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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节

    [历史]大秦国师 作者:故筝

    第4节

    赵高闻言怔了怔,目光连连往徐福身上扫去。

    徐福完全没察觉到赵高目光里的异样,他微微侧过身子,掩饰了一下自己想要打呵欠的冲动,等将身子再扭过来的时候,他的双眼又是水光潋滟的了。

    宫人出去回了胡姬,却没能拦住胡姬。

    她自以为是的独宠已经将她应有的小心翼翼都磨掉了。

    “王上,王上为何如此待我?”胡姬拖着裙摆,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寝殿内一片安静,胡姬一闯进来便正对上赵高那张冷漠的脸,与平时的和乐模样全然不同。

    胡姬心中一颤,再抬头去看嬴政的方向,便发觉嬴政也正目光冷然地盯着她,胡姬心中直打鼓,腿也隐隐有些发软。

    “嗯?”谁都不说话,徐福左右打量一番,忍不住发出了个音节,瞬间就将胡姬的目光吸引到他身上去了。

    原本还心存畏惧的胡姬,一见徐福便顿时嫉妒心占了上风。

    “王上何苦骗我?就算王上要宠幸他人,告诉胡姬便是。”胡姬眉眼低垂,柔媚的声音透着委屈的味道。

    徐福皱了皱眉,他怎么觉得刚才胡姬似乎恨恨地瞥了他一眼?胡姬的声音实在柔媚过头了,也亏得秦始皇能消受,反正他是觉得一身鸡皮疙瘩难受死了。

    嬴政对胡姬失去了耐性,“带她出去,禁足。”

    胡姬陡然瞪大双眼,“王上……”模样泫然欲泣。

    嬴政看着她的模样,就不由得想到如今越发荒唐的赵太后,都是从吕不韦手里出来的,他的脸色登时变得更为冷漠了。侍从跨进宫门来,生生将胡姬拖了出去。

    胡姬的身影消失在了寝殿门前。

    她不会还当他是男宠吧?徐福眉头微蹙,神色也清冷了几分,看上去倒是和旁边的嬴政如出一辙。

    “打水来。”嬴政一甩袖袍,转身面对徐福。他的目光是放在徐福脸上的,话却是对宫人说的。

    咸阳宫中的宫人早就被嬴政收服得服服帖帖,他们害怕嬴政发怒,低着头连忙出去准备热水了。

    徐福从自己的思绪中醒过神来,正对上嬴政的目光,“王上看我做什么?”

    “寡人觉得你对寡人的助益很大。”

    虽然是平白被夸,但徐福还是非常不客气地收下了,“多谢王上。”

    两人洗漱过后,徐福的目光又在寝殿里转悠起来了,嬴政见他模样,忍不住问:“你在找什么?”

    “没有我的床吗?”难道秦始皇要让他打地铺?

    嬴政一指那张完全可以容纳六人的大床,“自然是与寡人同眠。”

    徐福压下心中的惊异。

    秦始皇要和他也来个抵足而眠?

    想一想,的确是比君臣同吃好听多了。说不定他徐福也能沾光,跟着载入史册,写上xx年,徐福与始皇君臣抵足而眠与帝王寝宫之中。也怪不得秦始皇并不担心将自己留在王宫里,会给他戴绿帽子呢,自己都快成二十四小时贴身了。不过另外一想,秦始皇的夜生活好像也被他剥夺了。

    徐福思忖过后觉得反正自己也没吃亏,便无比自然地往床边走了。

    谁敢让始皇帝睡床沿上呢?徐福很自觉地站在床边,要不是他那一身清冷气质太过明显,不然光看他乖乖站在那里,倒像是要伺候嬴政睡下一样。

    嬴政看了一眼徐福,口气淡淡,却夹杂着几丝威严味道,不容拒绝,“你睡里面去,寡人身量高大,便睡外侧。”

    徐福却一点也不觉得感动。

    所以秦始皇是在嘲笑自己没他高大英俊风流吗?

