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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俱伤——君薄宴(10)

    傅杨和关柏心中都一紧,文旭抬头,露出那双疲惫的眼,出乎两人意料的是,听到了这个消息,文旭只是点了点头,声音低哑,辛苦大夫了。
    人在骤然遭受重击的时候,是感受不到疼痛的,可文旭却也不尽相同,他早就知道了,濒临破碎的灵魂被细若游丝的理智死死拽住,堪堪停在距离崩溃只有一线的地方。
    文旭,不该是这个时候,她最爱体面了。
    医生身后蒙着白布的病床缓缓的前行,慢慢停在了文旭面前,文旭伸手撑了一下自己,想站起来,可他的腿却像是融化了,关柏伸手扶了他一把,文旭半跪在床前,慢慢揭开了白布,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眼泪就顺着脸颊在雪白的床单上,打出一个又一个痕迹。
    床单终于露出了女人的脸,她饱经病痛折磨,算不上好看,可神情确是前所未有的安宁。她生前最爱体面,说话也温温柔柔,就像一捧秋水。文旭伸手缓慢的描摹着她的脸颊,他张了张嘴,然后无声的喊了一声,妈。
    那天夜里,又一个人退场了。傅杨和关柏跟着文旭寸步不离,他也没崩溃,办完一切手续以后,他平静的对两人说,我就先不给我爸打电话了,他还在外面打工,让他过个好年,傅哥班长,你们帮我教个单子吧,我歇一会。
    两人虽然不放心,但看他实在疲惫,也觉着他想放松一下紧绷的情绪,也就答应了,再回来的时候,文旭已经坐在长椅上睡着了。
    傅杨轻轻拍了拍他,可文旭只是皱眉露出了极为痛苦的神情,怎么都叫不醒。
    值班医生走了过来,她早就听说有一床癌症病人的陪护还是个孩子,今夜病人走了,他少不了一些反应,医生翻了翻他的眼皮,低声对傅杨道,这是太累了,你们是他的朋友吧,要不先带他回家休息休息。
    傅杨点了点头,谢谢大夫。
    医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孩子是在是太辛苦了,三年啊,谁撑得过来。
    关柏低头看了一会如在梦魇的文旭,低头一声不响的就要把他往背上背。
    傅杨忙拦住他,压低声音,我来吧,他还是有些分量。
    关柏没松手,沉默了一小会儿,我就是觉得很愧疚,没能早点帮他。
    傅杨拗不过他,只好松开了手,然后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行吧,你背不动了叫我。
    关柏点了点头,回我家吧,两个人过年也是过,三个人过也是过。
    傅杨点了点头,没反对,凌晨5点的时候,天上还一片漆黑。关柏背着文旭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的走,傅杨跟在他身后,小心的照看着。
    城市还未亮起来,可已经有人醒来,卖早点的老板已经开始打点。文旭不算重,可关柏却觉得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压在肩上让他喘不过气,走到了电梯门前他就有点背不住了,傅杨伸手把文旭接了过来,走吧。
    关柏也没再坚持,按了电梯,回到了家里,两人合伙把文旭放在里屋的床上,然后走了出来。两个人盯着对方看了片刻,都觉得对方很疲惫。
    关柏拍了拍沙发,翻出了两床被子,睡一会吧,好歹也算是个通宵。
    傅杨躺了下来,文旭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做一个旁观者看他面对生死尚且心如刀割,他不敢想文旭是什么样的感觉。
    小柏,文旭他会怎么样?
    关柏闭了闭眼,侧身躺在沙发上,整张脸几乎陷进枕头里,我不知道,只是要是我是文阿姨大概是解脱了吧。
    傅杨闭上了眼睛,你觉得文旭知道么?
    关柏沉默了一会,知道与接受是两回事情。他说完却发现对面只剩下了绵长的呼吸声,傅杨睡着了。
    他沉沉的晃了晃脑袋,也陷入黑暗中。
    总要学会告别,或者接受一段时间的结束。
    第十九章
    关柏其实没睡着多久,他不习惯这样的生物钟,到底还是在下午两点的时候爬了起来,傅杨还在沙发另一头睡得人事不省,关柏也没叫他,轻手轻脚的在饮水机旁边喝了口水,然后接了一杯热水进了卧室。
    文旭已经醒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他就这样么一动不动的仰面躺在床上,愣愣的看向雪白的天花板。
    关柏将水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坐在了床边,文旭像个躺在雪地里慢慢恢复知觉的人,他缓慢的转向关柏,班长,我妈呢?
