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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梦天师[重生]——丨林暮烟丨(32)

    鹿辞沉吟片刻,又道:可一直以来能够成功抵达秘境的不都是所谓未经尘世沾染的婴孩和书籍纸张那些什物?若所有船只木盆一类的东西都会被吸引过去,东海上那么多渔民渔夫,为何我们当年从未见过?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姬无昼道,我觉得最有可能的原因是我本就是从秘境出来的人,所以对秘境而言或许与常人不同。
    鹿辞怔了怔,下意识反驳道:可师父明明说过
    话音到此戛然而止,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要说的理由似乎不足为据。
    师父说过,离洲弟子终身不得重返。
    当年几乎所有同门都理所应当地将其理解为离洲后无法再回到秘境,可此时此刻重新想来,这话似乎更像是一句师训门规,好比寻常百姓家的长辈告诫孩子不得靠近水塘,并非是说孩子无法靠近,而是不要靠近。
    只不过,师父口中不得重返的地方是在无数人间传闻中自古难以寻觅的藏灵秘境,所以才会令人自然而然地将其误解为无法重返吧。
    姬无昼见他话说一半又沉思良久,道:你是不是想说,师父说过离开秘境之后就再不得重返?
    鹿辞点了点头,坦言道:但我刚才突然发现这话本就有歧义,所谓不得未必是指不能,或许只是不要而已。
    不料,姬无昼闻言却是摇了摇头:我不这么想。
    鹿辞有些茫然:何意?
    或许他原本的意思就是离洲后无法返回,只不过,他还曾说过另外一句话,姬无昼道,他说四方灵器藏于秘境之事只是人间杜撰的传说,秘境根本没有灵器。
    这两句话乍听毫无关联,可鹿辞却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师父说秘境没有灵器,可灵器确确实实就在秘境,那么他说离洲之后无法返回,难道就当真回不去么?
    鹿辞道:你是觉得这二者都是师父在有意说谎?
    姬无昼道:对,正因曾他这样说过,所有弟子才会深信不疑,以至于那么多年从未有人离洲后试图重返,自然也无从验证其真假。
    鹿辞一时默然,不知怎的,他忽然觉得姬无昼对师父的态度有些古怪,倒也不甚明显,只是言语中似乎隐隐透着一股不大信任之意。
    他并不确定这是否是自己的错觉,若不是,那么这份怀疑是从何而来,又是因何产生?
    此时记忆画面中的小船已经临近洲岸,羲和洲的全貌也彻底展现了出来。
    在如此近处看去,那些黑云聚成的天柱更为庞大骇人,而其源头也已清晰可辨,竟是秘境正中春眠所在之处。
    小船触及岸边岩石,姬无昼从船头跃下,将船拖拽上岸,而后回身举目四望一圈,不由得微微蹙眉。
    漫天飞雪间,整个羲和洲岸一片死寂,唯有身后海浪拍击岩石的巨响不绝于耳,两相对比之下,秘境更显森然诡异。目之所及之处空无一人,但细细观察却又能发现草地上被杂草半遮半掩着几只一动不动的灵鹤。
    原地停留片刻后,他直接迈步向最近的一只灵鹤走去。
    待到近前蹲身拨开齐膝的杂草,看清那灵鹤的全貌后,饶是镇定如他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根本已经算不得一只鹤了,甚至连鹤尸都称不上,充其量只能算是鹤羽包裹下的一架鹤骨,皮肉全无,干净得连血丝都不见半点。
    姬无昼收回手,起身又去其他几处查看了一番,发现所有灵鹤的死状都如出一辙,像是被什么东西在极短的时间内剔干了血肉,但骨架和鹤羽却都还完好,甚至称得上整洁。
    再站起身时,姬无昼的神色已是十分凝重,他望着因黑沉天色而显得幽邃异常的外围密林深深蹙眉,眉宇间半是担忧半是惊疑,仿佛先前还只是直觉的那种不详预感正在一点点应验。
    但他也未迟疑太久,静站须臾后很快便迈着坚定的步子朝着那密林行去。
    此时的密林尚未有浓雾遮掩,但阴暗天色和茂密树冠依旧令其充斥着一股森然寒意。
    姬无昼的脚步不疾不徐,一边前行一边四下逡巡,像是警惕又像是在寻觅,直至穿过林间抵达往时居学之处,他才再一次停下脚步驻足观望。
    没有人,一个也没有。
    他从洲岸到此的一路上其实都在试图找到哪怕一个人影,但即便此时已经到了往日最为熙攘喧闹的连绵屋宇间,他还是未能发现任何一个秘境子弟。
    他缓步上前,走到一间屋外站住脚步,抬起手像是想要敲门,但就在即将触碰门板的刹那却又顿住,像是发觉了自己的举动有些自欺欺人,遂换指为掌,直接将门扇推了开去。
    第39章 藏骨之地 黑云密布春眠静,红光一现藏
    屋中比外头更为昏暗, 连摆设都看不分明,但依稀可见靠墙的那张床榻上似乎隐隐有个轮廓,像是躺着一个人。
    姬无昼毫不迟疑地向墙边走去, 待到近前却又骤然顿住脚步。
    衣衫发束之间,赫然是森森白骨。
    如那些被杂草掩盖的鹤尸一般,这人身上的血肉也同样丁点不剩。
    姬无昼怔怔站了许久,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转身疾步向外走去,径直走到相邻的另一间屋前推门而入。
    果不其然,又是白骨。
    第三间,第四间,第五间
    但凡有人的屋子无一例外,床榻上躺着的都是那样一具仅剩衣衫和发束的白骨, 因早已没有血肉附着其上, 光凭相仿的衣饰根本连身份也难以辨明。
    然而, 并不是每间屋子都有人。
    光是他已经看过的那十几间中, 空置的就已过半数。
    望着他骇然却又困惑的神情,旁观记忆的鹿辞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你当时一定很奇怪,为何少了那么多人, 是吗?