    徐福坐上这张所谓的“龙床”,打个旋儿就转上去躺下了。

    嬴政方才走到床沿旁。秦人身材多魁梧,嬴政更是英武,他的身影几乎挡住了大半的烛光,徐福顿觉眼前一暗,抬头只能瞥见嬴政英俊的脸,因为“打光”的原因,显得极具压迫感。而面对这样气势浩瀚,几乎将徐福整个人都罩在里面的秦始皇,徐福抬起手,掩唇,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打了个呵欠,眼睫还跟着动了动。

    嬴政倒并没觉得这个动作无礼。

    些微烛光从嬴政身后漏过,落在徐福的身上,更衬得他的眼眸明亮。

    嬴政莫名觉得胸中的戾气被抚平了不少。

    宫人躬着腰上前抖开被子,嬴政这才躺了上去。

    床畔的烛火熄灭,困得要命的徐福很快就睡着了。

    这是除去年少时,嬴政第一次和别人躺在一张床上共眠,本来他以为徐福或许会因为他睡在旁边而辗转难以入睡,良久过后,嬴政翻了个身,正好瞥见徐福熟睡的脸,褪去三分清冷。

    嬴政:……

    此时,窗外月光正好。

    距离前往雍城还有好几日,嬴政每日必要晨起练武,用过早膳后还要读古籍,查堪舆图。有的时候徐福就坐在嬴政的下首位置,看着他的动作。

    嬴政是个过分自律的人,他对自己严厉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也怪不得他能成长为一位伟大的帝王。徐福偶尔看着都觉得可怕,果然他还是只能当个擅长忽悠,有吃喝便好的神棍。

    九月一日。

    嬴政坐于案前处理事务。

    徐福躲在围屏后小憩,身上还盖着嬴政命人找来的厚披风。

    “王上,你还在等什么?此人若不除去?恐生大祸!”一道厉声突然在殿内炸开。

    徐福陡然惊醒,身上的披风滑落,他却没有去捡,他小心翼翼地听着外面传来的动静。

    那是吕不韦的声音!

    他竟然是在斥责秦始皇?!

    第17章

    这时,突然响起了摔杯盏的声音。

    徐福心中一惊,秦始皇这是要和吕不韦掐起来了?但随即徐福又觉得不对。

    那时的杯盏大多是青铜酒器,摔落地面,声音沉闷无比,却足够惊醒一个熟睡中的人。

    所以……这个声音其实是秦始皇在提醒他?免得他突然醒来后,轻举妄动,与吕不韦起了冲突?徐福心中稍定,顿时在小榻上躺得更安心了。他只需要偷听就行了。秦始皇又不是纸糊的,要对付吕不韦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吕相说得不错,这长信侯着实可恶!可……”嬴政先是虚张声势一番的怒吼,随即又音量一降,道:“可,可这长信侯也是吕相当初送予母后做个侍卫的,他虽然可恶,可寡人这个做儿子的,又怎么能随意处置母后身边的人呢?”

    躲在围屏后的徐福都不得不感叹嬴政的演技。

    这一番话,先是附和吕不韦,给吕不韦传达出一个,他还是听从吕不韦的信息;随后又话锋一转,表示他不能出手对付嫪毐,碍于太后的面子,必然又给吕不韦传达一个,他遇事退缩,并未将嫪毐势力放在眼中的信息。两个错误的信息绝对会在无形中,误导吕不韦对秦始皇的认知,麻痹吕不韦的头脑,让他完全猜不到秦始皇早已对他们起了戒心。

