情。” “唔……那一次跟着舅舅上神木峰,舅舅和其他长老都在银琅殿开会,我就和小伙伴们一起玩球。大家都玩得挺好的,只有你一个人,可怜巴巴地站在一旁,呆呆地看。当时我就在想,这家伙是有多不受人待见啊,怎么就没人跟他一起玩呢?所以我就好心一点,拉他过来玩吧。” 风音听着笑了起来:“你没想到,你这一拉,拉了个大麻烦过来吧?” “是啊,”花嫁也跟着笑了起来,“在后来的几天里,我心里后悔得要死,早知道你是少尊,早知道你会把我留在神木峰选什么少妃,我当初就不搭理你了,这简直是自作自受啊。” “当时你表面上装得对我恭恭敬敬的,心里可咒死我了吧?” “咦,我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我能感觉得到啊,你巴不得躲我躲得远远的,最后干脆从祭台上跳下去,一副生死不再相见的架势。” 风音说这话时,花嫁发现自己的手被握得很紧。他心中一阵愧疚,侧头吻了吻风音的脸颊,低声道:“风音,对不起。” “如果还能重来一次,你还会这样跳下去么?” “不会了。” “真的不会?” “真的,我会呆在神木峰上陪着你,乖乖做你的少妃,然后……然后等我们两个都长大了,尊主一看,哎呀,这少妃怎么长成一个男人了呢?但是这个时候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他也没办法了,长老们想反对也反对不了了,然后我就能厚着脸皮继续呆在神木峰上跟你厮混在一起了。” 风音笑着接口:“最好血魔不要出现,大曜人什么的也不要过来捣乱,父亲就能一直坐在尊主的位置上,长命百岁,然后我和你就一直做着少尊和少妃,不需要考虑子嗣的问题,一直白首到老。” “对,一直白首到老,多么圆满……”花嫁闭着双眼,微笑着说完这句话,然后便久久没有了声息。 风音搂着他静默了良久,然后低下头,最后一次亲吻他:“别忘了来世的承诺,花嫁。” 一日之后,当大曜人重振旗鼓攻入芒宿军营时,发现这里早已是一座空营,所到之处除了尸体还是尸体,不见一个活人。 曜紫微不甘心,一个人冲入皇甫风音的营帐,同样没能找到人,只看到了皇甫风音留下的一封信,上面写着“曜紫微亲启”的字样。 曜紫微皱了皱眉,打开信封,发现里面只有一段话:“大曜能一统九玄,靠的是芒宿的施舍与成全。但大曜命数不长,最多只能延续七世,让你的子孙好好享受这七世荣华吧。” 曜紫微心下一震,顿时怒意横生,冲出营帐仰天大叫:“皇甫风音,你给我滚出来,我大曜不需要什么施舍和成全,你有本事就出来真刀真枪地跟我决一死战!” 但是回应他的,只有芒宿军营上空那面迎风猎猎作响的染血的战旗。 此时的风音,已经抱着花嫁的遗体回到了神木峰,亲手将他入殓。 此时神木峰的侍从们,在听闻芒宿战败之后,早已离开了大半,剩下的那部分人,也在风音的再三勒令下,依依不舍地离去。 但是繁茜却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坚持要在风音身边留守到最后。 那天晚上,风音在神木之下枯坐了一晚,在子夜时分即将到来之际,他仰头望着神木繁茂的枝桠,问道:“神木,最后求您一件事,好么?” 神木答道:“尊主,您吩咐吧。” “我被选为大曜的毁灭者,等执行完刽子手的使命之后,恐怕会因为杀孽太重而被贬入下三道,世世轮回不得为人。但是我还欠着花嫁一个承诺,还要圆他一次白首偕老的梦,所以我一定不能忘了他,我必须在转世为人的那一世,找到他。神木,您帮帮我吧。” 神木沉默良久,低声道:“尊主,如果您执意如此,那就请在生命终结之前,将您的一魂一魄交托于我吧,我会用毕生的神力,保护您的魂魄与神木峰长存,直到您转世为人的那一刻。” 他顿了顿,继续道:“但是相对的,在找到本体之前,您这一魂一魄将无法离开神木峰,您将忍受千万年的孤苦与寂寞,您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吗?” 风音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我愿意。” 子夜时分到来之时,风音缓缓踏上了神木峰最高的祭台。 他面南而立,双手执起言灵诀,口中缓缓低喃:“以曜神之名,芒宿之血,言灵之咒,赐汝大曜帝王霸业,荣享七世繁华。” 语毕,所有在这场战争中死去的芒宿人尸体,全都化为血柱,螺旋着上升,汇聚到高空,凝结成一个巨大的暗红色咒符。 风音衣袖请拂,道了一声:“去。”那咒符便化作一支利剑,在夜空中划过一道血红的暗影,悄无声息地没入大曜国都,顷刻间消失不见。 那一夜,大曜国都内到处都弥漫着浓郁不散的血腥味,所有新出生的婴儿在发出阵阵啼哭之后,便渐渐没了声息,所有家畜、家禽一夜间猝死。 后来有一位得道高人掐指一算,然后连声叹息,说大曜在被下了世上最恶毒的咒术,这种咒术不会立即发挥作用,但能在潜移默化中,渐渐摧毁大曜帝国的霸业根基,让大曜无论如何也走不出七世断绝的诅咒。 第四章 大曜神宫(一) 陈希扬将黑麒麟抱回房间,让它躺在自己那张床上,再看苏泽,他还在睡。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家伙差点被人当替罪羔羊了还不自知,还在这里睡得香甜。 此时手机里进来了一条短信,他打开看了看,是杨臣修发过来的:“你们还好吧,宁止怎么样?” 陈希扬回复道:“我们是没什么大问题,不过符宁止就不好说了,正常情况下,这种剂量的麻醉药效用会持续六个小时,不过符宁止后来又被输了一针,这叠加起来的效果,就难说了。ps:看完短信记得删。” 片刻之后,杨臣修又发了过来:“替我看好他。” 陈希扬回复:“知道。另外,当初踹我那一脚的是谁,我腹部现在还在隐隐作痛,帮我锁定好目标,以后我会踹回来的。” “啧啧,真是记仇。还好得罪你的人不是我。” 陈希扬看完笑了一下,没有再回复。 此时,耳边传来了啜泣声。陈希扬循声望去,发现苏泽在睡梦中痛哭失声。 陈希扬在他床边蹲了下来,轻声唤道:“苏泽?苏泽?” 过了片刻,苏泽才渐渐睁开双眼,泪眼汪汪地看着陈希扬。 陈希扬见他半晌没任何反应,只是呆呆盯着自己瞧,不由挑了挑眉:“醒了?” 苏泽喃喃出声:“花嫁……” 陈希扬眉梢一抽,抬起手一掌拍他脑门上,问道:“现在醒了没?” “哦,你是陈希扬。”苏泽揉着脑门坐了起来,眼泪却还在脸上挂着。 陈希扬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他:“做梦也能做到哭鼻子,丢不丢人。” 苏泽一边擦眼泪一边嘀咕:“你自己不也哭过……” 陈希扬立即两记眼刀飞了过来,苏泽缩了缩脖子,讪讪别过脸去。 然后他看见了躺在陈希扬床上的黑麒麟,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咦,符宁止怎么躺这儿了?” 于是陈希扬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苏泽听得咋舌:“杨臣修一个人混进去了?这样没问题吗?会不会有危险啊?” “有危险也没办法啊,”陈希扬耸肩,“这是目前为止唯一有效的办法了,否则敌我双方就只能一直僵持着,对谁都没有好处。” 苏泽又看了符宁止一眼:“那他要昏睡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可能十二个小时,也可能会更久一点。”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等吧,”陈希扬叹了口气,“杨臣修那边事态还不明朗,目前我们只能静观其变了。” 陈希扬话音未落,便听苏泽的肚子咕噜咕噜响了起来。 苏泽刚要开口喊饿,陈希扬已经先一步指了指桌面:“给你买了泡面,自己去泡。” 苏泽摸了摸鼻子,心里万分不是滋味。梦里面花嫁还会温柔地给风音煮面吃,到了他身上,只有自己吃泡面的份。 他稀里哗啦地吃完了一整碗面,情绪却还是没能完全从梦境中走出来,清洗碗筷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地开始发呆。 陈希扬在他身后默默观察了半晌,屡次张口欲说什么,最后还是打消了念头。有些事情,不是不想劝,而是不知从何劝起。 因为睡了太久,又被陈希扬勒令呆在房间里不要随便出去走动,苏泽一身精力无处发泄,甚觉无聊。 此时陈希扬已经自娱自乐地玩游戏去了,苏泽无奈,只好用手机上网,上了会网又觉得无事可干,于是给骆柒发短信。 ――“骆柒,你在哪儿?” ――“你隔壁。” ――“好无聊,我来找你玩?” ――“别,我身边这只醋缸有升级趋势,最近盯我盯得很紧。” ――“听陈希扬爆料,你那醋缸还没把你给吃了?” ――“吃你妹!” ――“妹妹你好。” ――“滚!自己玩去。” 跟骆柒也玩不下去了,苏泽抛了手机仰面躺在床上发呆,呆了良久,他突然冒出一句话:“陈希扬,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你还愿意遇见我吗?” 陈希扬的手在屏幕上顿了片刻,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划动:“这世上没有时光倒流这种东西。” “我是说如果。” “不存在的事情讲那么多如果做什么?活在当下不好吗?” “如果当初没有遇见我,也许你和风音……” “苏泽,你给我闭嘴!” 于是苏泽咬着嘴唇没有再说话,眼泪却渐渐漫了上来。 陈希扬也没什么心情玩游戏了,走到苏泽身边,缓和了一下语气道:“苏泽,你抽的什么风?” 苏泽坐起身,直直望着陈希扬:“总觉得,自己像是坏人姻缘的第三者。陈希扬,我这样会遭报应的吧?” 陈希扬沉默了片刻,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劈腿了?” “我没有说你……” “你是第三者,我不就是劈腿了?” 苏泽烦恼地抓了抓后脑勺:“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陈希扬叹了口气,伸出双手捧住苏泽的脸,与他对视:“苏泽,看清楚,我是陈希扬,不是端木花嫁。” 苏泽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是否跟你在一起,跟我会不会和风音在一起,没有因果联系。我不是花嫁,所以就算我没有答应跟你交往,我也不会去和风音在一起,这一点我还是分得清楚的。” 苏泽望着一脸坚定的陈希扬,喃喃道:“这一刻,我真庆幸我不是风音,否则我一定会被你伤心死的。” “我想,花嫁如果知道风音为了完成他临终的愿望,会独自承受这么多的苦难,他一定到死也不会说出那句话了。” 苏泽轻轻按住自己的心脏部位,脸上露出悲伤的表情:“风音,他听见了。” 陈希扬怔了一下,问道:“他……他说什么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我能感觉到,他很难过。” 陈希扬沉默了一下,低声道:“风音,事到如今,我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但我还是想,仅代表我自己,对你说一句,对不起。我虽然继承了花嫁的记忆,但我终究不能成为他。对不起。” 苏泽又按了按心脏的部位,说道:“风音离开了。” “离开?”陈希扬有点迷惘,下意识地四处看了看。 “我不是说他灵魂出窍,我的意思是,他藏在我的意识中,有的时候会浮出意识之海的水面,这个时候我和他的感受是可以共鸣的,但有的时候,他会潜入海底,我感应不到他,他也不会对外界有任何感知了。” 陈希扬眨巴了一下眼睛,问道:“那他现在离开的意思是……?” “意思是,我可以当他不存在,随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哈?”陈希扬还在愣神,苏泽已经倾身吻了上来。 陈希扬恍惚了一下,随即也彻底明白了苏泽刚才那句话的意思。虽然刚才苏泽解释说,风音潜入意识的海底,就不会对外界有任何感知了,但刚对风音说完对不起,紧接着就跟苏泽亲吻,他多少还是心里有些膈应的。 苏泽似乎也感应到了陈希扬内心的抵触情绪,但是他不给陈希扬退缩的机会,一手拽住他的胳膊,一翻身便将陈希扬压在了身下。 “喂――”陈希扬刚要抗议,却被苏泽伸出的食指抵住了嘴唇。 “嘘,别吵人家睡觉。”苏泽一本正经地提醒他。 人家?陈希扬偏了偏头,看见另一张床上躺着的黑麒麟,才明白苏泽指的是符宁止。 “那你就别压着我啊!”陈希扬果然不敢大声说话了。 “压,还是要继续压着的,”苏泽笑嘻嘻地道,“小点声就行了。” “你……”陈希扬还想再说什么,但是苏泽已经低头吻了上来,同时两只手已经不安分地探入他衣内,轻轻抚慰着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5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的肌肤。 陈希扬在上毫无经验可言,被苏泽如此挑逗着,便忍不住发出了呻吟声,但随即又觉得自己这样太丢脸了,忙将声音咽了回去。 苏泽觉得这个样子的陈希扬很可爱,越发起了逗弄的心思,一边含住他的双唇,吸吮着他的舌尖,一边卖力地抚慰他的身体,然后将他口中细碎逸出的压抑的呻吟声尽数吞下。 陈希扬渐渐有了反应,但又觉得有旁人在始终不好,于是硬起心肠想把苏泽从身上推下去。 苏泽哪里肯依,如果只是比拼蛮力的话,现在的陈希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毫不费力地抓住了陈希扬企图抵抗的两只手的手腕,高举过顶,然后低下头,伸出舌尖在陈希扬的下颚、喉结、锁骨处细细舔吻、流连,耐心地寻找着陈希扬敏感的部位。 当舌尖触碰到他锁骨上方时,陈希扬终于把持不住,猛地抽了一口气。 “原来在这里吗?”苏泽像是终于解出了谜题的孩子一般,开心地笑了起来,然后越发卖力地舐舔着他的敏感处,用各种方式来取悦他。 “苏泽你停……停下!”陈希扬终于恼羞成怒。 “嘘――”苏泽再度坏心眼地提醒他,“小声点,有人睡着呢。” 陈希扬只好将到了嘴边的咒骂声咽了回去,同时有种苏泽被风音染黑了的不详预感。 正当他晃神之际,苏泽又开始发动第二波攻势,撩起他的t恤下摆,一路舔吻下去。 陈希扬感到自己下身开始隐隐胀痛起来,这时候如果再不果断阻止,只怕……他不敢再想下去,一边挣扎一边压低了声音恐吓道:“苏泽,你最好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否则……唔……” 威胁的话没能说出口,便又被堵了回去。紧接着,吸吮声与喘息声再度交叠出现。 他们没有发现,睡在隔壁床上的黑麒麟,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避到隔壁小房间里去了。 “啧,居然当着我的面……果然动物在人类面前毫无人权可言。”符宁止非常不满地咕哝了一句,爬上柔软的小床铺,闭上眼睛再度进入酣梦。 第四章 大曜神宫(二) 这天傍晚,骆柒跑来敲门,敲了半天,过来开门的居然是黑麒麟。 符宁止用爪子拉开门之后,却没有让骆柒进去,而是自己走了出来,然后又关上了门。 骆柒怔怔看着他:“怎么,苏泽和陈希扬不在里面?” “在。” “那怎么……” “他们俩还睡着。” “还在午睡?”骆柒感到不可思议,“这都几点了!” “不是,刚睡没多久。” “……嗯?”骆柒越来越迷惘,“那他们之前都在忙啥啊?” “总之忙他们该忙的事情。”符宁止举起爪子打了个呵欠,“这两人实在太闹腾了,害我一下午都没睡好,你那里还有空床位吗?让我再补个眠。” “哦……你可以暂时用我的床……” 于是符宁止毫不客气地过去了。 骆柒还站在原地发了会呆,忙他们该忙的事情?有什么事情要这么神神秘秘……突然,骆柒开窍了,然后,他的脸慢慢红了起来。 回到房间里的时候,莫传延指着床上趴着的黑麒麟问骆柒:“这家伙怎么过来了?” “哦,他……他说在隔壁睡不好。”骆柒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说得支支吾吾。 莫传延先是一怔,随即眸色沉了沉:“陈希扬被吃了?” “咳咳咳!”骆柒一边大声咳嗽一边跟莫传延使眼色。 莫传延却兀自陷入了沉思,这苏泽动作忒快了点,居然效率比他高。他摩挲着下巴看了看骆柒,心想不行,他也得提高效率才行…… 但是这麒麟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跑进来睡觉啊! 苏泽因为之前睡了挺久的缘故,这一次只睡了两三个小时便醒了过来。 他侧头看了看,发现陈希扬正趴在一旁睡得很香,裸露在外的肩背上,还残留着欢爱时的点点红痕。长发随意披散下来,将背部的线条与吻痕半遮半掩,越发引人遐想。 苏泽呆呆看了半晌,忍不住又凑过去吻了吻他的额角。 陈希扬睡得并不沉,被苏泽小小骚扰了一下,便悠悠醒转。只是他一时间意识还不是很清明,睁开眼睛盯着苏泽看了片刻,愣是没想起来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泽长这么大,很少有机会看见陈希扬如此呆萌的模样,忍不住又凑过去,轻啄了几下他的脸颊,然后一路吻上他的后颈和背部。 “喂!”陈希扬的记忆终于被激活,下意识就要推开苏泽,但是一动身子,后庭便疼痛难忍。 他皱着眉忍了忍,终究不敢再做出什么出格的动作,一边无限怨念地瞪了苏泽一眼,一边费劲地转动自己的身体,想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 苏泽觉得这个时候的陈希扬,简直就像一只被磨平了爪子的猫,看似凶狠,却毫无攻击性可言。于是他大着胆子又往陈希扬跟前凑了凑,见陈希扬瞪他,便露出讨好的笑,看起来想一直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宠物犬。 陈希扬实在没有力气再跟他计较这么多了,好不容易让自己仰面躺了下来,后庭上的痛疼感还是一阵接着一阵,同时腰部周边的酸胀感一直笼罩着他,让他感觉全身慵懒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苏泽舔了舔他的唇瓣,问道:“想继续睡,还是洗澡,还是先吃点东西?” 陈希扬想了想,继续睡,是肯定睡不着了,洗澡的话,一想到自己一动就受不了的身体,还是再缓缓吧。至于吃东西…… “现在几点了?” “唔……”苏泽起身看了看手机,“快八点了吧。” 就在苏泽起身的档儿,陈希扬发现对面床上居然空了,他猛地坐了起来:“符宁止呢?”随即他又被自己的腰折腾地龇牙咧嘴。 “咦,是哦!”苏泽也终于想起了符宁止的存在,他爬下床四处找了找,都不见符宁止的踪影,忙去隔壁敲门,见人就问:“有没有看见符宁止?” “在我这儿睡着呢。”骆柒说着,侧身让了让,正好就让苏泽看见了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黑麒麟。 苏泽怔了一下:“他怎么跑你们这儿睡来了?” 骆柒来不及解释什么,此时莫传延已经一脸怨气地晃了过来:“还不是因为某两个人做得太投入了,吵得别人没法安心睡觉,所以他只好跑来我们这里补眠了。” “咳……”苏泽讪讪摸了摸鼻子,“不是说他还要睡很久嘛,我以为不会吵到他。” “只是睡觉而已,又不是昏迷。”骆柒也开始鄙视他了,接着又问,“陈希扬呢,还没醒?” “醒了,不过……暂时没法下床。” 骆柒无奈地看着他:“你是有多能折腾啊?” 苏泽意有所指地看了莫传延一眼:“相信某人折腾起来,比我要厉害得多。” “咳咳。”骆柒立即结束这个话题,闪一边看电视去了。 此时苏泽接到了陈希扬的电话:“叫上他们两个,过来,开会。” 苏泽一怔:“怎么,你不再休息一下?你那腰……” “休息你妹!”陈希扬一听“腰”这个字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咆哮道,“马上给我过来!” 他这声音大得,连一旁的骆柒和莫传延都听得一清二楚。 苏泽挂了电话,接收到身旁两位传递过来的意味深长又略带嘲讽的目光,轻咳了一声:“那什么,第一次嘛,需要给他点时间适应。” 三人进入苏泽的房间,看见陈希扬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沙发上等着了。 苏泽问道:“这么急,开什么会啊?” 陈希扬道:“刚才我收到了杨臣修发来的短信,听说那七个人打算带着杨臣修一起出海,目前他们刚登上了飞往上海的飞机,估计是打算从上海的港口出发。” “出海?”苏泽与另外两人对视了一眼,问道,“他们出海做什么,接下来不是要去大曜神宫的吗?” 陈希扬耸了耸肩:“那七个人似乎对杨臣修还有很大的戒备心,所以一路上只让杨臣修跟着,却从来不在他面前透露太多行程安排,就连这一次出海的事情,也是杨臣修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听来的。” “难道大曜神宫在海外?”苏泽问了一句,随即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九玄大陆上的大曜神宫,居然在海外,这神展开得有些离谱吧? 骆柒问道:“苏泽,你那个什么勘测仪的还在么,我们能推算出大曜神宫的大致位置吗?” “哎,说起这个我真后悔,本来我们拿到麒麟珏之后,把四把钥匙放在一起的话,有可能得到下一步通往大曜神宫的提示,但是当时情况紧迫,麒麟珏又被对方抢走了,四把钥匙不在一处,就没法给出提示。” 莫传延看了看苏泽,又看了看陈希扬:“那现在怎么办,我们是跟着走还是不跟着走。” 陈希扬想了想,道:“我个人意见,跟着,但不能跟太紧,太紧了,恐怕会被对方察觉,太远的话,我们至少还可以利用gps远程定位来追踪。” 对于他的这个提议,大家互相看了看,就表示没有异议。 骆柒道:“那么现在就行动吗?” “再等等吧,”陈希扬摸了摸肚子,看向骆柒和莫传延,“感觉好饿,你们都吃过饭了?” “当时听说你们运动完之后刚睡下,我们就果断先去吃饭了。”莫传延面无表情地道。 陈希扬额角青筋爆了爆,然后一记眼刀杀向苏泽。 苏泽忙道:“不是我说的!” “还不是因为你做的!”陈希扬一提这个就来气。 “哎你消消气,我去给你买吃的哈!”苏泽夺门而逃。 骆柒和莫传延望着苏泽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同时升起一阵感慨――苏泽,这是要往人妻攻的方向狂奔而去了吗? 这天晚上十点,他们整理完行囊之后,便驱车前往乌鲁木齐,再从乌鲁木齐登机飞往上海。 却说杨臣修跟着七人抵达上海,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几人从机场出来时,温之临问聂臻:“船票订到了吗?” 聂臻点头道:“订好了,明天上午九点登船。” “先去酒店里休息一晚吧,反正时间来得及。”温之临如此说着,又转头象征性地征求了一下杨臣修的意见:“杨老板没问题吧?” 杨臣修笑了笑:“我能有什么问题,你们怎么走,我怎么跟呗。” 温之临也笑:“杨老板就不怕我们把你给卖了?” “卖了我能有什么好处,你们最终要的东西,不就是那三把钥匙吗?” 温之临笑着拍了拍杨臣修的肩膀:“没错,那可是你保命的东西,希望你千万藏好,未到目的地之前,别被我们发现了。” 杨臣修笑得面不改色:“那是自然,多谢提醒。” 几人入住了酒店之后,正好八个人,四间房,温之临主动要求与杨臣修一间,说是关照,其实就是亲自监视。 杨臣修也不在意,任由他们安排。 这天晚上,杨臣修洗完澡之后便早早睡了。 温之临躺在床上按着遥控器,一边暗中观察着杨臣修,发现这人实在淡定得可以,还是说,留了什么后手? 此时,李思考过来敲了敲门,道:“大哥,出来一下好吗?” 温之临开门走出去,问道:“什么事?” “刚才我搜索了一下克拉玛依的新闻,关于酒店麻醉剂的事情,一点风声都没有,是不是有点奇怪?” 温之临眸色略略一沉,下意识朝房门内瞥去一眼。 片刻之后,他对李思考道:“继续关注新闻动向,必要的话,找个眼线去当地打听一下具体情况。” 李思考点了点头,又问:“行程需要作调整吗?” 温之临摆了摆手道:“不需要,还是按原计划执行。” 第四章 大曜神宫(三) “他们已经对我有疑心了,接下来我不能再随便跟你们联系了,你们尽量用gps定位功能寻找我的方位吧,也不要再给我发短信了。” 这是杨臣修在凌晨一点多发来的短信,想必是趁别人都睡了才偷偷发的。 陈希扬看到这条短信时,已经下了飞机,出了上海的机场, 他用gps定位了一下,发现根本找不到杨臣修的踪迹,似乎连信号也被屏蔽了。 “杨臣修该不会已经被发现了吧?”苏泽表示担忧,“我们到了上海,却找不到他们的位置,这可怎么办?” 大家束手无策之际,符宁止开了口:“我可以尝试感应一下麒麟珏的方位,如果他们一直把麒麟珏带在身上,应该就能判断出杨臣修现在的位置。” 众人怔了一下,随即异口同声:“你怎么不早说!” 符宁止弹了摊爪:“之前你们既然已经用了gps这种高科技的东西,我何必还要耗费元神?” “……”众人无言以对。 符宁止又道:“不过,要找到麒麟珏的下落,必须全神贯注才行,这个时候我就没法兼顾自己的隐身术了,能不能找个没有人看见我的地方?” 陈希扬道:“你可以撤掉隐身术,我用结界将你隐藏起来也是一样的啊。” “不一样,结界的存在会干扰到我,到时候探测的敏锐度和准确性就很难保证了。” “那你需要什么样的场所?” “最好是在空旷的高台上,如果他们已经登船了的话,我希望能直接面对大海。” 骆柒想了想,道:“难道去东方明珠?” 莫传延看他:“难道要事先把东方明珠上的所有游客都遣退吗?” “让符宁止隐身爬到最顶端,再除去隐身咒不就好了?”骆柒说着问符宁止:“施术时间应该不需要太长吧?” 符宁止道:“第一次搜寻目标,时间要久一点,大约十分钟左右。一旦锁定了目标,以后再精确定位,就不需要这么麻烦了。” “十分钟嘛,也不算太久。”骆柒表现得比较乐观,“就算符宁止除去隐身咒之后被人目击到,那人数也是非常有限的,就算有好奇的人企图接近,等他们爬上顶端,或者开着直升飞机靠近,我想这点时间符宁止早就完事儿了,到时候再隐身离开,他们也只能扑个空啊。最多网上会流传出一些关于‘黑色神秘怪兽’的新闻罢了,让网民们好好瞻仰一下符宁止独立高塔的英姿也不错啦!” 骆柒这想法虽然有些不正经,但细细分析起来却也不失为一个妥帖的办法。莫传延揉了揉骆柒的头发,笑道:“突然脑子变这么灵光了,你没有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吧?” 骆柒顿时炸毛:“你才被附体了呢!我本来就聪明机智!” 莫传延笑着顺毛:“是是,你比较大智若愚。” 方案定下之后,众人便开始付诸实施。 他们像普通的游客一样进入,一直陪着符宁止登上游客能够达到的最高观光层――太空舱。 符宁止离开人群,继续往上攀爬,而其他四人则跟随游客们在太空舱这一层闲晃。 “符宁止一个人,没问题吧?”骆柒又开始操心上了。 莫传延道:“如果实在不放心,我们可以帮他打掩护。” “掩护?”骆柒怔了一下,“怎么个掩护法?” “比如……吸引游客们注意力什么的。” “怎么吸引……”骆柒话还没问完,忽见莫传延凑了过来,一手揽过他的腰际,压着他便是一记法式长吻。 周边游客瞬间安静了下来,全都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俩,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几秒钟之后,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率先反应了过来,同时发出“好萌”的赞叹,随即其他围观人群也开始了窃窃私语,有的人欣赏他们的勇气,将掌声送给了他们,有的人觉得这是道德败坏,频频抛来白眼,也有人认为他们不过是行为艺术的表现,或是纯粹地制造噱头想博人眼球。 但不管他们心里是什么看法,莫传延只顾搂着骆柒吻得十分投入,骆柒刚开始只是处于茫然阶段,当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之后,他气急败坏地推开了莫传延,一张脸早已熟透,就差没冒烟了。 莫传延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冲他笑了笑,一脸的意犹未尽。 骆柒见他还要再上来继续吻的架势,忙向后退了两步,喝止道:“你……你打住!” 莫传延环视了一下四周,故作委屈地道:“亲爱的,你不是说,看不到我的决心吗?现在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向你表明我的决心,你为什么不高兴了呢?还是说,这样的决心还不够,你希望我当场下跪向你求婚吗?” 骆柒听得七窍生烟,这混蛋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啊! 但是围观人群已经开始起哄了:“求婚!求婚!求婚!求婚!”他们异口同声喊得非常有节奏有气势,顿时将整个楼层的人都吸引了过来,纷纷往这边聚了过来。 站在人群中充当看客的苏泽和陈希扬,对于莫传延搞出的这个把戏,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此时他们才真正认识到,腹黑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脱了皮的腹黑。 果然,面对莫传延的胡言乱语,以及围观人群的瞎起哄,骆柒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对着莫传延干瞪眼。 莫传延不负重望,当即就面向骆柒单膝下跪,像个优雅的气势一般,右手按在胸前,含情脉脉地仰头望着骆柒:“亲爱的,愿意嫁给我吗?” 骆柒羞得向当场跑路了,但是一转身,却发现四面八方全被围观人群堵得水泄不通,大家都在喊着“答应他!答应他!”根本没有出路可逃。 他回过头去,莫传延还在望着他,只是此时脸上不正经的笑意已经敛去,只剩下深情与专注,殷切地望着骆柒,只等他点头答应。 骆柒对上他那一双眼,恍惚想起,在一万年以前的那个夜晚,月刹也是用这样一双真挚的眼神望着雪烙,态度诚恳地向他提亲,只不过,那时候他以为自己望着的,是雪祈。 那么现在呢,莫传延眼中望着的人,真的是自己吗?他应该答应吗?悲剧……还会再次上演吗? 骆柒犹豫不决,并且因为想起了前世的事情,情绪突然低落了下来,眼眶也渐渐湿润了起来。 莫传延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情绪波动,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他不敢再继续玩下去了,忙起身上前抱住了他,在他耳边低声哄道:“对不起,我做过火了,我错了,你别这样……” 骆柒哽着声音强调:“我是骆柒……” “……我知道。” “我不是我哥。” “我分辨得很清楚。”莫传延内心深深地叹息了,前世种下的因,这世结出的果,虽然他一再表明自己的心意,但骆柒内心深处,依然犹疑不定。这……也许就是他虽然答应了与自己交往,却迟迟不愿与自己发生关系的根本原因吧。 “骆柒,”莫传延在他耳边低喃,“我现在喜欢的是你,不是骆融,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如果你依然不能安心,没关系,我不会再逼你,我会耐心等,一直等到你完全信任我为止。” 骆柒哽着声音道:“就算那时候我们已经七老八十?” “唔……七老八十的话,也没多大问题,就是的时候稍微费劲一点而已。” 骆柒顿时被他气笑了,一把推开他道:“你就不能有一句正经的?” 莫传延一脸的无辜:“我现在很正经啊!” “那你还……还老想着……” “那也是正经事啊,跟吃喝拉撒同样重要的事情啊!” 骆柒彻底被他打败了。 此时莫传延已经转头面向围观人群了:“谢谢大家的支持,只是看来我还需要努力。不过没关系,今天就当作是大家为我们见证了订婚仪式吧,等他彻底接受我了,我们再结婚也不迟。” 顿时有人报以热烈的掌声表示鼓励与祝贺。 随即,人群中有人“咦”了一声,问道:“这位,不是骆氏的总裁吗?” 骆柒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怎么忘记了,这里是上海,骆融作为商界新秀,经常会上一些杂志封面,所以当地人对他的模样可都不陌生,这要是传出去…… 却见莫传延一把搂过他的肩膀,对众人道:“大家看仔细了,他不是骆融,是骆融的弟弟骆柒。嗯,也是我最爱的人……” 骆柒急急打断他,低声道:“莫传延,你这样说会给我哥惹麻烦的!” “反正都已经曝光了,不如坦诚相告啊,”莫传延倒是显得十分镇定,“我相信你哥会表示理解的。” 此话一出,原本就一直在偷偷摸摸拍照录像的那些人,干脆光明正大举着手机或者dv开始狂拍了。 同时人群中也有人在互相议论:“怎么,骆氏总裁居然还有一个弟弟?从来没听说过啊。” “是啊,看起来跟骆总真的长得好像,真的不是本人吗?” “真的假的?骆总的弟弟是个基佬?那骆总……” “应该是真的吧,前阵子不是传出骆总快要结婚的事情吗,听说对方可是门当户对的富家小姐。总不可能那边刚宣布说要结婚,这边又跟个男人卿卿我我这么没脑子吧?” 骆柒耳尖,一听这话,忙朝那人冲了过去:“你刚才说什么?我哥要结婚了?” 第四章 大曜神宫(四) 那人被突然冲过来的骆柒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道:“怎、怎么?” “他真的要结婚了?女方是谁?是不是唐嘉蓉?” “好……好像是叫这个名字……”那人应了一句,随即回过神来,“你不是吧,连你哥的结婚对象是谁都还不清楚?” 骆柒已经没心思理会他了,转头开心地对莫传延道:“你听见没有,我哥真的要结婚了,那个人真的是唐嘉蓉!” 莫传延也笑:“嗯,我听见了,该恭喜他。” 于是骆柒当即拨了骆融的电话。 “骆柒?”骆融的声音显得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骆柒这匹脱了缰的野马居然会主动给他打电话。 “哥,是我,”骆柒兴奋地连寒暄都免了,开门见山地问,“听说你要结婚了?” “是的,婚礼初步定在下个月,你能来么?” “我们一定来!” “你们?” “哦,我和莫传延。” “呵,”骆融轻笑了一声,“恭喜。” “耶?”骆柒怔了一下,这说反了吧?应该是他对骆融说恭喜才对吧? 却听骆融道:“你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么?” “你……你怎么知道的?” “从你的语气里面听出来的啊。” “哈?”骆柒震惊了,骆融炼的是窥心术么,怎么这也能听出来? 骆融又问:“你们现在在哪里?” “我们在……东方明珠。” “东方明珠?你们在上海?怎么回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呃这个……我们马上又要走的……” 骆融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道:“骆柒,我不知道你最近究竟都在忙些什么,不过既然有莫传延跟着你,我多少也能放心一点。还有,你若是实在不愿来骆氏做事,我也不再勉强你了,只要你开心就好。但毕竟我们兄弟俩是彼此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有空的话多聚聚,好么?” 骆柒点着头道:“好,哥,等忙完这件事,我就不再到处跑了,我一定常常陪着你。” 骆融这才安心地笑了笑,又道:“骆柒,把电话给莫传延。” “哦。”骆柒乖乖将手机递给了莫传延。 莫传延接过:“骆融。” “嗯,”骆融笑,“刚跟骆柒说了恭喜,再跟你说一句恭喜。” 莫传延之前就从骆柒的表情变化中看出了端倪,想必骆融也已经猜到了,于是大大方方地道:“谢谢。” “下月我结婚,你会来的吧?” “如果能赶上,一定来。” “好,那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我挂了。” “等等。”莫传延突然想起什么,又叫住了他。 “怎么?” “那个……我和骆柒算是公开出柜了,所以最近可能会给你造成一些困扰……你多担待。” 骆融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失笑:“你们啊,要公开出柜不如直接去国外登记结婚怎么样?” “我也想啊,但也得骆柒答应才行。” “这个我帮不了你,你自己解决。我挂了。”骆融说着,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莫传延将手机递还给骆柒,骆柒好奇地问:“我哥跟你说什么了?” “你哥说……不打扰我们二人世界了。”莫传延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把骆融提议结婚的事情给咽了回去。他刚答应了骆柒不会逼他,就必须说话算数。 骆柒听到“二人世界”几个字,有些悲愤地环视了一下周边还在不断拍照录像的围观人群,心想他们两个早就没有二人世界了好么。 这时,有个小女生羞答答地跑过来道:“请问,我可以和你们两人合一张影吗?” 骆柒觉得很困惑,他和莫传延又不是明星,有什么好合影的? 倒是莫传延显得十分大方,示意小女生站在前边,他则搭着骆柒的肩膀站在她的身后。 一个女生合影完之后,立即又有几个女生蜂拥而上,争先恐后地想跟他们合影。 站在角落里充当围观人群的苏泽,笑嘻嘻地对陈希扬道:“莫传延和骆柒的这个掩护工作真是做得太到位了,完全吸引眼球啊有木有。” 陈希扬没有接他的话茬,只是看了看腕表道:“时间差不多了。” “咦,这么快十分钟就过了?” “确切地说,已经过去十五分钟多了。” 似乎是为了验证陈希扬的话,果然在出入口出现了一只黑麒麟的身影。因为现场人来人往太乱了,符宁止只朝他们晃了晃脑袋,便又消失不见了,时间短得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 陈希扬拍了拍苏泽的肩膀:“通知骆柒和莫传延,差不多该收工了。” 苏泽还是意犹未尽,问了一句:“陈希扬,我们什么时候也……” “少来!”陈希扬先一步堵住了他的话,也不管苏泽的表情如何怨念,自顾自转身离开。 骆柒和莫传延好不容易才摆脱众人的视线,来到当初约定的碰头地点,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 此时久等他们不来的苏泽和陈希扬,已经和符宁止开始了商讨会。 于是骆柒感到那里,只来得及听到符宁止结尾的一句话:“总之,具体情况就是这样了。” 骆柒忙好奇地问:“什么情况?找到麒麟珏了?它在哪里?” “在海里。”陈希扬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哈?”骆柒一惊:“被丢到海里去了?” “语气说是在海里,倒不如说,是在海里飞速移动着?”苏泽说着,随手拿来一张纸,在上面画了一个曲折的线条,然后又简单标出了几个圆点。 骆柒和莫传延都看得有点懵:“这是什么意思?” 苏泽指着那曲折的线条道:“我们假设这是上海的海岸线,而这个点,是芦潮港镇所在的位置,也就是符宁止一个小时前首次感应到的麒麟珏的位置。而后,符宁止每过二十分探测一次,发现麒麟珏已经入海,并以每二十分钟大约10海里的速度南下。” 苏泽说着,总结道:“之前杨臣修说听见他们商量着出海的事情,看来是真的啊。” “可是他们不是要去找大曜神宫吗,出海南下是什么意思啊?障眼法?”骆柒再次提出了这个疑问。 苏泽想了想,道:“或许……大曜神宫在大陆架以南的什么地方?” “曜神为什么要把大曜神宫迁出海外?” 一个个问题,把他们搞晕了。 最后陈希扬道:“我们现在讨论这些没有用,当务之急,还是赶紧跟上他们比较好。” 莫传延问:“怎么跟?我们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究竟在哪里,游轮是没法坐的,或者我们弄个私家游轮?但是这也存在一些麻烦,万一他们出了边境线怎么办?” 这个问题又让大家开始犯愁了。 此时符宁止突然问了一句:“那他们如果要出边境线的话,又会怎么做呢?” 这个问题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对哦,他们怎么做,我们也怎么做不就行了?” “问题在于,我们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做。”陈希扬道,“之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6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还好说,杨臣修会不定时地发一些信息回来。但是后来天枢他们似乎起了疑心,他已经不能再跟我们保持联系了。” 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顿时又浇灭了他们的希望。 沉默了片刻之后,苏泽突然想到了什么:“其实,我们何必要模仿他们呢?” 众人看他:“什么意思?” “既然我们可以通过麒麟珏判断他们的大致位置,那就干脆拉开距离跟踪。他们坐船,我们就坐车,一程一程追着过去,他们总归是要靠岸的吧,只要最终目的地一致不就好了?” 众人想了想,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解决的方案。 就在他们商讨着如何出海的事情时,关于“骆氏总裁骆融胞弟与神秘男友在东方明珠公然热吻”的照片与视频便已经在网络上疯狂传播了。 随即有人爆料,那个所谓的“神秘男友”,其实一点都不神秘,他就是骆氏上一任总裁骆衡华的贴身保镖莫传延。骆衡华在世的时候,每次出门都会带着这位保镖,可见这位保镖在骆氏地位不低。 但是自从骆衡华去世之后,这位保镖便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原本以为他是被解聘了,如今才知道,原来是拐跑了骆氏总裁的胞弟么?这家伙胆子够肥的啊! 这条消息太过轰动,且有太多内幕可挖,于是引起了许多八卦记者与网民们的高度关注。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一位微博上的博主贴出了东方明珠顶端出现了疑似狼或犬的黑色不明怪兽,出现时间持续了约十分钟,而后消失不见的消息,并附上了一张看起来有些模糊的照片。 那条微博并没有如博主所期望的那样得到众人的关注,因为照片拍摄距离较远,让人看不真切,单凭博主自己说是“不明怪兽”,实在很难取信于人,再加上随着ps技术越来越高端,各种湖绿新闻早已把公众玩麻木了,除了几个在微博下面冷嘲热讽的评论之外,再没有人有闲工夫去关注它了。 于是符宁止这一次十分钟的亮相,就这样在骆柒和莫传延高调出柜的光芒之下,安全蒙混了过去。 第四章 大曜神宫(五神) 在海面上的某艘游轮里,杨臣修躺在客房的软床上,吹着空调,听着mp3,十分悠闲地闭目养神。 温之临开门进来时,杨臣修掀了掀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后便又兀自听音乐去了。 温之临反手掩上门走了进来,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问道:“不出去走动走动吗,一天到晚躺在床上,也不嫌闷?” 杨臣修拔掉一个耳塞,听了听外面甲板上传来的嬉闹声,摇了摇头道:“外面太热了,如果有室内健身房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挑晚上的时间去运动一下。” “那可要让你失望了,这艘游轮档次不够高,室内健身房这种设施还没有。” “那就算了。”杨臣修耸了耸肩,插上耳塞继续听曲子,虽然没再说什么,却是在沉默地下达逐客令。 温之临如何不明白他的意图,但他就是故作不知,依然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双手环胸观察着杨臣修。 杨臣修被他看得心里有点上火,再次睁开眼睛看了温之临一眼,这一次,他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 “别生气,”温之临笑了笑,“我只是觉得你目前的心态似乎过于放松了一些,觉得有点好奇罢了。你难道不担心我们把你卖了吗?” “担心啊,怎么不担心。”杨臣修道,“但是另外三把钥匙还在我手上,你暂时不也拿我没办法吗。” “照我看,那三把钥匙应该不在你手上,而是依然留在你同伴的手上吧?” 杨臣修脸色微微一僵,随即恢复了镇定,不可置信地笑:“你说符宁止?他那家伙粗心得很,我怎么可能放心交给他。更何况,这一次我连他也给骗了,他现在估计已经恨我恨得要死了吧,不吞了我都已经很好了,哪还会帮我保管钥匙。” “你真的把他们都骗了吗?还是说,其实你是联合他们将计就计地把我们给骗了?” 杨臣修关掉了mp3,坐起身看着温之临:“你什么意思?” “我们在克拉玛依安排了线人,线人说那家酒店根本就没有传出什么异常。而后线人又去查了苏泽那些人的住宿登记信息,说他们当夜就离开酒店退了房。这哪里像是吃了麻药的样子?应该是你们合伙演的一出戏吧?” 杨臣修神色凝重,没有说话,而是拧着双眉陷入了沉思。 温之临挑眉看他:“怎么不打算反驳吗?” 杨臣修沉默了片刻,突兀地问了一句:“符宁止呢?他也一起离开了吗?” “符宁止一直隐藏了身形,他有没有离开,别人怎么看得见?” 杨臣修喃喃自语:“如果连他也离开了的话,那就说明,我们的计划已经提前被暴露了。” 温之临怔了一下,突然失笑:“杨臣修,事到如今,你还要继续演下去吗?” “我只能说,我没有跟他们联手演戏,至于他们为什么没有被麻醉,这一点我也很疑惑。如果你不论如何都不相信我的说辞,我也没有办法。但是,”杨臣修豁地站起身,“我想知道符宁止的下落,他是不是跟着苏泽他们离开了,目前是否还安全。 “我做了这么多事,不惜背叛苏泽他们,就是为了让符宁止恢复人类身份,如果他出了什么三长两短,那么我所做的也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我还何必要跟你们去找什么大曜神宫。” 温之临眯起双眼盯着杨臣修,似乎在辨别他言语中的真伪。 两人沉默对峙了半晌,温之临点了点头:“好,我会联系线人,尽量帮你确定符宁止的下落。但是,我警告你,最好不要在我们的眼皮子地下耍什么花样,否则,我弄死你就跟捻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他说着,便起身离开了房间。 杨臣修静静望着温之临离去的背影,知道房门被关上,又过了半晌,他脸上的表情才微微一松,轻轻透出一口气来。 温之临走出房间之后,直接去了李思考的房间。 一开门便见李思考正跟纪玖两人趴在床上耳鬓厮磨,温之临忙又退了出来,在门外咳了一声。 李思考忙松开纪玖,讪讪笑道:“大哥,进来吧。” “怎么也不锁门。”温之临皱着眉掩饰自己的尴尬。 “大哥你也没敲门啊。”李思考笑嘻嘻地顶了一句。 纪玖用胳膊肘顶了顶李思考,李思考于是忙敛下笑容,露出了一本正经的模样:“大哥,有什么指示?” “你跟线人说一下,继续关注苏泽他们的动向,并关注一下,他们身边是不是可能跟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李思考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黑麒麟?” “嗯,对线人不需要说得太露骨,只让他留意就好。”温之临顿了顿,又道,“另外你这里也多留意一下网上的信息,是否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哦,说到这个,”李思考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将放在床上的笔记本电脑递给温之临,“大哥,这是刚才我和纪玖搜索新闻是看到的信息,现在网上都传疯了。” 温之临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这是网上一位微博博主发布的视频,微博内容上写着:“骆氏总裁胞弟出柜?前总裁贴身保镖当众求婚?” 他蹙了蹙眉,然后点开那段视频,视频大约有十几分钟长,从头至尾拍下了莫传延亲吻骆柒,然后当众下跪求婚,再然后两人轮流打电话不知在说着什么,最后是无数小女生跑上去请求与他们合影。 因为现场围观人群很多,而这位博主距离两位主角又有点距离,所以视频拍得不太清晰,两人之间的对话也被周围嘈杂的声音干扰得七零八落。 温之临耐着性子看完了整段视频,又看了看博主发布的时间,凝神想了想,问道:“这是在哪里?” “这位博主没有明说,但是我看下面的评论和转发,似乎当时现场目击者很多,是在上海东方明珠顶端的太空舱内,时间是在今天接近中午的时候。” 温之临放下笔记本电脑,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脸上露出迷惘的神色,喃喃道:“他们既然已经追着我们抵达上海了,为什么不继续追,反而要搞这些无聊的把戏?” 纪玖想了想,道:“但是视频里面只有骆柒和莫传延,而骆柒的哥哥骆融就在上海,说不定他们并不是专程追踪到上海的,而是他们原本就打算回上海呢?” 李思考看了纪玖一眼:“你想说什么?” “我总觉得,这两人如果是为了追踪我们才到上海的,怎么可能还有闲工夫去逛什么东方明珠,还公开出柜引起公众注意,这个时候他们不是越低调越好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温之临接着他的思路猜测道,“他们其实并没有在追踪我们,而是直接回到上海而已?” “我是这么觉得的。”纪玖点了点头,然后又打开了一张网页,“你们看这个,这是几天前发布的关于骆融即将结婚的消息,骆柒和莫传延这个时候回到上海,并高调出现在公众的视野里,没准只是为了赶回去参加骆融的婚礼也说不定。我们之前的判断,是不是把他们想得太复杂了?” 李思考和温之临互相对视了一眼,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李思考道:“就算骆柒和莫传延并没有再追踪我们,但并不代表苏泽和陈希扬同样也放弃了追踪,还有那个符宁止,他们都已经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夺走麒麟珏而坐视不管了吧?” 关于这一点,三人倒是想法一致,于是经过一番商讨,他们决定继续从线人那里入手,重点关注苏泽和陈希扬的动向,并及时向他们汇报。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苏泽一行四人驱车开往火车站,登上了一路南下的动车。 为了避开八卦记者的耳目,他们变装出行,并购买了最豪华车厢的vip座位,而符宁止则依然隐身跟着他们,并且因为这样反而节省了一张票钱。 “哎哎,我什么时候也要享受一下这样的待遇,”对于能够在包厢内优哉游哉来回踱步的符宁止,骆柒无不羡慕嫉妒恨地道,“如果以后下墓了也能隐藏自己的身形的话,那些粽子不就都看不到我了?那我在墓穴中就可以独来独往为所欲为了啊……” 他话音未落,便被莫传延拍了一下后脑勺:“你想得美,那些粽子也不是凡人,你以为隐身了他们就看不到了么?” “怎么?粽子也能看到?”骆柒觉得非常失望。 苏泽翻了个白眼:“我说你们,讨论的话题能不能稍微现实一点?” “这个问题很现实啊?关系到我今后的饭碗问题!”骆柒说得一派正经。 此时,符宁止渐渐停下了脚步,皱眉道:“奇怪……” “怎么了?”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他们还在继续南下。”符宁止闭上眼睛感应了片刻,继续道,“再往前,就真的要出边境线了,可是看他们目前保持的时速,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众人面面相觑,陈希扬喃喃道:“难道……他们的目的地,是在南半球?” 苏泽咋舌:“不是吧,大曜神宫在南半球?那岂不是和九玄大陆背道而驰了?他们该不会是在耍我们吧?” 第四章 大曜神宫(六神) 这天夜里,杨臣修还在房间里酣睡,穆顺不敲门便突然闯了进来。 穆顺对他,可不像温之临对他那么客气,见他还睡着,便十分粗鲁地将他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杨臣修迷瞪着一双眼看他,没好气地问:“做什么?” “大哥让我通知你,快点起来起来准备一下,半个小时后我们就要下船了。” “下船?我们靠岸了?”杨臣修下意识就去掀窗帘,却发现外面除了黑沉沉的天空和大海,根本没看见一丁点陆地的影子。 “不是靠岸,是换潜艇。”穆顺不耐烦地解释了一句,便丢下他又出去忙了。 “潜艇??”杨臣修坐在床上怔了一会,才后知后觉地站起身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这时他才发现,自己除了一个包,根本没什么好整理的了。 然后他就站在原地发呆,脑子里有两个声音在不断斗争,一个说,一定要给陈希扬他们发信息,告诉他自己马上要进入潜艇了,这后半段路恐怕凶险之极;另一个说,温之临现在已经对他非常怀疑了,万一发了信息被温之临发现,那可真的是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如此天人交战了半晌,他想到了符宁止那一身漆黑漂亮的皮毛……哎,还是赌一把吧。 他默默咬了咬牙,拿出手机刚要编辑短信,结果悲剧地发现,这个地方根本连手机信号都被屏蔽了。 “天要亡我了么……?”杨臣修耷拉下了肩膀,自言自语。 这几天他一直处于被隔离的状态,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去哪里,也不知道苏泽他们究竟有没有跟着过来,所以内心一直很彷徨。 但是表面上他一直装得非常镇定,在面对温之临时不时的言语试探时,他也尽量让自己演得很像那么回事,因为他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支撑着他,那个声音说:“为了符宁止……” 但是现在,他的自信心正在被进一步摧毁,他实在没有把握,自己继续这样跟着对方走,还能不能实现当初的愿望?苏泽那伙人,究竟够不够可靠? 门再度被打开,发出声音的瞬间,杨臣修立即迅速调整面部表情,装作神色淡然的模样捣鼓着自己的手机,一边举过头顶,一边喃喃自语:“哎怎么没信号了啊?” 进来的正是温之临,看到他这个举动时,眯了眯眼:“怎么,急着跟同伙们联系了?” 杨臣修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你当我傻的吗?就算要联系,也不会当着你的面联系啊,我有这么白痴么?” “那你这么在意信号的事情做什么?” “喂,我好歹是杨氏家族的继承人好吗?我跟着你们出来这么多天,都没有跟家里通个信,现在你们突然通知我说要改换潜艇了,我都不知道究竟要去哪里,什么时候能回来,万一家里以为我失踪了怎么办啊?” “原来是想跟家里报平安么?”温之临好脾气地笑了笑,然后掏出自己的手机递给他,“可以暂时先用我这支可以消除屏蔽状态的手机,当然,前提是当着我的面打。” 杨臣修被他搞得非常没有脾气了,只好当着他的面给自己秘书打了个电话。对方一接电话,立即一个接着一个问题抛了过来,无非是问他最近都去了哪里。 杨臣修简单安抚了几句,只说自己要去一趟国外,让他代为转告父母,请父母不必太担心。 挂了电话之后,杨臣修便将手机递还给温之临,语气生硬地说了句:“谢谢!” 温之临笑了笑,然后将一套装备放在他床上:“等会进潜艇之后,水压会有所变化,未免出现意外,希望你还是先穿上这套装备比较保险。” 杨臣修没有再表示异议,乖乖套上了装备。 温之临走出房间之后,随手将手机交给了李思考:“去查一下,这个电话号码是不是杨臣修的秘书所有。” 几分钟之后,李思考跑回来道:“大哥,我查过来,的确是他秘书的号码。” 温之临抬了抬眉梢,若有所思。 苏泽几个人在动车上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都被一阵手机铃声惊醒了过来。 陈希扬忙道:“我的我的。”然后便接听了电话。 来者是个陌生的声音:“请问,是陈希扬陈先生吗?” “唔,是我。您是?” “我是杨臣修的私人秘书,我叫蒋禾。” “哦,蒋先生您好。”陈希扬一边客客气气地应答,一边心中纳闷,这私人秘书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只听蒋禾道:“是这样的,十五分钟之前,我接到了我家少爷打来的电话,他让我转告您,他目前正在南下的游轮上,再过半小时就要改换潜艇了。” “换潜艇?”陈希扬对这个信息有点迷茫,但同时他更好奇的是:“他既然可以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直接打给我?” “是这样的,我家少爷从小就学过摩尔斯电码,以备不时之需。这一次我见他用一组陌生号码打过来,便猜到他必定是陷入了困境,所以我尽量延长与他的通话时间,果然,他在与我通话的过程中,一直在用手指敲击密码。我想,他一定是在被人监视的情况下拨打这同电话的。” “原来是这样……”陈希扬又问,“那除此之外,他还说了什么没有?” “嗯,之前那条信息是他通过密码告诉我的,而他口头叙述的信息是,他要出国一段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请总裁与夫人不要担心,好好保重身体。” 蒋禾顿了顿,道:“我家少爷经常出国,以前都没见他如此郑重地嘱托这些事情,可见这一次,他担心自己凶多吉少了。我想,也许少爷也在传递着一种求救信号,既然他让我转告您,我希望您能救救我家少爷。” “好,我明白了。我们一定尽力救他。”陈希扬顿了顿,又道,“如果他再打电话给你,也请你转告他,我们正在想办法追踪他的位置,让他稍安勿躁,耐心等待救援。” 陈希扬挂了电话之后,将通话内容大致跟众人说了一下。 符宁止原本一直懒洋洋趴在地上的,此时忍不住站起来踱了几步,显得有些焦躁。 苏泽喃喃道:“他们改换潜艇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大曜神宫和海龙神遗址一样,都是藏在深海里的?” 莫传延摇了摇头:“也有可能是另外一种情况。” “什么情况?” “避人耳目。”莫传延顿了顿,道,“刚才符宁止推测出来的麒麟珏的位置,不是已经靠近领海边缘了吗,如果他们还要继续往南行驶的话,就有可能进入别国领海了,这样会引起麻烦的吧。所以我估计,他们可能是为了避开别国的巡逻舰,才改换潜艇的。” “可是就算用潜艇,也还是会被探测到的啊。”骆柒道。 “这个好办,”陈希扬道,“如果是我的话,我就会用结界把己方的信号屏蔽掉。我想凭玉衡的本事,要解决这个问题很容易。 苏泽摩挲着下巴道:“这么看来,他们果然是要继续南下了?” “再南下的话,就是赤道了吧?这会不会太远了点?” 众人讨论了半晌,还是没能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陈希扬只好说:“总之好在我们这趟动车是一只抵达最南边的城市的,原本还想着需要在哪一站提前下,现在看来,根本还不够,我们得一只坐到终点站,到时候是坐船还是坐飞机,再定吧。” 半个小时之后,游轮渐渐停了下来。 杨臣修穿好装备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跟着温之临等人进入游轮底部,钻入一艘小型潜艇之中。然后潜艇便从船舱下方潜入水中,下降到一定距离后,便渐渐加速,继续向前行驶。而原来那艘游轮则调转方向开始返航。 杨臣修坐在潜艇中,十分安静地望着窗外。 因为是在夜里,外面依然是黑漆漆的一片,只是偶尔会有几条小鱼贴进船舱的玻璃,身影一闪而逝。 温之临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怎么,在赌气?” 杨臣修回头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嘴皮:“你这是在讨好犯人?” “说的什么话。”温之临笑了起来,“之前对你的确防范过度了一点,为此我想你表示歉意。” 杨臣修惊讶地看了看他,露出戏谑的表情:“怎么,突然转性了?还是说,你们又想到什么整蛊我的方法了?” 温之临哈哈大笑起来:“杨老板真爱开玩笑。之前防备你,是因为对你不够信任,这一点我向你道歉。不过如今看来,我们似乎多虑了。不如我们现在握手言和,坦诚合作吧。”他说着,向杨臣修伸出了手。 “也是,如果现在还不跟我坦诚合作的话,你们永远也拿不到另外三把钥匙了,不是么?” 温之临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杨老板,请相信我,这一次我可是认真的。” 杨臣修这才收起戏谑的表情,伸手与温之临握了一下,说道:“既然说要坦诚合作,那就请告诉我,我们这一次的目的地究竟在哪里,为什么要改换潜水艇。” 温之临斟酌了片刻,才道:“实不相瞒,我们这一次的目的地,可能在南极大陆上。” 第四章 大曜神宫(七) “南极?”杨臣修忍不住抬高了音量,顿时收到了来自其他六人的警告视线。 杨臣修只好把音量降了下去,问道:“为什么要去南极?我们不是要去找大曜神宫吗?” “没错,我们是要找大曜神宫。但是根据我们这多年的演算推测,大曜神宫,极有可能被藏在了南极大陆的某个地方。” 杨臣修听得越发迷惘了:“这……这大曜神宫是有多小,居然还能藏去南极?” “说起来你也许不信,大曜神宫原本位于大曜帝国的国都,但是在大曜帝国延续到第七世时,大曜神宫所在的那一片土地突然离开了地面,朝天空中高速飞去。 “大曜神宫对于大曜帝国来说,相当于是整个王朝精神的寄托。虽然当时市井中一直流传着一则预言,说大曜帝国将终止于第七世,但大部分人还是不相信的,因为他们坚信大曜人是曜神的后裔,必定会受到曜神的庇佑,只要有大曜神宫在,大曜帝国就绝对不会灭亡。 “但是就在大曜帝国第七任皇帝――释帝登基之日,大曜神宫却突然升天而去,那意味着大曜帝国即将灭亡的预言将成为现实。而事实证明,大曜帝国的确没有走出第七世的诅咒,在释帝统治时期,大曜帝国便因为各种各样的天灾,一步步走向了灭亡。 “在大曜帝国灭亡之后,我们七人便一直在轮回之中辗转,希望能够寻找到大曜神宫的下落。 就在两个世纪前,我们终于找到了一丝关于大曜神宫下落的蛛丝马迹,而这些信息汇总起来,最后都指向了南极洲。 “所以这一世,当看见四枚开启神宫的钥匙相继面世之后,我们才敢断定,关于大曜帝王转世将在这一世出现的预言,也将成为现实。” 杨臣修怔怔听到此处,好不容易才合上自己的嘴巴,但是内心的震惊还需要一段时间去平复。 九玄大陆的大曜神宫,自动飞升之后,从北半球飘到了南半球,然后藏身在南极洲的陆地上――这听起来真是太过无稽之谈了。 但是看到温之临他们七个人十分肃穆的脸色,杨臣修突然觉得,如果此时自己对他们坚定的信念保佑一丝怀疑或者嘲讽的话,一定会被他们踩死…… 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杨臣修如此想着,果断转移了话题:“话说,那我们现在改换潜艇是因为……?” “为了避免麻烦。”温之临解释道:“我们现在已经越过了边境线,进入了别国的领海,如果太过张扬的话,很有可能引起国际纷争,所以我们只能低调行事,改换潜艇。” “可是潜艇也会被发现的吧?” “我们可以设置结界屏蔽一切信号,在一定程度上,还是可以掩人耳目的。而且进入他国领海的时间毕竟是在少数,大部分时候我们还是处于公海之中的,这相对来说安全度比较高。” 温之临解释到此,态度友善地笑了笑:“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的吗?” “还有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 “请说。” “那个……还能和家里联系一下吗?毕竟去南极这种事情,是需要做好充分心理准备的,我担心这样贸贸然地去了南极,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 温之临笑道:“你该不会是想交代遗言吧?那边虽然比较冷,但还不至于这么悲观吧?” “别忘了,这潜艇里面,凡夫俗子只有我一个。你们都有神力傍身,只有我没有啊。” “好吧,”温之临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果你觉得说了遗言才能安心的话,我也不拦着你。不过现在不行,我们已经屏蔽了一切信息,等出了领海,进入公海之后,我可以再让你跟家里联系一次。” 他说着,顿了顿:“还有别的需求吗?” “没……暂时没有了。”杨臣修往后靠了靠,有气无力地道,“我想……我还是睡一下好了。” “那么不打搅你休息了。”温之临笑着起身离去。 “这神展开得有点太过了吧?”杨臣修闭上眼睛默默吐槽,“就算能把这些信息传递给陈希扬他们,恐怕他们也不会信的吧?!” 陈希扬等人下了动车,符宁止感应了一下麒麟珏的位置,发现对方还在继续往南。并且他们测算了一下位置,现在已经穿过赤道,进入了南沙群岛领域。 他们一时间有点搞不清楚,是要坐飞机前往南沙群岛呢,还是等对方再走远一点。 此时,他们又接到了蒋禾的电话。 蒋禾道:“陈先生,我家少爷又给我传递了信息,说他们这一次的目的地是南极洲!” “南……南极洲?”陈希扬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们跑这么远想干嘛?!” “听少爷的意思,似乎对方认定大曜神宫藏在南极大陆的某个地方,具体方位尚未确定,所以他们可能会在抵达之后再寻找位置。” 挂了电话之后,不需要陈希扬转达,其他几个都已经把“南极洲”三个字听得清清楚楚了,一时间都有点目瞪口呆。 过了半晌,骆柒才反应过来:“哎不对啊,如果他们要去南极,为什么不直接飞过去得了,坐潜艇也太慢了吧,这不科学啊。” 苏泽想了想:“或许……他们坐潜艇,有坐潜艇的用处?” “什么用处?”众人一起看他。 苏泽转了转目光,最后落在一旁的符宁止身上:“就比如这只麒麟吧,如果他没法自动隐身的话,我们压根没法带着他走吧?更何况机场的安检是最严格的。但如果是私人潜艇的话,想带什么就带什么,虽然速度慢了一点,但是比较方便啊。” 符宁止抗议:“不要拿我打比方,目前为止我还是有人权的。” 但是他的抗议遭到了在场四人的一致无视。 骆柒兴致勃勃地道:“难道他们想去南极洲偷运粽子?” 苏泽澹骸澳霞洲有粽子么?” “如果大曜神宫真藏在南极大陆上的话,没准就有粽子了呀。” 莫传延扶额,骆柒每次提起粽子时那种pika~pika~亮晶晶的眼神,让他对粽子都有点羡慕嫉妒恨了。 陈希扬不得不拉回正题:“也就是说,他们开着潜艇去,其实是想从大曜神宫里面载出什么东西来?” 苏泽点头:“我是这么认为的。” 陈希扬沉思着道:“不管怎么样,只要知道了他们的目的地就好办,我们可以先一步赶到那里,这样一来,主动权就掌握在我们手里了。 “可是,”骆柒弱弱问道:“南极洲这么大,我们要去哪里啊?” “在没有明确目标的情况下,我们只能先抵达南极,再做下一步打算。” 他们定下这样的目标之后,便立即着手制定行程。 最简便的方式便是跟着南极的旅游团进入南极,但是苏泽在查过旅游团的信息之后,立即泪流满面。 南极旅游团,一年只有一次,是每年的十一月至十二月期间,因为北半球的冬天,就是南半球的夏天,南极大陆上,夏天的气温在零度上下,是唯一适合游客登岛游玩的季节。 而现在时间是八月底,就算到南极是九月份,对于南极来说,才是刚刚度过严冬的季节,那寒冷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住的。 天枢那群人真的要在这样的季节登岛?简直是一群疯子!几个人纷纷在内心骂道。 但骂归骂,他们还是得跟着去,且不说麒麟珏得抢回来,杨臣修的命还在他们手上攥着呢,不能因为南极现在气候恶劣就放任他们不管了。 他们又仔细研究了一下路线,觉得跟团不行的话,那就自己去好了,但关键是办出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7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签证的问题。 莫传延道:“出国签证,我这里有点人脉,可以打通关系尽量早一点办下来。但问题是,我们要办那个国家的签证。” 为此,几个人又仔细研究了一下可参考的两条路线,第一条路线是从中国飞到澳洲或者新西兰,然后坐船到南极;第二条路线是从中国先抵达阿根廷的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然后乘坐阿根廷的国内航线,到距离南极最近的城市乌斯怀亚,再从乌斯怀亚坐船穿过德雷克海峡,抵达南极半岛。 相比起来,似乎第一条线路比较简单,第二条比较复杂,但从时间上来看,第一条水路需花费一周时间,第二条水路只需两天,所以总体来看,还是走第二条路线更节省时间。 于是最后敲定了第二条路线。由于南极不需要签证,所以只需要办理阿根廷的签证即可。莫传延立即摸出手机开始打电话了。 而苏泽估摸着这样的进度,恐怕是来不及赶上九月份的开学了,于是趁早给学校打了电话,提前请了半个月的事假。 签证办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九月初了。 连日的酷暑终于告一段落,北半球的天气开始有了转凉的征兆,而此时的南半球,也在一点一点地转暖。 期间,杨臣修没有再与他们联系,想必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符宁止也在密切关注麒麟珏的动向。经过估算,他们还是有比较充裕的时间,比对方提前赶到南极大陆的。 九月三日,他们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之后,终于踏上了飞往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航班,并在辗转了一周之后,顺利登上了南极半岛。 第四章 大曜神宫(八) 短短几天时间,便从酷热的夏季直接进入严寒的冬季。 苏泽一行人虽然早已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并且每个人的装备也是按照南极过冬级别来准备的,但在踏上南极半岛的一刹那,他们还是生出一丝恍惚的不真实感。 按照预定的计划,他们靠岸下船之后,便第一时间与距离他们最近的中国南极科考站――长城站的工作人员取得了联系。 长城站位于西南极洲南设得兰群岛乔治王岛南端,是中国于1985年在南极设立的第一个科学考察站。 因为现在不是旅游旺季,乔治王岛上基本上都是各国的科考工作人员,却很少能见到游客,就算有,也是选在这个时节来冒险的,而不是来游玩的。 于是他们几个便将计就计,伪装成一群探险爱好者,出现在了工作人员面前。苏泽毕竟以前跟着爷爷到处考古混过一段时间,随便扯了几句以前的经历,也就将就着蒙混过关了。 与他们交谈的那位工作人员名叫杜擎,是个四十开外的中年人,为人比较直率热情,见他们几个都是年轻人,一方面夸奖他们敢于挑战自我的勇气,一方面也直接指出他们在准备工作上存在的诸多不专业。 他给几个人详细解释了一下在南极生活需要注意的事项,又教给他们在遇到各种危险时如何第一时间做好紧急救援与自我保护,然后才后知后觉地问:“你们……这是要去哪里探险呢?” “这个,老师说还没想好。”苏泽不好意思地笑,“其实我们都是第一次来南极,来之前准备工作不充分,所以目标也不是很明确。而且我们几个之中,有人身体素质不是很好……” 他说着,意有所指的看了看骆柒,骆柒怔了一下,随即不服气地反瞪回去,却被一旁的莫传延拽了回来。 只听苏泽继续道:“所以我们想先在这里多逗留几天,一边可以渐渐习惯这里的气候环境,一边也可以仔细慎重地选择目标,等准备工作做充分之后,我们再出发。” 杜擎听了点头道:“你们这样慎重是对的。更何况现在南极才刚刚度过冬季,虽然气温有所回暖,但对于我们人类活动来说,还是太低了一点,不宜长时间留在户外。 “你们既然打算多逗留一段时间,那正好,乔治王岛是各国在南极洲科考点分布最密集的一个地方,所以各方面设施都已经比较完善了,我可以给你们推荐一家中国人开的旅馆,那老板是个非常热情的人,只要是中国人,他都会给点优惠价的。” 苏泽一行人告别了杜擎,按照他介绍的地址,找到了一家名为“南极梦想家”的旅馆。这旅馆比起附近的那些旅馆,显得格外袖珍朴素,看起来生意也不算太红火,但好在进门之后就能给人一种回到家一般的温馨感。 老板张安永是个标准的北方汉子,看见来的是几个中国同胞,立即非常热情地将他们带了进去,并主动为他们打五折住宿费。 “我们打算在这里住挺久的,”苏泽有点不好意思地道,“也许十天,也许半个月,甚至有可能一个月,你这样打折,还不亏本啊?” “亏本是针对旅游旺季来说的,”张安永倒也实在,“现在反正是旅游淡季,就算你们不住,这地方也是空着的,不住白不住嘛。” 他说着,带着众人依次看过几个房间,并打开窗子道:“这几间房在旺季的时候,可都是价钱最贵的房间,因为风水好,视野开阔,运气好的时候,还可以看到天上的极光!” 骆柒一听又极光看,立即兴奋起来,先下手为强地挑了一个视野最开阔的房间,莫传延便依了他,将行李都搬了进来。 苏泽与陈希扬则挑了一间附带小房间的屋子。张安永奇怪地看着他们:“这小房间是拿来做小孩房用的,价格稍微要贵一点,你们确定要住这间?” “对,这小孩房有用。”陈希扬也没多解释用来做什么,张安永也便不再多问,麻利地给他们办理了住房手续。 送走张安永之后,陈希扬指了指小孩房,对符宁止道:“那间房就留给你了。” “小孩……房?”符宁止似乎对这个房间的名称感到非常不满。 “管它是不是小孩房,有得住就不错了。”陈希扬说着,不由分说抱了符宁止就往小孩房里面送。 大概因为老板是中国东北汉子的缘故,这里的床铺设计,都有点像北方热炕。 符宁止自从恢复麒麟真身之后,体质偏阴凉,对这种热炕有点适应不能,床上床下来来回回折腾了许久,直到陈希扬找出野外用的睡垫给他垫在炕上,他才稍微安分了一点。 陈希扬走出小房间,看见苏泽正趴在床上认真地研究地图。 他走过去看了看,问道:“在看什么地方?” “都看。”苏泽头也不抬地答。 陈希扬没有再说什么,坐在电视机前开始捣鼓电视频道。 过了半晌,苏泽突然冒出一句:“陈希扬,你觉得天枢他们会选择在哪里登岸?” 陈希扬想了想,道:“既然他们打算用潜艇掩人耳目,应该也不会太过张扬地靠岸才对。” 苏泽点了点头,同意他的看法:“所以说,这个人口密集度最大的乔治王岛,是他们最不可能的首选之地。” 两人沉默了片刻,苏泽突然站起身,走到小房间门口,敲了敲门,问道:“符宁止,我可以进来吗?” 过了一会,符宁止才懒洋洋地说:“进来吧。” 苏泽推门进去,发现符宁止已经半眯着眼睛快睡着了。 苏泽蹲下身子,推了推符宁止:“喂,先别睡,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 符宁止勉为其难地撑开眼皮看着他:“什么事?” “你能不能提高感应麒麟珏的频率,以此来估算他们可能靠岸的位置及时间?” “这样很耗元神的。” “我知道,所以我这不是来求你么。”苏泽放低了姿态好言好语地哀求,“你看,南极洲这么大的范围,我们就算提前抵达,如果方向不对,就根本逮不住他们。” 他说着,在符宁止面前摊开地图,指着乔治王岛所在的位置道:“你看,我们现在是在西南极洲,万一他们是在东南极洲靠岸的呢,我们到时再赶过去,就要横渡整个南极洲,一则这不太可能,二则很费时间,没准等我们好不容易赶到了那里,他们早已走得没有踪影了。” 符宁止终于被他说服了,点头道:“我尽量试一试。不过航线预测这种事情,一般做不得准的,万一他们临时改道了,我们也还是会很被动。” “我知道我知道。”苏泽一个劲点头,“但那样的话至少我们不会束手无策。” 符宁止于是道:“给我准备几张纸和一支笔。” 连续几天,符宁止一直躲在小房间里没有出来过,他密切关注着麒麟珏的移动轨迹,并越来越精准地测算出他们未来的航线,以及抵达南极大陆的时间。 苏泽、陈希扬、骆柒三个人则在莫传延的带领下,开始了户外健身运动。莫传延根据以前在特种部队的训练教程,给他们三个分别制定了不同程度的锻炼计划。 苏泽和陈希扬因为有灵力护持,适应能力较高,基本上在第二天就已经适应了南极的气候环境,所以对他们制定的训练强度也比较高;而骆柒则是四个人里面体质最差的一个,所以训练的内容也有很大的差异。 对此,骆柒表示十分悲愤却又无可奈何。 想他以前在盗门的时候,也是师兄弟里面的佼佼者了,虽然年龄不算大,但因为身手灵活,身体素质又好,师傅下墓的时候也愿意带着他长长见识。 没想到现在,遇到了这几个“非人类”之后,他原本引以为豪的身体素质,居然一落千丈,成了托人后腿的负累。骆柒心里那个内牛满面。 几日之后,他们付出的努力都收到了明显的成效,经过莫传延专业的体能测试结果显示,现在他们的体质,基本上可以挑战南纬80度以上的寒冷地区了。 而此时符宁止也传来消息,说天枢他们的潜艇,有可能会在三天以后抵达南极洲。 苏泽等人收到这个消息,立马回到旅馆中,围聚在符宁止的小房间里。 符宁止嘴巴里叼着一支铅笔,在白纸上画出了很多线条,然后他松开铅笔,道:“根据他们最近的航线来看,他们很有可能在东南极洲的科茨地登陆。” 骆柒一听“东南极洲”四个字,立即苦了脸:“难道我们要从西半边赶到东半边去?” “等一下,”苏泽立即拿来地图对照,“科茨地虽然在东南极洲,但实际上距离南极半岛不算太远。” 众人循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的确,科茨地所在的位置,与他们所在的乔治王岛,正好横跨整个威德尔海的东西两端。 陈希扬当机立断:“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动身,赶在他们之前先一步抵达科茨地。” 骆柒也笑道:“天枢他们一定没有想到,我们早已经在这里等着他们了。不如我们好好准备一下,给他们举行一个热烈的欢迎仪式吧?” 莫传延揉了揉他的脑袋:“你鬼点子不要太多。” “喂,我只是提出建议而已。一般付诸实施的不都是你们吗,什么时候轮上我了?” 苏泽经他这一提醒,倒是想到了一个不错的主意。他转头去看陈希扬,却见陈希扬也正勾起嘴角朝他望了过来。 第四章 大曜神宫(九) 杨臣修跟着温之临等人完成了从北半球到南半球的潜水旅行之后,几乎快憋出病来了,以至于上岸之后他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连手脚被冻麻都没有什么感觉。 “多活动身体!”温之临察觉到他状态不对,忙催促他立即做自我调整,“否则你就等着在这里被冻死吧。” 杨臣修感觉自己的一切感知都变得有些迟钝,温之临让他活动身体,他便跟着蹿了几下,可是手脚依然有些不听使唤, 倒是其他几个人,很快适应了这里的气候,在做过最初的适应活动之后,立即开始对所处的地形进行了勘察。 “潜艇藏在水下没问题吗?”负责驾驶的穆顺担忧地问:“到时候不会被冻住吧?” “放心吧,我的结界会让它保持恒温的。”聂臻道,“主要我还活着,结界就不会破。” 穆顺郁闷地看了他一眼:“你不如直接说,接下来这段日子,我们应该把你列入重点保护对象。”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聂臻笑了笑,“你们需要用上我的时候多了去了。” 此时已经在附近一带做了初步勘察的李思考和纪玖顶着笨重的装备跑了回来:“大哥,我们现在大约处于科茨地的西北方向,距离原先的目标稍微偏差了01个经度……” “喂,要不要这么精准啊,”穆顺不满地嚷嚷,“如果不满意的话,以后你来负责控制方向。” “天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这么敏感做什么。”温之临笑着安抚他,然后转头又对天玑说,“大曜神宫的位置能估测出来吗?” “现在暂时还没法估测,”天玑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主要是现在太阳距离我们太远,就算是正午时分,天空也不见得能亮多少,所以我这套测算方法可能派不上用场。” “那就只能用感应了。”温之临叹了口气,“虽然会比较耗费元神,但是我们现在时间紧迫。也只能斗胆试一试了。” 七人互相看了看,也都点了点头。 于是几个人面对面围成一个圈,席地而坐。穆顺还不忘扭头对杨臣修道:“喂,你走远一点,免得到时候干扰到我们。” 杨臣修撇了撇嘴,默默向远处走去。 这七个人里面,就属穆顺对杨臣修最不友善。 刚开始杨臣修感到万分不解,他仔细回忆了一下,上辈子他率领垩白军队与大曜人苦战的时候,似乎没怎么跟这位天权将军交过手,照理说应该不至于结下什么隔世之仇才对。 但是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杨臣修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天权将军似乎对他的天枢老大有点意思。 他不知道这点意思是不是受了之前温之临和穆顺本体情感的潜移默化而触发的,但可以看出的是,完全占据了身体支配权之后的天枢和天权,反而没有了之前宿体主人之间的情感。 或者确切的说,天权重生之后较多地继承了原宿主的情感模式,而天枢则完全脱胎于原宿主,呈现出了完全本真的自我,对于天权也就自然而然地没有了原宿主那般浓烈的情感。 这样的原因造成了如今天权单恋天枢的局面,天枢虽然心里知晓这一点,却从未给过天权任何回应,亦或者,他足够冷静理智,根本不把这点儿女心思放在心上。 天权无法从天枢那里得到回应,心内怨气无处发泄,于是便迁怒到别人的身上,而经常被天枢示好拉拢的杨臣修,便毫无疑问地成了天权迁怒的重点对象。每次天枢与杨臣修交谈过哪怕只有一句话之后,杨臣修势必会收到来自天权的眼神攻击,至于平日里的恶语相向、刻意排斥什么的,那真是多不胜数了。 好在杨臣修这人的性格倒也比较受之泰然,刚开始虽然有些憋屈,但久而久之,他也自我安慰地把这种事情当做是无聊旅程中的调剂品了,哪一天如果天权不来找他麻烦了,他反而有些空虚寂寞了。 如此胡思乱想着,杨臣修背着那七人,朝远处的雪地走去。 科茨地在南极大陆中属于一片比较神秘的尚未被开发的地域。 1957年,美国海军的破冰船抵达古尔德湾后,由蒂尔领导的探险队在80天内行走了1313公里,发现了一道狭长的海沟,从古尔德湾延伸到伯德站附近,低于海平面1067米。 而后他们曾多次飞行到内陆探险,发现了一些新的山脉和一座面积约1000多平方公里的大岛。而后,这一片区域被命名为“科茨地”。 因为科茨地独特的地理位置和地貌结构,半个世纪以来,人们对它的了解大多是通过空中飞行来进行探测,真正能涉足这一片地域的人少之又少,危险系数也很高。 所以当杨臣修听说他们最终的目的地会是科茨地的时候,顿时就感觉此生无望了,想他一个锦衣玉食的大少爷,平日里跟着苏泽他们盗盗墓那是兴趣所至,但要他长途跋涉去极地用生命来探险,并且明摆着有命去没命回的,这就实在太不值得了。 但是此时反悔已经来不及了,他都已经被迫上了贼船了。 经过最初几天的消沉与绝望之后,杨臣修渐渐的也就接受了现实,情绪也平复了下来。死就死吧,他不无悲壮地对自己说,只要能找到让符宁止变回人类的方法,他……也死而无憾了。 脚下“嘎吱嘎吱”的响声渐渐变成了“喀嚓喀嚓”的响声,脚底打滑了好几次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一时想得投入,不自觉地走了很远,脚下的雪地已经变成了半结冰状态了。 他抬起头茫然四顾,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四周一片全都是白色与冰蓝色的冰状色块,在昏暗的天空下散发出凛冽的寒气,仿佛在向他们这些外来的不速之客发出沉默而坚决的抗议。 “呼――”好冷,杨臣修抖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与腿,感觉自己不能再继续往前走了,他必须回去。 但是一想到又要回去面对那七个人,他内心又纠结上了。 温之临对他严加看管了这么久,此刻却放心让他自由活动,不就是笃定了他一旦离队就会活不下去么,这个时候对人质进行放养政策是最明智不过的选择了,因为人质不论离开多远,最后都还是会乖乖回来的。 杨臣修虽然知道这个道理,但他还是非常没骨气地调转了方向,打算走回头路了。 此时,小腿上突然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杨臣修走了两步,才后知后觉地低头去看,发现一小块碎冰球在撞击了自己的鞋帮子之后,落在冰地上,滴溜溜地打了个转。 他盯着那碎冰球有点愣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冰球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不一会儿,又有一块碎冰球凭空出现,依然是不痛不痒地敲击在他的鞋帮子上。紧接着第三颗、第四颗…… 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抬头四下里张望了一下,猛然发现在一片蓝白相间的视野中,有一抹不那么显眼的灰色微微晃了晃。 杨臣修踌躇了一下,随即朝那个方向大踏步走过去,因为走得有些急,他好几次差点滑倒在地,但是他觉得很兴奋,就算这个样子有损他的绅士形象他也无所谓了,因为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终于找到组织了! 果然,在接近那片蓝白之地还差几步的时候,有一颗全副武装的脑袋探了出来,同时探出的还有对方的一只手。 杨臣修这才看清楚,之前那个不停晃动的灰色,就是这只手上戴着的手套。 “嗨,”那人又冲他挥了挥手,全副武装的脑袋发出了闷闷的声音,“我们在这里等你很久了哦。” 杨臣修站住身形,不确定地问:“苏……苏泽?” “嘿嘿,是我没错!”苏泽藏在掩体之后没有出来,而是指了指杨臣修脚边的某个方位道:“符宁止就在你身边呢,他也等你很久了,跟他打个招呼吧。” 杨臣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难不成之前那些碎冰球,就是符宁止丢的? 他突然感觉鼻子有点酸,忙俯下身,摸索着抱住了符宁止的身体。 符宁止挣扎了一下,可是杨臣修抱得很紧,把脸完全埋入了黑麒麟的皮毛中,收拢的双臂抑制不住地轻微颤抖。符宁止恍惚了一下,也就放弃了挣扎,任他抱着了。 良久之后,杨臣修才闷闷说了一句:“宁止,你身上好凉。” “好凉你还抱着不放?” “嗯,可是不知为什么,越抱越觉得暖和。”杨臣修像个孩子般,撒娇地将脸埋地更深了一些。 “……”符宁止对他的自说自话感到十分无语。 苏泽在一旁忍了半天,终于有点忍不住了,再次探出头来:“我说你打算在那里抱多久?” 杨臣修回头看他:“还有别的事么?” “当然有!否则我是为了什么要冒着生命的危险出现在这里啊?” 杨臣修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符宁止,站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怎么就你一个?其他人呢?” “他们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要做啊,我们在这里部署半天了,你好歹听一听我们的计划,到时候好配合我们的行动啊。” 杨臣修看了看腕表,道:“你最好几分钟之内说完,我还得尽快赶回去,出来太久肯定会让他们起疑的。” “啧,现在跟我谈时间观念了吗,”苏泽不满地咕哝着,“刚才是谁抱着麒麟难舍难分的!” 第四章 大曜神宫(十) 杨臣修回到温之临他们所在的地方时,模样相当的狼狈不堪。 此时温之临他们七人早已完成了感应探测术,以为杨臣修走丢了,正打算去找时,便见杨臣修满身是雪地蹒跚而回。 “我说,你这是上哪儿打滚去了吗?”众人调笑他。 “是啊,”杨臣修垂着头,脸上透着一丝深深的疲惫,“刚才路上遇到一群切,跟着它们走了很远,然后不小心掉坑里面去了,再然后就变这样了。” 众人听了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温之临却没有笑,眯起眼看着杨臣修:“你刚才说,你掉进坑里面去了?” “是啊。” “什么样的坑?” “就是……这样。”杨臣修说着,伸手比划了一下,坑的大小。 “深浅如何?” “这个嘛……反正就是凭我自己的本事,勉强还能爬出来的深度。你也看到了,爬出来之后我就狼狈成这样了。” 温之临没有说话,神色却渐渐凝重了起来。 聂臻见温之临脸色不对,问道:“大哥,有什么古怪吗?” “这应该不会是天然形成的洞坑。”温之临想了想,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地方估计有人来过。” 穆顺觉得很奇怪:“这地方有人来过,有什么不对吗?” 聂臻给他释疑:“这块地方地形复杂又危险,根据资料显示,目前只有探测人员开着飞机从顶上经过,还没有什么人亲自涉足过。否则肯定能查到什么资料的。除非……” “除非那些人只比我们早了那么一点,并且极有可能还留在这附近?”李思考猜测道。 聂臻点了点头:“我想大哥也是这么怀疑的吧。” 穆顺道:“该不会是苏泽那伙人吧?” “苏泽他们能比我们先一步赶到南极?不可能吧?”任庭守表示不信。 随即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杨臣修,眼神中带着深深的怀疑。 杨臣修挑了挑眉,任由他们看着,显得十分光明磊落。 温之临也是下意识地就怀疑是杨臣修泄的密,但转而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这段时间,杨臣修一直处于他的严密监视之下,就连仅有的两次通话,也是他亲自盯着的,杨臣修并没有在字里行间提及他们此次的目的地。 退一步说,就算他提前通知了那些人,对方也不可能猜到他们具体的靠岸位置,更不可能赶在他们之前抵达这里。所以这个可能性几乎可以排除。 然而这附近可能存在其他人的想法,还是让做事谨慎的温之临颇为在意。 聂臻见温之临沉默不语,于是道:“要不我先感应一下附近有没有人类的气息?” 任庭守担忧地道:“你不是还要维持潜艇的温度吗,会不会太消耗元神了?” “稍微感应一下,应该不碍事的。”聂臻说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睛,看向温之临,摇了摇头,脸色却是比之前白了几分。 “行了,别随便消耗元神了。”温之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们几个留在这里,我和天权、过去确认一下就回来。” “他们果然起了疑心。”远处某个冰体之下,陈希扬缓缓睁开了眼睛,微微一笑,“刚才玉衡发出了感应信号,不过这点程度的感应术,为未免太小瞧我了。” 苏泽好奇地问:“你都屏蔽掉了?” “只是屏蔽的话,会被他察觉到的。”陈希扬道,“之前的几次交手,我就已经对玉衡的感应模式有了一定的了解,如果他同时还要维持潜艇温度的话,就不可能大范围地发动感应术,否则元神消耗不是他能扛得住的。所以我尽可能聚缩了我们几个的气息,避开了他的感应波。” 苏泽听了,兴奋地搓了搓手:“这么说来,他们马上就要上钩了。” “嗯,如果一切发展顺利的话,我们只要耐心地在这里守株待兔就可以了。” 果然,二十分钟之后,温之临和穆顺便跟着杨臣修缓缓走来。 “就在这里了。”杨臣修指了指前面几步之遥的那个洞坑。 温之临和穆顺走过去看了看,发现这就是个半身高的小坑,坑壁很粗糙,看得出是人为挖的,但若要说有什么玄机的话,他一时还看不太出来。 “喂,就是这样一个小坑吗?”穆顺忍不住嘲笑杨臣修,“就这样一个坑你也能掉进去,你是有多蠢啊?” 杨臣修站在他们身后几步开外的地方,没有接话,只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温之临回过头时,正好捕捉到了他的这个笑容,一时间有种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 “你……”温之临欲转身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两条腿像是定住了一样,没法移动半分了。 随即穆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左右晃了晃,似乎并不是两条腿的问题,而是鞋底不知为何粘在了冰面上。 “你对我们做了什么?!”穆顺扭头愤怒地冲杨臣修咆哮。 杨臣修摊了摊手,一脸的无辜:“老实说,我也想知道,他们对你们做了什么。” “他们?”