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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穿越 重生)(上)——藕香食肆

    余贤从又忍不住默默无语了一次。哪家的正经公子往书房里搁丫鬟

    那通奸的丫鬟呢?谢茂又问。

    小公子还以为我冤枉他?丫鬟自然是在的。杨竎并未多看容庆一眼,他嘴角那一缕冷笑的刻毒却明显是冲着容庆,他拍拍手,把那贱人带过来。

    容庆眼中蓦地一空,荒芜处滋长的则是无穷无尽的恐惧,他下意识地看了谢茂一眼。

    说话间,杨竎背后的惊马已经被安抚住,杨府豪奴也都恢复了一贯的严肃。杨竎命令一句,立刻就有三、四个人越众而出,手里拎着一个麻袋,放在杨竎的马前。

    容庆脸色已惨白如死,双手攥紧,骨节发出细微的声响。

    杨竎看都不曾多看一眼,一心追着谢茂的身影:我捉来淫妇,小公子可得向我赔罪。

    谢茂侧过身,揭开朱雨手中的香炉盖儿,拨了拨埋在香灰里的炭,怎么赔罪?

    他的手修长有力,又因年纪尚轻还未彻底长成,骨节温润秀气,有着触目可知的美好。出门在外,朱雨带的香炉银签都很低调,就是这样低调不起眼的器物,被谢茂那一双闲适慵懒的手调弄着,霎时间就多了一种动人心魄的美丽。

    杨竎看他拿银签拨弄香灰中细小玲珑的香炭,恍惚间想入非非,若是让他用那手替我

    还请小公子赐我姓名,再请我喝上一杯。杨竎说。

    那也简单。劳资报名吓死你,请你喝一壶也使得。

    在场所有知晓谢茂身份的都选择了低头默默,信王请你喝一壶,呛不死你都得硬灌。

    这袋子里的是?谢茂问。他再不问,容庆似乎都要昏过去了。

    杨竎将折扇收起,微微颔首,立刻就有杨府豪奴上前,将麻袋打开,首先露出来的却是一条软绵绵的小腿,蹬着沾血的绣花鞋。容庆似要发声,被王府侍卫制住。杨府豪奴又将麻袋倒了个个儿,重新解开另一头的绳索,这回终于解出个披头散发满身鲜血的少女,也不知死了没有。

    容庆满怀希望麻袋里的不是他认识的人,此时彻底绝望,惨号道:庄儿!

    声音太过凄厉难听,尤其是容庆嗓子早就坏了大半,这大半夜的喊着简直瘆人。

    谢茂皱眉道:让他闭嘴。

    他就不理解这种面对既成事实鬼哭狼嚎的人,喊一句能把人喊得恢复原状?

    王府侍卫一记手刀下去,容庆立刻软在了地上。

    杨竎又一次误解了谢茂的用意。他认为谢茂已经彻底相信了自己的说法。又或者,谢茂是害怕杨府家世,不想和他作对,所以顺着台阶下来。是真相信还是假相信,杨竎都不在乎。他迷信承恩侯府的权威,总认为全天下都应该奉迎在承恩侯府的金字招牌下,使他无往不利。

    去把人带回来。杨竎吩咐身边的家奴,他认为谢茂已经向他服软了。

    随后,杨竎用矜持不失温和的微笑,对谢茂说:敢请小公子赐教家门?愚兄在家行四,若贤弟不弃,可称呼愚兄四哥。

    多大脸敢当信王的四哥?你知道信王的四哥是谁吗?余贤从都不想吐槽杨家这个冒失鬼了。

    谢茂侧身在朱雨手里玩了半天香炉,此时突然抓住炉子,连香带炭返身就照准杨竎脸上掼去。他看似没什么武力,打猎都射不中兔子,徒手掷物却有着相当的水准,香炉正正中中地砸在了杨竎的眉心,香灰噗地洒了一地,半数都落在了杨竎的脸上。

    这且不算,那炉子里还埋着一块香炭,滚烫地落在了杨竎胯下的马头上,马立时惊了。

    杨府那边谁都没想到谢茂会突然出手,谁敢相信,一个乡巴佬敢对承恩侯的公子无礼?