    “王上将这话与太后提一提不就是了?”吕不韦的声音已经褪去了严厉,陡然温和了不少。

    看来他是放弃了将秦始皇推出去替他出头,除掉嫪毐的打算了。

    徐福猜测,吕不韦此刻的心情一定是复杂的,一面他对秦始皇的表现觉得心安不少,但一面他让秦始皇和赵太后、嫪毐先斗起来的计划也没办法用了。

    秦始皇这一手,简直是让吕不韦吃了个憋屈,还暗自高兴呢。

    “母后前些日子刚因身体不适去了雍城,寡人又怎能为这等事去打扰她呢?”嬴政表现得很是孝顺恭谨。

    昔日幼年的公子政与母亲赵姬在赵国做人质,相依为命。于是如今嬴政表现得依赖赵太后,敬畏赵太后,并没有一丝违和的地方。

    徐福暗自嘀咕,别说一直被秦始皇蒙着的吕不韦了,就是他乍一听秦始皇这样说,都会忍不住去相信他的话。搞不好秦始皇也能拿个忽悠六级证书什么的……

    “此等小人企图扰乱朝纲,王上却还要忍受如此委屈。”吕不韦叹了一口气,装作很为嬴政着想的样子,“不如……王上在朝上提一提……”

    要知道秦国除了吕不韦、赵太后和嫪毐这三个霍乱朝纲的以外,也是有着忠实的保皇派的。

    比如蒙家。从祖父蒙骜到年轻一代的蒙恬、蒙毅。都是秦国名将,而且十分忠于秦王。

    吕不韦无非就是想借这个手。

    徐福听得越发来了兴趣,秦始皇要怎么回绝呢?

    正想着呢,就听见嬴政的声音轻叹一声,道:“吕相想必是忘了,寡人还未加冠,尚不能亲政呢。不过……”嬴政拔高声音,郑重道:“既是吕相所求,没有几日寡人便要加冠了,待到那时吕相便可放心。”

    去你的加冠!等到加冠之时,说不定你就被搞死了!

    吕不韦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喉咙里就跟哽了一口血,吞也不能,吐也不能一样。

    嬴政未加冠不能亲政,这个理由可是被他和赵太后联手玩起来,糊弄了嬴政好多次,现在却是被还给他了,偏偏吕不韦什么也不能说。他这出算计还在嬴政的口中变成了是吕不韦在求他。

    徐福在围屏后都忍不住快笑出声来了。

    可惜他看不见吕不韦此刻的表情。那肯定是相当好看的!

    “……那,那便等加冠时再说吧。”吕不韦下的套子,嬴政一个也不钻,吕不韦也不能强硬要求嬴政做什么。吕不韦心气不顺,硬邦邦地说了声“告退”,便甩袖离去了。

    徐福听着脚步声慢慢走远,然后又捱了一会儿才慢慢从小榻上爬起来。

    秦始皇和吕不韦说的都是机密之事,如果被吕不韦刚发现躲在后面,说不定他就要丢小命了。

    不过话说回来,秦始皇为什么这么放心地让他听到这些事呢?

    徐福从围屏后缓步踏出去,就见嬴政坐在桌案前,面色冷凝,随手摆弄着一旁的竹简。

    徐福能看出,秦始皇此刻的心情肯定好不到哪里去。后世为无数人膜拜敬服的始皇帝,在如今却还要步步为营,隐忍蓄力,以求一击必中,将吕不韦和嫪毐除去。

    赵高指挥着宫人收拾殿内凌乱的地方,随后还有宫女送了新的茶水上前来。

    徐福站在那里觉得有点尴尬,他此刻不能贸然开口,没有秦始皇发话,也不能坐下,于是就只能站在那里,继续伪装自己的淡定从容。许久之后,他才听见嬴政的声音突然响起,“你认为吕相如何?”

    嗯?问谁?

    徐福用余光将殿内扫了一圈,其他人都恭敬地低着头。

    所以这句话是……问他?

    这种问题竟然还问他?!答错了会被车裂吗?会被挂桅杆上烤成人干吗?会被剁成赵公公吗?