温之临眉心一动,只听身后传来“喀嚓喀嚓”的脚步声,他无法转身,只能用余光去看,却见从附近巨大的冰体之后,走出了苏泽和陈希扬两个人。 “果然……是你们。”温之临心下一叹,真有点防不胜防的疲惫感。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他一直没有想通。 穆顺则拼命使蛮劲想把自己的两只脚抬起来,但是温之临制止了他:“这里零下三四十度,让我们现在所使用的这具身体变得十分脆弱,一不小心就会弄坏的,经不起你这样折腾。” 穆顺只好安分了下来。 陈希扬与苏泽两人都是全副武装,他们毫无忌惮地绕到了温之临和穆顺的面前,微笑着打量着他们,苏泽还很好心情地冲他们招手:“嗨,好久不见!” “见你妹!”穆顺如果不是因为戴着防风的面罩,真想吐他一脸唾沫星子。 “耶,你们这是……被定住了吗?”苏泽装作刚发现的样子,蹲下身子瞧了瞧,然后啧啧摇头:”所以说嘛,山寨货要不得,平日里还能蒙混过关,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现在好了吧,被黏住脱不了身吧?” 穆顺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嘭”地一声又蹿了上来:“他娘的老子这是真货,比珍珠还真!你们到底施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快把老子的鞋子给松开!” “哎呀,这可难倒我了。”苏泽一脸的为难,“这种冰体强力胶貌似还没有解除的办法耶。” 穆顺一怔:“冰体强力胶?这什么鬼玩意儿?” 温之临叹气:“没有这种东西,别被他绕进去了。” 苏泽又道:“虽然没法把你们的鞋子解救出来,但是你们也真是蠢,以前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不是应该把鞋子脱下来脱困的吗?你们要不要试试?” 温之临无语,以前是以前,现在温度这么低,如果真把鞋子脱下来,那两只脚就直接报废了好么。这苏泽是存心来落井下石的吧? “别跟他们这么多废话了,”首先受不了的反而是陈希扬,他推了推苏泽:“先搜一下他们的身,看看麒麟珏有没有藏在他们身上。” 温之临一听这话,便“哈”地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8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笑了出来:“你以为我会这么不明智地藏在自己身上吗?” “不管怎么样,搜一搜总没关系吧。”苏泽故意发出“嘿嘿嘿”的猥琐笑声,作势要去搜温之临的身。 一旁的穆顺先暴躁了:“你他娘的敢碰我大哥,小心老子废了你!” “哎哟哟,好怕怕!”苏泽冲他做鬼脸,“来呀来呀,来废了我呀。” 穆顺怒不可遏,抬起手便要发招,却又被温之临先一步拦了下来。 “不要中了他们的激将法,”温之临轻斥道,“这里天寒地冻,我们应该尽可能少地降低元神的消耗,否则不必他们动手,我们自己就会先撑不下去。” “可是他要搜你的身……” “那就让他搜好了,又不会少块肉。” 穆顺内牛满面:“这不是少不少块肉的问题啊大哥,这是关系到你的名节……” 温之临脸色变了变,然后渐渐沉了下来:“天权。” “唔?” “今后你还是不要跟着我行动比较好。” “为什么?” “你太感情用事了,这样很容易曾为敌人的利用对象。”温之临表情冷漠地看着他,“我不需要这样的同伴。” “大哥……”穆顺的脸色迅速地灰败了下去。 “听明白了吗?”温之临拍了拍穆顺的肩膀:“要么,乖乖在这里呆着,要么,我会先把你给收拾了,免得让你成为大家的负累。” 穆顺缓缓垂下头去:“是,我明白了,大哥。” 苏泽在一旁看了半天的好戏,然后道:“现在可以开始了么?我开始搜身咯。” 温之临抿着双唇没有说话。 苏泽于是朝温之临伸出手去。 “等一下,”温之临突然又开了口。 “怎么?反悔了?” “我只是有些好奇,为什么这里只有你们两个人埋伏着?另外两个呢?还有那只黑麒麟呢?” 苏泽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你猜。” 温之临略略一想,顿时脸色大变,他饶是再好的自制力,此时也终于无法继续镇定下去了:“难道那只黑麒麟跑去偷袭我的其他同伴了?你们太卑鄙了!” “卑鄙什么的,彼此彼此啊,天枢将军。”苏泽原话奉回。 第四章 大曜神宫(十一) 苏泽在穆顺杀人般的目光洗礼下,搜完了温之临的全身。然后他转头对陈希扬说:“没找到。” “那就有可能是在另外几个人身上了,”陈希扬道,“等他们的消息吧。” 片刻之后,骆柒传来消息:“他们几个都已经被符宁止控制住了,但是我们没能找到麒麟珏。” 陈希扬看向一旁的苏泽,不无失望地摇了摇头。 温之临将一切看在眼里,无声地勾了勾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容。 “那就没办法了。”陈希扬叹了口气,对苏泽道:“咱们出绝招吧。” 嗯,还有绝招?温之临果然怔了一下。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苏泽已经将一条粗大的绳索套在了穆顺的身上,将他整个人一圈圈绕成了粽子。 穆顺自然又是一阵破口大骂,但是他几乎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不知道这粘在他们脚底的究竟是什么鬼东西,把他们身上的能力也限制住了。 温之临疑惑地看着他们:“你们想怎么样?” 穆顺紧接着道:“大哥你放心,不管他们怎么折磨我,我都绝对不会松口的!” 苏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有被虐妄想症么,我又不打算对你怎么样。” “那你这是……”穆顺也懵了。 此时陈希扬却在招呼杨臣修:“想不想出口恶气?” 杨臣修疑惑道:“出什么恶气?” “你不说这段时间被人软禁在潜艇里面遭受非人的待遇把你憋屈坏了么,现在给你一次报复的机会,要不要?” 杨臣修一听立即来劲了:“当然要!” “那就把他强暴了吧。”陈希扬说着,指向温之临。 温之临眼皮跳了跳,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但看向陈希扬的目光中却掩饰不住震惊和恐惧。 穆顺像个诈尸的粽子一样剧烈扭动起来:“你敢?!你敢?!!!” 杨臣修看了看温之临,傻了半晌,再度看向陈希扬:“你在说冷笑话吗?” “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啊!你为什么不自己上?” “我没有干他的。” “你没有,我也没有好吗?!凭什么要让我上?” “你不是想报复么?” “报复的手段有很多种,为什么偏偏要让我干他,这什么神逻辑,他乐意我还不乐意呢!” 看到杨臣修如此激烈的抗议,陈希扬转头对苏泽道:“看来小说里面那些恨一个人就要干死他的逻辑是错误的。” 这回连苏泽都忍不住扶额了:“陈希扬你不是游戏控的么,什么时候开始转战小说了?” 陈希扬没空回答他这个问题,重新打量了温之临片刻,说道:“既然方案一不行,那就方案二吧。” 温之临心里刚松了一口气,这会又突然被悬得老高,这怎么回事,还有方案二?尼玛能不能一次性说完?! 陈希扬冲苏泽招了招手:“过来帮个忙,把他衣服扒下来。” 温之临要疯了,搞半天还是要干他?这算什么方案二?! 陈希扬似乎看出了他心底的恐惧,冲他温和笑了一下:“你放心,既然没人想干你,那就不干你了。不过活罪难逃,为了让你那位铁骨铮铮的兄弟屈服,只好委屈你一下了。” 温之临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你现在腿脚差不多已经麻了吧?”陈希扬答非所问。 温之临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双腿,果然,在这零下三四十度的户外下,稍不运动就会被冻僵,更何况他和穆顺已经被定在这里连腿都抬不起来,腿脚冻僵是迟早的事情。 只听陈希扬继续道:“你想不想试试看,全身衣服被剥光的感觉,一定很吧?” 温之临心下恍然,原来这方案二,就是打算让他在这里被活活冻死。 穆顺依然在努力挣扎扭动:“你们有什么冲着我来,别老折腾我大哥!” 温之临却道:“天权,别中了他们的诡计。他们这样做,无非是想逼你交代出麒麟珏的下落。但是你别忘了,我们是借了别人的皮囊才强行介入这一世的,就算被冻死,也不过是失去一副皮囊罢了。 “这一次没法成功,我们还可以东山再起,只要麒麟珏这其中一把钥匙没有落在他们手上,我们就还有希望。所以天权,别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就算我失去了这副皮囊,你也不能说出麒麟珏的下落,明白么?” 穆顺突然有些哽咽,答不上话。 温之临大声道:“回答我,你能不能做到?!” 穆顺被他这么一喝问,便要开口回答,却见陈希扬又笑了:“东山再起?别说笑了,你以为你能考虑到的事情,我就考虑不到么?你别忘了,我们这里可有一位专业的灭灵师,你信不信我们能在你魂魄离体的那一瞬间,一剑灭得你永世不得超生。” 此话一出,非但穆顺,就连温之临自己也顿时变了脸色。 在轮回中辗转了这么多世,他早已看淡了生死,对于一世接着一世的轮回,他也有些倦了,但是为了完成寻找曜紫微后裔的艰巨使命,他和其他六个同伴一直苦苦支撑着坚持到现在,谁也没有轻言放弃。 如果他就此魂飞魄散,那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他甘心这样前功尽弃么? 陈希扬见温之临沉默不语,于是向苏泽使了个眼色,苏泽于是走到温之临面前,作势要扒他衣服。而一旁看出了点苗头的杨臣修,也不甘寂寞地凑了过来。 陈希扬斜眼看他:“你不是对他没兴趣么?” “嗯,干他没兴趣,扒他衣服还是挺有兴趣的。”杨臣修说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之前不是一直对谁踢了你一脚的事情耿耿于怀么,现在你报复的机会也来了,那个人就是他。”他说着,指了指穆顺。 穆顺原本还在因为他们要扒温之临衣服的事情破口大骂,此时突然噎了一下,惊疑不定地看着陈希扬,不知道他又要如何恶整自己了。 眼看着陈希扬朝着自己一步步走过来,他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两眼一闭道:“来吧,你想踹我多少次都没关系,我让你踹。但是希望你们能放过我大哥,我愿意替他去死,就算最后会被你们斩得魂飞魄散也无所谓!” 温之临一听这话,惊愕地转头去看穆顺:“天权,你疯了?!” 穆顺只是定定望着温之临,没有接话。 一直以来,天枢都是他们七个人中的主心骨,以前军师还在的时候,大家都依赖着军师,后来军师不在了,天枢便是曜紫微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所以他的地位越发显得无可取代。 所以,天枢绝对不能死,要死,就让他这个一直被批评“有勇无谋”的蠢人代他去死好了。 温之临似乎看出了穆顺眼神中想要表达的意思,对于天枢那超乎同伴情谊的恋慕,他也并非毫无所动,只不过,现在的自己,没有办法给他任何回应。想到这里,他轻轻叹了口气。 陈希扬将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收入眼底,他斟酌了片刻,对穆顺笑了笑:“老实说,我本来是挺想踹你的,但是现在,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既然不论踹你多少次你都无所谓,那我何必还要浪费自己的力气。” 穆顺有些疑惑地看向陈希扬,不知道他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只听陈希扬对苏泽和杨臣修道:“你们两个动作快点,一会莫传延他们回来了,正好可以赶上替天枢收尸。” 苏泽和杨臣修于是加快速度,很快便将温之临厚重的外衣剥了下来,温之临顿时被冻得脸色发青,在阵阵寒风中抖得像片脆薄的树叶。 陈希扬看了一眼温之临,又看向穆顺:“怎么样,还要继续撑着不松口么?不如我们赌一赌,再过几分钟,他就会变成一尊冰雕?” 穆顺咬牙死死盯着温之临,全身颤抖得比温之临还要厉害,仿佛现在遭受酷寒的人是他自己。 温之临虽然冻得牙齿打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但他还是目光坚定地望着穆顺,似乎在无声地提醒他,绝对不能松口。 “真不明白,这样坚持下去,对你们来说究竟有什么意义。”陈希扬淡淡道,“如果天枢为此赔上了性命,你们相当于是失去了统一指挥的大脑,六个人就算联手,战斗力也会下降一半。还不如乖乖交出麒麟珏,也许通往大曜神宫的路上,还能捎上你们的一份。” 穆顺脸上肌肉一颤,不可思议地看着陈希扬:“你刚才……说什么?” “你没听错,就算我们最后集齐了四把钥匙,也没打算对你们赶尽杀绝,毕竟这大曜神宫,你们比我们要熟得多。不过条件是,钥匙得保存在我们手里,你们也得听我们的安排。” 陈希扬说着,又看了温之临一眼:“怎么样,快点做决定吧,是要眼睁睁看着他死,还是告诉我麒麟珏的下落,然后保住温之临的一条命,跟我们暂时合作?” 此时温之临已经被冻得快要失去意识了,穆顺脸色凝重地想了片刻,道:“好,我告诉你们麒麟珏的下落,你们赶快救他!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我死也不会放过你们!” 第四章 大曜神宫(十二) 温之临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军用帐篷中,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身边不远处是一只自带发电机的暖气机,正不断地往他身上喷着暖气。 “你醒了?”守着他的人竟然是陈希扬,见他睁开了眼睛,便伸手探了探他额头上的温度。 温之临眯起眼睛思考了片刻,便已经判断出了眼下的局势:“天权最终还是向你们妥协了?” “是的,他担心你会被冻死,所以和盘托出了麒麟珏藏匿的位置,以及你们想要进入大曜神宫的目的。” 温之临皱了皱眉:“他都说了什么?” “他说,你们进入大曜神宫,一则是为了得到关于曜紫微后裔下落的信息,二则,你们怀疑z自从被曜神带走之后,便被隐秘地囚禁在了大曜神宫的某个地方,你们希望将他解放出来,好继续为你们所用。” 陈希扬说完之后,环抱双臂看着温之临,“怎么样,还有需要补充的吗?” 温之临哼笑了一声:“就算还有遗漏,你认为我会主动告诉你吗?” “当然不会,”陈希扬摇头,“不过单从你的表情来看,我觉得应该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了。” 温之临又冷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陈希扬继续道:“老实说,以你的智商,难道不觉得你们想要找到z和曜紫微后裔的目的实在很不靠谱么?你以为在一万年之后,就凭你们几个人,还能重现大曜帝国?你应该不会这么天真才对。” 温之临看了他一眼,依然不说话。 陈希扬凑近他,低声道:“不如我们先暂时结盟吧,等进入了大曜神宫,找到了你们想要找的东西,如果你还是坚持自己的初衷,我绝不拦你。” 这一次,温之临挑了挑眉,终于拿正眼看他了,似乎有点不相信陈希扬会这么好说话。 “当然,”陈希扬补充道,“前提是在这之前,你们不能半路使坏。要知道这地方的环境本身就已经很恶劣了,我们团结一致共进退,能不能顺利往返还很悬,如果再搞内斗的话,就真的有去无回了。你看怎么样?” 温之临垂眸沉默了半晌,道:“好,我答应结盟。” 不多时,有人掀帘进来,温之临抬头望去,见苏泽、莫传延、骆柒、杨臣修依次走了进来,最后还跟着穆顺,以及除去了隐身状态的黑麒麟。 穆顺进来看见温之临已经苏醒,顿时面上露出喜色,但在接触到温之临没有温度的视线时,心下一沉,心虚地垂下头去。 “东西已经拿到了,”苏泽朝陈希扬晃了晃手中的麒麟珏,“并且经过了符宁止的亲自鉴定,是真的没有错。” 陈希扬笑了笑,没有接那东西,而是抬了抬下巴:“还是交给符宁止收着吧,免得再被有心人士窥觑。” 这个有心人士是指谁,大家心知肚明。穆顺有些恼火地抬头瞪了陈希扬一眼,转眼瞥见温之临面如死水般沉寂的表情,于是又垂头丧气地耷拉了下去。 苏泽于是将麒麟珏递到符宁止面前,符宁止张嘴一叼,便将麒麟珏含进口里去了。 温之临这时才开口问道:“我的其他五名同伴在哪里?” 苏泽道:“我们已经将他们安置好了,不会害他们的,这点你可以放心。” “不打算让他们一起去找大曜神宫?” “老实说,你们人太多的话,我们控制不了,”陈希扬解释道,“毕竟我们双方还没有建立起足够互信的基础,我们不得不时刻防着你们反水,与其这样,倒不如一开始就限制你们的人数和力量。” “所以你们打算只带我和穆顺两个人去?” “的确有这样的想法。” “我可以要求换人么?”温之临指了指穆顺,“把天权换成开阳。” 穆顺一听,脸色大变,立即在温之临榻前跪了下来,一个劲地磕头道:“大哥,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我的气,你可以打我骂我,但是别不要我,你就让我跟着吧,好不好,我再也不擅作主张了,我发誓!” 温之临淡淡看了他一眼,道:“天权,我要求换掉你,并不是因为与你置气,而是因为接下来的旅途,开阳的火燃术对我们很重要,如果没有他,我们很有可能会被冻死……” 穆顺怔了一下,立即转头对陈希扬道:“那就不要换掉我,再加一个开阳吧,可以吗?我大哥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我得在一旁守着他,我绝对不会给你们添乱,你们别换掉我成吗?” 陈希扬尚在斟酌,倒是苏泽先软下了心肠:“那就……多加一个开阳吧,你们有没有问题?” 莫传延和骆柒都觉得无所谓,杨臣修耸了耸肩:“只要宁止觉得没问题,我也没什么问题。” 众人一起去看符宁止,结果发现那只黑麒麟已经歪在一旁睡着了。 “好吧,那就当默许好了。”苏泽才不相信警惕心如此高的黑麒麟会真在这个时候睡着,他不过是懒得管这事罢了。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我也没什么意见了。”陈希扬对穆顺道,“既然你执意要跟着,那你家这位病恹恹的大哥就交给你全权照顾了,他若是走不动了,也由你负责背着。” 穆顺喜笑颜开:“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温之临看了穆顺一眼,有些不自然地撇开了视线。不可否认,他提议用开阳换天权,一半是出于安全考虑,一半也是为了自己想要避开天权的私心。 然而事实并不那么如人愿,看来接下来的日子,他的烦恼会没完没了。 也许是越来越靠近大曜神宫的关系,这天晚上,灵媒御玺、海龙珠、火凤鸣石和麒麟珏四样宝物相继散发出异样炫目的光华。 绿色、蓝色、红色、白色四道光芒笔直朝着同一个方向射去,为众人指明了前进的方向。苏泽摊开地图对照了一下,在那光芒交汇的地方,是科茨地腹地一座尚未被命名的岛屿。 “看来目的地已经很明确了,”苏泽兴奋地道,“我们原地休整一天,就朝那座岛屿进发吧!” 于是一行九人在冰雪山区走走停停了大约十来天,终于望见了藏在绵延不绝的山脉之后的那座无名岛。 从陆地到岛上有一片较宽的水域,令人吃惊的是,在同一纬度其它水域都已经结冰了的季节,这一带的水面却毫无结冰的迹象,水质清澄,依稀还能看见水下摆尾而过的鱼类身影。 “看来这个地方的温度相对比较高,”陈希扬环视了一下四周,“是因为被众山围绕形成盆地结构造成的特殊气候吗?” 苏泽摘下手套,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探入水中,竟发现水中的温度比他冻僵了的手指还要暖和一些,他惊讶地抬头望向同伴:“这水居然是温的!” 其余几人也都好奇地伸手去探,结果都发出了惊喜的叫声。在这冰天雪地中走了这么久,全身僵冷几乎是他们的日常状态了,此刻突然触摸到温暖的水质,他们都迫不及待地脱下手套和面罩,掬起一把水,好好地清洗了一下自己的手和脸,让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 “难道这下面藏着温泉?”苏泽在最初的惊喜过后,便对着水面研究了起来,“要不要下去看看?” 温之临有些担忧:“贸然下去的话,会不会太危险?毕竟这地方我们很陌生,万一下到水底之后突然触冰了怎么办?” “这样吧,”骆柒跃跃欲试地道,“我和莫传延下去探探,你们在岸上等着。” 苏泽立即道:“我也去!” 于是三人穿上潜水装备,陆续下了水。 约摸过了半个小时,水面“哗啦”一声响,只有苏泽一个人冒出头来。 众人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骆柒和莫传延呢?” “水底下真的有点古怪,”苏泽摘掉呼吸器,兴奋地道,“你猜我们看到了什么?类似古建筑的残垣!”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难道大曜神宫的入口在水下?” 苏泽摇头道:“这个倒不一定,不过莫传延说他和骆柒先在水下再探探,希望能够找到建筑物入口之类的地方。他怕你们在岸上等得急,所以就先回来知会你们一声” 说完几句话之后,他便狠狠打了几个喷嚏:“岸上真冷,水下可暖和了,不过我们找了一圈也没能找到疑似温泉的泉眼,不知道这水的温度究竟为什么会这么反常。” 穆顺突然问了一句:“如果不是温泉的话,那会是什么呢?类似于暖炉一样的东西?” 众人一听都笑了,杨臣修打趣道:“谁会在水面下造这么大一个暖炉啊,就为了让这水保持恒温?难不成这水是用来洗澡的?”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突然都受到了启发,渐渐敛去了笑容――如果这水下的古建筑痕迹属实,没准还真有个类似于人造巨型暖炉的东西也说不定呢。 陈希扬对着即将再次潜入水底的苏泽道:“你告诉他们两个,不要走得太远,尽量注意安全,能找到入口自然是最好,如果实在找不到,也不要太执着,我们从岛上过也是一样的。” 他顿了顿,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现在已经是下午了,一到夜晚温度又会下降很多,让他们尽量赶在傍晚之前返回吧。” 苏泽应了一声,便罩上呼吸器,再度潜了下去。 第四章 大曜神宫(十三) 陈希扬给他们限定返回的时间是傍晚之前,但是一直等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依然不见那三人返回的迹象。 陈希扬开始变得有些焦躁起来,毕竟苏泽和骆柒的自保能力都不强,让他们跟着莫传延下水,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情。 “我还是下去看看情况吧。”陈希扬说着便要去换装备。 “等一下,”杨臣修一手按住了陈希扬,指了指黑暗的远方,“你看,那里是不是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陈希扬循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在视线的尽头,有浅浅的波纹一圈圈晕了开来。那波圈越来越宽,越来越急,仿佛水面下有什么东西即将破水而出。 就在陈希扬眯起双眼远眺的时候,其他几人也都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道:“难道是苏泽他们回来了?” “感觉那水下的东西块头不小,他们潜个水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那是什么东西?喀纳斯湖水怪?” “喀纳斯湖水怪不是应该生活在新疆么,跑南极来做什么? “我不就打个比方嘛。” 几句话的功夫,那水纹迅速朝他们所在的方向一推了过来,且有愈来愈猛的趋势。 陈希扬心生警觉,提醒道:“大家都向岸上退退,小心提防着点。” “怎么?真是水怪?”杨臣修还有些好奇。 “总觉得有点不太对。”陈希扬说着,回头问符宁止,“你能嗅到什么异样的气味么?” 符宁止道:“我的鼻子早就被冻得失去知觉了,这个时候你就别指望我了。” 杨臣修一听,赶紧将符宁止搂进怀里,一边揉着他的鼻尖一边心疼地道:“冷的话就早点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会冷呢。鼻子感觉怎么样?还是没有感觉吗?” 符宁止有点受不了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行了行了,我的鼻子我自己会照顾好的,你别这么黏糊,我有点吃不消。” 陈希扬无语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再回过头去时,发现那波纹又推进了不少,并且有不明形状的突起时不时地冒个尖出来,但很快又没入水下。 眼看着那不明生物越来越近,距离他们只剩下五十多米的时候,陈希扬把握时机捏了个咒诀,给自己的双眼施了一道天目术。 随即他脸色突变,大声道:“大家赶快退,是护城蛇!” “什么?”众人尚未明白过来,但见一向镇定的陈希扬都慌了手脚,忙跟着他往后退去。 此时那水下的不明生物也似乎感应到了他们的意图,立即加快速度往这个方向划了过来,及即将触岸的瞬间,忽然“哗啦”一声破水而出,同时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啸音。 “好……好大的一条蛇!”黑暗中,他们终于看清了不明生物的真貌,这是一条三米粗的巨型蛇,长度尚不可知,因为它露出水面的半身已经高达十几米,另外一半身子还淹没在水面之下。 与不同的蛇不同的是,这条蛇的皮肤几乎是透明的,远远看去像是冰雕一般,但透过皮肤可以看见它的骨骼和内脏,让人感觉既恐怖又恶心。 那巨蛇在冲出水面的瞬间,便张开巨大的嘴巴,吐出的不是信子,而是一排直径为05米的冰锥,追着他们身后落了下来。 好在他们跑得快,那一排冰锥虽然来势凶猛,但并未伤到人,落在地面便斜角扎了进去,让人看着都是一阵后怕。 “这是护城河中的冰蛇,在这里呆了上万年,都已经成精了。”陈希扬说着,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只瓶子,打开瓶口对着那冰蛇的方向大喝:“火吞龙,出来!” 随着他一声令下,一条火红色光芒瞬间冲出瓶子,一边朝冰蛇迎面冲去,一边迅速变成一条巨大的火龙。 当冰蛇再度吐出一排冰锥时,火吞龙一声怒吼,也毫不示弱地喷出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冰锥从火焰中穿梭而过,落到地面时,一半已化作冰水,杀伤力大减。 那冰蛇见突然杀出一个程咬金,顿时勃然大怒,于是接下来的冰锥就冲着火吞龙飞去了。 于是一蛇一龙顿时混战在了一起,一时间冰锥、火球漫天乱飞,下面几个人忙抱着脑袋尽可能躲得远远的,却还是经常有被殃及的危险。 待终于都躲入巨大的冰岩掩体之后,众人才常舒一口气。随即陈希扬想到,冰蛇都出动了,那苏泽他们三人究竟上哪儿去了?该不会已经被冰蛇咬死了吧? 这么一想,他又立即不淡定了,转身就要跑出去。 杨臣修一把拽住了他:“你做什么?” “我去找苏泽他们,我担心……” “苏泽他们现在在哪里还不知道,你上哪儿找去?更何况现在水岸完全被冰蛇霸占着,你现在出去不是自找死路么?” 陈希扬无言以对,他知道杨臣修说的完全正确,但是他就是不能就这样放任苏泽那三人不管。 温之临看了他一眼,也劝道:“你冷静一点,如果他们三个已经遇难,你现在出去找也于事无补,如果他们没有遇难,你不妨再耐心等一等,先解决了这条冰蛇才是关键。” 此时火吞龙与冰蛇已经大战了三百回合,却依然无法给对手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且因为冰蛇的体积过于庞大,一张口便能容下火吞龙的整个身子,所以总体而言,火吞龙的处境十分不利,好几次有被冰蛇横腰咬断的危险。 众人在掩体之后观望了一阵,觉得再这样下去,火吞龙就要沦落到被吞的命运了,大家心里都有些发急。 陈希扬却是急中生智,看向身后的马弈攸,问道:“你的那个火燃术,能对付得了冰蛇么?” “理论上可以,”马弈攸皱眉想了想,“但事实上可操作性不强,火燃术必须在二十米的范围内才能发挥最大的效力,但是你们看那冰蛇,它的远攻距离可比我大多了,恐怕没等我接近到距离他二十米的范围内,就已经被它吐出来的冰锥穿成渣了。” “也就是说,只要进入合理的攻击范围,你就有把握用火燃术伤害到它?” 马弈攸惊悚地看着陈希扬:“你该不会真打算把我推到那怪物面前去送死吧?” 温之临想了想,转头看穆顺:“把你那面盾牌拿出来试试吧。” 陈希扬立即道:“对了,穆顺,我记得你有一面刀枪不入的盾牌的,完全可以利用起来啊。” 穆顺怔了一下,道:“有是有,但是……有用吗?你该不会是想让我用那面小小的盾牌掩护开阳过去吧?对方一张口就能把我们给囫囵吞下去了。” “如果是用我的防御结界来强化你的盾牌,一起护送开阳过去的话,胜率应该会大一些吧?” 穆顺张开了他的盾牌,歪头看着陈希扬:“你要怎么强化我的盾牌?” “比如这样。”陈希扬念了个咒诀,朝盾牌的方向点了点,只听“嘭”的一声,盾牌突然撑大了数倍,重得让穆顺一个人有点扛不住。 “我擦,你好歹事先提个醒,突然来这么一下,想吓死我吗?”穆顺忍不住爆了粗口, “你不是问我要怎么强化,用说的不如直接做给你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9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咯。” 穆顺无话可驳,咽了口气道:“于是要怎么做,就这样直接冲过去?” “我让火吞龙尽可能掩护我们,开阳你要把握好时机,火吞龙看样子已经快要精疲力竭了,它能掩护我们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好。”马弈攸咬了咬牙,捏了咒诀已经开始念起了咒语。 两人聚拢在穆顺左右两侧,陈希扬又张起第二道防御结界,然后三人同时向冰蛇的方向冲了过去。 冰蛇很快便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正打算抛下火吞龙,转而攻击他们,此时接到了掩护指令的火吞龙立即调转方向,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身后三人。 冰蛇觉得火吞龙烦不胜烦,干脆使出了狠招,吐出一把三倍长的冰锥,直接将火吞龙的身体刺穿。 