    局面顿时陷入了混乱,杨府豪奴有急着安抚解救惊马背上迷了眼的杨竎的,也有气冲冲上前要捉拿谢茂的,最无所适从的反倒是先前被差遣来拿容庆的几个。杨竎以为谢茂服软要把人交出来了,因此那边只派了两个人过来,立在容庆身边的两个王府侍卫则是触目可知地不好惹,这两个人站在中间都快哭了,去抢容庆吧,估计会被王府侍卫打折,不去抢吧嗯,不去抢。

    两个杨府豪奴很怂地选择了后退一步,甚至用眼神向王府侍卫表示:我们不来,不来。

    杨竎一边拿手擦眼,一边怒吼:来人给我捉住他们!不许打小公子。

    谢茂都给他逗乐了,吩咐余贤从:既然如此,留他一条命吧。

    他正愁不知道怎么向杨家发难,杨竎就自动送上门了,若不是杨竎色迷心窍喊出不许打小公子这句话,今天承恩侯就得先折一个儿子。搞事情嘛,不嫌事儿大。承恩侯的世子谢茂都敢杀,何况是区区一个婢生子?

    他仍是和先前一样笑容温和无争的模样,半点儿不见情绪,然而,他言辞中轻慢生死的倨傲冷酷,却让服侍在他身边的赵从贵、朱雨、余贤从都下意识地觉得夜风渐寒。

    从前的信王,不是这样的。所有人心中都模模糊糊地涌起这个念头。

    可是,没有人会想到重生穿越之上。皇室中哪年不变态两个?这一年内,谢茂死了亲爹,亲兄继位,自己被晋一等王爵,又被淑太妃打发到山里替文帝守陵,剧变之下,岂能没有丝毫改变?他性子变了,没有人敢觉得奇怪,只是暗暗心惊。

    曾经最是好脾气从来不杀人的信王,前两日才刚刚杀了两个贴身内侍呐!

    余贤从刚要应是,就听见谢茂用吩咐喝铁观音还是碧螺春的语气,说:打折他三条腿就行了。

    余贤从与朱雨都觉得自己的第三条腿有点痛,赵从贵没有第三条腿,他觉得双腿间凉飕飕地!

    余贤从守在谢茂身边没动,黎顺将容庆拖回余贤从身边,与常清平一起跃入人群。

    信王府的侍卫都是文帝在世时钦赐,也有一些身手特别好的高手,如黎顺、常清平二人,则是当今皇帝做太子时赠予信王防身,文帝朝晚期,想杀谢茂离间太子与淑妃的势力不在少数。黎顺和常清平就是在那种风声鹤唳的情况下,奉命到谢茂身边护卫的。

    余贤从出身世家,是文帝所赐,正经羽林卫出身,黎顺二人则是太子宫中所出,来历不明。

    余贤从做谢茂的外侍长,负责谢茂的安危,对来历不明的黎顺等人实在不太想用。可是,文帝在世时,太子送来的人就不能干晾着,现在太子登基为帝,东宫送来的人就更要重要了。所幸黎顺与常清平倒也知机,平时不会太贴着谢茂,打猎时也常常奔在最前头驱赶猎物。

    现在谢茂要差遣人做打手,余贤从与护卫谢茂的六名侍卫都没动,黎顺与常清平动了。

    这二人身手冷峻鬼魅,所过之处阴风一片,触身就是一地哀嚎。

    黎顺鱼跃而起,一拳将马背上的杨竎捶下,雁随而至的常清平横扫一腿,只听见清脆的骨折声,杨竎原本后弯的膝盖瞬间变成了前弯!惨叫声未起,黎顺触地倒踢一脚,卡住了杨竎另外一条仍旧健康的脚踝,长臂轻舒,握拳狠狠砸向膝关节,咔嚓一声碎响。

    兔起鹘落之间,不过眨眼。二人就配合得天衣无缝地打断了杨竎的双腿。

    倒是这如何打断第三条腿让二人颇为迟疑,黎顺眼神一瞟:你上?常清平左顾右盼:找点什么当武器好

    杨竎双腿折断惨号着摔在地上,杨府豪奴都急了,跟着主子出门,让主子伤成这样,他们都要挨板子!运气好能捡一条命去庄子上苟延残喘,运气不好就直接被打死了!这让他们如何不急不恼?