    徐福暗自咽了咽口水,继续发挥自己的神棍技能,张嘴就来,“王上既然要我说,那我便说实话,王上可不要怪罪于我。”说完他也不等嬴政开口,顿了顿便继续往下说:“此前,我也曾听闻过吕相的大名。”

    “继续。”嬴政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偏偏就是让人莫名地感觉到压迫,仿佛下一刻要是说错了话,就很可能要去见阎王了。

    徐福胆子之肥,从他敢出于职业道德,对人直言不讳便可见。当初他敢说秦始皇绿云罩顶,现在他便敢说吕不韦之过。

    “吕不韦是个商人,他具有商人的头脑,很懂得为自己谋利。吕不韦最大的成就,便是曾在邯郸街头遇秦庄襄王,言‘此奇货可居也’……”

    还没等徐福说完,赵高突然站直了身子,高喊了一声,“大胆!”

    赵高也是被徐福这串话给吓得神魂都飞了。

    因为在赵国的遭遇,哪怕嬴政回到秦国,也常有人说他并非王室血脉,而是吕不韦和赵姬偷情所生。“奇货可居”四字自然会令人联想到当年的耻辱,那岂不是如同揭开堂堂秦王的伤疤。

    这如何了得?

    徐福站在那里,动也不动,明明身量不及秦人,但也顿生巍然之感。

    徐福在赌,在他看来,秦始皇并非残暴之人,他也并不小心眼儿,不然的话,历史上六国前来投奔的门客早被他剁碎了。

    一时间,室内一片寂静,宫人们连喘气也不敢了。

    嬴政推开手中的竹简,转头瞥向徐福……

    赵高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完了完了……

    第18章

    当气氛紧绷到极致时,徐福反倒冷静下来了,他用平静无波的双眸与嬴政对视,最后倒是嬴政先移开了目光,“你说的可并不是吕相之过。”嬴政的声音陡然冷了不少。

    哦,没让人直接拉他出去剁了啊,那就不算生气。徐福淡定地想着,再度开口道:“王上一定不知道有个词叫‘欲抑先扬’。就是要贬他,先夸几句,有对比才能看出这个的过错有多么可怕。”

    “你说得倒是有几分理。”

    瞎扯必备技能嘛。徐福面不改色地颔首,继续道:“商人重利这本来没有什么过错,正是出于这种天性,吕不韦才能投机在秦国获得一席之地。但是利益会熏心,更何况吕不韦本来就是一个有着野心又相当狡猾的人。他敢投资,能筹谋,又招揽了无数门客。越来越高的地位和越来越多的追捧,让他认为,做一个丞相算得了什么?”

    徐福一说起来就有点滔滔不绝的味道,赵高在一旁越听越目瞪口呆。这还真是不带一点客气的啊……

    徐福本来打算说一句“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却突然想起来这个时候司马昭还不知道搁哪儿呢,于是只能生生打住,强行转了句话,“很明显,他对手中的权利已经不满足了,他想要掌握更多。上帝,哦不,老天爷欲让人灭亡,必先令其疯狂。吕不韦现在已经被权势蒙蔽得疯狂了。”

    “你有句话说错了。”嬴政突然出声,吓了徐福一跳。

    徐福不自觉地舔了舔唇,想一想自己也说得差不多了,吕不韦和赵姬那点事儿要是提起来,那他绝对没命活着了,所以简单提一下就成了。

    “哪里错了?”徐福心中微微打鼓。

    其实徐福这番话说得虽然大胆,但是挺深入人心的,赵高听完都觉舒畅不已,那吕相可不就是这么个鬼祟心思么?

    “吕相不是丞相,他如今官拜相邦。”嬴政说这话的时候,徐福发现他的神色格外的冰冷。

    “嗯……相邦……多大的官儿?”徐福犹豫着问出口。

    嬴政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有种自己抛出了话头,对方却接不上来的感觉。他脸上的冰冷褪去,淡淡道:“百官中最高者。”

    徐福张了张嘴。

    一品大员啊?