    姬无昼道:是,直到后来我发现了屋后那些土丘, 才差不多猜到是有人已经安葬了他们。
    当年蛊患爆发之初, 尚未被沾染到的师兄弟们还能及时将已经故去的同门相继安葬,直至后来活着的人越来越少,即便未死也已纷纷染病,只得各自回屋卧床,再无力顾及旁人。
    那些留在房中的白骨便是除师父和鹿辞之外最后一批死去的同门, 未等将他们安葬,鹿辞自己便已出现了症状,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任凭他们的尸骨留在了房中。
    说话间,记忆中的姬无昼已经走到了两片居所之间的巷道,并在巷道尽头的假山周围看见了一座座新坟似的土丘。
    他穿过巷道,缓步从每一座土丘前走过。
    丘上无草,可见皆是新土,坟前无碑,可见入葬仓促。
    彼时的他尚不知晓秘境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单凭自己的所见推断,这些同门死得不仅蹊跷还极为迅速,且不像是被人屠戮,倒像是经历了某种从天而降的无妄之灾。
    是和那黑云有关么?
    他的目光转向秘境正中,盯着那高耸的黑色云柱久久凝神。
    然而在收回目光后,他却并未立刻前往那黑云的源头所在,而是转身重新穿过巷道回到居处,将剩下未曾查看的屋宅大门逐一推开。
    一间又一间,相同或相似的场景一次次在他眼中呈现,到最后推门的手几乎已经麻木,就像只是在重复一个毫无意义的、下意识的动作一般。
    直到最后一间。
    姬无昼的举动终于发生了变化。
    他在距屋门仅仅几步之处停住了脚步,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门扇,却始终没有上前推开。
    那是他自己曾经住过的屋子,或者换句话说,是他曾与鹿辞同住过的那一间。
    纷飞的鹅毛大雪落在他早已湿透的发顶肩头,而一贯畏寒的他却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刺骨的寒冷,就那么静静站着,看着。
    他停留得实在太久太久,若不是漫天飞雪仍在簌簌飘落,若不是风呼啸而过时吹弯他脚边的荒草,鹿辞甚至要以为眼前画面已然定格。
    你在看什么?鹿辞忍不住轻声问道,像是在问身边人,又像是在问忆中人。
    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却令姬无昼像是失语般没了声响,仿佛他也与当年忆中的自己融为一体,于风雪中化作了石雕。
    但这还不是最离奇的。
    更离奇的是,鹿辞竟然在这份长久的沉默中冒出了一个古怪的念头。
    他该不会是不敢推门吧?
    他是不是怕看见
    这个念头朦胧而又牵强,甚至还带着些许自作多情的意味,以至于他根本无法出口求证。
    但它却又像是一颗悄然埋入心底的种子,稚嫩的新芽从泥土中拧身钻出,弱不禁风而又无端执拗,勾起阵阵微痒,令人难以忽视。
    记忆画面中的姬无昼终于动了,但却并没有上前推门,而是退回最初的那间房中搬起床榻上的骸骨,出门穿过巷道抵达布满土丘的假山旁放下,而后是第二具,第三具
    最后一批倒下的同门并不算多,姬无昼将他们的骸骨一并搬至假山,而后在旁挖了几处新坑,将他们分别埋葬其中。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再一次回到了那扇先前未曾推开的屋门前。
    像是拖延许久而此刻终于避无可避一般,他深吸了口气,上前抬手推开了屋门。
    鹿辞清楚地知道那间房中并没有人,但屋里过于昏暗的光线令他无法看清那时姬无昼面上的神色,不由转头看向了身旁。
    身旁的姬无昼面色平静,看不出有何异样,见鹿辞向自己看来便顺势问道:你最后为何没有待在房中?
