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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

    他从灵堂出来后,祁匡善便迎了上来,几日未歇眼中满是血丝,面容看起来疲惫不堪,承德帝多瞧了一眼,也顾不上多思祁家同方家是不是私交紧密,有没有背着自己做些什么勾当,会不会对皇权造成威胁?
    这事打乱了他所有思绪,这会儿只是望着祁匡善哑声道:太傅身后事宜就劳祁相多加费心了,有何事让孙海告知朕一声便是。
    文武官员纷纷欲再行礼恭送承德帝,后者伛偻着身子,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几岁,并未出声只是摆了摆手,晃晃悠悠走出太傅府,将那些诵经声木鱼声和其他的哭声叹息说话声隔绝在身后。
    踏出太傅府门槛时,承德帝突然开口,当年方清荣殿试金榜题名,祁相稍逊一筹得了榜眼,他二人正是少年风发时,先皇不止一次对朕和诸位皇子说:金麟并非池中物,古有卧龙凤雏,今有谨言吟风,有这二人在,大晋可再保百年无忧,太平昌盛
    说到这儿承德帝停了下来,突然回想到当日种种,先皇说的有理,往后这几十年中,朝中开新政,修律法,定朝纲,百姓安居乐业,国家繁荣昌盛,连四方疆域都少了不少动乱,这种种都离不了二人的功劳,方清荣是治世安国之才,祁匡善便是经纶济世之能,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处处提防这二人,尤其是祁家。
    祁家易出丞相,在祁匡善之前以先后出了三任丞相,相权一直是皇权最大制衡,轮到祁匡善时更甚,祁吟风师从徐太傅,同方清荣乃是同门同窗,裴家亦是同祁家私交紧密,更是险些结成亲家,这一条条关系都是往后对皇权的威胁,卧榻之侧其容他人酣睡,故而才处处提防,这些年间,方清荣和祁匡善也渐渐疏远,远不如当年亲近,就不知是做给自己瞧还是真就如此。
    恍惚间承德帝在想,若不是自己当皇帝,而是永安王呢?若是没有一开始提防忌惮,是不是大晋的辉煌远不止此,他不敢深思,只是抿着唇垂眸。
    等了小一会儿,见人这话戛然而止,孙海小心打量着承德帝神情,轻声道:太傅和祁相都是济世经邦的人才,但正因为陛下是仁君才能让人忠心跟随,大晋能有陛下这般至圣至明知人善任的君主,是万民之福啊。
    承德帝依旧未回话,听着身后传来的诵经声,像是陷入了过往的回忆中,他记得当年先皇看重的储君其实并不是自己,而是永安王,那人文武方面都高出其他兄弟不少,知交遍天下,才情卓绝,生就是惹人瞩目连方清荣都夸赞不已。
    这皇位与其说是自己争夺而来,倒不如说是那人一开始就瞧不上弃之如敝的,李汜同他爹长得极像,无论是性子还是能力这让承德帝感到深深地无力,故而才想将李汜除之后快以绝后顾之忧。
    这些日子夜里时常梦到昨日种种,虚虚实实让承德帝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还在少年时,好似还在东宫当太子;有时又会觉得自己刚继位,寻了不少莫须有的罪名或杀或遣处置了不少兄弟,若不是李健宣手握重兵却自愿镇守蜀州,今生不再塌入临安半步,兴许早晚也会容不下他的。
    这短短几步承德帝走的很慢,像是看到自己那并不波澜壮阔却也不岁月静好的大半辈子,他幽幽地叹了口气,若是阿汜还在,太傅这灵堂前不至于这般冷清,好歹能有个带孝的,阿汜那孩子何处都好,就是重情了些,你若对他付出一份真心,他能还你十份真意,这脾性一点也不像我们李家的子孙,也不对,他爹就是那么个性子。