    怪不得在坐上这个位置之后,如此嚣张,连秦始皇都是想斥责便斥责,连半点恭敬温情的伪装都不做了。

    “敢说出这番话来,寡人倒是相信你是出自鬼谷子门下了。”

    搞了半天你一直就没信过我?

    徐福笑了笑,“呵呵。”

    嬴政当然不会知道“呵呵”这两个字在后世被赋予了什么含义。

    “你如何敢保证,寡人就不会杀你呢?”

    徐福装作高深莫测地道出四个字,“细节可见。”

    其实很简单的道理啊。秦始皇虽然会示弱以麻痹敌人,但并不代表他真的甘心在吕不韦面前弱。以前年少,还没能看出吕不韦隐藏的那些小心思,秦始皇与吕不韦关系也没那么坏,那个时候他应当是称呼吕不韦为“仲父”的。而现在,他却称吕不韦“吕相”。或许在吕不韦根本没注意到这样小小称呼的变动,或许吕不韦注意到了,但他对这样的称呼感觉到飘飘欲然,所以也就忽略背后的含义了。

    在徐福看来,秦始皇会那样生硬地称呼吕不韦,其实就代表着秦始皇的一个心理变化了,他这一声“吕相”叫得越是尊敬,秦始皇想要弄死吕不韦的心应该就更加强烈了。他通过这样的称呼来提醒自己,吕不韦位置太高了,会威胁到他了……

    咳。

    徐福一个不注意就发现自己越想越远了,阴谋论太多了。

    他连忙打住思绪,问:“九月三日快到了,王上欲何时前往雍城?”

    一旁的赵高又忍不住嘴角微抽。

    王上的计划,怎么能是随便问的?

    谁知道嬴政还真的没放在心上,点头回道:“一日启程。”

    “这么快?”徐福有点惊讶。这说明,秦始皇这么快就确定选他择出的吉日了?不知道奉常寺那边的人,会不会更加憎恶他。不过也无所谓了,如果这次吉日能合秦始皇心意,他很有可能升官啊,到时候他还会担心那些人继续蹦跶吗?

    “嗯,你可有需要准备的东西?寡人便命人去准备好。”

    徐福倒是心念一动,“当初我卦摊上的那些东西……还能给我吗?”

    嬴政却是看向了赵高,不明所以的徐福跟着朝赵高瞥去,赵高微微弓腰,笑道:“早将东西送予先生了,先生想必是没有注意到罢,都放在柜子里呢。”

    徐福:“……”原来一直都在啊,他压根就没想到去翻那些灰扑扑的柜子,谁让他懒得去打扫呢?

    赵高又道:“不如我陪先生再回一趟,将东西取来?”

    徐福刚要点头,就听见嬴政开口,“你去就行了,徐福要留在咸阳宫。”

    哦,想跟着赵高去展示(装)展示(装)风采(逼)都不行了。那种电视剧里带着“狗腿子”或者“大靠山”去耀武扬威的戏份儿,果然不适合他这样高洁的人啊……

    赵高点头。

    嬴政抬头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摆膳吧。”

    “喏。”

    嬴政原本对于吕不韦在殿内的一番话十分恼火,但是被徐福的身影在眼前晃一晃,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了。

    膳食被送上来,徐福撩开衣袍坐好,红色官服,将他映得面如桃花,透出好像是坐在一团火焰中般的瑰丽之色。嬴政忍不住多瞧了他两眼。

    哪怕是白天经历的事情再惊险,徐福也能吃好喝好,嬴政看着他姿势优雅却速度不慢、吃得很香的模样,也多少被影响到了,心中积着的郁气,迅速消散了,不再留一点痕迹。

    他握了握手中的银箸,一边缓慢地用着食物,一边却想着,徐福身上该换件衣袍了……

    入夜时分,徐福依旧被赶到了大床的内侧去睡,他入睡很快,只是今日入睡后,他梦见自己又回到了现代,还又遇见了那个被他批命的黑社会老大,徐福为了报仇,一脚踹了上去。

    呵,叫你让我丢了性命!