    杨府豪奴纷纷冲向击伤杨竎的罪魁祸首,黎顺与常清平顿感压力,黎顺从靴中抽出短匕,常清平则顺手拔出了杨竎马鞍上装饰用的华丽长剑,二人被围攻得不耐烦,同时出手刺向杨竎胯下。

    啊!!!!杨竎惨叫。

    黎顺与常清平同时收手,各自收获破蛋一枚。

    谢茂这边只出了两个侍卫,杨府那边甭看人多马杂,战斗力意外地低下。

    黎顺与常清平越打越顺手,身边放满了倒在地上不住呻吟的家奴,定睛一看,对面还站着几个人,穿着杨府家奴的衣裳,人影却很熟悉。不就是先前奉命去查看捉奸的王府几个侍卫吗?

    原来那几名侍卫见杨府来人甚多,归来请示余贤从之后,为保万全就先埋伏在了杨府人群中,伺机在上风口点了迷药。这迷药也不让人立刻昏睡,只有身燥体软之效。信王府侍卫常年试用,都有抗性,少量迷药几乎没有妨碍,放在杨府家奴身上就见了奇效。

    杨府众人尽数放倒之后,余贤从前来复命,谢茂道:收拾收拾,咱们逃。

    逃?这个词用得极其微妙。

    在谢朝,只要谢茂打的不是皇帝,哪怕他欺负了皇帝的几个儿子,也不必逃。

    他只要报出身份,别说皇帝皇后,就算是承恩侯杨上清本人,也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婢生子,和朝中最炙手可热的一等王爵不依不饶。他根本不必逃。他完全可以大大咧咧地在这间小客栈里高卧不起,等着明天承恩侯府来人上门,不是向他问罪,是向他赔罪。

    可是,他说,他要逃。

    今夜他没有向杨竎自报家门,今夜他抢了杨靖的致命软肋,今夜他折了杨竎三条腿,然而,他就这么带着所有知道他身份的人,逃了!无名氏犯下泼天大案,承恩侯府公子惨遭毒打残害,这个消息将会随着天亮传遍圣京。

    皇帝、皇后、承恩侯府,甚至五城兵马司、城关衙门、卫戍军,统统都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会大张旗鼓地把这个无名氏找出来,明正典刑。

    想想这么可怕的阵仗和局面,赵从贵就差点哭出声来。

    淑娘娘诶,老奴对不住您!千岁这是故意要搞事情啊!老奴胆儿小,老奴不敢拦!

    第14章 振衣飞石(14)

    打定主意要搞事情的谢茂,拥有着极其丰富的斗争经验。

    他故意吩咐侍卫们即刻收拾起才拆开的行囊,风急火燎地落荒而逃,临走时又心生贪婪,把杨竎带来的二十多匹健马顺手牵走,一路奔马嘶鸣、烟尘滚滚,闹得大半个城门镇都被惊醒,当街临门的商户纷纷推窗察看,议论纷纷。

    一路朝着文帝陵的方向狂奔了几个时辰,天大亮时,青梅山的衣大将军行辕近在眼前。

    衣尚予此时正在过早。听说谢茂来访,衣尚予连早饭都顾不上吃了,扔下半个馒头就起身,一边往堂上待客,一边问来回事的役兵:小石头回来了吗?儿子被拐了,老爹心里着急!

    役兵想了想,肯定地说:没有。

    衣尚予顿时气得牙痒痒。好你个谢十一!骗我一兄弟一儿子,今天还敢上门?