    他昨夜的失态像是一场幻觉,所有的情绪像是被藏进了看不见的地方,此时的他不大像昨夜那个跪在病床前痛哭的少年,也不大像关柏印象里那个同学,他在一夜间变成了另外一个陌生的人。
    关柏有些不忍,都安排好了。
    文旭坐了起来,脸上没什么笑容,昨天麻烦你们了。
    关柏还没开口,卧室的门就开了,傅杨推门走了进来,他头发乱蓬蓬的一丛,贴在额头上,麻烦什么,不过你一说这个,我倒是有事情要跟你交代。
    文旭静静的看着傅杨没开口,傅杨也没管他,挠了挠后脑勺接着说,高利贷别贷了,我帮你把之前的换了,你只管回去上学,后面慢慢还给我。
    文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突然道,我不回去了,我爸在南方风里来雨里去,原来是为了我妈,现在总之我不想让他再这么操心了。
    傅杨走近了两人,然后自然的将手搭在了坐着的关柏肩膀上你想好了?
    文旭见此愣了一下,苍白的脸上然后忽然露出了一个微笑,想好了。
    关柏沉默了一会,我帮不上你,但是要是我能做到,文旭开口就是。
    文旭望着两人,轻轻摇头,你们已经帮了大忙了。
    他这么说,两人也无法再进一步了,毕竟世上哪来那么多感同身受,行到水穷处,还是得自己翻过万水千山来。
    已经快六点了,关柏惊醒,你要不留下跟我们一块吃饭吧。
    文旭摇了摇头,下了床,没事,我去找我爸,他说今天回来,他顿了顿我不能让他一个人过。
    说完,文旭去洗了把脸然后披上大衣,向两人挥了挥手径直出了门。
    关柏和傅杨甚至没得到一个送送他的机会,关柏站在阳台上看着文旭的背影,少年的手脚与一个成年人似乎已经别无二致,傅杨,我觉得文旭好像长大了。
    傅杨走近了他,也看向那个背影,三年了,他长大了不少。
    关柏突然想起了什么,你真的自己把高利贷给还了?不需要帮忙吗?
    傅杨挑眉,我自己是有点费力,然后我就跟我爸借钱。
    关柏半晌无言,奥对,你是傅总。
    傅杨低笑,然后低下额头抵在了关柏的背上。
    关柏,怎么了?
    傅杨低声道,你让我靠一会,我就是有点心疼我这兄弟。
    关柏无言。
    除夕夜一年比一年短,更何况昨夜两人又见了一场生死离别,心情都不算太好,春节联欢晚会在电视机屏幕上闪闪烁烁,傅杨侧靠在沙发上,关柏将手肘撑在膝盖上嗑盘子里的坚果。
    喝点饮料么?他忽然抬头问关柏。
    关柏连眼睛都没转一下,啤酒?
    傅杨坐直了身体,行啊。
    关柏拍了拍手,把碎屑都拍掉,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了两瓶啤酒,然后走了回来,傅杨接了过来开了一瓶,喝了一口被冰得一个哆嗦。
    关柏不明显的笑了一下,也开了手里那瓶喝了一口,傅杨冷不防碰到了这么一个微笑,他静静地盯着他,这么近的距离里,关柏脸上的一切都分毫毕现,傅杨才发现,关柏的眼睫毛很长,像两个小小的扇子,轻轻的扫过空气中的尘埃。
    他就这样凝视着关柏,突然开口道,小柏,我要走了。
    关柏愣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啤酒,他忽然感到有些无措,你怎么不在这里上完高三?
    傅杨笑了一下,伸手拨了他额前的刘海一下,我也不想这么早走的。
    关柏坐在对面手足无措,篮球赛怎么办?