    孙海没有回话,他跟在承德帝身旁多年,什么话该接什么话不该接已是心中有数,果不其然,下一秒承德帝又开了口,他都去了这么多年,如今说这些也无用,罢了罢了,回宫吧。
    人群缓缓走远,没一会儿的功夫便瞧不见了踪影。
    方清荣归葬的相关事宜是在翌日就安排下来的,这天虽还没彻底热起来,但却也算不得冷,尸首也停放不了几日,一切都安排的很快。
    归葬极为繁琐,耗时耗力,江州距离临安又远,这来回一趟得耗不少人力和财力,故而承德帝便赏了一敦玄冰棺用来护着尸身不腐,各种大大小小的事安排下来又废了几日的功夫,终于赶在方清荣头七那日归葬。
    这七日里季思一次也未去瞧过,他像是自动隔绝了有关方清荣去世的所有消息,整个人在户部衙门忙的头晕眼花,那拼命的劲儿把孙兴他们给吓了一跳,连曹为远都暗自怪异,觉得季思这厮是在憋什么坏招,想着他这段日子被那些个文人墨客就差指着鼻子骂了,便觉着这般反常保不齐是做给谁看呢,于是在心中呸了几声,不再当一回事。
    季思不知晓旁人所想,只是想让自己有些事干不至于停下来,一停下来各种各样的情绪便会从四面八方涌来,那种难受让他受不住,心头被那股悲伤缠绕着,一点点钻心蚀骨,像是要疯魔了一般,身子肉眼可见的变差,如行尸走肉般在衙门和季府之间穿梭。
    他听见旁人在讨论:说方太傅明日便要回江南归葬,容敬夫人跟着一块儿去了,想必便不会回临安了,再后头说了的季思一句没听去,只是低垂着头握着笔,吸满墨汁的笔尖饱满圆润,颤颤巍巍落下一滴墨来,墨迹沿着纸张纹路蔓延开来,像是乱了他的思绪。
    这账目也花了,季思索性没了兴致便收拾一番散了值,谢绝同僚邀他逛花楼的好意,一人慢慢悠悠沿着长街走回府。
    临安依旧很热闹,人们一开始会因为方清荣的死而难过惋惜,可转过身便会将这事放下,可能不消三年五载,能记着他的不过史书上的寥寥几笔。
    季思在心中叹了口气,一言不发的回了自己院落,刚一踏进院中抬眸时脚步却停了下来,院中背对着自己站了一人,听见脚步声那人便回过身来,一身青衣赫然就是几日未见的祁然,弯月躲进云中,将月光藏了起来,轻柔的像是以云为被入了眠,仅留下罪外围那圈余晖,不够亮也不够明,可已经足够季思瞧清祁然的面容了。
    两人一个站在院中一个站在院外,就这么静静对视了一会儿,还是祁然先有了动作,他走过去伸手抚住季思的脖颈按向自己,后者愣了愣身子下意识往前倾去,被人抱了个满怀,鼻腔中满是祁然身上那股淡淡的冷竹香,顿时驱散了他的一身疲惫,连鼻子都发酸起来。
    身后的手按住自己脖颈的嫩肉,有些瘙痒,季思闭了闭眼用力汲取这祁然身上的温度和气息,埋首在人怀中闷闷的问:你怎么来了?
    方清荣并无子嗣,在临安也无什么直系亲人,身后的诸多事宜都是祁匡善在处理,而其他扶棺守灵的事多是祁然在做,他算方清荣半个门生,自是理所当然,更何况也想替季思尽一尽这份孝心,更是处处亲力亲为,半点不敢疏忽,也知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一直等到这时才有空能来寻人。
    捏着季思的软肉祁然的声音传来,来瞧瞧你,一会儿还得回去,明天太傅归葬的事还剩一些没安排好,我得去守着。
    季思在人怀中咬着唇没出声,只是抱住人的手渐渐收紧,无意识中泄露了他的害怕和抗拒。
    这副模样落在祁然眼中让他有些忧愁,想着他的小王爷虽然看起来成熟,可实际上还未及弱冠,才十九的年岁,难免钻牛角尖了些,遇事会自欺欺人的将自己藏起来,好似只要他不知道这一切就都不是真的,一如当年宛妃娘娘去世那时,将自己关在房中一样。
    他在外人面前隐藏的很好,只是将那些任性,脆弱,无理取闹悉数给了祁然,没有一点隐瞒的展现在这人面前。
    祁然将人松开,双手捏着人肩膀沉声道:太傅明日归葬,你要去瞧瞧吗?
