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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Boss又追来了——故听蝉(34)

    少年名为元岩,字石开,身上有秀才的名头在,年后要上京参加恩科考试,希望取得功名,回报乡里百姓。
    爹娘早逝,给他留下了个刚断奶的妹妹,他又要读书又要照顾妹妹,平时都是靠左亲右邻来接济,妹妹能长到这么大着实不易。
    一年前隔壁搬来一对兄弟,虽不知来历,但待人和善,也没听说有丑事闹出来,隔壁的兄弟两个还都各自带着妻子在,应该是对老实人。
    他提前跟他们打了招呼,到时候若是娇娘需要回来帮忙。
    他要上京赶考,不宜带着娇娘一起奔波,娇娘还小经不起长途劳累,也是怕他照顾不及时,被人拐走了。
    尤其是母亲同父亲容貌出众,他们兄妹两个容貌更为艳丽,平日上集没少惹人垂涎。去了外边恐娇娘更不安全。
    留在村子里最安全。
    乡里亲朋多少会顾念他们逝去双亲的面子。
    娇娘聪慧,性格开朗,也很喜欢隔壁那家人,应是没问题。
    元岩将娇娘抱起来,让她坐到自己肩上,往屋子走,边走边对娇娘说:等过完年,哥哥要去赶考,咱们家没什么亲戚,只能你一个人住着。左边的奶奶会给你做饭吃,到吃饭的时候你就去她家,晚上要回来睡觉,哥哥平时教给你的都要注意,知道吗?
    娇娘乖巧地点头。
    元岩继续说:隔壁奶奶收了哥哥的钱,所以不用害怕自己吃的多被骂,放开吃,别把自己饿着。
    嗯!哥哥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肯定没问题了!
    元岩被她的动作逗得一笑,接着说:右边那家人咱们不熟,平时要是需要帮忙的话,奶奶帮不了再去找他们,再不行去喊总到咱家借书的先生。明白了吗?
    明白了!
    哥哥教给你防人的办法,都记住了吗,你做给哥哥看一遍?元岩把娇娘放到竹椅上,蹲在她身前同她商量到。
    砚卿冷眼相看屋中一大一小的互动,不禁思考,玉娇容被他哥哥教了这么多防范人的东西,怎么会被人卖到花繁海?
    他看到的是元岩的记忆,所有事物自然都是以元岩的视角来展开,这点元岩应该是不知道的。
    年后,元岩准备好所需的物品,先去左邻的奶奶家送了些钱打了招呼,接着去了右边。
    右边来开门的是个中年妇人,头上包着块布,她打开一条门缝,从缝中向外探看,见到是元岩才挤出一个笑容。
    元岩回以她一个笑,说:我今天就要走了,拜托婶子平日有时间照顾照顾我妹妹。
    你妹妹?中年妇女不知怎么语气中带有一丝兴奋,她满口答应道:行行行,没问题。
    话锋突然一转,又道:你等等,我进去问问我家那口子。
    元岩不懂中年妇女突然的行为,明明之前说好的,他今天只是在临走前提个醒,为何那婶子还要去征求家中夫君的意见?
    砚卿刚才一直注意着门缝,中年妇女闭门退开的一瞬间,看到门内院中走过一个脖子上带疤痕的男人,他立刻便想起缘山上的那伙人贩子。
    可惜元岩的记忆中没有院内的情景,否则他可以进去一探究竟。
    中年妇女很快就回来,手中拿着个破旧的钱袋子,不由分说塞给了元岩,嘴上说:这是给你的,当盘缠用吧。
    接着不等元岩说话就插上了门。
    手中拿着钱袋,元岩想了想,暂且收下了,回来再想办法还回去。
    回到家中,向妹妹再交代了一番需要注意的,赶着午前出发了。
    行了一个多月,元岩抵达京城。京中人心惶惶,元岩摸不清状况,先去找了告示板。
    上面贴的都是旧告示,从落款时间看,最晚的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了。
    元岩紧锁眉头,离开告示板,寻思着先找寻落脚地,可他还不及去找,南门方向烟尘卷来。
    骑着骏马的守卫,被快马惊得乍起的百姓,一时乱作一团。
    他听到守卫高呼:洋军来了!
    怎么可能!
    他进城前,城外没有丝毫异动,这才多久?