    傅杨有些歉意,能教给你们的我都教给你们了,至于我,还是托你跟老班说声抱歉。
    那你去哪里?他最后才问出他最在意的问题。
    我爸跟我妈和好了,我妈今天就在我爸跟前,你爸妈可能没跟你提,我爸一早就跟我说要我去上个小灶,他浪子回头,终于想对我寄予厚望了。
    关柏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更加无从得知自己的惶恐从何而来,可傅杨却全然明白了他的顾虑,他那双指节分明的手落在了关柏柔软的发梢上。
    小柏,别怕,你不是异类,你是我们的小班长,你是老班的心头宝,你是咱们凑数篮球队里最帅的一个,然后他的声音放轻了许多你是我喜欢的人。
    十二点了,窗外的鞭炮在这一刻响了起来,嘈杂的声音与傅杨那句你是我喜欢的人近乎叠在一起,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头上那只手却突然放开了,迅速移到了他的背上,然后蜻蜓点水一样将他往傅杨怀里带了带。
    小柏,新年快乐。
    在这年的除夕,关柏得到了一个转瞬即逝的拥抱,和一句新年快乐。
    还没到十五,章青徐蓉他们就回来了,不同的是这次多了两个人。两位父亲都给好久不见的孩子带了礼物,可关柏却感受不到一点喜悦的心情,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直到傅杨站在小区门口跟他挥手,他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文旭发了条短信过来,关柏,新年快乐,傅杨他其实不花心的。
    关柏茫然的放下了手机,傅杨遥遥对他一笑,然后钻进了车里,手机屏幕又亮了,这次是傅杨。
    我走了,小柏。
    这五个字像一盏刺目的灯,正正落进了他心里,关柏就这么猝不及防看清楚了自己在想什么,他望着熙熙攘攘的街。
    我不想他走。
    关逢君站在一旁,搂了搂儿子的肩膀,没事,你们大学说不好还能再见面。
    后来很多年,他们来来去去,关柏却始终记得这是第一次分别。
    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
    第二十章
    高三就这么开始了,只是关柏总觉得缺点什么,他跟班主任说了傅杨的情况,班主任却毫不意外。
    傅杨他爸早就跟我们打过招呼了,搞不好这孩子还是要出国的。
    关柏微微垂下了眼睛,好的。
    老郑没察觉自己这位得意弟子的失神,一边整理自己手边的作业一边继续念叨,当时让你们叫他参加篮球队也是碰运气,结果居然真的成了,能教你们一点是一点,球赛嘛,只靠你一个人那是要累死你,对了,跟同学们提一句,由于咱们缺个人,篮球赛就推到下学期了
    关柏无心再继续听,知道了老师,我把作业顺便抱过去吧。说完就抱着一沓本子出了门。
    他才出门就遇上了一群同学,在人群中险些被撞得没站稳,他踉跄两步险险稳住自己。
    这一刻他才真正接受了傅杨突然在上一年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又在上个月突然消失的事实。
    高三的课比高二还要多,他似乎并没有多少时间去感怀这件事情。关柏忙到无暇去思考傅杨与他打的赌有几分真心,只是在有一天夜里,他写卷子一不小心睡着了,他是在颈椎酸痛之中醒了过来,手机在一旁静静地闪烁。他坐直了身体揉了揉僵硬的脖子,然后睡眼惺忪得拿起了手机,只有一条短信。
    早点睡吧,都几点了,灯还亮着。
    关柏突然就清醒了,他几步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可街上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只有灯光安静得铺满整个路面,就像上个除夕那场悄无声息的大雪。他突然就很想听听傅杨的声音,于是他也就这么打了过去。
    电话响了三声,然后被接了起来。
    对面的声音清醒且带着笑意,看见短信了?
    关柏仍望着窗外,没有挪动脚步,你怎么还没睡?
    傅杨的声音像是贴着话筒传了过来,他低低笑了一声,耍赖道,你不是也没睡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关柏被逗笑了,可他又不能直接说你别半夜来看我这话,未免太过自恋,可直觉告诉关柏傅杨真的有可能专门绕到小区底下来看他的房间一眼。
    傅杨在电话另一头洞穿了他的心思,想什么呢?我去办了点事情,排队排到了现在,绕过你家小区都两点了,就你一盏灯亮着,小柏你明早真的不会迟到么?
    关柏没由来就觉得心情很好,勾了勾嘴角,不小心睡着了,对了,篮球赛延期了,你能来么?
    这句话问得像个废话,可他就这么问出来了。
    对面也没嫌弃,打球是打不成了,到时候看时间吧。
    关柏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什么,轻声道,昂那行吧,你早点睡。说完就想挂了电话,可傅杨笑了笑,及时补上了一句话。
    过一段时间我去看你。然后手机屏就亮了,显示通话结束。
    关柏闭了闭眼,心道,那行吧。
    一中向来对高一高二的学生极为严格,到了高三倒是放松了一些,可这群学生却毫无放松的意识,老郑在班里巡视了一圈,黑板右上角的倒计时刚刚换了新的一天。
    哎?你们怎么不出门去上体育课?对了今天圣诞节,你们年轻人不要这么死气沉沉啊!晚上晚自习不上了,回去补觉吧。
    众人在底下回应得寥寥无几,大多数不是在书堆里睡觉就是在埋头刷题,老郑更满意了,背着手摇了摇头,嘴里念叨着,太不让人省心了。然后一步三晃悠出了教室。
    下课铃响起,同学们三三两两背起书包,像一条条丧尸那样游出了教室,关柏斟酌了一下还是觉得待在教室自习比较好,于是码了码书本干脆下楼就直接去食堂了。
    晚上留下的人大概只有十个人左右,关柏翻出了另一套新卷子转了转笔,教室门口有个人影走了进来,他并没理会,大概是哪个临时决定留下上自习的同学才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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