    我季思张了张嘴,却又突然不知说些什么,只好偏过头避开祁然的视线。
    季思,祁然唤了他的名字,你知道太傅走说了什么吗?
    季思抬眸有些紧迫的望着祁然。
    祁然直直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他说他舍不下你,怕他去了无人再记着你,无人替你焚香祭奠,让师母逢年过节为你燃一柱香,生怕你在下头受了委屈,他至死都在念着你,你真不去瞧瞧吗?
    每说一个字,季思的眼眶就要红一分,却又忍着不让泪掉下来,固执又倔强,祁然抬手替他揉开眼尾的那抹红,我陪你去,咱们去送先生一程可好。
    月光偷偷从云后探出头来,打量着寂寥繁华的人间,月辉洒满天地,笼罩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成了淡淡的一层白霜,淡然无味,却让人好似在发光,连黑夜也变得不再可怕。
    天才蒙蒙亮时太傅门口便聚集了不少人,下人们进进去去好几趟,将大大小小的箱子抬进马车中,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将几辆马车给塞得满满当当的。
    等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钟曲筠才同祁然和杨永台从府中出来,在暗处的季思远远瞧了一眼,眼睛立马就浮上了一层雾气。
    他师母老了不少,站在祁然身旁瘦瘦小小,神色也不怎么好,也不知老师去了后可有好生歇息。
    许是这抹视线过于炙热,钟曲筠似有所感的抬头看了看左右。
    祁然顿觉异常,连忙问:怎么了?
    无事,钟曲筠摇了摇头,只当自己多虑了,随后朝着杨永台福了福身,这几日劳烦杨大人了。
    使不得,使不得,杨永台连忙侧身避开这礼,擦了擦额头细汗,皇上吩咐的事岂有不好好办的理,更何况我同太傅也是数十载的同僚情谊,这等小事便是分内之事情理之中,夫人若还有什么需要,说一声便是,此番路途遥远山高水长,还望一路保重。
    多谢杨大人,钟曲筠点头颔首,随后望向祁然,语气也多了几分亲切熟稔,子珩啊,你往后若是无事了可要记得来江州看看我,我如今一人也无甚事,你来时带着念儿一块儿,我给你们做莲蓉金玉酥,可别忘了。
    自是不会,祁然笑了笑,师母要注意身子,有什么事交给下人做便是,莫要累到自个儿,若有什么需要就差人送封书信过来。
    知晓了,钟曲筠拍了拍他的肩,也跟着笑了笑,随后从袖中掏出了一把钥匙递了过去,这是府中钥匙,里头虽无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但却总归待了这么多年也是不舍,这临安也不知还没有机会回来,这钥匙便交托与你,你若得了闲那抽空如看看便是。
    祁然也没推托,点了点头接过那钥匙。
    钟曲筠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高门院墙,那门匾上的方府二字,是方清荣大手一挥写的,充满着那股潇洒恣意的气魄,她看的很认真,神情有些眷念和不舍,好似透过这块门匾看到了什么,唇角扬起抹笑,随后收回视线走下台阶。
    方清荣为官多年,两袖清风一身正气,也无什么私相授受中饱私囊的举止,故而并无多少东西,他这辈子的所有身家,零零碎碎加起来不过两三辆马车,没有奇珍异宝也无名家遗作,仅仅一些杂物便成了他的所有,对他而言最珍贵的也只有一个钟曲筠罢了。
    许是想到了什么趣事,钟曲筠笑意加深,她走到玄冰棺旁,指腹沿着棺木边缘滑过,俯下身,用仅让二人听到的声音轻声道:老爷,咱们回家吧。
    微风拂面,连书上的鸟鸣都叽叽喳喳闹腾了起来,好似在附和这句话。