火吞龙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身体跌落下去之后,又被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它一边嘶吼一边拼命挣扎,但是冰蛇不打算给它喘息的机会,随即又一把冰锥扎了下来,这一次,直接扎中了火吞龙的头部,顿时脑浆四溢。 此时三人已经举着巨大的盾牌冲入了火燃术的有效攻击范围,在马弈攸咒语的不断催动下,顿时有火焰自冰蛇体内冒了出来,它那几乎透明的胸腔顿时被一团火焰所充塞,并沿着它的脊椎骨迅速向全身蔓延而去。 冰蛇忍受不了体内燃烧的剧痛,整个身体顿时失去平衡,仰面翻入水中,拼命扑腾着水花挣扎着,同时不断有冰锥从它大张着的口中喷射出来,在空中划过一个个抛物线,杂乱无章地落到地面上。 为了保持火燃术的有效攻击范围,穆顺高举巨大的盾牌,掩护三人继续向水面靠近,只听透顶上发出“笃笃”的响声,不断有冰锥轰然砸在了盾面上,砸得穆顺双臂都开始发酸。 “好了没有,我快撑不住了!”穆顺忍不住催促马弈攸。 马弈攸没有理他,口中不间断地默念咒语,将火燃术的效力催动到最大化。 冰蛇在水中挣扎了几秒钟的时间,忽听冰裂般的一声巨响,只见冰蛇的身体断开了几节,它全身的骨骼与内脏全部被烧焦,发出刺鼻的气味。 冰蛇的残骸在水中又惯性地扑腾了几下,然后终于静止不动。 穆顺和马弈攸这才小心翼翼地从盾牌里面探出头去张望。 “死了?” “应该是死了吧?” “都断成几截了,早就死透了吧。” 此时陈希扬则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拾起地上变回了一指长的火吞龙的遗体,将它敛入瓶中,垂下眼眸低声道:“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第四章 大曜神宫(十四) 冰蛇这个大麻烦被除去之后,陈希扬便立即跑去换潜水装备,打算去找苏泽他们。 等他装备换得差不多了,温之临慢悠悠地踱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不要先看一下形势再决定要不要潜水?” “啥意思?” 温之临指了指水面。 陈希扬定睛一看,顿时吃了一惊,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水面居然下降了一米多。 他趴在岸边看了半晌,想了想,抬起头问:“难道水面下降跟冰蛇死亡有关?” 众人耸肩摊手。杨臣修道:“不过我更好奇的是,这些水都流到哪里去了。” “不妨等他流干了再研究?” “问题是……它流得干么?” “这个不好说。” 于是一群人排成一字,趴在岸边等湖水流干。 让大家惊奇的是,随着水位的下降,原本被湖水环绕在正中央的那座岛屿,此刻也渐渐露出了它的庐山真面目在那冰雪半的岛屿下方,竟是一座巍峨的宫殿。 “大大大曜神宫!”马弈攸兴奋得都开始结巴了,“原来整座宫殿就在对面那岛屿的下面,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等一下,先别兴奋太早了。”杨臣修摆了摆手。 “怎么?” “之前有湖的时候,我们至少还能游到对岸去,但是现在,湖没了,我们和那座岛相隔这么远,要怎么过去?” “这个……”不仅马弈攸懵了,所有人全懵了。 众人认真思考了片刻,然后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了一旁的黑麒麟。 杨臣修似乎猜到了他们的意图,忙一把将黑麒麟搂紧怀里:“别想打我家宁止的主意,宁止可不是用来给你们骑的!” 众人瀑布汗,这话听着各种别扭。 温之临哭笑不得:“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我只是在想,我们这里唯一能腾云驾雾的,只有符宁止了,如果可以的话,是不是请他先把绳索的一端带到对面去,这样我们至少可以通过绳索飞渡过去。” “呃,是这样吗?”杨臣修讪笑。 符宁止从杨臣修怀里挣脱出来,抛给他一个“你没救了”的眼神。 陈希扬道:“你们直接去岛上吧,我还是得下到湖底去看看,否则总觉得不太放心。” 温之临点了点头:“分两路走也好,那一边先找到入口,就点个烟花作为信号。” 双方商量妥当之后,温之临、穆顺、马弈攸便跟着杨臣修和符宁止直接往岛上去了,因为四把钥匙是分开保管的,所以陈希扬也不怕他们能敢掀什么风浪。 约摸二十分钟之后,陈希扬终于下到了湖底。 因为天色太黑,虽然带着照明灯,目力所及之处,还是一团模糊的看不太清楚。 陈希扬凭着直觉又往前摸索着走了片刻,突然觉得脚踝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他低下头,拿照明灯照了一下,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原来他不知不觉中竟闯入了冰蛇的巢穴中,这里满地都是半透明的幼蛇,绊住他脚踝的那一条,正一边吐着信子一边奋力地顺着他的小腿往上攀爬。 这些幼蛇因为长年生活在湖底,对于强光一时间不太适应,当被照明灯照到的时候,它们下意识地全都往四周的黑暗中躲了过去。 但是缠住了陈希扬的那条小冰蛇,因为绕了好几圈的缘故,自己把自己给绊住了,没能在第一时间撤走,于是眼睁睁看着陈希扬俯下身来向它伸出了魔掌。 小冰蛇意识到了危机,立即本能地露出牙齿要往陈希扬脚脖子上咬下去,但是陈希扬的动作比它更快,一把捏住了它的三寸,强迫它张开嘴,然后干脆利落地敲断了它嘴里的小钢牙。 没了武器的小冰蛇感觉各种委屈,扭动着身体极力想从陈希扬手中挣脱出去,陈希扬惩罚性地拍了两下它的脑袋,威胁道:“乖一点,老实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放了你。” 小冰蛇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渐渐停止了挣扎。 陈希扬满意地笑了笑,问道:“有没有见过穿着潜水衣……呃,就是很笨重的那种衣服的三个人经过这里?” 小冰蛇竖了竖尾巴,又摇了摇尾巴。 “不是三个,是一个?” 尾巴弹了一下。 “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尾巴朝前方指了指。 “带路吧。” 小冰蛇纠结地将自己的身体绕了一圈又一圈,带路的意思是要它离开自己的窝吗?这跟之前老实回答问题就放了它的约定不符合啊! 陈希扬又拍了一下小冰蛇的脑袋:“乖乖带路,否则我就把你丢到陆地上去,让你一辈子回不了老巢。 小冰蛇果然老实了。 于是陈希扬将小冰蛇缠绕在自己的左手腕上,根据它尾巴所指的方向,一步步往前走去。 大约又走了几百米的距离,他发现了一只呼吸器。他心里咯噔了一下,直觉这呼吸器应该就是苏泽的。 他强行按捺住内心的不安,小心翼翼地继续向前搜寻。 此时小冰蛇开始不安分地扭动起了身躯,用身体紧紧缠绕住陈希扬的手腕,仿佛在试图阻挠他前进。 陈希扬不得不安抚小冰蛇:“怎么回事?有什么让你不安的事情吗?” 小冰蛇一个劲地向他摇尾巴。 “有危险?”陈希扬又往前走了几步,突然顿住了脚步在距离他十几米外的地方,赫然蹲着一只体积庞大的海蜘蛛。 不,不止一只,仔细再看的话,发现在岩土中还匍匐着不计其数的海蜘蛛,它们的模样看上去跟普通的海蜘蛛没有太大差别,唯一不同的是,它们伸展开全身的话,直径能达到两米。 这些海蜘蛛都趴在原地没有动,却又似乎都在翘首望着什么。 陈希扬循着它们的视线望过去,发现在它们的头顶上方,结着一张粗大的网,而网中央被缠住了手脚的猎物,不是苏泽是谁?! 此时的苏泽正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不知是醒着还是晕着。陈希扬没敢大声唤他,怕惊动了那些海蜘蛛。 他站在原地想了想,最终决定还是先遵守承诺,把小冰蛇给放了。 小冰蛇回到地面上之后,回头朝他摆了摆尾巴,便溜一下遁得无影无踪。 陈希扬再度望向那群虎视眈眈的海蜘蛛,觉得事情有点难办,要如何在不惊动它们的情况下救出苏泽呢?如果苏泽此刻是清醒的,或许还好办一些,但他又似乎失去了意识…… 陈希扬思忖了片刻,一咬牙,不管了,先拼了再说。 他一手捏了防御咒诀,一手抛出了金丝爻线。爻线的一端在经过海蜘蛛头顶上空时,立即有警觉的海蜘蛛做出了反应。 陈希扬手腕一甩,爻线缠住了苏泽的身体,他正要往回拉,却发现缠住了苏泽身体的那张网,粘着力也十分强大。 此时有许多海蜘蛛已经发现了敌情,争先恐后地往陈希扬的方向聚拢过来。 “加油啊!”陈希扬暗暗给自己鼓劲,同时催动了加持力量,猛地一拽,终于将苏泽从蜘蛛网上拽了下来。 此时已经有一部分海蜘蛛触碰到了陈希扬设在周边的防御结界,结界自身含有的攻击力量让它们吃了一些苦头,但它们并不畏惧这样的阻挠,前赴后继地围攻而来。 当苏泽被爻线拽入防御结界时,正好是一大波海蜘蛛同时围攻结界的时刻,无力同时维持结界力量的陈希扬只能先把苏泽从笨重的潜水装置下解脱出来。 脱离了蜘蛛网控制的苏泽,再经过这么一摔,终于从晕眩中渐渐恢复了清明。 “陈希扬?”他看见眼前之人时,还有些恍惚。 “没有时间跟你废话了,快起来逃命!”陈希扬拽住了他的胳膊便要往后撤。 此时防御结界的最后一点力量也已经被海蜘蛛们撞碎,顿时有不计其数的海蜘蛛蜂拥而上。 两人忍受着全身炸开鸡皮疙瘩的冲动,转身拔腿就跑。 突然陈希扬脚下一滑,发现自己的一只小腿被身后海蜘蛛吐出的蜘蛛丝给缠住了。 他想也不想,挥出祭灵剑,一剑斩断了蜘蛛丝。然而苏泽却在此时也遇到了同样的困境,越来越多的蜘蛛丝缠绕了上来,将他们牢牢吸附住。 此时为首的一只海蜘蛛已经冲到了他们面前,只见它挥舞着两条毛茸茸的前腿,像两把镰刀一样朝两人当头斩下。 陈希扬情急之下一剑搁了开去,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那只海蜘蛛只是被他震开了几步,却未见受伤的迹象。 他心下讶异,定睛一看,顿时又抽了口凉气,尼玛这些海蜘蛛的外壳简直像钢铁一样硬啊,这不科学! 就在这一格挡的瞬间,更多的海蜘蛛已经围了上来,就在陈希扬愣神之际,挥起钢铁一般的“镰刀”朝他们刺了过来。 苏泽来不及出声示警,只能一翻身将陈希扬压在身下,顿时有好几把镰刀同时扎进了他的后背,剧烈的疼痛让他呼吸猛地一滞。 “……苏泽?”陈希扬睁大眼睛忡怔了片刻,立即反手抱住苏泽,却在此时摸到了他背部温热黏稠的血液。 “苏泽!”他想将苏泽从身上推下去,但是苏泽非常固执地挡在他身前不肯动。 他定定望着陈希扬的眼睛,脸色迅速灰败了下去,逐渐有血液溢出了他的嘴角。他紧紧咬住牙关,不让血液喷涌出来。 陈希扬纵是再怎么沉着冷静,此时也被苏泽的模样吓得六神无主。他含着眼泪捧住苏泽的脸颊,喃喃道:“苏泽,苏泽你怎么样?你撑着点,我马上就带你回去,你撑着点啊!” 苏泽已经没有力气说话,眼神逐渐开始涣散,嘴角的血液一滴滴落下来,砸在陈希扬的脸上,衬得他的脸色越发苍白无助。 终于,苏泽缓缓闭上了眼睛,整个身体失去了支撑,伏在了陈希扬的身上。 第四章 大曜神宫(十五) 陈希扬不知道苏泽是死了还是昏迷了,但此时已经没有时间容他多想,因为海蜘蛛们的第二波攻势已经来临。 居然是要葬身在这里了吗?陈希扬心里很有些不甘心,明明都已经克服了这么多困难,马上就要进入大曜神宫了,可是到头来却要死在神宫殿门之外? 不行,绝对不能就这样服输!他迅速结出新的防御结界,咬牙撑着苏泽的身体站起来,刚要再次拔出祭灵剑,却发现伏在自己身上的那个人动了动。 “苏泽?”陈希扬惊喜大叫,却发现那人的头发开始变长、变白,整个身体散发出象牙色的光辉。 ……是风音?陈希扬心中百感交集,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风音转过身,正面扛下了海蜘蛛的强势攻击,同时陈希扬发现,他背后的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正在迅速愈合。 对了,海龙珠是藏在苏泽身上的,他怎么一时间忘了这么重要的东西?! 有了风音的强力支援,两人一攻一守,立即扭转了局势,很快将海蜘蛛们逼回了巢穴。 陈希扬刚想松一口气,却见风音四下里张望了一番,不知在寻找什么。 他不明所以地跟着看了看,问道:“怎么?” “海蜘蛛是海底守墓灵惯养的宠物,”风音道,“这里虽是淡水湖,但既然能出现海蜘蛛,必定就会有守墓灵的存在。” “你怀疑那些海蜘蛛会攻击我们不是意外,而是受到了守墓灵的操控?” “不排除这样的可能性。” 风音说着,示意陈希扬往他身后靠一靠,陈希扬不再多话,便往他身后靠去。 只见风音微微阖眼,口中喃喃无声,但陈希扬还是听得出来,这是灵媒一族向对手发起挑战的约战咒语,其字里行间的挑畔意味,意在激怒对方主动出击。 陈希扬骇然,风音这是要与守墓灵正面抗击了吗? 没过多久,便听远处传来愤怒的咆哮声,这声音此起彼伏,从四面八方传递而来,震得人耳鼓生疼。 陈希扬忍不住捂住了耳朵:“他们究竟有多少人?” “守墓人是没有实体的,他通常喜欢变幻出上万的幻体来虚张声势。” 上万……陈希扬听得咋舌,“那这上万的幻体有没有攻击力啊?” 风音淡淡看了他一眼:“自然是有的。” 此时陈希扬已经看见无数青灰的影子渐渐出现在了周围的上空,这些影子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整个天空。 陈希扬从来不认为自己患有密集恐惧症,但当他看着那些层层叠叠没完没了的幻影时,竟有些犯晕……别说这每一个幻影都具有攻击性,他们如果蜂拥而上的话,光是用踩的都能把他们踩死。 陈希扬下意识抓住了风音的衣袖:“你……你确定打得过他们?” 风音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我一个人或许有些困难,但如果加上你一个的话,心里就比较有底了。” 陈希扬欲哭无泪,他应该感谢风音这么看得起他吗? 风音似乎看出了他心底的的恐慌,于是握了握他的手:“你只需要做两件事,第一,张开最高防御结界;第二,站在我身后,不论发生什么事。” 陈希扬怔怔看着风音,是他的错觉吗,他总觉得风音似乎还有什么重要的话没有说出口。 但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他收起内心复杂的情绪,后退一步,开始念咒。 风音又问:“祭灵剑舞的昭和变式,还记得怎么做吗?” 陈希扬想了想,道:“我可以试试。” 他说着,抽出祭灵剑,凭着前世的记忆,渐渐舞了出来,九段舞步,以及在此基础上衍化出的九九八十一步变式,随着他一式式地舞下来,潜藏在他记忆深处的那些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仿佛又渐渐觉醒过来。 当他终于舞完了九九八十一变式的最后一式,在他脚下,每一个踩过的步子都成了祭灵阵的一个阵眼,绽放出清浅的灵光,不计其数的灵光交织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阵网,渐渐向半空升腾而去。 此时那些守墓灵的幻影已经渐渐汇聚到了两人的头顶上空,就在祭灵阵上升之时,他们也开始发起了攻击。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双方力量在第一次交锋时,飞溅出了眩目的光芒,照亮了大半个天空。 并且因为抗击力的相互性,在第一波守墓灵被祭灵阵反弹出去的瞬间,陈希扬也因为迎面而来的冲击力而向后飞去。 好在风音及时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手一勾又将他揽入怀中。 熟悉的怀抱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他又想起苏泽会吃味,忙又伸手挡了挡,避免了自己与风音的亲密接触。 风音低头望他一眼,眸色一黯,然后默默放开了他。 此时守墓灵又发起了第二波攻击,风音向前踏出几步,指间咒诀迅速变换,繁复得让陈希扬根本看不清他究竟想要施放什么咒语,但是当他口中清晰地吐出“蚀”字诀时,陈希扬顿时脸色大变:“风音,你不能” 他话未说完,言灵之咒已经生效,只见一道圆弧形的白色光芒以两人为圆心急速发散出去,所到之处,哀鸿遍野,那些守墓灵的幻影在光芒中渐渐被腐蚀、消散,纤尘不留。 片刻之后,白光散尽,整个上空又恢复了原来的沉寂,仿佛这些守墓灵从未出现过。 陈希扬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突然感到非常愤怒,气得浑身发抖,两三步冲到风音面前,一把拽住他的领口喝问:“你凭什么……凭什么擅自消耗苏泽的生命?!别忘了,这身体是苏泽的,不是你的,你有事先经过他的同意吗?” “他同意了。”风音淡淡回答。 陈希扬噎了一下,原本怒气冲冲的气势顿时消减了七分:“怎、怎么可能,苏泽他……” “守墓灵的幻体成千上万,如果与他们正面对战,我们绝对无法顺利脱身,所以,这是一劳永逸的方法。” 陈希扬怔了半晌,才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既然……既然你一个人就能解决掉他们,又何必要借用我的祭灵阵,你这是在拿我寻开心么?” 风音垂下眼眸:“我承认,刚才我骗了你。我只是……想在走之前,最后确认一下,如果没有我在你身边,你是否能保护好自己。” 陈希扬心里咯噔了一下:“什么意思?” 风音定定注视着他,片刻之后,才低声道:“陈希扬,闭上眼睛。” 陈希扬心想,你让我闭我就闭啊?但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他的身体却像是受到了蛊惑一般,不由自主地乖乖闭上了双眼。 “如果……觉得难以接受,就暂且将我当做苏泽吧。”风音轻声呢喃着,低头吻住了陈希扬的唇。 陈希扬倏然睁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风音,同时身体下意识做出推拒的动作,但风音先一步禁锢住了他的双手,身子进一步压了下来,眸色深沉幽暗,以不容反抗的姿态,渐渐加深了这个吻,仿佛要在陈希扬的内心深处,留下属于永不磨灭的烙印。 就在陈希扬以为风音会吻他到天荒地老时,风音却渐渐松开了臂膀,向后退开两步,迷乱的目光渐渐恢复了清明。 陈希扬重获自由,尚在激烈地喘着气,双眼还胶着在风音脸上,却不知还能说什么。 “陈希扬,再见。花嫁,再见……”风音最后深深看了陈希扬一眼,低低呢喃着,然后闭上了眼睛,身体随即瘫软了下去。 “风音?风音!”陈希扬冲上去托住他的身体,大声呼唤他的名字。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风音这一走,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他对自己说“再见”,也许意味着再也不见。 片刻之后,怀中的人才缓缓睁开双眼。 陈希扬略略松了口气:“风音,你怎么样?” 对方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无奈而悲哀地望着他:“陈希扬,我是苏泽。” 陈希扬一怔:“你是苏泽?可你的头发……” 他原本想说,你的头发明明还是长长的银发,却发现苏泽的头发在此时渐渐变幻了颜色,由银白色变成了黑色,但长度却依然没有改变。 “……”陈希扬望着苏泽那一头黑色的长发,目瞪口呆。 “风音已经将灵力完全过渡到我身上了,他说这是借用我的身体施行言灵咒术必须付出的代价。”苏泽说着,直起身子,小心翼翼地观察陈希扬的脸色,“陈希扬,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陈希扬怔了一下,掩饰地眨了眨眼:“怎……怎么会生你的气……” “其实风音没有走,他还在这里。”苏泽说着,捂了捂自己的胸口,“他的意识还在,只要他愿意,他还是可以通过我的身体来感知外面的世界。但是,失去灵力之后,他已经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支配我的身体了。” 陈希扬忡怔了半晌,才问:“那他……会一直这样呆在你的身体里面吗?” “也许吧,”苏泽轻声叹了口气,“他说,也许会一直等到我寿终正寝的那一天,三魂七魄完全融合,再入轮回。那时候,当苏泽已经不再是苏泽,风音也就彻底消失了。” 第五章 所谓命运(一) 此时,天空中突然炸开了一束绚烂的烟花。 陈希扬抬头看了看,惊喜道:“看来杨臣修他们在岛上找到入口了!” 苏泽皱了皱眉,喃喃自语道:“可是,如果入口是在岛上的话,为什么守墓灵会出现在这里呢?这是不是有些说不通啊?” 经他这么一提,陈希扬也觉得有些蹊跷:“难道说,其实这里也有一个入口?” “我记得爷爷以前说过,一般墓穴都会在主干道的附近开凿一个供墓匠出入的小道。所以通常说来,如果一个墓有两个以上入口的话,这些入口的位置也不会想去太远,像这种一个湖底一个岛上的分布,情况还是挺少见的。” 陈希扬想了想,道:“要不我们还是按原来的路线找下去?毕竟骆柒和莫传延还下落不明啊。” 苏泽点了点头,于是两人举着探照灯继续摸索着往前走。 突然,脚下传来冰碎的声音。 苏泽用手电照了照脚下的区域,发现自己无意间踏上了薄薄的冰层,这些冰层从脚下这一带开始向前蔓延开去,越来越厚,也越来越坚固。 “怎么回事?”苏泽皱起了眉。这湖水温度高,照理说水下是不可能结冰的。而之前他们一路走来,都的确不曾见过冰区。而这里……苏泽转头与陈希扬对视了一眼,“难道说,是刚结的?” “那也得有个自然过渡吧?”陈希扬也表示万分不解,“不可能之前还是正常温度,这里突然就结冰了。” 苏泽想了想:“那么说来,就有可能是人为的了。” 陈希扬点了点头:“小心一点。” 两人放慢了速度,每踏出一步,都先确认脚下的冰层会不会是陷阱。如此又向前走了十几米,然后两人站住了。 因为他们发现,就在几步开外的地方,立着两座冰雕,而冰雕之中依稀显现出来的模样,不就是骆柒和莫传延么? 苏泽脸色大变,几步冲了过去:“他们两个难道已经……” 陈希扬见苏泽伸手要去触碰冰体,忙一把拽住了他:“先别冲动,他们未必就已经没救了,但冰化之后身体很脆弱,你小心把他们撞倒了,那就真的没救了。” 苏泽这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仔细观察冰体中的两人,发现他们脸上还保持着被冰冻那一瞬的表情,骆柒睁大了眼睛满脸惊恐,而莫传延则举起幽蓝剑打算攻击这更加证实了他们之前关于“人为结冰”的猜测,莫传延肯定是发现了危险,才会举剑自卫,但也许是冰化速度太快,让他根本来不及发起攻击。 苏泽上下打量了片刻,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转头求助陈希扬:“你刚才说可能还有救,这是要怎么救?” 陈希扬看他一眼:“你不是说,风音已经把灵力都传承给你了吗?” “对啊。”苏泽突然一拍额头,“我差点忘记了!” 陈希扬:“……” “那要怎么做,用火来融化冰就可以了吗?” 陈希扬点了点头:“用火的时候要控制好范围,否则很容易灼伤他们。” “呃,那我先找个替代品实验一下。”苏泽左右看了看,发现边上有一只同样被冰化了的小珊瑚。 苏泽蹲下来,对着那只珊瑚道:“火!” 没有反应。 “火!!” 没有动静。 “火啊啊啊啊!!!” 除了“啊啊啊”的声音在四周回响之外,没有任何变化。 苏泽转头看向陈希扬,内牛满面。 陈希扬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为什么会失败吗?” “为什么?”qaq “风音曾经说过,言灵咒术,是要用内心作为媒介来触发的,语言只是它的一种表现形式。所以说,你光是嘴上召唤,不管喊得多大声都没有用,关键还是需要你触发内心的能量。 “内心……?”苏泽认真思考了一下,突然回想起少年时代的一件事。 那是在六月份,天气酷热难当,学校偏偏又在这个时候停电,班上学生都燥热得静不下来。 担任英语课的老师是个性格恬静的女子,她微笑着对孩子们说:“请大家闭上眼睛,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入丹田。现在,想象你身处一片森林之中,眼前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迎面有微风拂过……” 渐渐的,酷热的感觉渐渐消减了下去,仿佛真的有一缕缕凉风迎面扑来,安抚下了大家躁动的心灵。那个时候苏泽就在内心惊叹,原来脑内的力量竟然可以如此强大。 他回忆着当初那位老师教给他的方法,闭上眼睛,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入丹田,然后想象一束火苗被点燃…… 随即,他便感觉到指尖微微一热。他睁开眼睛看了看,居然真的有一小团火焰自指尖绽放开来。 他吃惊地呆了片刻,随即转头朝陈希扬挥手:“成功了!”陈希扬望着他笑。 结果因为用力过猛,火苗灭了…… “再来!”苏泽顿时信心倍增,闭上眼睛又试了一次,这一次触发的火焰比前一次还要强大。苏泽点着那团火焰朝珊瑚冰体甩去,结果因为没有掌握好力度,冰体融化的瞬间,珊瑚也被烤了个里嫩外焦。 “呃,抱歉抱歉。”苏泽忙对着那珊瑚连声道歉,然后又找了个实验对象开始练习。如此反复了多次之后,他终于能够自由控制火焰了,然后小心翼翼地在骆柒和莫传延两座冰体上实践,不出所料,一次成功。 被从冰体中解放出来的两个人,身体从僵硬渐渐恢复柔软,陈希扬探了探他们的脉象,确定他们还活着,只不过体温低得吓人。 苏泽让他们平躺在地上,然后在他们两人的中间生起一堆篝火。渐渐的,两人的身体暖和了起来,也逐渐恢复了知觉。 骆柒意识清明之后,看见苏泽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突然变这么娘了?” “有吗?”苏泽一怔。 骆柒伸手拽了拽他的长发:“这玩意儿是怎么回事?假发?不像啊……” “啊啊啊,不要乱扯我的头发!”苏泽痛得嗷嗷直叫。 骆柒了:“居然是真的头发?苏泽你是身体变异了吗?怎么搞得陈希扬一个德行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0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陈希扬在一旁凉凉道:“请问我的德行有什么不妥?” “咳……”骆柒急忙捂住了嘴巴,讪笑道,“原来你也在啊。” 陈希扬:“……” 苏泽对于刚才骆柒说他像娘们的事情耿耿于怀,于是转头对陈希扬道:“我要剪头发!” “不行。” “为什么?” “头发是维持灵能力的媒介,剪短了头发,灵力就会被削减掉一半。”陈希扬道,“现在你可知道,为什么我明明也很讨厌却不论寒暑都得留着这头长发的原因了吧?” 苏泽再度内牛:“所谓有得必有失,这就是继承灵力必须付出的代价吗?” 此时陈希扬已经走到他身后,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个线圈,将苏泽的长发束在了脑后,口中道:“老实说你这副模样,我看着也扎眼,还不如把它安安分分地束起来,眼不见为净。” 苏泽心里不服气,抗议道:“之前风音出现的时候明明也是长头发的,而且还是银白色的呢,怎么不见你们说他的头发看着扎眼、娘c?” “风音那是浑然天成的气质。”骆柒振振有词地反驳,“换到你身上就感觉各种违和啊有木有。” 陈希扬在一旁点头附和。 此时莫传延也已经恢复了意识,却没有参与对苏泽的调侃,而是一个人蹲在篝火旁,一边烤火一边默默地沉思着。 苏泽转头看向莫传延,问道:“对了,你们是不是被什么人袭击了,怎么会被冰冻起来的?” 莫传延道:“袭击我们的那个东西,我以前没有见过,看起来像是一只体积庞大的兽,通体冰晶,连皮肤都是透明的。” 陈希扬皱眉听着,觉得他描述的这种冰兽,和之前他们在岸上看到的冰蛇性质有点相似。但是相比之下,似乎这冰兽更恐怖一些,冰蛇只是使用冰锥扎人,这冰兽能直接让周边所有东西迅速冰化,让人防不胜防。 苏泽问道:“那冰兽为什么要袭击你们?它现在又跑去哪儿了?” 骆柒道:“我估计,那冰兽是想阻止我们进入神宫。” “进入神宫?” “是啊,之前我和莫传延似乎发现了类似入口的地方,然后就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冰兽给袭击了,我们立马逃命,但是跑不过它,还是被冰冻住了。那只兽本来好像想把我们弄死的,但是不知怎么的,抬头看了看天空,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陈希扬与苏泽对视了一眼,如果说之前的冰蛇是护城河的守护神兽,这只冰兽就有可能是大曜神宫的守护神兽。 刚才骆柒说它抬头看天空,或许就是因为看到他们与守墓灵交战时发出的光芒,察觉到了危险,便仓皇逃走了。 苏泽问道:“你们确定你们之前看到的是入口?还记得在哪里吗?” 骆柒和莫传延于是站起身来,带着苏泽和陈希扬一起去寻找之前看到的那个入口。 第五章 所谓命运(二) 四人向前又走了几十米远的距离,骆柒指了指前方道:“看到那个石墩了吗?我们怀疑那个就是入口开启石来着。” 苏泽见骆柒站得老远,有些奇怪:“为什么不过去,你试着打开过没有?” “我上次就是尝试打开它,结果就把冰兽给引出来了。”骆柒道,“要不你来试试?” “呃……”苏泽也有些犹豫了,“看来我们得先把冰兽给解决掉,才能顺利进去啊。” 骆柒摊手:“问题是现在我们不清楚冰兽究竟藏哪儿去了,要怎么解决它?” 陈希扬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地形,提议道:“或许……我们可以先埋伏好,然后放个诱饵出去,把冰兽给引出来。” 苏泽问道:“放诱饵?什么诱饵?” 陈希扬指了指苏泽:“你不就是最佳诱饵么?” 苏泽瞪大了眼睛:“为什么是我?” “对付冰兽,最大的杀器就是火攻。”陈希扬道,“你不是刚学了言灵火咒么,刚还可以借此机会练个手熟。” “那样很危险诶,”苏泽颇有些委屈地指控:“陈希扬,你变了,你都不关心我死活了。” 陈希扬凉凉看他:“风音不是已经把灵力全部过继过你了么,现在我们当中就数你最厉害了,你还需要我来关心你死活么?” 他说着朝苏泽摆了摆手:“快去快去,好好干啊,我们看好你。”然后便招呼莫传延和骆柒一起跑到附近的掩体之后埋伏了起来。 苏泽顿时升起一种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怆感,他最后看了一眼果断将他推入险境的三个同伴,然后深吸一口气,一步步朝石墩的方向走去。 但是一直到他在石墩面前站定,也不见周围有什么风吹草动。 苏泽竖起耳朵静候了半晌,等不到冰兽出现,于是俯下身,仔细观察那石墩的构造。 这石墩制造地比较小巧,石面上的纹路比较繁复,看起来像是一种装饰雕刻,但苏泽却看出了这种雕刻纹路下特殊的规律也许是继承了风音灵力的关系,这种在以前根本不可能看懂的上古石刻,如今居然也能无师自通了。 他仔细研究了纹路之后,猜测这纹路应该是开启大曜神宫入口大门的一种密码,于是尝试这伸出手,按照纹路的规律轻轻转动石墩。 