    不管洋军的队伍是否行进到京城外,今年的恩科都开不了了。元岩思量着接下来的去留,被人撞了一下。察觉到不对劲的他反手去捉偷他钱袋的小贼。谁知被小贼浑水摸鱼逃了,他手上抓到的是个裹着东西窜逃的小摊贩。
    元岩丢开骂骂咧咧的小摊贩,再看时,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更何况他本来就没看清楚小贼的容貌。
    幸亏他单独放了一部分铜钱,否则回乡无望。
    打听到城门附近有一座荒废的寺庙,元岩趁着天还亮着,买了几个馒头,就去了。
    比他来得早的还有几人,穿着破锣,各自坐在寺庙中,互不理会。
    元岩的衣着不算好,但与那几人相比也说得上干净整洁。
    他找了个遮风的地方坐下,才是初春,难免寒风瑟瑟,穿堂风一过,他冻得抖了几抖。
    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他更加裹紧了衣物,还从包袱中取出了件袄子披裹上,这才稍稍暖和些。
    天色渐晚,来此过夜的人多了起来,其中不乏乞丐混子之流。
    风声呜咽,那些人白天没捞到太多东西,晚间又饥又寒,眼睛滴溜溜乱转,瞅上了角落里打着盹的元岩。
    他们互相对着眼神,干瞪了半天才确认下一个人去找元岩的麻烦。那个人是他们中看起来最年长的乞丐。
    乞丐在众人的目光中站起来,振了振自己布满破洞的脏污衣袖,朝元岩走去。
    哎,乞丐伸出食指推着元岩说,起来,这儿我看上了。
    元岩咯噔一下被甩出梦境,迷蒙着双眼借着月光看清了趾高气昂的乞丐。
    他说:这位前辈,有何指教?
    我说这儿我看上了。乞丐下巴对人,手指指着地,又说了一遍。
    我这就挪地方。元岩扶着墙起来,弯腰去拾充当坐垫的包袱。
    猛地被人推到墙上,由于他弯着腰,额头直直撞到了墙上。元岩手肘撑着墙缓了片刻才回身不解地看着乞丐。
    乞丐对他勾勾手指,说:把吃的拿出来。
    元岩这才明白,乞丐是想要他的吃食,根本不是看上这块地方了。
    既然如此,分出一二未尝不可。
    取出一个馒头,元岩把它递到乞丐面前,和和气气地说:原是前辈晚间饥渴,小生这里留有一个馒头,应能聊以果腹。
    才一个?乞丐斜瞥着元岩手中的馒头,不屑道。
    是。
    我不信!乞丐道。他一挥手,同他一伙的乞丐混子一拥而上。
    玉颜(十三)
    元岩靠坐在寺庙外墙皮所剩无几的墙壁上,仅着一件单衣。一件单衣不足以抵御墙壁透过来的寒气,可若是不靠着他恐怕连脊背都挺不起来。
    那些人抢走了他的馒头、十几枚铜钱以及身上的袄子,打了他一顿把他扔出了寺庙。
    周围人冷眼旁观,甚至有幸灾乐祸的,没人站出来说上一句话。他们怕惹麻烦,这道理他懂,人心比这初春的风还要寒凉渗人。
    思及家中还有妹妹等着他,元岩收拾好心情,想着明天如何回去。
    皇城必然不会封锁,否则连京中都人人自危,那就彻底败了。
    闭上眼睛,元岩在寒风中睡了过去。
    天才将将露出一线白色,元岩就醒了。
    面色潮红的他,撑着墙壁站起来,摇摇晃晃,眼前的景象打着转,走出去一步就腿软着摔了回去。
    昨晚露天席地,看来是染病了。元岩重新爬起来,缓慢地向城门方向移动。
    无论如何要回去,家中那边现在不知是何情形,他不能让娇娘一个人在家。
    出城、沿着官道踉踉跄跄前行。
    行了不知有多少日,元岩终于望见了村子外的石碑。
    他喜形于色,冲回家中,迎接他的却是凌乱的屋子,而他的妹妹则不见踪影。
    他将整间屋子翻了个遍,只发现一袋钱。那是他出发前右邻给他的。
    如今家中所有钱财只剩下这些,元岩捏紧钱袋子,去隔壁敲门。
    扣了几声,门内无人应声。
    这时左边的奶奶正提着菜篮子从屋里走出来,望了望元岩家,又望了望隔家,嘟囔道:娇娇也不知道被他们带到哪儿去了,这都快半个月了,还没回来。
    元岩如遭雷劈。
    娇娘被带走了?怎么会!
    可家中的种种迹象都在表明他的妹妹被人强行带走了,至于带去何地,他不知道。
    元岩脚下挪了几步,问奶奶道:娇娘娇娘被他们带去哪儿了您知道吗?
    谁知左边家的奶奶竟恍若未闻,径直穿过他向前走。
    元岩难以置信地低下头打量着自己的四肢、躯体,皆是完好无损。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元岩回想自己归乡的经过。他在染了风寒后未经修养,就立刻启程往回赶,在此之前他的钱袋被人摸去,在避风的寺庙中遭人抢劫殴打。
    这一切都显示他不可能在完好的情况下回到村子。
    并且他没有钱,一路上的吃食问题是如何解决的?
    似乎除了赶路的前几天他都没有心思去找吃的,那他是怎样回来的?
    他是以人的身份回来的吗?