    ……

    夜半时分,嬴政突然感觉自己被踹了一下,他条件反射地伸出手,睁开眼,却见自己正抓着徐福的脚腕。

    嬴政:……

    幸好他没让徐福睡外侧,不然翌日晨起,兴许他就只能在床底下找到徐福了。

    嬴政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手指,皮肤细滑,他仿佛烫了手般迅速丢开。

    重新闭上眼,嬴政却觉得无睡意了,他皱了皱眉,突地闻到鼻间香的味道愈发浓了。寝殿内的香怎会如此?嬴政起床,惊动了一旁守夜的宫人。

    “王上?”

    嬴政穿上鞋履,披上外袍走到外殿,“将炉子搬出来。”

    “喏。”

    几个宫人连忙将那小香炉搬了出来,昏黄烛光下,嬴政盯着香炉顶上冉冉升起的烟雾看了会儿,突然脸色一变,一脚将那香炉踹翻在地。

    第19章

    宫人跪在地面上,小心翼翼地清理着残灰,一点也不敢漏下,其余宫人小心地在殿内来来往往。

    徐福就是在这样的窸窣声中清醒过来的,睁开眼看见黑沉沉的帐顶时,他还愣了一会儿。或许是近日来他不知不觉习惯了每日清晨,是被身边嬴政起时的动静吵醒的,之后嬴政起身穿衣洗漱,他便也不得不跟着起床。但是今天嬴政竟然破天荒地没有令他一同起床?

    “王上呢?”徐福踢开被子,从床上起来,因为动作幅度稍大,宽松的裤管直接撩了起来,露出半截雪白的小腿。

    宫人原本抬起头正要答话,见状又惊恐地低下了头,“奴婢不知。”就算知道,也不能胡乱透露秦王的行踪啊,除非他们不要命了。

    徐福也没为难他们,他知道在这个时代,下是不能妄言上的。

    他起身下床,穿着鞋履,明明姿态慵懒,却叫人不敢直视。宫人双手捧着白袍递上,“这是王上留给太史的。”

    徐福伸手摸了摸,面料竟然十分细滑,在这个时候能做到如此精美的面料,也是不容易了。

    “这是给我换洗的衣服?”

    那头赵高不疾不徐地走进来,笑道:“徐先生官服换下之后,暂时无法及时从衣冠署取来新的袍服,王上便特令宫人翻出王上年少时的袍服给徐先生。请徐先生先试试,可否合身?”

    徐福咋舌。

    把我年少时的衣服给你的这种戏码,那不是经典的君臣相得的互动象征吗?

    秦始皇给他的这个荣耀有点大啊!

    徐福克制住想要抓起衣服先闻一闻的冲动,他矜持地点点头,张开双手等待宫人替自己换上。

    王室的袍服是相当讲究的,但嬴政命人找给徐福的这一套却并无特别之处,只是做工精良,用料上乘。这套白袍,若是穿在俗人的身上自然就显得跟粗布麻衣没什么区别,但穿在仙人身上,或许也就平添几分仙气。

    宫人站起身将衣袍为徐福穿好,又为他洁面漱口。

    赵高在一边看得惊叹不已。

    这是秦王年十二时穿的衣袍,那时秦王身量已经不小了,秦王又生得比较黑,偏偏有人因他是赵姬的儿子怠慢于他,故意令人做了白色袍服送来,秦王只穿了一次便没再穿过。后来年岁渐长,嬴政登秦王位,身材越发魁梧,面容越发英俊。有赵太后和华阳太后把着关,秦王虽年少,但谁还敢怠慢?这套袍服自然便被压箱底了。

    就这样的少年衣服,套在徐福的身板儿上,下摆虽然短了些,不过肩倒是合适。

    这时已经入秋,外面凉风吹拂还是有些凉意,宫人害怕怠慢了徐福,便取来了披风,也是雪白一片,罩在徐福身上,徐福觉得自己就跟个移动靶子似的,白晃晃的。

    倒是赵高脸上笑容更甚,夸道:“徐先生风姿卓绝,令我等俗子仰望。”

    虽然是在夸自己,但徐福怎么听都怎么觉得奇怪。大概是因为他身处王宫,夸他的又恰好是秦始皇身边的内侍?就好像宫女夸自家娘娘貌美如花一样……哦呸呸!他想到哪里去了?