突然,一阵冷冽的寒风刮了过来,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只见一头两人高的巨兽从右后方飞扑而来。 苏泽正要转身退避,脚下却重得连抬都抬不起来。他低头一看,猛地吃了一惊,只见白色的冰花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了他的脚踝,并且以十分快速的节奏继续往上攀爬,连同他整个人都被定在了原地。 “救……救命……”苏泽下意识地张口呼救,但就在他喊完“命”这个字的时候,冰花已经爬上了他的脸部,直接把他的声音都封入了冰体之中。 然后苏泽整个人就像一座冰雕一样,一动不动地竖在了石墩之前。 那冰兽却不打算就此放过苏泽,它正打算扑上来一口咬断苏泽的脖子,忽然额头上一阵剧烈的撞击,将它震得往后趔趄了几步,力道之大,痛得它有些头晕目眩。 它不信邪,又往前扑了一次,结果直接被撞翻在地。 这一下,它被彻底激怒了,一边低低咆哮着,一边瞪着眼前看不见的结界露出了尖锐的牙齿。 此时莫传延从掩体之后冲了出来,手中那把幽蓝剑轻轻震颤着,越是接近冰兽,剑鸣声便越是清越。 “喝!”莫传延一剑刺出,正中冰兽心肺。 冰兽被他那一股强大的推力逼得向后退了几步,仰头发出痛苦的嘶吼,但随之后来却是更加疯狂的怒意。只见它向后退了数步之后,硬生生顿住了脚步,然后顶着胸口的那柄剑,龇牙向前探出了利爪。 莫传延用尽力气转动手腕,企图用剑绞碎冰兽的内脏,但是冰兽的身体太过坚硬,他没能得逞,手臂上却被冰兽的利爪划开一道口子,顿时鲜血淋漓。 “莫传延!”骆柒在掩体之后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惊呼出声。 “别大惊小怪的,”莫传延头也不回地道,“我暂时还死不了,你只管把自己藏好就成。” 骆柒又担忧地看了莫传延几眼,然后乖乖将脑袋缩了回去。 此时苏泽的火咒终于生效,只见裹住他周身的那一层冰体突然从中央裂开了一道缝,然后缝隙越来越大,裂缝也越来越多,像碎玻璃一般稀里哗啦地掉落下来。 苏泽略有些狼狈地从冰体中爬出来,一抬头看见莫传延正在和冰兽激战,于是大叫着“莫传延我来助你一臂之力”,便冲了上去。 结果他刚冲进结界,便被冰兽一爪子掀了出去。 在场众人都忍不住捂了眼睛,对于苏泽的狼狈相简直无法直视。陈希扬甚至在心里感慨,明明是一样的灵能力,用在风音身上就各种帅气霸气,结果用在苏泽身上,为嘛只觉得违和……难道气场这种东西真的是与生俱来的么? 苏泽挨了这一爪子,若是在以前,早已经去掉半条命了,然而现在有灵力护体,他没事人一般翻身爬了起来,打算重振旗鼓再度加入战斗。 不过这一次他总算是学聪明了点,趁着冰兽又将注意力转回到莫传延身上,他悄悄绕到冰兽身后,闭上眼睛酝酿了片刻,然后右手一扬,只见一道火符迅速飞了出去,正中冰兽背心。 那火符一旦黏上了冰兽的身体,便不依不饶地死咬住目标不放,冰兽后背灼痛难忍,也顾不得眼前的莫传延了,一边费劲地伸出爪子想去够自己的背心,一边痛得一个劲地蹦。 只可惜它的胳膊太短,无论如何也够不着自己的背心,于是眼睁睁看着火符钻入它的皮肤,吞噬它的血肉,一直深入到他的骨骼,然后沿着整个骨架向头部及四肢蔓延开去。 “啧,果然火咒才是大杀器么。”莫传延好不容易抽回幽蓝剑,不由低声感慨,比起苏泽随便放了个火符便咒杀了冰兽,自己这受了伤的半条胳膊实在有点不值得啊,早知道就不冒死出手了。 众人就这么看着冰兽倒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最后化作一滩冰水和一副烧焦了的骨架,确认它的确死透了,才再度汇聚到石墩面前,仔细研究神宫大门的开启方式。 苏泽将自己的想法跟大家沟通了一下,于是四人合力,抱住石墩一起往同一个方向转动,果不其然,整个大地都开始震颤了,发出了“轰隆隆”的响声,然后便看见原本闭合的大地裂开了一条缝,正好可以通纳一个人的宽度,而裂缝之内,隐约可见一条通往地下的漫长石阶。 “入口果然在这里没错!”四人互相击掌欢庆,然后便依次从进入缝隙,顺着石阶拾级而下。 在下了十几米之后,阶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段平坦的隧道。 他们一路上都走得十分谨慎,只怕又有什么怪物突然跳出来袭击他们。但是并没有,这一路他们走得十分顺利,很快便走到了隧道的尽头,结果,他们被一堵墙挡住了去路。 “咦,该不会走错了吧?”苏泽摸着那面不论怎么推都纹丝不动的墙,忍不住发出了质疑,“这里真的是入口吗?该不会是古人用来迷惑大家的假隧道吧?” 骆柒一直坚信这里就是入口,他不甘心地在石墙上摸来摸去,然后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莫传延转头看他。 骆柒也不用照明灯,只是用手摸了半晌,便道:“这里有插孔!” 众人凑过去仔细看,果然,在墙角的右下方,有一个不太起眼的凿孔,而这凿孔的形状…… 苏泽突然灵光一闪,从怀里掏出海龙珠,往那凿孔中一塞,结果整个海龙珠便恰如其分地嵌了进去,仿佛这个凿孔就是为它量身打造的一样。 “原来这个就是安放‘钥匙’的槽口啊!”苏泽喜形于色,立即招呼其他三人,“你们再四处找找,是不是还有其他三个槽口!” 于是四个人趴在石壁上,一点一点地仔细摸过去,最后果然又在石壁的另外三个角落里找到了形状各异的槽口。 于是他们将灵媒御玺和火凤鸣石也一次放入了相应的槽口,当剩下最后一个麒麟珏的槽口是,他们悲剧地意识到,麒麟珏还在符宁止那儿呢,符宁止现在跟着杨臣修、温之临他们往岛上去了,没有跟他们在一起啊! 四人瞬间从欢乐的天堂坠入沮丧的深渊,一个个都坐在石壁下没了言语。 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很残酷,他们是不是要派个人上去跟符宁止借麒麟珏啊?可是这来回的路程,得花多少时间啊,如果能打个电话让符宁止直接送下来该多方便啊,可惜这破地方木有信号啊! 就在众人愁眉苦脸之际,忽然从隧道深处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四人立即提高了警觉性,并迅速站起身进入了备战状态。 “嚓嚓,嚓嚓……”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众人的神经也越来越紧绷,来的又是什么不明生物么,这是要在狭小的隧道中大战一场的节奏了么?这钥匙的事情都还没解决呢,麻烦事儿又接踵而至,他们怎么就这么倒霉悲催的呢。 四人尚未抱怨完,便见照明灯光线的尽头,渐渐显出了通体黑亮的麒麟身影。 “符宁止?!”四人瞪大了眼睛异口同声叫了出来。 符宁止明显被他们这阵仗震住了,脚步顿了顿:“我说,这才多久没见,你们不用这样列队欢迎吧?” 第五章 所谓命运(三) 骆柒不相信似地揉了揉眼睛,然后猛地扑了上去:“符宁止真的是你吗?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你帅气无边啊!” 符宁止无语了片刻,抖了抖身子,没能把骆柒甩开,只好将眼神投向其余三人:“究竟怎么回事?” “呃,简单来说,我们找到大曜神宫的入口大门了,但是缺了你那把钥匙。”苏泽果然说得言简意赅,“然后你就出现了,简直是雪中送炭。” “钥匙?”符宁止说着,吐出了含在口中的麒麟珏,“是这个么?” “太好了!”苏泽接过麒麟珏,便往那空着的槽口里送。 陈希扬觉得符宁止出现得过于巧合,皱眉问道:“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 “我们原本在岛上发现了类似入口的地方,”符宁止道,“当时我们还使用烟花给你们传递过信息的,不知你们看到没有?” “看到了,”陈希扬点了点头,“但是我们觉得入口应该在湖底,因为我们遭到了守墓灵的攻击。” 符宁止颔首道:“你们的判断是正确的,温之临发现的那个入口,其实是个陷阱,现在他们几个都已经掉入陷阱之中,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我怕你们也遭遇陷阱,所以循着你们的气味找了过来。” 苏泽刚将麒麟珏插入槽孔,转头问道:“什么样的陷阱?他们要不要紧?” “他们暂时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但是那个陷阱设置得十分刁钻,我打不开,只好先来找你们了,看能不能进入神宫内部开启。” 符宁止话音刚落,便听石壁之内传来轻微的“咔嚓”声,随即四个插入了钥匙的槽孔同时发出了绿、蓝、红、白四种光芒。 这四种光芒同时从四个角落向石壁的中心直射过去,当汇聚成一点时,石壁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只见一道平整笔直的缝隙以光线汇聚点为中心,向垂直的方向蔓延开去,然后一分为二的两道石壁便缓缓向两旁滑入石墙之内。 “成功了!”众人屏息看到这里,都松了一口气。 此时四枚“钥匙”又纷纷被从槽口吐了出来。苏泽赶紧将钥匙收了起来,觉得石门的这个设计真是人性化,钥匙用完之后还能回收利用,一点也不浪费。 石门之内依然是深不见底的隧道,他们在门外观望片刻,不敢贸然进入,生怕又出现什么陷阱。 最后他们决定让苏泽、符宁止打头阵,骆柒走中间,陈希扬和莫传延垫后,互相照应着,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踏入门内。 结果他们全身紧绷地走了很长一段路,却没有遇到任何陷阱或是阻碍,直到他们来到第二堵石墙面前。 “该不会又要插一次钥匙吧?”苏泽咕哝着,率先在石墙上摸索了起来。 结果他摸遍石墙各个角落,只发现了三条可疑的垂直缝隙,却没有发现适合插入钥匙的槽口,“该不会走了半天原来是个乌龙隧道吧?这不科学啊!” “你们看,头顶上的那块石板上好像有文字。”骆柒举着手电筒往上照去。 众人抬头细细地看,果然发现那上面写着奇怪的文字――当然,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文字很奇怪,但是对于这几人来说,这些文字都是属于可以辨识的九玄时期的文字。 那些文字组合起来的大致意思是,这面石墙可以分割成四扇门,称为“生死门”。只有四个人分别手执四枚钥匙同时穿过这四扇门,才能真正进入大曜神宫内部。 “卧槽!”众人看完之后都忍不住在心里默默问候了一下设置这个机关的人。幸亏他们这次来的人比较多,如果人数在三个以下的话,恐怕就算集齐了四枚钥匙,也无法顺利进入神宫内部啊,这不是明摆着刁难人嘛。 “不过,话说回来,”骆柒道,“该不会设置这个机关的人,当初就算准了一万年以后会有四个人前来开启大门吧?” 符宁止提醒他:“不是四个,是五个。” 骆柒:“……” 当下他们简单商量了一下,分工如下:苏泽带着灵媒御玺,走第一道门;陈希扬带着火凤鸣石,走第二道门;莫传延和骆柒带着海龙珠,走第三道门;符宁止带着麒麟珏,走第四道门。 之所以让莫传延和骆柒一组,主要还是考虑到骆柒无力自保的问题,有莫传延在旁照应着,再加上他们随身携带的海龙珠,就算发生了意外受伤流血了,还能考海龙珠救命。 如此商定完毕之后,他们便各自在相应的门前站定,取出钥匙在门上划了一道,四扇门便相继自动开启。 四人最后互相看了看,都有一种即将赶赴生死场的悲壮感。他们互相道了“保重”之后,便陆续踏入了生死门。 最先进入生死门的是莫传延和骆柒两人。 他们牢牢抓着对方的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隧道中走了一段时间之后,渐渐的感受到了一丝亮光。 “这么快就到出口了?”骆柒觉得有些不可置信,总觉得所谓的“生死门”,不应该如此轻易就闯过去了才对。 “便走便看吧,”莫传延又紧了紧握着骆柒的手,面对未知的考验,他心中也不太有底,只能再一次叮嘱骆柒,“到时候不论发生什么事,记得要躲在我身后,知道么。” “知道啦,你说过好几遍了。”骆柒虽然口中抱怨着,却还是乖乖跟在莫传延身后。 莫传延依然有些不放心,于是将海龙珠也塞给了骆柒:“这个拿好,到时候万一我来不及救你,你也好自救。” 骆柒接下海龙珠,心中有点不是滋味:“那万一是你受伤怎么办,还是……” “别跟我推来推去的,”莫传延截住了他的话头,“我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这样我也好安心地放手一搏。” 于是骆柒不再推让,用力将海龙珠攥在了手心。 两人循着亮光射来的方向走过去,果然渐渐的就走到了出口。但是他们站在出口处往外看时,却发现他们身处一间低矮的小屋中,屋内摆设十分简陋,却又透着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此时门外传来响声,莫传延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见一个身影从里屋奔出来,直接跑去开了门。随即一个黑衣人迎面倒了下来,直接将那人压在了身下。 “……!”莫传延一脸迳地发现,开门的人竟是骆柒的前世雪烙,而倒下的黑衣人,则是自己的前世,月刹。 “这是……”莫传延刚转头想跟骆柒说什么,却发现身边的骆柒突然消失不见了。 他立即低头看自己的手,明明刚才他们还紧紧攥着彼此的手的,究竟是什么时候放开的? 就在他仓皇失措之际,雪烙已经费劲地从月刹身下挣脱了出来,见月刹重伤在身不省人事,便闷不吭声地拖着他往里屋的床上移去。 莫传延看着这一切,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他还没想出究竟什么地方不对,忽觉视线一阵模糊,紧接着一阵晕头转向,当他回复清明的意识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全身被绑了绷带。 雪烙坐在床边,皱着眉头一声不吭地注视着他。 他这是……灵魂附体了?莫传延心中惊恐万分,随即他又想到,难不成刚才骆柒消失不见,也是因为进入了雪烙的身体? 他刚要起身向雪烙确认,便被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撕扯得龇牙咧嘴。 “你醒了?”雪烙颇有些冷淡地开口道,“你身上伤势太重,等伤养好之后,就赶紧离开吧。” 莫传延一想,这节奏不太对啊,记忆中雪烙不是应该对着月刹叽里呱啦说个没完的吗,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冷漠? 随即他又想起来,刚才就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了。他分明记得,当初月刹醒来之时,屋子里除了雪烙,还有风音和花嫁的,但是现在,自始至终都不曾见过风音和花嫁的身影,他们跑哪儿去了? 忽然莫传延脑海中突然划过一记电光――难道又是幻境?他和骆柒并非灵魂附体,而是被强行推入了一个专为他们二人而造的幻境之中,所以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不可能再出现第三个人。 渐渐的,莫传延反倒镇定了下来。在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之后,小小幻境对他而言已经不足挂齿了,只要他的内心足够强大坚定,就不会陷入幻境不可自拔。 这般想着,莫传延强忍住身上的伤痛,撑起身子想提醒那个有可能是骆柒幻体的雪烙,不要被幻境中的假象所迷惑,但是他话未出口,便又引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都说了,你伤势太重。”雪烙皱着眉将他按回到床上去,“这段时间你不能随便乱动,否则伤口就很难愈合了。”他顿了顿,又道,“你的家族正在追杀你吧,你放心,在你养伤这段时间,我不会透露你的行踪,不过等你伤好之后,希望你尽快离开,我不想因为你而惹祸上身。” 莫传延听到此处,猛然怔住了。雪烙的这番话,透露出两个信息:一是雪烙居然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可见他的确是骆柒的幻体;二是变成了雪烙的骆柒,正在努力撇清他和自己的关系,难道说,这是不希望以后再与自己有任何瓜葛的意思? 这是不是意味着,在骆柒的潜意识里,如果人生能够重来,他宁愿选择互不相干地各走各的路,再也不要纠缠在一起了? 第五章 所谓命运(四) 意识到这一点的莫传延,突然内心升起一阵强烈的恐惧。 他刚要扑过去抱住骆柒,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幻境,不要被自己的心蒙蔽了眼睛,但就在此时,眼前的场景又发生了变化。 一阵眼花缭乱之后,当他再度恢复清晰的视觉,发现自己正站在曲丹镇破旧的姻缘庙前,四周荒无人烟,到处都飘荡着死灵的怨气。 他心里噗通一跳这里,是雪烙与月刹诀别的地方,也是雪烙在姻缘神像前许下来世不再相见的愿望的地方。 骆柒一定就在里面!他这么想着,便大踏步冲进了神庙。 果然,雪烙匍匐在姻缘神像前的孱弱身影,很快便映入了他的眼帘。 “骆柒!”莫传延抓着雪烙的胳膊,想将他从地上拽起来,但是雪烙抬头看他时,眼里顿时流露出惊慌失措的模样,他挣扎着从莫传延手中挣脱出来,仿佛躲避瘟疫一般往后退了几步。 “骆柒,”莫传延觉得很无力,“这里是记忆的幻境,不是真实的场景,不要被陷阱给骗了!” 雪烙在经历了最初的惊慌之后,渐渐镇定了下来,淡淡道:“月刹,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不是月刹,我是莫传延,”他说着,走近两步道,“骆柒,你仔细看看我,我是莫传延。” 雪烙见他靠近,便又往后退了两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月刹,这个时候你不应该来这里。” 莫传延怔了一下,随即又一种更加恐怖的念头冒了出来难不成,骆柒的意识已经被幻境中的雪烙所吞噬了?他已经不再记得自己是骆柒,更不记得曾经与他一起患难与共的莫传延了? “骆柒……”他下意识就像冲上去摇醒骆柒,但是在看到骆柒越发警惕戒备的眼神时,他突然失去了勇气。 但是这样一个缓冲,倒是让他的头脑渐渐冷静了下来。前世月刹在这间神庙中对雪烙说过的话,一句一句非常清晰地在脑海中回放。 如果说,前世两人的相遇、纠缠,让雪烙感到后悔的话,月刹直到雪烙生命终结之时,也未能将自己真实的心意传达给雪烙,更是他不论转世多少次都无法释怀的遗憾。 既然幻境让他们两人同时回到了那个时候,那不妨好好利用这次的机会,把沉淀了万年的心结彻底解开吧。 他这么想着,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渐渐融入月刹的心境之中去。 然后他看向雪烙,目光变得坚定沉着:“雪烙,我记得你很早便想来这座神庙里祈祷姻缘,只不过那个时候没能如愿。不如,这一次,我们圆了这个心愿吧。” 雪烙定定看着他,眼神闪了闪,却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不止一次地后悔遇见我,但是我从未后悔遇见了你,不是因为你救了我的性命,而是因为,你拯救了我的爱情。” 雪烙的眼神又闪了一下,眼眸中有复杂的情绪开始涌动。但是他下意识咬住了下唇,依然没有开口说话。 莫传延继续道:“我承认,刚开始我错将你当成了雪祈,一步步接近你,从而搅乱了你的感情、你的人生,这全是我的错。但是现在,我能够非常肯定地告诉你,也许一开始我错认了你,但是现在,与我的姻缘线缠绕在一起的,不是雪祈,而是雪烙。” 雪烙明显怔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变化十分微妙,似乎有希翼,也有怀疑。很快他看着月刹的目光又渐渐冷了下来:“我不信。月刹,这个时候你不必说这些好听的话来安慰我了,不论是出于忏悔还是同情,这些对我来说都没有必要。” “不是忏悔,也不是同情。”莫传延摇了摇头,然后向雪烙伸出了手,“雪烙,如果你对我还有一丝信任,请将你的手给我。” 雪烙望着他的手,踌躇良久,似乎在下一个很艰难的决定。他抬起眼看了看莫传延,莫传延静静地等待着,与他视线相触时,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笑容。 雪烙咬了咬唇,终于鼓起勇气缓缓伸出了手。 莫传延在握住他手的这一刻,突然有些百感交集,他觉得自己握住的不仅仅是骆柒的手,更是他在绝望境地之下依然勇于交付的信任。他下意识紧紧握住那只手,恨不能用自己的生命去握着他。 他拉着雪烙在姻缘神像前并排跪了下来,在看到雪烙疑惑的眼神时,他朝对方微微一笑,然后举起另一只手,面向神像指天发誓道:“我,濮阳月刹,在此请姻缘神作证,愿与空桐雪烙携手一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生死与共,不离不弃。如有来世,不管寻觅多久,我就会找到他,请求他与我再续前缘,希望姻缘神能成全我的这个心愿。” 说完,他便径自在神像前磕了三个响头。磕完之后,他直起身,发现雪烙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莫传延露出一副可怜的表情:“雪烙,我已经把自己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全都押在你身上了,你想要弃我于不顾吗?” “你……你……”雪烙似乎尚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指着莫传延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是想问我,是不是被鬼上身了对吧?”他说着,执起雪烙的那只手,摊开他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不如你来确定一下,如今在这副躯壳中的,究竟是濮阳月刹,还是莫传延。” 雪烙浑身一震,眼眸中有复杂的神色瞬息万变。最后他晃了晃身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冲击了一下似的,再度看向莫传延,眼神也从迷惘渐渐变得清明。 “莫……传延?”再度开口时,他略带犹疑,却又准确无误地唤出了对方的名字。 莫传延心中一喜:“骆柒,你想起来了么?” 骆柒伸出双手捧住莫传延的脸,细细地打量:“你真的是莫传延?” 莫传延勾起嘴角看着他,回敬了一句:“你真的是骆柒?” 骆柒一阵欣喜之后,突然抱住莫传延开始嚎啕:“我刚才怕死了,以为自己掉进奇怪的迷宫里面回不来了啦!” 莫传延拍着他的后背安抚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1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你不是掉进了迷宫里面,是被卷入自己的心的迷障中出不来罢了。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不是安然无恙地出来了吗?” 就在莫传延说话的档儿,周边的景象渐渐变淡、变模糊,姻缘神像不见了,整座姻缘庙也不见了,他们又回到了原来那个黑暗无尽的隧道。 莫传延看了看四周,然后又拍了拍骆柒的后脑勺:“我们已经脱离幻境了,起来继续走吧。” 当两人走出生死门之后,发现这里是一个圆形的广场,广场的一侧有一道长长的螺旋形阶梯,一直通向望不见尽头的高处。 “原来这座神宫的构造,是从底部进入,逐渐向高出延伸的形式。”骆柒道,“怪不得杨臣修他们当时从岛上进入之后,就掉入陷阱中去了,只是不知道他们究竟落到了那一层。” 莫传延看了看身后其它三扇尚未被开启的生死门,有些担忧地道:“不知他们三个在里面情况怎么样了,是不是也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陷阱,到底能不能顺利通关出来。” 约摸过了五六分钟,符宁止顶开生死门蹿了出来,黑亮的皮毛上竟沾染了斑斑血迹。 骆柒吓了一跳,忙跑过去检查他的伤势,问道:“你怎么回事,怎么会带了这么多伤?” “遇到了一些强敌,一路闯过来的。”符宁止舔了舔被划破的爪子,不甚在意地回答了一句,仿佛这样的伤势对他来说根本不足挂齿。 莫传延提醒骆柒:“把海龙珠拿出来给他疗伤吧。” 骆柒这才想起,海龙珠就在自己身上,于是取出海龙珠,一边帮符宁止治愈伤口,一边好奇问道:“你都遇到了哪些强敌啊?” “都是一些我以前遇到过的对手,”符宁止道,“其实后来我也算搞清楚了,这些都是幻境中的虚体,但他们的攻击给我造成的伤害确实真实存在的,如果稍有懈怠,就有可能直接死在里面了。看来这道生死门,真不是这么好过的。” 他说着,有些奇怪地打量了莫传延和骆柒一眼:“你们两个,居然完好无损地就出来了?还是说,你们也是用海龙珠治疗过的?” “我们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啊,”骆柒道,“不过你刚才说的幻境之类的东西,我们也遇到了,不过当时我被陷入迷宫里面出不来,如果不是莫传延拉了我一把,恐怕我会永远被困在哪里,直到活活饿死吧。” “原来这生死门内的幻境是因人而异的么?”三人如此想着,各自陷入了沉思。 大约又过了几分钟,苏泽也出来了,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鸡皮疙瘩,一边嗷嗷直叫:“这些阿飘们实在太粘人了,各种千奇百怪的造型也就算了,居然还往我脸上喷尸水,恶心得我差点没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他此话一出,其余三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苏泽怔了一下,忙摆手道:“哎哟你们干嘛这样,不是真的尸水,是幻象啦。其实并没有什么尸水喷到我身上,不信你们闻闻。” “原来对苏泽的考验,居然是阿飘么……”三人互相望了一眼,一时间都有些无语。 第五章 所谓命运(五) 他们在生死门外等候良久,都没有等到陈希扬出来,不禁有些担忧起来。 “陈希扬该不会遭遇不测了吧?”骆柒脱口道,随即他捂住了嘴巴,“啊呸呸!” 苏泽想了想,对骆柒道:“刚才我听你说什么前世幻境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骆柒将他和莫传延的经历说了一下,其中略去了一些不必要说的细节,只讲了个大概。说完之后,他问苏泽:“难道你怀疑陈希扬他是被幻境困住了?” “我只是猜测,”苏泽道,“你看,这四道门里面,我和符宁止遭遇的都是带有攻击性的幻影,你和莫传延遇到的是心魔幻境,如果按照平均概率的话,陈希扬遇到的情况应该跟你们相似。” 骆柒一听,便有些发急:“那可怎么办呢,陈希扬会不会也是陷入自己的迷宫中出不来了?我还好有莫传延拉了我一把,但是陈希扬只有一个人,谁能救他?” 苏泽抿了抿唇,转身直接朝第二道紧闭的生死门走去。 骆柒问道:“苏泽,你做什么?” “我去把他带出来。”苏泽说着,想把生死门打开,但是生死门牢牢紧闭,怎么也开不了。 “我想,尚未通关的生死门是无法逆向打开的。”符宁止道,“苏泽,你从这一头进不去,只能想别的办法。” 苏泽尝试了几次依然失败,他四处看了看,然后毫不犹豫地从刚才他出来的那道门钻了进去。 “……”众人呆呆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内,骆柒喃喃道:“苏泽,他是打算从自己那道门回去,再进入陈希扬那道门?” “嗯,”莫传延接口,“如果我没记错,他那道门里面应该全是阿飘。” “于是他是要跟那些热情的阿飘们再来一次亲密接触?” “一回生二回熟吧……”莫传延对此也只能送上最真挚的祝福。 苏泽再次重温了一遍从挑战人各种感官的阿飘密集地突围而出的快感,然后一副被蹂躏过度的模样颤颤巍巍地站在了第二道生死门的入口。 “陈希扬,等着我!”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一鼓作气冲了进去。 这道门里面,果然没有再遇到任何奇怪的幻影。苏泽全身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放松,这种感觉幸福得让人泪流满面。 如此畅通无阻地走了一段路程之后,他发现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一丝血腥味。 血腥味越来越浓郁,他不得不捂住鼻子,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陈希扬?陈希扬?”他压低了声音,希望能听到陈希扬的回应,但是即便他将声音压得再低,还是能在空洞的隧道中听见自己声音的回音。 “不在吗?”他失望地自言自语。 此时,眼前渐渐出现了光线。 “幻境开始启动了么?”苏泽早有心理准备,立即全身紧绷进入备战状态。 但是当眼前的景象变得非常清晰之后,他却怔在了原地尸体,满眼都是横七竖八不计其数的尸体。这些尸体都是灵媒族人的装扮,但每个人身上都穿着厚重的铠甲,像是随军的将士。 苏泽皱眉环视着四周,这里有营帐,有战旗,有篝火,还有各种各样散落在地的冷兵器,这样的场景如此熟悉,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是芒宿的军营。”风音的声音突然在苏泽脑海中出现。 苏泽吃了一惊,风音的提示让他突然回想起来,这是在芒宿与大曜人两军对垒的末期,芒宿全军上下为了换回尊主皇甫风音的命,毫无怨言地献出了自己的性命。 但是更令他感到惊讶的是,以前风音虽然会偶尔浮出意识之海与他进行意识沟通,但大部分时候都是思维上的同调罢了,像这一次这样直接与他语言对话,还是非常少见的。 这说明了什么呢?难道风音也开始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你觉得,陈希扬会陷在这个地方?”他干脆也开口与风音开始了交流。 “这地方,一定有什么东西让他比较介怀,甚至成为了他心底一道过不去的坎。”风音道,“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找到他的意识幻象,然后帮助他卖过那道坎。” 苏泽点了点头,开始在军营中四处寻找陈希扬的身影。直到他看到那个当初给尊主休息的主帅营帐,心想,也许陈希扬此刻就在那里面。 他刚要走过去,忽见一个人急掀开帐帘捂着嘴巴急匆匆跑了出来,转身便朝营帐后方奔去。 “那是……陈希扬?”苏泽有些不太确定,因为看装束,明明是端木花嫁的模样。 “他的意识就在端木花嫁的幻象之中。”风音道,“跟过去看看。” 不用风音说,苏泽已经快步跟了上去,却看见端木花嫁跑到一边开始呕血。 “……”一时间,苏泽的心被揪得难受,连风音也没有了言语。 