    元岩陷入了对自己深深的怀疑中。
    呆立了半天,他决心先不去想这些。娇娘去向不明,他要把她找回来。
    在人间飘飘荡荡好些日子,元岩来到一座城内。
    这里人们茶足饭饱后的交谈他都会去听,由此他知道这座城里的秦楼楚馆最为著名,每年都会有新人进入,收的都是些年龄不大的白嫩小姑娘。
    今年进新人的时候才过没多久。
    元岩找了一家又一家,终于在最大的那家后院厢房找到了他的妹妹。
    他的妹妹抱着膝盖小小一团缩在厢房角落,脸上犹挂着泪痕,身上不见伤痕,但听见一点动静就会情不自禁地发抖。
    元岩蹲到她面前,柔声细语地说:娇娘,娇娘哥哥来找你了。
    厢房门打开,走进来个穿着精致的女人,手中端着碗米饭,饭上盖着肉和青菜。
    她把碗放到娇娘面前,诱道:只要你听话,这碗饭就让你吃。小孩子不要太倔,不然没人喜欢的。你看你家人不就把你卖给我了吗?
    没有!娇娘突然大声反驳道。
    那女人噗嗤一笑,手帕挡在嘴角,说:这么天真的小姑娘还是第一次见。你不看看自己被卖进来多久了,要是你家人没卖你,早该满城地找了。
    没有!没有!没有!娇娘埋下头嚎啕大哭。
    元岩好生安慰着她,极力反驳那女人的话。尽管他努力平复心中的怒气,身上还是飘逸出了几缕明显的阴气。阴气飘到娇娘身上,她哭得更加伤心。
    砚卿捕捉到这一细节,摇头叹息。
    哭罢,娇娘扑到地上,抱起那碗饭狼吞虎咽起来,边吃边打着哭嗝。
    那女人一看她肯好好吃饭了,大喜,顶着一张笑脸给她拍着背让她别被噎着。至于那孩子凶狠的眼神,她是很赞赏的,不下定决心狠,怎么吃这碗饭呢。馆里互相倾轧的可多了去了。
    收着娇娘吃完的碗,那女人用手帕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牵起她的手,说:这才乖,听话才是好孩子。来,跟花妈妈一起去看看给你布置的房间。
    元岩护在娇娘身边,可他什么都不护住。
    那些人对娇娘做的一切都不可饶恕。元岩身上逸散出的阴气逐日增多,他无力阻止这一切,心中积攒的自责内疚让他渐渐向恶鬼靠近。
    直到一日,几个男人亵玩娇娘,娇娘无神的目光直直的看着上方。
    元岩旁观到一切,逐日侵蚀他的阴气吞噬掉他的理智,使他化身恶鬼,将正在娇娘身上动作的几个男人全杀了。
    他才头一次意识到,他也能杀人,如此轻而易举。人看不见他,就无法躲避。
    娇娘被几个男人压着,压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到不对劲,回神一看,几个男人都不出气了。
    都死了。
    娇娘尖叫着裹上衣服逃出房间,喊来了花妈妈。
    花妈妈安慰她说:我这就让人处理,你先去我房间缓口气。送走惊魂未定的娇娘,花妈妈冷下脸来,招了人来,处理掉尸体,吩咐人去找仵作给看看是什么毛病。他们未来的头牌可不能出什么事。
    元岩此刻想的是:杀了她!杀了她!
    杀了她,妹妹就不会接客了,也不会被糟蹋了。
    元岩抬起手伸到花妈妈脖子附近,迟迟没有落下。只要他掐断这女人的脖子,娇娘就能解脱。
    五指收缩放松,直到花妈妈扫了眼房间后转身离开,元岩都没有掐下去。
    隔了几天,元岩把自己缩在娇娘房间角落,抱头而坐,身体时不时抖一下。
    他杀人了。
    他不仅没有感到恶心,反而因为从那些尸体上流到他体内的东西兴奋。
    他克制不住,在不牵扯到娇娘的前提下杀了一个又一个碰过娇娘的人。
    他通过各种方式引诱他们到城外的缘山上,杀掉他们。
    他杀的都是穷凶极恶之辈,不是平民百姓,元岩如此对自己说。
    可他杀得越多,心情越平静,他甚至觉得杀人的那个不是他。
    砚卿目睹石岩杀人埋尸,气运转流向他,阴气渐盛,他也渐渐模糊了人的外貌。
    他在缘山上偶遇那伙人贩子,眼睛闪着猩红色的光,死死盯着其中两个人。一个脖子上有疤痕,一个毫无特征。
    元岩虐杀了他们,拘禁他们的魂魄,利用大量死人堆积起的阴气为缘山蒙上了浓浓的雾气,在特定的日子里普通人进不来。他折磨他们,每月都要经受一次虐杀之痛;利用他们为自己杀更多人,满足他吸取他人气运的嗜好。
    他也不再是元岩,而是成了彻头彻尾的恶鬼。
    砚卿立在巷子深处,对着恶鬼,神色淡淡。
    恶鬼说:我深知,我所作的恶,万死不足平。可娇娘,是无辜的。若可以,请你,帮我,照顾,她。
    砚卿缓缓摇头,道:非是我冷漠,而是我不能干涉太多。
    恶鬼惨然一笑,说:如此,还是,谢谢了。
    巷中传出一声清脆的铃铛声,砚卿扶着墙目光游移不定,低头看了眼手上残纹褪尽的木铃铛,找回神思,抹了把眼睛,站直身体,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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