    待客是在二堂。衣尚予进门时,碰上了提着药箱匆匆赶来的军医,往前一步,就看见他的帐前校尉伏未正蹲在一个麻袋前边,絮絮叨叨地说什么,几个人围在伏未的身边,不时动手搓出一块血帕子来。

    一身白衣常服的谢茂斜倚在条案上,百无聊赖地啃着一块酱肉,吃得满嘴流油。

    失去了蟠龙王袍与王爵礼仪的环绕,这少年仍是随便搁哪儿都矜贵无比的天生贵气。

    满堂血腥气。军医告罪一声就冲了上去,伏未似是松了好大一口气:你可来了!这姑娘顶骨好似被打破了,我

    你起开!军医将伏未一脚踹开,衣尚予才看清那破麻袋里,装着一个昏死的少女。

    谢茂将最后一口酱肉吃完,拿热毛巾擦擦手,叫得亲热:衣姊夫。

    衣尚予与他叙礼落座,谢茂看上去就是风尘仆仆、满身疲惫的模样,来得又这样早,倒不像是从山中下来,偏偏要问:恰好有事请教殿下。我那不争气的小畜生平白不见了两日,上下都找不到人,殿下可曾见着他了?

    谢茂装傻:啊?立时将容庆拉了来挡枪,姊夫,此事情急,还请姊夫援手!

    衣尚予岂是好糊弄的主儿,也架不住容庆满心冤屈一身悲愤,没等衣尚予再问,容庆已噗通一声跪在衣尚予跟前,拿出昨夜对付谢茂的架势,砰砰砰狠磕几个头,地板上瞬间就溅出血来!

    衣尚予正经刀山血海里趟出来的杀神,这点儿鲜血根本不放在眼底。他皱眉,是因为他已经察觉到了,谢茂这是故意带了个麻烦给他。

    衣尚予皱眉,不必他吩咐,服侍在帐下的两个亲兵即刻出列,齐齐顿住腰间佩刀,同时架住容庆腋下,反手一扣,就将容庆死死制伏在地上,别说磕头,动都不能再动一下。

    这亲兵二人出手整齐划一,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可见训练有素。

    此人是谁?衣尚予问谢茂。

    昨夜偶遇的路人。为何在此,叫他亲自向姊夫说明。谢茂表示孤口渴不想多说话。

    衣尚予总不能让谢茂别喝茶了带着人滚,他只能听听看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麻烦。

    容庆就保持着一个被两把佩刀制伏在地上的憋屈姿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

    他说杨靖逼奸不遂杀人满门时,衣尚予目无表情,他说杨靖酒醒后怕、屠灭县衙役吏时,衣尚予目无表情,他说杨靖勾结守备将军简薛杀良冒功时,衣尚予终于沉下了眼眸。

    衣尚予是个不太像武将的武将。与他威震天下的战神之名相比,他一直显得寡淡而儒雅。

    一直到现在,谢茂才感觉到他深藏在骨子里的锋芒,就似利剑出鞘。露出锋芒的衣尚予,仅仅只是抬起眼眸,一股深沉的锐利与危险就静悄悄地统治了整个厅堂。没人敢大喘气,连谢茂都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他觉得好像回到了前世朝堂上听衣飞石大将军解说战局的时候。

    容庆被押在地上看不清衣尚予的表情,可他仍旧准确地感受到了衣尚予的杀意。

    这显然是针对简薛的杀意!

    相比起无差无职的谢茂,身为天下武官之首的大将军衣尚予,才是真正该做主的人。

    容庆埋头痛诉:大将军!您可知道徐乡百姓是何下场?简薛不止斩男丁首级邀功,妇孺也不放过。十一二岁的男丁也罢,七八岁的孩童满脸稚嫩,竟说小儿为匪盗望风撅壕,三个小儿人头记作一级斩首

    衣大将军,您怎能让这样狼心狗肺、蒸害黎庶之人,在您帐下逍遥法外?容庆大声问。

    在谢朝,大将军乃武官之首。文帝在世时,曾组建枢机处,以大将军为枢机处长官,协理天下武事。须涂虏汗国覆灭之后,枢机处被裁撤,然而,衣尚予的大将军行辕,仍旧是谢朝最重要的武事衙门之一朝廷任命京畿系统以外的武官,除了兵部的文书之外,还得大将军行辕加盖签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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