    其他宫人偷偷打量了徐福几眼。

    不得不说,红色袍服虽然将人衬得面如桃花,眉眼绯红。但白色袍服却更能衬托他的气质,尤其是披风那么一托,就显得又年纪轻又气质清,倒像是原本就该生在王宫里锦衣玉食的人了。

    徐福可不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他眼尖,一眼就看见了赵高身后那宫人手中捧着的大盒子。

    “这是什么?”徐福指了指。

    赵高转身将盒子拿过来,随后打开了盖子,露出里面的东西来。正是当初徐福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在那个卦摊上看见的东西。他本来可以不用如此执着的,但他也是突然想起,那天匆匆一瞥桌案上的东西,竟然和他上辈子用的差不多。

    他上辈子用的那些道具,基本都是从师门里拿出来的,而其它充数的才是直接网购的。没办法,那个时候他要装一下全才嘛,所以才准备了那么多东西。而这个盒子里的东西却更不了得,不仅有与他之前用的道具一模一样的,还有另外的道具,但是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这些玩意儿可不是随便什么材料做出来的。

    徐福忍不住蹲下身去摸了摸。

    龟甲触手冰凉,八卦盘仿佛浑然天成,黑白色如同游鱼一般在盘上缓缓流动,签筒也打磨得十分细致,就连那块被收起来的幡布,摸上去都感觉不一般。

    都是好东西!

    “麻烦了。”徐福冲赵高微微勾了勾嘴角,表示个笑意,随后将里面的东西都取了出来,然后赵高等人就目瞪口呆地看着徐福将这些玩意儿,一个一个,塞进了衣袍里,仿佛里面放了个兜布口袋似的。

    其实兜布口袋是没有的,不过那个时候男人也有胸兜这玩意儿嘛。白袍宽大,徐福要往里装个东西太容易了。

    嬴政跨进殿门来的时候,恰好瞧见徐福一只手伸进胸前的动作,乍一看,还以为他欲脱不脱的呢,再看他那因为偏转身子而露出半截的雪白下巴,嬴政突然觉得自己心里有点憋得慌。

    “做什么?”嬴政开口嗓音十分低沉,像是受了风寒一样。

    徐福吓了一跳,连忙抽出手,他双手叫交握于前,哪里还有刚才半分不拘小节的模样,“……我收东西。王上的声音怎么那么哑?”

    难得能看见嬴政愣了愣,“是么?寡人昨夜未能入睡,便起了,或许是吹了凉风吧。”

    徐福点点头,“我东西都准备好了,但是……王上不用准备吗?”徐福的意思是,秦王出行难道不是要很大阵仗吗?为什么好像整个王宫什么动静都没有的样子?

    “准备什么?”嬴政眼睑低垂,不知道视线放在何方,甚至模样还有点儿漫不经心的味道。

    “自然是仪仗一类的……”

    “寡人已经派人先行前往雍城了。”嬴政突然抬起头,看着徐福的双眼道,“明日寅时,你随寡人出发。”

    徐福不太懂古代加冠的礼仪,于是只能点点头。先答应秦始皇再说。

    “随寡人到前殿去。”说着嬴政便转身先往外走了。

    徐福连忙跟上去,却在跨过脚下门槛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嬴政的脖子后面有一道红痕。

    这是搁哪儿撞了?

    不可能吧,秦始皇会蠢到撞了脖子?倒像是指甲掐的。

    徐福突然福至心灵,哦,难道是每晚跟他睡觉太无趣,秦始皇终于忍不住半夜偷偷去临幸他的美丽妃子们了?