    车马起身,钟曲筠在车中对祁然叮嘱了几声,等合上车门才流下泪来,轮子碾过地面碎石,马蹄重重的迈出扬起尘土,马车轱辘声渐行渐远,没一会儿功夫便消失在街道尽头没了踪影。
    杨永台望着那扬起尘沙的方向叹了口气,这人啊,生前再如何,死后也只是一缕青烟一捧黄土,声名也好,浮名也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唉!不说了,不说了,还是好生活着吧。
    一边说着,杨永台一边摆了摆手寻了由头离开,连带着承德帝安排的人也回宫复命,刚刚还聚集了不少人的门口,顷刻间就只剩下祁然一个人,他斜斜抬眸望着禁闭着的大门,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脚步很轻,在台阶处停了下来。
    祁然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季思木着一张脸站在下方,细细去瞧还能看到眼尾有些泛红,莫名的可怜,看的人心头一软。
    要进去瞧瞧吗?祁然问。
    季思没应话只是静静抬腿迈上台阶站到了祁然身旁,后者看了一眼,拿出钥匙将方府的大门打开,院中有些冷清却收拾的很干净,仿佛主人家只是出门一趟,待会儿便会回来。
    这府中一草一木,一桌一椅,季思看的认真,跟在祁然身后静静走着,每一处景物都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有些陌生更多的熟悉,他在这处习武,在那处练字,在庭前被追着揍,恍如昨日种种,一如今日万般。
    我都快记不得这里原先是何样了,季思抽着鼻子道。
    几年前先生大寿所以有修葺过,可能会有些不同。
    我生病最重要那段日子,他和师母来看过我好几次,我那时候身子弱想必不怎么好看,师母一见我就哭,老师就说寻人替我算了命,是长命百岁的命格,死不了的阎王爷不敢收,还故作轻松的说,花了心思教导我,以后他去了这扶棺守灵就得由我受着
    季思说到这儿停了下来,声音有些颤抖,拽紧了衣袖,咬着唇低语,我都没有替他扶棺守灵。
    我做了,祁然握住季思的手道:连带着你的份我都做了,先生不会怪你的。
    他握着人的手穿过院子,在灵堂门外停了下来,周遭的白幡已经被撤掉,只余几盏白灯笼悬挂在屋檐下,推门时发出咯吱一声,里面的窗棂被布遮挡着,格外昏暗,仅有从门外透进来的光。
    灵堂中空空荡荡的,仅有几张桌椅,正前方的桌上放着一顶官帽,帽正的玉被磨平了,不难看出有了挺长的年限,两人都认出来了,那是方清荣的官帽。
    季思将手抽了出来红着眼往前迈了两步,望着那顶帽子双膝着地跪了下来,神色凝重严肃的磕了三个响头,没一下就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抬首时额头有些红肿,可目光依旧未从官帽上移开,只是清了清嗓子哑着出声,老师
    一开口便带着哭腔,未语泪先流,哽咽着将话说完,我是阿汜啊
    老师我是阿汜啊
    仅有几个字,却含着季思满腔难过,一声声的哭喊从他口中发出,那种痛失至亲的哀恸令闻者心酸。
    祁然走上前掀起衣衫下摆跪在季思身旁,也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喉结上下滑动,将那股苦涩咽了下去,沉声道:先生,我同李汜来送你一程,望你
    他哽咽住,声音哑了三分,咽了口唾沫方才继续,望你保重!
    那日季思在灵堂前跪了多久,祁然便陪了多久,没有太多的言语,直到黄昏的余晖照了进来,橘黄色的暖光铺洒在二人背上,驱散了阴寒带来了丝丝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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