    鹿辞闻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稍显自嘲的笑容:虽然知道在哪里都是一样要死的,但总觉得死在房中未免憋屈了些。况且那时师父尚未染病,我想着离他远些或许能让他免于沾染,不过最终应该也只是徒劳吧。
    姬无昼敏锐地分辨出其实第一个缘由只是次要,第二个缘由才是他这么做的真正原因,但他也并未拆穿,只是神色忽然变得有些晦暗不明,像是有什么话未曾直言。
    鹿辞几乎立刻就察觉到了他的变化:怎么了?
    姬无昼轻轻摇了摇头:你先继续看吧,等会再说。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在鹿辞提及师父时态度有异了,思及之前他仿佛对师父不大信任的那番言辞,鹿辞不由得困惑更深,但还是依他所言将精力集中于记忆之上,继续看了下去。
    此时记忆中的姬无昼已从那间房中退出,没有丝毫停顿迟疑地径直向秘境正中行去。
    不知怎的,那笃定而又稳健的步伐竟给了鹿辞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之感。
    正中密林同样阴暗无比,且因接近黑云而更显阴森,但姬无昼却视若无睹,心无旁骛地在其间穿行。
    越靠近黑云底端,越像是在踏入某个深不见底的鬼域,仿若一切光明温暖都被掠夺殆尽,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寒冷和黑暗。
    终于,那冲天黑柱的源头彻底暴露在了视野之中镜池。
    那些黑气皆是从镜池蒸腾而起,如一圈高逾千丈的黑色围墙将正中春眠遮挡得严严实实,往日清澈澄净的池水仿佛变成了万恶之源,誓要令这天地为其色变。
    此情此景,不由令人望而生畏。
    若是换作旁人,或许连接近至此的勇气都未必会有,可此时的姬无昼却仅仅只是仰头观望了片刻,便收回视线义无反顾地向石径走去。
    那一刻,鹿辞竟然有种出言阻止他的冲动,但刚一张嘴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过是在旁观一段记忆,心中忽觉无力而又荒谬。
    黑气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姬无昼如同踏入了一团混沌,连脚下落足的石块都像是悬浮于虚空。
    随着他的视线被阻,记忆画面也骤然变成了一团漆黑的迷雾,所有光线和声响霎时消失,像是忽然失明失聪了一般。
    无边的寂静和黑暗里,身旁姬无昼覆在鹿辞手背上的手轻轻握了握,道:别担心,一会就好。
    鹿辞点了点头,随即意识到此时漆黑一片对方根本看不见,于是嗯了一声以示回应,可那从鼻腔里发出的声响却明显有些沉闷。
    因为此时他心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眼下的他不过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在看这段经历,黑暗也好,寂静也罢,哪怕是恐惧,心中都很清楚最终必然会过去,更何况还有人在旁陪伴安抚。
    可当年亲历这一切的姬无昼却从始至终都是孤身一人,风雪袭身,巨浪拦阻,白骨尸骸,黑云迷雾,桩桩件件都充满险恶与诡谲,可桩桩件件却都需要他独自直面。
    寒冷,困惑,茫然,惊心,没有人在他身边陪伴分担,也没有人会在他踏入未知的黑暗疑云时安抚地告诉他别担心。
    可是即便如此,他却依然丝毫没有慌乱,从记忆最初至今所做的一切都那样有条不紊,仿佛无论多么险恶的情况,多么孤立无援的境地都无法将他吓退击垮。
    这人生来就是如此无所畏惧的么?还是说,是曾经在秘境孤身一人历经的日日夜夜将他打磨至此?
    鹿辞没有再继续深想下去,因为眼前黑暗就如姬无昼所言,不多时便已到了尽头。
    随着记忆画面中的姬无昼踏过最后一块落脚石,抵达镜池中央春眠所在的那片寸土,一缕暗淡微光终于从头顶洒下,将雪白的春眠树冠映出了个囫囵。
    朦胧光影中,姬无昼极其缓慢地向春眠树底行去,像是有某种出离强烈的预感正在悄然应验。
    就在他踏出第三步时,树冠中突然闪起了一点红光,稍纵即逝而又十分微弱,如同暗夜中的星点萤火。
    鹿辞险些以为是自己眼花,因为他清楚地知道那树冠中究竟有什么,但却完全无法明白这红光是从何而来。
    记忆画面中姬无昼的脚步同样因那微光一顿,随即盯着那光点消失的地方加快步伐,三步并作两步抵达树底。
    纵是天光晦暗,树冠中靠卧的人影却还是清晰无比地倒映在了姬无昼的眼底。
    那是鹿辞的骸骨。
    姬无昼的身形又一次如同先前在屋门外停滞时那般僵立原地,他静静仰视着那具被熟悉的衣衫包裹的白骨,像是坠入了某个介于现实与虚幻之间的罅隙。
    那是一种预感终于应验后尘埃落定却又再无转圜余地的矛盾感受,它令悬于心头的巨石重重坠地,使人免于继续忍受未知带来的忐忑,却又用那巨石狠狠砸碎了仅剩不多的丝缕侥幸,使人再无法障目自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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