不知沉默了多久,苏泽低声道:“花嫁……当时为了救你,极力掩饰住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吧?” 风音喃喃道:“这个时候,他已经撑不了多少时间了。”他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对苏泽道,“先去营帐中看看。” “好。”苏泽忙返身往主帅营帐中跑去。 当他掀开帐帘时,便看见那个“风音”倚靠在睡榻上,低垂着双眸,皱着眉心不知在想什么。 苏泽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个时候的“风音”,似乎已经对花嫁的怪异举动起了疑心。 “这个风音,也是幻象?”苏泽问。自己这样大摇大摆闯入进来,“风音”竟然看不见他,这让苏泽感到非常神奇。 “对,这是由陈希扬内心幻化出来的‘风音’的样子。”苏泽听见心底那个声音回答了他,声音平静得,仿佛眼前这个“风音”的幻象,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苏泽不由叹了口气,他不知道风音究竟是如何做到如此不动如山的心境的,如果是换做他,恐怕永远也达不到这样的境界吧。 他还在兀自感慨着,风音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苏泽,附身。” “哈?”苏泽怔了一下,指着那个“风音”道:“你让我附……附在他身上?” “对。” “怎么附?”苏泽傻眼,从来都是鬼魂附身,他一个大活人可怎么附到幻象上面去? 风音道:“走到他面前,闭上眼睛就可以了。很容易的,你过去试试。” 苏泽听从他的指示,走到那个“风音”面前,深吸一口气,然后闭上了眼睛。 突然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往前吸了过去,当他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已经倚靠在了睡榻上,身上穿着“风音”的那件衣裳。 “成……成功了?”苏泽瞪着自己的双手,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你可以下床活动一下,看能否有效支配这个身体。”风音道。 于是苏泽跳下床伸伸胳膊,踢踢腿,觉得全身筋骨都很舒畅,完全不存在融合障碍。 此时帐外又传来了脚步声。“是花嫁?”苏泽一个激灵,立即跳回床上去把被子盖好。 不多时,花嫁果然掀帘走了进来,明明脸色有些苍白,但在看见风音的时候,还是露出毫无瑕疵的笑容:“肚子饿了吗?我给你做了一碗面。” 一切,都和当初梦境中风音呈现给他看的记忆毫无二致。 苏泽看着端到眼前的那碗面,突然有些应对不能。这个时候,他该怎么做?接,还是不接? “按照曾经发生过的样子演下去。”风音发出了指令。 苏泽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风音的意思,只有按照原有的“剧本”演,才能找到陈希扬心中的症结所在。 于是他结果那碗面,一口气吃得精光,然后一边擦嘴一边心里默默吐了个槽,花嫁亲手煮的汤面,可比陈希扬做的泡面好吃多了,啧。 吃完面之后,花嫁便起身要走,苏泽按照“剧本”设定,开口挽留,然后……然后便是“风音”亲吻花嫁的戏码。 这个时候原本应该是“风音”招手让花嫁过来的,但苏泽一想起要和花嫁kiss,立即就心理障碍了,张着嘴巴死活开不了这个口。 风音只能叹着气提醒他:“这个幻体内的意识是属于陈希扬的。” 对哦!苏泽一想到这一点,顿时醍醐灌顶豁然开朗了,于是扣着“花嫁”后脑勺时吻得格外心安理得。 再然后,剧情逐渐转入,“风音”破除了花嫁设下的结界,得知了花嫁向他隐瞒的真相,以及花嫁即将不久于人世的残酷事实。 花嫁一边安抚着风音,一边踮起脚尖环住风音的脖颈,亲吻他的唇角。 而苏泽则配合着剧情,脑子里在回忆,这个时候,花嫁应该提出那个来世白首的约定了。 但是没有,花嫁只是细密缱绻地亲吻着他,却迟迟没有开口。 “原来陈希扬心里的那道坎,在这里!”苏泽终于恍然大悟。 虽然陈希扬虽然平常不怎么表露出来,但在他心底,却藏着对风音深沉的愧疚。这样的认识让苏泽一时间百味陈杂。 陈希扬给了苏泽绵长的一吻之后,便松开了他。 此时风音突然道:“苏泽,与他约定来生。” “什么?” “如果不这样做的话,陈希扬的意识将永远被困在幻境之中,再也出不去了。” 苏泽不及多想,一把拽住了陈希扬的手:“花嫁,我们约定来生再见好不好?” 陈希扬怔了一下,犹豫了片刻之后,缓缓摇头:“风音,约定来生这种事情,我们不要再做了,好不好?一个人千年万年等待着另一个人,我虽然不曾尝试过那样的滋味,却也知道很苦。他日若是大限将至,你也不要再眷恋这尘世中的任何人事,安心进入轮回吧。” 第五章 所谓命运(六) 苏泽知道陈希扬已经认定了这样的想法,便是九头牛也拽不回来了,心下十分焦急,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风音道:“苏泽,现在陈希扬虽然陷入了花嫁的记忆中,但他潜意识里还是残留着身为陈希扬的一丝理智的,你想办法引出他对自身本体的记忆,或许还有办法救他。” 苏泽问道:“要怎么样才能引出他对本体的记忆?” 风音沉默了片刻,道:“苏泽,接下来我说什么,你便跟着重复什么,要让陈希扬从心底确信,你便是真正的风音。” 苏泽虽然不知道风音此举的意义,却还是十分配合地点头答应。 于是他在风音的指示下,将陈希扬揽入怀中,在他耳边低声道:“花嫁,你知道吗,一万年以后,你将转世成为名叫陈希扬的巫族后人,那里有你长年居住的鬼街,有你喜爱的网游和各种电子产品,最重要的是,还有一个与我长相酷似的名叫苏泽的男人,将与你邂逅、相伴,甚至相恋。” 陈希扬怔怔听着,脸上露出了憧憬的神色,问道:“那个苏泽,是你的转世吗?” “是的,苏泽就是我,我就是苏泽。我们会有美好的未来,会携手相伴到老,这样的来世,难道你不期待吗,花嫁?” 陈希扬仰起头,定定注视着苏泽,目光从迷蒙逐渐转为清明。而他们的周身,也渐渐失去了帐篷的踪影,恢复到一片漆黑的隧道之中。 “……苏泽?”陈希扬依然被苏泽抱在怀里,脸上却早已不见了他身为花嫁时那般凄迷的神色。 “不,刚才的是风音。”苏泽道,“我只不过是代为转述。” 陈希扬皱起了眉:“风音他……怎么可能……” “风音说,事到如今,他已经差不多放下了,希望你也能放下。” 陈希扬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苏泽以为他不信,于是指天发誓:“我说的都他原话。如果有一个字欺瞒你,就让我不得好……” 他话未说完,见陈希扬狠狠瞪了过来,便老老实实把最后一个字咽了回去。 “‘死’字是可以这么随便说出口的吗?”陈希扬训他。 “你不就这么随便说出来了嘛。”苏泽一脸无辜地指控。 陈希扬:“……” 另外三人在生死门外等候了半个小时,还不见两人出来。 莫传延道:“该不会连苏泽也……” “不会。”骆柒摇了摇头。 “你确定?” “他们快出来了。”骆柒一脸笃定。 莫传延刚想说你怎么知道,却见那道生死门被推了开来,苏泽和陈希扬两人完好无损得走了出来。 “还真的……”莫传延有些奇怪地看了骆柒一眼。 五人终于聚齐,他们顺着那螺旋形的阶梯往上攀去,当攀到十几米高的地方时,骆柒突然停住了脚步,对前面的人道:“你们……先停一停。” “怎么?”众人全都停下了脚步,看向他。 “我总觉得,前面会有危险。” “什么危险?” “这个……”骆柒话未说完,便听前方传来“哐”的一声巨响。 他们循声望去,只见一块巨大的木板从天而降,重重砸在了他们前方的阶梯上。如果不是骆柒喊了那一声停,只怕现在被砸到的就是走在最前面的苏泽了。 苏泽惊出一身冷汗,同时不可思议地看向骆柒:“你知道这东西会砸下来?” “就……有种很强烈的感觉吧。”骆柒耸了耸肩,自我打趣道,“没想到还挺准的哈,我这运气是不是该去买彩票了?” 莫传延却没有笑,而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感觉的?” “什么感觉?” “就是……能预先感知这种危险。” “这个嘛……”骆柒仔细想了想,“我以前没怎么注意,而且好像也没这么强烈的第六感。就从刚才开始吧。”他说着,觉得莫传延的表情有点严肃,于是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莫传延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苏泽却突然反应了过来:“耶,这种能力,跟以前雪祈的预灵能力很相似嘛。” 骆柒脸色变了变,看向莫传延:“你该不会把我当雪祈了吧?”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莫传延忙解释道,“我只是怀疑,经过那道生死门的时候,你体内的灵能力是不是被什么东西触发了……这样的可能性。” 苏泽觉得有些想不通:“可是,就算是这样,他被触发的也应该是以前雪烙的灵能力,怎么会是雪祈的灵能力?” “关于这个问题,我倒是可以解释一下。”陈希扬道:“据我所知,灵能力组成结构不同,会导致它的表现形式发生差异。就好比预灵族内部,同样的灵能力,因为结构不同,导致一部分人能够预判当下,一部分人能够预言未来,并且这种能力可以随着自身修为的不断精进和调整,而发生互换的。所以这一次,如果骆柒真是因为某种机缘而触发了体内的灵能力,它随机的组成结构正好和雪祈的能力相同罢了。” 众人听了这番话,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骆柒有了理论支持,于是指着莫传延的鼻子严肃地道:“我再郑重声明一次,我是骆柒,不是骆融,更不是雪祈,不要再把我搞混了。” “明白明白,”莫传延哭笑不得,但脸上却配合地露出严肃的表情,握住了骆柒指着自己鼻子的那只手,一个劲点头保证,“不会搞错的,我也没说你是雪祈啊,我真没这么想,放心放心。” 符宁止却在此时开了口:“我说,既然骆柒拥有了这项新能力,何不好好利用一下,别浪费了。” 众人转头看他:“怎么说?” “虽然我的鼻子可以嗅到各种气息,但这也不是万能的,比如刚才这种情况,我就肯定不如骆柒的预判来得敏锐了。”符宁止道,“所以我觉得,我和骆柒可以互相配合,把危险系数降到最低。” 骆柒一听,便兴奋起来了:“这主意好,憋屈了这么久,我也终于能派上点用场了。符宁止,我们要怎么合作,你说吧,我照做就是。” 符宁止道:“我的建议是,让骆柒走在最前面,这样的话,就算再发生类似于刚才那样的事情,就不会出现来不及回避的情况了。我还是走最后,可以根据嗅觉判断是否有谁在伏击埋伏。” “那行,就这么办!”骆柒觉得自己终于肩负起了保护同伴的重任,顿时情绪亢奋了起来。 莫传延心里还是有点不放心,如果让骆柒一个人开头阵,就算预知了危险,闪避不及的话无异于自寻死路。但是他又不好把自己的担忧明白说出来,免得泼骆柒凉水,于是抓了他的手道:“我和骆柒一起走前面吧。” 众人都看出了莫传延的护犊心理,也没有戳破他,于是让两人先走。 他们来到那砸下的木板面前,小心翼翼地翻过来看了一下,发现这是一幅长两米、宽一点五米的雕刻画。 也许是在画框脱落的过程中,因为各种碰撞而使画面呈现不同程度的损毁的关系,画面变得模糊不清,但大致还是能看出来,这应该是在大曜神宫殿堂之内随处可见的装饰品。 但是这样一个笨重的画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众人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陈希扬仔细看了看画框后方的悬挂轴,猜测道:“这悬挂轴还是完好无损的,说明这画框并非因为木质断裂等因素自然脱落,而是有人……”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使坏拿东西砸我们?”苏泽接了他的话。 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再度抬头往上看去,但是头顶上方除了黑漆漆的螺旋阶梯,再没能看见别的东西了。 陈希扬又问符宁止:“有闻到什么特别的气味么?” 符宁止瞥了他一眼:“对我来说,这里气味最特殊的人,除了你还能有谁。” 陈希扬:“……那真是辛苦你了。” 符宁止:“不客气。” 众人压下这一层疑虑,小心翼翼地继续往上攀梯。 十几分钟之后,骆柒再度停了下来。 莫传延警觉地问:“有什么问题?” 骆柒皱着眉头艰难地组织着语言。其实到目前为止,骆柒的预感还处于非常模糊的阶段,他只能大致地说是好的预感或者不好的预感,但要他具体说是什么样不好的预感,这可真有点难为他。 于是就在骆柒纠结怎么表达的时候,符宁止开了口:“有人在向我们这个方位靠近。” 苏泽问道:“你确定是‘人’?而不是阿飘什么的?” 众人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家伙是不是被阿飘纠缠得有点神经质了? 符宁止道:“确定,是人。” 陈希扬问:“是从哪个方向来的?前面,还是后面?” 符宁止没有说话,而是将视线投向了侧上方。 众人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时有点懵,那个方向的话,完全是螺旋体之外的悬空地带吧?如果是阿飘之类的东西,从这个方位过来倒也没什么好意外的,但符宁止又说是人,难道这人能悬浮在半空中,像阿飘那样自由活动? 此时符宁止又开了口,似乎一边在努力辨别气味一边道:“对方有四个人……气味很熟悉……其中有一个……是杨臣修?” 此时不仅其余四人,就连符宁止本人也是一怔。 第五章 所谓命运(七) 众人严重怀疑是符宁止的嗅觉出了问题,他之前还说杨臣修和温之临那几个人落入陷阱中,需要他们去搭救呢,这会又说杨臣修他们以人类的身份走着阿飘才能走的路线,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突然骆柒指着上空道:“你们快看,真的是他们!” 众人抬头看去,果然看见杨臣修、温之临、穆顺和马弈攸四个人,直挺挺地从天而降,如果这个时候在他们别后安插一双翅膀,那简直就是“天使降临人间”的现实版。 但是此刻,大家都没有心情去欣赏什么天使,因为当他们看清楚那四人的脸时,只觉得有种寒毛倒竖的惊悚感这四个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两眼无神地平视前方,虽然是朝他们这个方向缓慢飘移过来,但却似乎根本没有在看着他们。 这样的四个人,与其说是自发过来的,倒不如说是被什么力量操控着,向他们飘了过来。 就在众人仰着头目瞪口呆地望着对方时,那四个人却突然停了下来,像是接到了统一的指令一般,眼珠子同时开始转动,并且转动的方向也是整齐划一:向上、向左、向右、向下。 然后四人的目光便锁定在了阶梯上的几个人,并逐渐调整自身悬浮的高度,齐齐面向他们。 “他们要开始攻击了!”骆柒突然叫道,“大家快跑!”他说着,便拉着莫传延的手,率先向更高的台阶跑去。 几乎就在下一秒,空中的四个人突然目露凶光,各自锁定目标扑了过去。 其中穆顺锁定了首先开跑的莫传延和骆柒,马弈攸则锁定了尚卡在中央的苏泽和陈希扬,而杨臣修则锁定了留在最后的符宁止。至于温之临,他依然悬浮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这什么情况?”苏泽躲开了马弈攸第一波火燃术攻击,急得跳脚:“喂你们几个都清醒一点啊,不要被敌人给控制了,我们可是同伴来着!” “他们听不见的。”陈希扬道,“你还是省点力气吧。” 两人话未说完,马弈攸第二波攻击又至,将他们身后的那堵墙都轰出了一个大洞。 苏泽在台阶上颤了颤,险些没摔下去。这螺旋阶梯太窄了,根本没有太大的空间让他们自由闪避,更何况攻击的人是悬浮在空中的,上下左右攻击位置任由他调整,相比之下,苏泽他们从一开始就处于劣势。 但是陈希扬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主,当马弈攸将攻击目标着重锁定在苏泽身上时,陈希扬便已抓住空隙出了手,一条细长的金丝爻线凌空抛了出去,很快缠绕住了马弈攸的身体,将他的双臂和身体牢牢捆在一起,让他抬不起手臂,也就无法有效地对目标发起攻击。 “苏泽,快!”陈希扬提醒苏泽道,“用冰咒封住他!” 苏泽一想,觉得有道理,马弈攸擅长的法术是火属性的,所以对付他最好的方法,就是用冰属性的法术去克制他。 于是他捏着咒诀默默冥想了片刻,然后大喝一声:“冰封!” 话音即落,便见有白色的冰体从马弈攸的脚底渐渐往上蔓延。马弈攸双手被缚,只能扭动着身体拼命挣扎。但金丝爻线岂是他能轻易挣断的,他越是挣扎,爻线便勒得越紧,一根根掐入他肥胖的身体中,勒出了一道道血痕。 同一时间,苏泽召唤的冰咒也完全生效,当冰体蔓延至马弈攸头顶时,他终于停止了挣扎,只剩下脸上痛苦不甘的狰狞表情。 苏泽和陈希扬同时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自己的同伴,只见莫传延挥着一把幽蓝剑,一边护着骆柒一边抵挡穆顺的攻击,而另一边,符宁止则被杨臣修的攻击压制得死死的。 “咦?”陈希扬感到惊诧,他没有想到,凭符宁止的能耐,居然会被毫无灵力可言的杨臣修压制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杨臣修本人的力量。”符宁止解释道,“他目前所拥有的能力,都是背后的操控者暂时赋予他的。” 陈希扬立即明白了过来,因为杨臣修力量骤然变强,招招攻击符宁止死穴,而符宁止却因为那是杨臣修的身体,所以出手时不敢真伤了对方。难怪符宁止会渐渐处于劣势了。 对方真是卑鄙啊,陈希扬心中暗骂,真想把那个藏在幕后不肯现身的家伙揪出来好好灭了他! 此时苏泽突然拽了拽陈希扬的胳膊:“你看,温之临是不是有点奇怪?为什么其他几个都开始攻击了,就他还留在原地没动?” 陈希扬这才想起,还有一个温之临没有加入战局。他抬头仔细观察对方,发现温之临虽然身体没有动,但一双眼珠却非常灵活地转动着,兼顾着三方战场,甚至马弈攸被冰封了失去战斗力之后,他的目光还在马弈攸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思考如何解开马弈攸身上的冰咒。 陈希扬心中一动,低声道:“那个‘温之临’,似乎才是操控着其他三个人的关键。” 苏泽想了想,点头道:“有道理,要不我们来个擒贼先擒王?” 陈希扬问:“你要怎么擒?” “用你的金丝爻线勾过来暴打一顿?” “你以为他是傻子么,任你宰割?” “那怎么办,又不能伤到温之临的身体,难度很高啊。” 陈希扬摩挲着下巴喃喃自语:“如果说,真的是敌人通过温之临的身体在操控其他三个人的话,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切断他的操控?” 苏泽睁大了眼睛:“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陈希扬不可思议地看向苏泽,“你已经想到办法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2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 苏泽指了指温之临垂着的双手:“看到了吗,他的手指上似乎缠绕着好几根透明丝线,而且他的手指好像还在微微颤动,我想,他应该就是用那种东西在操控别人的吧?” 陈希扬根据苏泽的提示看了片刻,然后有些惊异地看向苏泽:“他的手指在颤动,这个我倒是看出来,但是你说的什么透明丝线,我没有看到啊。” “没看到吗,你该不会是近视眼吧,我明明看得很清楚啊。” “……”陈希扬基本上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苏泽这家伙自从继承了风音的灵能力之后,早已跟自己不是一个等级的了。这种时候最好不要跟他强辩,否则只有自寻其辱。 “行了,”陈希扬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你能看到,那这个任务就交给你解决了,切断丝线什么的,对你来说很容易吧,那么请加油。” 陈希扬说着,便退到了一边。于是苏泽全神贯注地盯着温之临手中的丝线,口中低声说道:“断!” 结果,就在苏泽“断”字决刚出口的瞬间,温之临的手臂微微晃动了一下,以至于苏泽咒术幻化而成的利刃,就这么擦着他的指尖扑了个空。 再来!苏泽毫不气馁,继续盯着对方的手指,又下了一道咒术:“断!” 没想到同样的巧合再度发生,依然是因为温之临手臂轻微晃动了一下,咒术再度扑空。 苏泽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头有点晕。温之临指尖的丝线原本就很细很透明,要在这么远的距离盯准丝线下咒,需要非常高精度的眼力和念力,连续两次之后,让苏泽消耗了一定的元神,精神力便有些涣散了开来。 陈希扬站在一旁,将整个过程都看在了眼力,他虽然看不见那些丝线,但是看苏泽的表情,也知道他两次都失败了。眼见苏泽有将开始第三次施术,他抬手制止了苏泽。 “对方已经有所防备了,他是在耍你呢。”陈希扬提醒道,“你这样一次次试下去,只会无端消耗自己的元神。” 苏泽急了:“那怎么办?” “还是我来吧。” “你不是看不见丝线么?” “有些时候,要攻击一个目标,只需知道一个大概的方位就可以了,没必要必须得看见它吧。” 苏泽还有些迷惘,陈希扬这话说得有点玄乎啊。 陈希扬已经对他挥手了:“来来,靠边站,爷给你露一手。” “……”苏泽虽然很无语,但还是往后退了退。 只见陈希扬拔出祭灵剑,用金丝爻线的一段牢牢捆住剑柄,然后便甩着爻线将祭灵剑掷了出去。 剑锋笔直地破空而去,直刺温之临的其中一只手。温之临果然有所察觉,这一次不是微微晃动手臂就能躲过了的,于是他只能将小臂抬了起来,绕过了祭灵剑的剑锋。 陈希扬早料到他会闪避,于是操纵着手中的金丝爻线,让祭灵剑在空中兜了一个圈,再度向温之临的手部刺去。 这一下,温之临变得有些被动了,他不得不调整位置来躲避祭灵剑,而那把祭灵剑却在金丝爻线的催动下,像长了眼睛一般,非常灵活地纠缠在温之临左右。 温之临不想被祭灵剑干扰,但又不能直接与祭灵剑接触,怕被祭灵剑的属性所灼伤,所以变得越来越被动。 “我看你往哪儿躲!”陈希扬高喝了一句。操纵着祭灵剑往温之临的右手手腕刺了下去。 温之临侧身闪开,剑锋擦着他的手背险险掠了过去。 苏泽突然睁大眼睛道:“断了,丝线真的断了!” 他话音未落,已经被切断了操控的三人立即像断了线的木偶一般,急速坠落。 第五章 所谓命运(八) 就在那三人因为失去牵引线而相继坠落的瞬间,符宁止一个纵跃俯冲下去,一口叼住了杨臣修的衣领,拽着他回到了阶梯上。 陈希扬也一抖金丝爻线,及时拴住了马弈攸的身体,阻止了他继续下坠的趋势。 而原本一直被穆顺攻击的莫传延,因为要一边反击一边保护骆柒,处于被动状态,冷不丁看见穆顺垂直坠落下去,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 但是这个时候要去救穆顺,为时已晚,穆顺早已坠入黑暗中看不见了。 同时看着穆顺坠落下去的,还有温之临。此时他脸上的表情也终于发生了变化,先是瞪大了眼睛注视着脚下吞没了穆顺的无尽黑暗,然后痛苦地抱住脑袋,发出凄厉的嘶吼声,像是要将什么东西驱逐出自己的大脑。 “天枢的本体意识还在,”陈希扬道,“我们得想办法把他身体里的邪物逼出来!” 苏泽刚要上,莫传延一把拦住了他:“我来,你们掩护。” 陈希扬当即一个防御咒落在了莫传延身上。 同时带有防御和反击功能的防御术让莫传延周身泛起了一圈炫目的红色光芒,苏泽恍惚想起,前世的花嫁也曾用这样的高端防御术对付过z。 难道……他下意识回头看了陈希扬一眼,后者则面色凝重地盯着温之临。 有了防御术傍身的莫传延,毫不犹豫地抽出幽蓝剑,一个纵身跃了出去,迎头便往温之临胸口刺去。 如果是普通的刀剑,或许会刺伤温之临的身体,但这幽蓝剑的特殊之处在于,它可以在对造成最小程度伤害的基础上,对内的邪灵造成极大的创伤。所以幽蓝剑才会成为对付邪灵的最大克星。 面对直刺而来的莫传延,温之临果然没敢硬生生扛下这一剑,而是扭动身体避过了过去。 一击落空的莫传延找不着支撑点,身体便往下坠落下去。此时苏泽的言灵咒符十分及时地甩到了莫传延背后,只听一声“起”字咒响起,莫传延的身体立即中止了下坠的趋势,迅速回升到与温之临平等的高度,随即又“唰”的一声,第二剑疾刺而去。 面对攻势凌厉的莫传延,温之临在闪避了几次之后,很快便开始了反击。并且他反击的时机拿捏得十分精准,每次都能让莫传延措手不及地回防,整个攻击的节奏立即被打乱。 骆柒在一旁看得发急,忍不住提醒道:“莫传延,防他右手!……架住他左下方的攻击!……他要出大招了,快闪!” 因为两人互攻速度太快,骆柒的这些提醒有的还有点作用,有的却已经来不及了。于是骆柒的好意提醒,有时候反而给莫传延越帮越忙。 眼见着温之临一个大招即将放出,陈希扬挥舞着金丝爻线冷不丁抽了过来,只听他高声道:“莫传延你只管攻击你的,其他交给我。” 莫传延会意,于是两人一个近身攻击,一个远程掩护,在骆柒的预判下逐渐配合默契,很快将温之临的攻击全面压制了下去。 此时莫传延估摸着时机已到,一边默念灭灵大咒,一边拼尽全力将手中的幽蓝剑猛刺出去。 剑尖刺破温之临心口的瞬间,众人都听见了非常清晰的“啵呲”声响,然后便见一缕黑色雾气从温之临的伤口中逸了出来。 “成功了!”苏泽开心大叫。 骆柒突然喊了一声:“陈希扬,快闪!” 陈希扬稍一愣神,便见那黑色烟雾突然幻化成一到利剑,朝他心口猛刺过来。 一阵天旋地转的冲击之后,陈希扬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胸口沉闷窒息,同时大脑中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歇斯底里狂笑:“花嫁,事隔这么多年,你终于想起我这个老爹了吗?你是来迎接我出去的吗?哈哈哈哈……” “异……鬼……”陈希扬抱着脑袋,感到头痛欲裂,但还是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提醒苏泽等人保持警惕。 “异鬼?z?”苏泽一开始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此刻见陈希扬如此痛苦,顿时慌了手脚:“陈希扬,你怎么样?这只异鬼是不是刚才钻进你身体里去了?要怎么样把他逼出来?” 莫传延扛着晕厥过去的温之临回到阶梯上,发现敌人这么快又转换了宿体,顿时有种前功尽弃的沮丧感。 但他知道此时不容耽误,于是将温之临交给骆柒治疗,自己则提剑再上,想依样画葫芦地再一次把异鬼从陈希扬身体里逼出来。 不料这一次,异鬼突然变得十分强大,他连陈希扬的身边都靠近不了。 此时陈希扬的脸部开始发生了变化,只见一道道藤蔓似的黑色条纹在他的两颊显现出来,勾勒出诡异而曼妙的图腾,同时他的印堂、眼角、双唇也渐渐染上了淡淡的黑气,整张脸顿时透出一丝邪魅的气息。 “怎么会这样?”三人互相看了看,都有些傻眼了。之前这异鬼寄宿在温之临体内的时候,明明看起来还有些行动僵硬迟缓,怎么一钻入陈希扬体内,立刻就跟复活重生了一样? “因为陈希扬是花嫁的转世。”符宁止此时缓缓踱了过来,回答了他们心中的疑问,“陈希扬虽然只是花嫁在万年以后的转世,他和异鬼之间的父子血缘也已经被稀释得差不多了,但在灵力承传方面,陈希扬体内依然带有着异鬼那不可磨灭的邪灵烙印。 “所以异鬼只有寄宿在陈希扬体内,才能与宿体达到最高的契合度,陈希扬目前状况非常不妙,搞不好,他的本体意识会被异鬼彻底吞噬掉。” “哈哈哈哈……”陈希扬开始仰天大笑,口中却发出了异鬼的声音:“你们几个小毛头,想对付我,简直是痴人做梦。” 他说着,目光落在苏泽身上,眼中渐渐流露出戏谑玩味的神色:“皇甫小儿,上一次我失手栽在你手中,以至于被曜神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一万年之久,这笔账,我一定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苏泽望着完全陌生的陈希扬的脸,突然感觉心里非常难受。他不断地在心里询问风音:“该怎么办?怎样才能救陈希扬?” 但是风音没有给予任何回应。确切地说,从那道生死门出来之后,风音便彻底在他体内销声匿迹,他甚至不能肯定,风音的意识究竟还在不在。 得不到风音的帮助,苏泽急出了一头冷汗,眼看着异鬼就要冲上来了,他搜肠刮肚地寻找解决之道。 忽然一记电光在他脑海中闪过,而几乎就在同一时刻,符宁止扑出去挡下了异鬼发起的第一波攻击,随着双方不相上下的磅礴之力向外放射开来,两人也被这一股冲击力量震得各自后退数步。 “黑麒麟,多年不见,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弱啊。”异鬼脸上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上一次,你是我手下败将,这一次,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眼见着他第二波攻击将至,苏泽突然大喝一声:“等一下!” 众人皆是一怔,包括已经抬起手掌的异鬼。异鬼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语带嘲讽地道:“皇甫小儿,事到如今,你又想耍什么把戏不成?” 苏泽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我想问个问题,问完之后再开打。” 异鬼不耐烦地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请问曜神去哪里了?” “嗯?”异鬼又是一怔,不明白苏泽此问何故。 苏泽继续问道:“你刚才不是说,是曜神把你关在这里的吗?那曜神到哪儿去了,你知道吗?” 异鬼皱起眉头,居然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喃喃自语道:“是啊……曜神上哪儿去了呢?当时他把我带进这座神殿之中,告诉我要我乖乖在这儿呆着……然后他去哪儿了?” 他开始抱着脑袋苦思冥想:“为什么想不起来了呢,曜神究竟去哪儿了?他该不会又丢下我,一个人躲起来了吧?” 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同样的信息这异鬼,原来脑子有问题。 但苏泽心里清楚,其实这只鬼一万年前就偏执得有些失常了,否则也不会因为风音简单几句话,就让他失心疯地自毁狂躁离去。 原本早已做好与异鬼决一死战的心理准备的符宁止,此刻有些不爽地瞪了苏泽一眼,低声问道:“你究竟想怎么样,这架还打不打了?” “打是肯定要打的,”苏泽安抚他,“但也先从心理上打击他一下嘛,这叫战术。”好吧,他承认,战术什么的,不过是从风音那里改头换面了搬过来的小伎俩,没想到异鬼还是会轻易中招,看来不管过去多少年,曜神永远是他心中的一个死穴。 苏泽见异鬼原地踱步自言自语了良久,于是问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曜神去了哪里?” 异鬼猛地抬头:“你知道?” 苏泽指了指上方:“我只知道,曜神可能在上面,但是我们得慢慢爬上去才行,要不要一起去?” 异鬼眯起眼睛,露出狐疑的神色:“你可别骗我,我在这里呆了这么久,神殿里的每一个地方我都找过了,根本没有曜神的影子,你又怎么知道他会在上面?” 苏泽心里汗了一下,原来这异鬼虽然脑子不正常,但逻辑思维还是有的。但他脸上却装得一本正经:“是曜神某天夜里托梦给我的,说他被关在某个地方出不来,所以我才千里迢迢跑来救他。你不是也想找到他吗,要不要一起去?” 异鬼皱起眉头想了想,最后道:“好,那就一起去。如果让我发现你是在骗我,看我不将你大卸八块!” 第五章 所谓命运(九) 莫传延听这一人一鬼旁若无人地聊着天,忍不住走到苏泽旁边低声问道:“你在搞什么,别算计对方不成,反而被他生吞活剥了。那身体可是陈希扬的,如果你让陈希扬亲手杀了你,等陈希扬恢复意识之后如何接受得了?” 苏泽沉默了一下,神色沉敛地道:“我不会给他机会亲手杀我的。” 莫传延见他如此笃定的表情,不由一怔。 异鬼见他们两个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忍不住催促道:“你们在磨叽些什么,快点带我去找曜神!” “就走就走。”苏泽一边敷衍着异鬼,一边抬高音量对身边几个同伴道:“曜神不喜欢有不认识的人在场,所以你们几个就别去了,都在这儿乖乖呆着,我跟两个去就可以了。” 骆柒一听急了:“喂,苏泽,你太乱来了,怎么可以……” 苏泽却是看向他,微微摇了摇头。 莫传延握住了骆柒的手,低声道:“人多了反而会让异鬼情绪不稳定,苏泽这么安排,必有他的道理,我们先按兵不动。” 苏泽向异鬼招了招手,便顺着台阶继续往上走,不了异鬼抱怨了一句“这样走太慢了”,掠过苏泽身边时,挟了他几个纵跃,很快便消失在高空的黑暗中。 骆柒原本还打算在后边远远跟着的,这一变故立即让他的计划化为泡影,正当他仰头望着上空欲哭无泪时,身边一道黑色的影子急速掠了出去。 “我跟上去看看情况,帮我照看好杨臣修。”半空中只留下了符宁止交代的话。 莫传延和骆柒互相看了看,自我安慰地想,有符宁止跟着,至少不会让苏泽死得很难看吧…… 却说苏泽被异鬼挟持着一口气跃至螺旋阶梯的顶端,然后异鬼虚晃一手,周边顿时亮起了烛光。 苏泽环视着周围,发现此处是一道环形走廊,廊壁上每隔几米便悬挂着一副两米高的雕刻画像,其中一幅画像缺失,想必就是当初砸落下去的那一块。 而在走廊的尽头,有两扇巨大的木门,门面上有着精致而繁复的雕纹,使整个门面看起来富丽堂皇。 “这里是……?”苏泽下意识地向那两扇木门走去。 “这里面是曜神祭坛。”异鬼在他身后道,“你说曜神被关在某个地方出不来,难懂就在这里?” “咳,或许吧?”苏泽忘了这茬,差点露出马脚,忙又言辞模糊地掩饰过去,“当时是在我的梦里面,周围的景象都很模糊,我也记得不太清楚了。”他回头看了异鬼一眼,“要不,我们进去瞧瞧?” 异鬼没有立即答应,而是狐疑地看了苏泽一眼,似在犹豫,又似在戒备。 苏泽看他这副神色,心中便有些奇怪,凭异鬼的能力,自己在他面前处于绝对弱势,他没有必要这样防着自己才对。 换个角度思考,如果异鬼防备的对象不是他,那就有可能是这曜神祭坛了,难道说,这里面有什么令他畏惧的东西? 想到这一层,苏泽突然胆子又大了几分,一手握住门把,问道:“我进去里面看看,你来不来?” 异鬼又踌躇了片刻,道:“一起去,我倒要看看,你小子是不是在说谎骗我!” 苏泽见他如此虚张声势,心中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于是壮着胆子开门进去,顿时感到一股清凉之风迎面扑来,让人感到全身舒畅,心旷神怡。 苏泽深吸了几口气,感到全身的污浊之气都渐渐被驱散了,再回头看异鬼,却发现这家伙不知从哪里扯来一大块布帘,将自己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模样看上去可怜又可笑。 异鬼见苏泽频频向他看过来,脸上明显是忍俊不禁的表情,不由恼怒道:“快走,笑什么笑!” 苏泽于是揉了揉脸,让五官全部归位,然后一脸正经地带着异鬼走入殿内。 随着他们脚步声的响起,祭坛两旁的烛光依次亮了起来,让整个大殿都变得温暖和煦起来。 苏泽一边走一边环视着四周,两边全是隐含着各种寓意的神像,每一座神像周身都散发出一圈圣洁的光晕。 而在大殿的正北方,则是曜神本人的神像,下方是一座象牙色的祭台,上面摆放着一些祭祀用品,每一样物品都看上去一尘不染、光洁如新。 苏泽行走在大殿之内,感到全身心都得到了放松,心情也逐渐愉悦了起来,再看异鬼,此时他裹着布帘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对于那些散发出圣光的神像,他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仿佛看了就会被灼伤眼睛。 “……即便这样害怕,也还是要冒险进来吗?”苏泽看着这样的异鬼,不由心下叹息,“他就这样想见曜神?” 但是曜神究竟身在何处?这个问题苏泽也非常好奇,当初既然是曜神将异鬼关入了大曜神宫,说明当时曜神完全有克制异鬼的能力。 那之后曜神去了哪里?是永远离开了九玄大陆,还是真的和异鬼一同关在了大曜神宫之内,只不过异鬼没有发现? 要不要……召唤曜神看看?苏泽心里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既然以前风音都召唤过两次了,如今完全继承了风音能力的他,没道理召唤不了。更何况此处是曜神祭坛,召唤起来应该更容易一些吧? 但随即,他想到了一个问题求见曜神,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见一次,生命值下滑五分之一,这个代价也太昂贵了点…… 他独自纠结了片刻,很快又说服了自己,这么点生命值算什么,如果逼不出异鬼,就没法救回陈希扬被吞噬的意识,如果陈希扬没了……那他独自活在这世上,就算长命百岁又有什么意思。 不管了,拼就拼了吧! 他如此做着心理建设,快步走到祭坛面前,一边回忆着梦境中风音召唤曜神时所做的准备工作,一边依样画葫芦地照搬。 躲在角落里的异鬼,在扛过了最初的那段不适感之后,终于又恢复了一些元气。他见苏泽在祭坛前忙这忙那,先是有些疑惑,随即便反应了过来,喝问:“你要做什么?!” “求见曜神啊。”苏泽说得理所当然,“你不是说想见曜神吗,正好一起见了吧。” 异鬼噎了一下,竟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言辞。的确,他很想知道曜神藏去哪里了,也很想把曜神揪出来,但他却从未想过像苏泽这样,用强行召见的方式因为召见的过程中,圣光的强度会最大化,他怕自己的灵体会承受不住。 苏泽看见异鬼脸上纠结的表情,便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但他却明知故问:“怎么,看你一脸不高兴的样子,难道你不想见曜神了?” 异鬼纠结了半晌之后,似乎终于鼓起了勇气:“见,现在就见!如果你小子召唤不出曜神,看我不狠狠收拾你!” 苏泽心里嗤了一声,说来说去都是这样的话,能不能有点创意。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苏泽盘膝坐在祭坛之前,闭目开始低声吟唱咒语。随着他双唇一张一合,一个个言灵咒符向白色的精灵一般从他口中蹦了出来,它们一个接着一个,在苏泽周身排起了蜿蜒的长队,围着苏泽不断旋转、发光。 缓缓睁开了双眼的苏泽,立即被这副奇景吸引住了,那些咒符都像是拥有自己的生命和意识一般,在他周身跳舞、嬉闹,然后缓缓上升,飘荡到曜神雕像附近,围着神像转了几圈,直到神像周身的圣光与它们产生了呼应。 渐渐的,整个大殿之中的圣光越来越明亮、越来越耀眼,异鬼终于忍受不住圣光的折磨,蹲下身子,紧紧裹住身上的布帘,开始歇斯底里大叫。 苏泽看见陈希扬脸上痛苦的表情,他知道这个时候,陈希扬的已经完全被异鬼所支配,异鬼所受的痛苦,会直接在陈希扬的身体上反映出来。 但是他不能在关键时候停下吟唱,只能撇开眼睛不再看,心中默默道:“陈希扬,再忍忍,很快就能把异鬼逼出去了……” 言灵咒术达到了最高端,精灵般的咒符们悉数被神像所吸纳,顿时曜神像大放异彩,将整个殿堂照得亮如白昼。 “啊!!!!”异鬼撕心裂肺的叫声随即也充斥着整个殿堂,苏泽虽然在白光之中无法看清眼前的事物,但是他能够凭声音判断,此刻的异鬼一定已经痛苦地满地打滚。 不知过了多久,圣光渐渐消散,苏泽的视觉逐渐恢复了正常,而此时的异鬼,也已经躺在地上,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苏泽站在远处观察良久,刚要靠近去看,却发现陈希扬的身体渐渐泛起一丝光晕,这光晕与神像周身的光晕非常相似。 苏泽心中一惊,难道…… 他尚未完全猜透这是怎么一回事,便看见一道道光芒从陈希扬体内放射出来,然后在半空中汇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光体。 苏泽盯着那个光体凝视良久,才不确定地问:“您是……曜神?” 那光体动了一下,似乎低下头来打量着苏泽,问道:“是你在召唤我吗?” “我是苏泽,”苏泽立即自报家门,“我是风音的转世,你应该认得我这张脸吧?”苏泽想着,既然风音和曜神是旧识,那他凭这张脸跟曜神套套近乎也无妨。 曜神点了点头道:“没错,你是苏泽,我认得你。”他顿了顿,又道,“可是啊,苏泽,你急于召唤我出来,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苏泽一怔:“什么错误?” 曜神尚未来得及开口,忽见异鬼突然精神抖擞地站起身来,底气十足地仰天大笑:“曜神,我终于把你从身体里面逼出去了,我终于自由了哈哈哈哈……!” 苏泽虽然还没能搞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至少有一点很明确,那就是……他中计了,赤果果地被异鬼欺骗并利用了! 第五章 所谓命运(十) “曜神,我终于战胜你了,这是天命,是报应,你明白吗?”异鬼冷笑着,扑过去一把掐住了曜神的脖子,咬牙切齿地道,“从我出生那一天起,就一直被你掌控、玩弄,我为了你尝尽人世苦情相思,你却高高在上冷眼旁观,任由我自生自灭。那时候的你,可曾想过,终有一日,你会沦为我手下败将,被我压在身下恣意蹂躏?” “喂,拜托你不要用陈希扬的脸说出这么猥琐大叔的台词好吗?”苏泽终于看不下去了,“陈希扬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呕死的吧?” 异鬼转过头狠狠瞪了苏泽一眼:“什么橙希扬绿希扬的,现在这具身体是我的了,自然是由我自由支配了。老子说话你最好给我安静,否则……” 他话未说完,苏泽已经怒气冲冲地扑了上来:“我揍死你个猥琐大叔,把陈希扬还给我,谁允许你霸占他的身体了,你信不信我抽得你连阎王爷都认不出来!” 苏泽冲过去便是一阵毫无章法地拳打脚踢,异鬼也根本没当一回事,只不过见这愣小子气势汹汹扑上来的模样挺有趣的,于是暂时放开了曜神,想先好好跟着小子耍耍。 但令他吃惊的是,原本以为可以轻松避过的招式,却让他死活避不开去,像是无形中有什么奇怪的力量一直将两人牢牢地吸在了一起。 那些在他看来根本不足为惧的拳脚功夫,此刻攻击在身上也对自身灵体造成了较大的伤害。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是这样?”异鬼感到十分费解。 但很快,他发现苏泽周身的象牙色光晕并未消散,他略一沉吟,顿时恍然大悟苏泽在召唤曜神之后,居然言灵咒的效力并未停止,而自己被攻击成功的原因,也是因为对方某个咒术在发挥作用的缘故。 但究竟是什么咒?难道是“粘”字咒?他又感到疑惑了。 之前苏泽在施术的时候,他虽然因为灵体撕裂的折磨而痛苦不堪,但他一直有在留意苏泽的咒术,他不记得苏泽有在召唤曜神的同时,还施了别的什么咒术,他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但此时苏泽的攻击越来越快,一拳接着一拳,尽往他心口上捶来,这里是灵体附身的入口,也是驱除灵体的出口,所以会攻击心口,是正常人的思维。但是 异鬼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凭这样的雕虫小技就想将我逼出体外,你也太天真了。” 此时曜神也在一旁提醒道:“苏泽,光是攻击他心口没有用,因为他的灵体和肉身契合度十分完美,普通的攻击已经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了。” “那要怎么办啊啊啊?!”苏泽不由暴躁了起来,出拳的速度进一步加快,近乎在发泄。 “别忘了,你是言灵师的继承人。”曜神道,“只要通过其他渠道,将言灵咒符传入他体内,便能达到灵肉分离的效果。” 苏泽略一思索,随即醍醐灌顶。只见他突然停下手中动作,深情款款地看向陈希扬。 “呃……?”异鬼被他突如其来的暧昧眼神搞得浑身一个激灵,寒毛根根倒竖起来。 苏泽缓缓靠近了一步,异鬼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你你你……你想做什么?” 苏泽突然双手托住了陈希扬的脑袋,往他嘴巴上亲了下去。 “唔唔唔唔……”异鬼拼命挣扎着扭动身体,含糊不清地抗议道,“快放开,你这恶心的臭小子……” “退”一个退字诀被苏泽吹入陈希扬口中,随即幻化成象牙色的咒符,顺着苏泽吹入的气息,迅速飘至陈希扬的咽喉,随即滑入食道,进入胸腔,很快便化作点点灵光,散落至五脏六腑。 片刻之后,退字咒便开始生效,咒符灼烧着异鬼的灵体,让他痛苦地呻吟了起来。没过多久,便见有黑色的烟雾从陈希扬胸口逸了出来,然后在半空中汇聚成模糊的人形轮廓。 “臭小子,”异鬼冲苏泽恶毒地咒骂,“你等着瞧,我会再回来报仇的!” “你没有这个机会了。”一直黑麒麟突然窜了出来,一口咬住异鬼的咽喉,将他掀翻在地,压制得他无法动弹。 “符宁止!”苏泽见到援兵,顿时喜出望外。 异鬼在黑麒麟爪下拼命挣扎,但黑麒麟咬住了他的命门,让他根本无力反击。 “有件事情需要更正一下,”符宁止道,“一万年以前,我并非败于你手下,而是为了保护白军队撤退才离开的,这一次,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了,新仇旧账我要跟你算个清楚。” “再加上我这份!”此时莫传延和骆柒也终于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莫传延见异鬼被压制住,便毫不客气地抽出幽蓝剑,瞧准了异鬼的心口猛刺下去。 异鬼元神被幽蓝剑刺穿,顿时燃烧成了蓝色的火焰,并蒸发出蓝黑色的烟雾,而异鬼也在发出一丝凄厉的惨叫之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3 灵媒御玺 作者:林千寻 ,渐渐烟消云散。 “成功了?”苏泽抬起头四处看了看,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成了。”莫传延干脆利落地收起剑,“被我的幽蓝剑刺穿了元神还能不死透的,至今为止还没有出现过。” 此时陈希扬已经逐渐恢复了意识,脸上的图腾与黑气也在逐渐消散,脸色终于又恢复了正常。 苏泽跑到陈希扬身边将他扶起来,并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脸色。方才莫传延和符宁止联手解决掉异鬼的那一幕,陈希扬是全部看见了的,他不知道陈希扬对异鬼究竟抱着什么样的感情,所以不敢断定他此刻的心情如何。 陈希扬察觉到苏泽一直在偷偷瞄自己,忍不住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呃……”苏泽觉得这话有点不好说。 却听陈希扬道:“对了你刚才怎么就亲得下去,这么恶心的家伙连我回忆起来都想吐。” “哈?”苏泽愣了一下,才道,“哦,我当时就自我催眠说,这是陈希扬不是别人,然后就亲下去了。”事实上这身体的确是陈希扬的没错啊。 陈希扬拍了拍苏泽的肩膀:“辛苦你了。”然后他抬眼看了看苏泽已经变成了茶色的头发,脸上露出心疼的表情:“好可惜……” 苏泽却突然变得心情开朗起来,至少陈希扬对于异鬼,除了厌恶几乎没有别的多余的感情了,所以他刚才的担忧完全是庸人自扰。 其实仔细想想也是,上辈子花嫁就没有承认过是他父亲,到了这辈子,陈希扬连对风音的感情都可以隔离出去,更何况是那个从未有过父亲感情的爹。从这一层意义上来讲,陈希扬的内心世界真是无比强大。 众人合力消灭了异鬼,才终于喘了一口气,抬头看向那个悬浮在半空的灵体,困惑问道:“这究竟怎么回事?” “事实上,在一万年以前,当曜紫微开始逆袭的时候,我的力量就已经在逐渐消减了。”曜神解释道,“那个时候我勉强还能暂时克制住异鬼,却无法永久地封印他。最后我想出一个办法,就是将异鬼诱入这神宫之内,趁他不备之机,将双方的灵体捆绑在一起,用自己的元神来中和、稀释对方的邪念,直到双方的元神都消耗殆尽。” 苏泽听了,恍然大悟:“为了不被人干扰,所以你将整座大曜神宫连根拔起,让它远离九玄大陆,来到这人迹罕至的南极冰原?” “是的。当初异鬼不甘心被我束缚,于是耍了手段,进入了大曜帝国一位预言师的梦境中,谎称曜紫微后裔将在万年之后再度出现,目的就是为了诱骗大曜七将开启大曜神宫,将他释放出去。为了阻止他的阴谋,我不得已将大曜神宫转移到了冰原之上。” “可是,为什么是万年之后?” “因为异鬼已经感受到了,我的生命和能力在日渐衰弱,最多只能再支撑一万年。而一万年以后的现在,是我生命最微弱的时刻,也是他挣脱束缚的最佳良机。” 曜神说着,看向苏泽:“而我也不曾想到,居然会有一个完全继承了风音言灵能力的你,通过召唤的方式将我与异鬼彻底分离,更是助了异鬼一臂之力。不过好在,你们也帮了我一个大忙,在异鬼突破大曜神宫封印之前便将他彻底除去,也免去一大后患。” 此时杨臣修也跑了上来,苏泽见了他便问:“另外两个人呢?” “你说温之临和马弈攸?他们去找穆顺去了,穆顺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也不知身体还保不保得住。” 杨臣修说着,转眼看见悬浮在半空中的曜神,立即想起了此次前来的目的。他跑到曜神面前虔诚地跪了下来,乞求道:“曜神,您有没有办法让符宁止变回人类的身体?” 曜神看了符宁止一眼,摇头道:“我可以让黑麒麟幻化为人,但要让他变成真正的人,这一点我做不到。” 杨臣修心想,连曜神都做不到的事情,恐怕就没有人能做到了,当初温之临果然是在骗他。 却听曜神又道:“不过,在一起的方式,却并不只有这一种。” 杨臣修一怔,惊喜地问道:“还有别的方式吗?” 曜神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看了他半晌:“我问你,抛弃了神兽烙印之后,你可曾后悔过?” 他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符宁止更是扭过头去盯着他看。 杨臣修垂下眼眸沉默了片刻,道:“后悔过。但是,烙印已经被我抛弃了,后悔也没有用啊。” “如果我现在将神兽烙印还给你,你还想要么?” 杨臣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神兽烙印在您这里?” “其实当初你毫不犹豫地抛弃了神兽烙印的时候,我便知道,你迟早有一天会后悔的。所以这个烙印,我就暂时帮你收着了。” 曜神说着,伸出手,掌心便是当初被他从魂魄中剔除不要了的白色烙印。只听曜神又问了一遍:“你愿意要回神兽烙印,重新变回麒麟吗?” 这一次,杨臣修没有片刻犹豫,看了符宁止一眼,笑道:“我愿意。请曜神将神兽烙印赐还于我。”他说着,姿态虔诚地跪拜下去。 曜神手一挥,神兽烙印便化作一道白光,没入杨臣修体内,而后曜神又抛给他一个小瓶子,道:“这是异鬼当初抢夺而来的半支凤冠制成的万凤香,它可以助你恢复原有的麒麟能力。” 他话音稍落,杨臣修便已经吸收了神兽烙印,变成了白麒麟的模样,恭顺地低下头向曜神致谢。 此时曜神却将目光投向了苏泽:“你不是想知道大曜文明消亡的原因么。” 苏泽愕然:“你怎么知道?” 曜神笑了一下,道:“你跟我来。” 苏泽于是抬脚便跟了过去。 留下身后一群人面面相觑:“于是我们留在这里吗?只有苏泽一个人才能跟过去吗?” 陈希扬淡淡道:“安心在这里等吧。” 苏泽跟着曜神转入祭坛之后的隐秘活动门,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空间。身边一片漆黑,身边只能看见曜神一个存在。 “这里……是什么地方?”苏泽好奇地发问,但他发现自己刚问完这句话,身边便开始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芒,仿佛自己此刻正置身宇宙。 曜神指了指其中一个方位,问道:“你能认出那是什么吗?” 苏泽凝神望过去,发现那些星光大小不一,明暗不同,并呈一定的规律排列组合在一起,而曜神所指的那个方位…… “是北极星?” “没错。” 苏泽感到十分迷惘,有种自己在上天体观摩课的错觉。 只听曜神道:“苏泽,你知道一万年以前,为什么我如此轻易地向命运妥协了么?” “这个……”苏泽挠了挠后脑勺,心想曜神你这样坦率地跟我讨论这个问题真的好吗? 曜神不等他回答,继续道:“其实刚开始,我也是不甘心屈从于命运的。但是自从我在神宫中看见了所谓命运的真相,我也只能低头认输了。” “命运的真相?” “没错,其实所谓命运,不过是对自然规律的一种别称。有人能参透命运,是因为他无意间与自然演变的规律同调了而已。而关于九玄大陆的命运,不过是这浩瀚宇宙中自然更替的一瞬罢了。” 苏泽越听越玄乎,盯着那颗北极星看了半晌,最后只能摇头:“我还是不太明白。” 曜神道:“你可知道,北极星处于天球正北,具有独特的地位,在九玄大陆上,往往作为帝王的象征。” 苏泽点了点头,其实不仅是九玄大陆时期,一直到后来的华夏文明,也一直信奉这样的传说。 曜神又道:“但是,所谓的‘北极星’,并非一颗固定的星球,随着时间的推移,‘北极星’那个位置上的星球,也在逐渐易主。” 这一点苏泽是知道的,他记得小时候参加天文兴趣班的时候,就听老师说过,地球自转轴存在周期性缓慢摆动的现象,由于地球自转轴北极指向的天空以每年15角秒的速度运动,其天空位置在发生变化,北极星的“皇位”也存在轮流坐庄的现象。 比如目前位于这个位置的星球是小熊座a星,但它并非自古以来就是北极星,在4800年前,在那位置上的是天龙座a星,预计到公元4000年前后,成为北极星的将是仙王座γ星;到公元14000年前后,天琴座a星织女星将获得北极星的美名。 而地球自转轴这样摆动一周的时间,大约是26000年。 苏泽将自己所知道的这些告诉曜神,曜神点头道:“虽然现代人类科技对这一现象的解释,与我所认知的有些出入,但你们所测算出来的周期却是比较准确的。26000年,不仅是北极星皇座易主的一个周期,更是一次文明盛衰的周期。同时这样的周期也分小周期和大周期,小周期只是一段文明的消亡,大周期是可能是整个物种的消亡。” 苏泽听得目瞪口呆:“居……居然会有这种事情?所以说,6000万年前恐龙的神秘灭绝,也是因为类似大周期更替的原因?” “没错,大曜文明的消亡,是自然界更新换代的必然结果,谁也阻止不了。就连我自己,在大自然面前,也是如此渺小无能,更何况是你们呢。” 曜神说着,挥了挥衣袖,虚空中便出现了一些活动的幻象。 苏泽看见大曜帝国最后一世,先是有叛军出现,造成了社会动乱,紧接着火山、地震、洪水、干旱接踵而至,将整个九玄大陆折腾得千疮百孔,哀鸿遍野,最后又爆发了一场来势汹猛的瘟疫,很快蔓延整片大陆,将延续了七世的大曜帝国瞬间吞没。 大曜文明消亡之后,九玄大陆上出现了几千年的文明断层,而大陆与海洋的版块也在不断发生变化。 几千年之后,华夏文明在这片大陆上渐渐滋生,曾经被清零了的人类文明,又在这些懵懂落后的人类社会中,执拗地发芽成长。 而在天寒地冻的极北之地隐姓埋名了数千年之久的芒宿后人,也在此时缓慢向南回迁,并重新走上了历史的舞台。他们被华夏人冠以新的名字巫族。 幻象渐渐落幕,苏泽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他觉得自己的世界观从此被颠覆了。 恍惚了半晌之后,他突然又清醒过来,口中喃喃道:“可是不对啊……” “什么不对?” 天枢他们几个说在一万年以前收到过预言,说曜紫微的后人会在这一世出现,如果这是真的话,不是预示着社会文明的再一次更替吗?但是从大曜文明消亡至今才过了一万年,距离26000年的周期还差得很远,这不是存在误差了吗?” 曜神叹了口气道:“其实,这是异鬼设下的圈套,天枢他们……都被异鬼给骗了。” “哈?” “当初异鬼被我封入这座神宫,无法挣脱出去,便想尽办法渗入大曜帝国最后一位预言师的梦境中,灌输给他这个错误的信息,目的就是为了引诱他们在一万年之后,开启大曜神宫的大门,将他解放出来。” “所以说,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曜紫微的后人出现在这世上。” “其实还是有的。”曜神说着,挥了挥衣袖,便有一个模糊的幻影出现在虚空中。 苏泽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下,突然睁大了眼睛:“居、居、居然是王琮昱?!” “其实曜紫微的后人,一直在轮回中转世,他也不是唯一一个入世的后人。只不过,这一世,他只是芸芸众生中普通的一个,会像普通人一样生老病死,再不会有什么变革的使命落在他的肩上,他可以平凡而快乐地过完一生。” 苏泽想了想,不由点头同意,其实在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之后,他突然觉得,比起那些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壮举,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平凡快乐地过完一生,才是最大的幸福。这不正是上辈子风音和花嫁想要而不可得的愿望吗。 如此想着,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可是曜神……既然异鬼透露的这个信息只是一个诱饵的,那为什么不把时间提前,偏偏要等到一万年以后么呢?” “因为,一万年后的现在,我的生命已经基本耗尽,在没有能力阻止异鬼作乱了。”曜神说着,灵体变得越来越透明。 苏泽突然有些难过,脱口道:“曜神,等等……” “苏泽,我要感谢你们,在最后一刻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现在,我终于可以安心地离开了。”曜神留下这一句之后,灵体便彻底消失在黑暗之中。 苏泽离开密室之后,发现同伴们仍在外面静静等待着他。 此时温之临和马弈攸也已经与他们汇合,苏泽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他们之后,温之临先是一阵静默,随即歇斯底里大笑了片刻,然后转身离去。 苏泽茫然地看向马弈攸:“他怎么了?” “可能是心灰意冷了吧。”马弈攸脸色也不太好看,“刚才我跟大哥去寻找天权的身体,发现他的身体果然已经毁坏了,而天权的灵体,估计是已经被强行送入轮回了。大哥发现尸体的时候,整个情绪就有点不太对了。” 苏泽心想,也许温之临心里还是装着穆顺的,否则就不会在穆顺坠落的瞬间,激发本能对抗异鬼。但是他们千辛万苦最后却换来异鬼的一场骗局,换了谁都会接受不了。 那一天,他们连夜离开了大曜神宫。 在走出殿门之前,他们发现了被并排摆放着的穆顺和温之临的遗体,温之临身上没有任何伤痕,马弈攸确认过之后,断定天枢是自愿将灵魂从躯体中脱离出来的。在这个没有了天权,也失去了他们用武之地的世界,天枢的确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至于这并排摆放的一对遗体,可能是他对这对苦命情侣最后的忏悔与补偿了吧。 当他们攀上岛屿对面的陆地时,发现身后原本已经干涸了的湖底,渐渐又冒出了清澈的水源,这些水源上涨很快,没过多久便淹没了岛屿之下的大曜神宫,让人完全看不出这里藏着一座上万年前的古代神殿。 陈希扬看了看身旁的苏泽,打趣道:“你打算如何向世人介绍自己的伟大发现呢?” “……还是算了。”苏泽沉默了片刻之后,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陈希扬有些讶异:“真难以想象,一向执着于挖掘大曜文明的你,居然就这么算了。”、 “知道的越多,想要隐瞒的便越多,背上的包袱也会越沉重。”苏泽说着,看向陈希扬,苦笑了一下,“风音的心情,我现在终于能够感同身受了。” 他们顺着来时的路返回,然后与留在潜艇里的其余四将汇合,告诉他们原委之后,那四人也各有各的选择。 天璇、玉衡两个人听说天枢和天权已经离开,他们也便脱离躯体跟着去了轮回。 天玑为了陪着摇光过完这一世,于是选择留下来继续做他的李思考。而开阳则继续占据着马弈攸的身体,做他那没心没肺的古董倒卖商行当。 至于那两只黑白麒麟,因为不愿再接触更多的人类,于是告别了众人双双离去。 几天之后,他们安全返回,投入到原来的生活节奏中去。 苏泽回家后第二天便赶紧去学校报到,没想到已过去便被校长叫过去骂了个狗血淋头:“怎么回事,一开学就请假也就算了,居然还把头发染成这么乱糟糟的颜色,你还想不想为人师表了啊?!” 苏泽心里很委屈,他没有染发好吗…… 但是校长根本不会听他的这套说辞。他只能垂头桑去地跑去理发店,重新把头发染成黑色。并且非常悲催地预见到,如果还想继续做教师这份工作的话,他必须把染发进行到底,这是怎样一种自我摧残啊! 但是只要想到,下班回家之后便能光明正大回到鬼街,与陈希扬开始无人干扰的幸福同居生活,他便又心花怒放起来。 半个月之后,苏泽收到了骆柒寄来的明信片。 这两个家伙在参加完骆融的婚礼之后,居然跑去荷兰登记结婚去了,幸福得令人发指。 不过,苏泽可一点都不羡慕,他如此安慰自己,陈希扬是什么人啊,鬼街是什么地方啊,他们需要登记吗,需要用合法婚姻什么的来向别人证明什么吗?不需要嘛,整条鬼街都属于他们的,他们就是那里的王,他们爱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那种几张人民币就能换来的便宜小本本,算个毛啊。 全文完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