    第20章

    转眼就到了出发前往雍城的前一夜。

    碍于不能抱着那些家当一起睡觉,徐福就只能将龟甲、八卦这些玩意儿统统包起来,就搁在床脚,这样才能提醒他不会忘记带上它们。也幸亏嬴政心胸宽阔,只是瞥了一眼,便纵容徐福将东西放在那儿了。

    徐福洗漱过后,动作十分熟练地睡到了大床的内侧,被子一裹,他就和嬴政中间空出了一道宽阔的“沟”。

    闭眼睡了一会儿,徐福抽了抽鼻子,睁开眼问了一句:“今天没有点香吗?”

    嬴政闻言霎地睁开双眼,转过头看着他,“没有。”也许是因为入夜的缘故,他的嗓音有些低哑。

    “你想燃香?”嬴政突然又问。

    徐福摇头,“不想。那个香的味道太浓了,闻着难受。”不止是难受,其实闻久了,徐福总觉得自己还会感觉到烦躁。

    嬴政收起幽暗的眼神,头扭了回去,“嗯。”

    徐福本来想提醒一下对方,但随即想到自己也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而且也有可能是自己在这个地儿水土不服的反应,想来想去,他还是按捺下了这个念头。

    守在床边的宫人听见了这番对话,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许久才慢慢平复下来。

    抛却杂念之后,徐福就很快睡着了。

    夜色渐沉,原本应该也已熟睡的嬴政却蹙起了眉,像是睡得不太安稳。

    ……

    月光轻笼住了这座宫殿,男人推门而入,低沉的脚步声在殿中响起,却未能惊到殿中站着的人。

    那个人穿着单薄的中衣,衣衫半褪。

    男人往前走近了,他看见了对方秀美光洁的下巴。

    ……

    嬴政陡然从梦中惊醒,他翻身起床,宫人马上跪了下来,“王上……”声音还带着余惊未定的味道。

    “几时了?”嬴政低声问。

    “丑时三刻。”

    还未睡足的嬴政皱了皱眉,抬手揉了揉额角,随即掀开被子起身,“备水。”

    “喏。”宫人松了一口气,小心地退了下去。

    热水很快打来,嬴政脱去衣袍泡在温水里,脑子里盘旋着胡姬的话。

    “那香……自然是有害的。”

    “……吸入过多,会挑动情思……”

    “……再多,便会危及身体。”

    嬴政的脸色骤然一沉,冷冷地起身穿衣。

    赵高从外面走进来,瞥见嬴政的脸色,当即就垂下头不敢再多看,连心里都有些微微打鼓,不知道这是谁惹怒了王上。“王上,寅时了。”赵高低声道。

    另一头徐福也迷迷糊糊地从床上摸了起来,他一手摸了个空,手边是冰凉的,徐福打了个激灵,瞬间就清醒过来了。

    宫人挽起帷帘,扶着徐福下了床,徐福往外殿外一看,月亮还挂在空中呢,但是殿内已经忙开了。

    这是要启程了吗?

    徐福换上了衣服,顺手又床脚的家当统统放进了衣袍里兜住,他记不清历史上关于秦始皇加冠这一段究竟是什么样的了,但他知道,这一趟旅程绝对不会轻松,如果中途出现意外,他藏起来的东西说不定也能顶个用。至少家当在身边,更令人心安。

    一切都料理完了之后,徐福这才看见嬴政的身影从殿门外进来,他高大的身躯往徐福面前一站,几乎挡住了所有从背后照来的月光,顿时在徐福脸上落下一片阴影来。

    嬴政的目光将徐福从头扫到脚,“寡人的衣袍倒是正好适合你。”

    徐福大大方方地点头微笑,“还要多谢王上。”

    “走吧。”

    说着嬴政就先一步转身了。

    徐福跟了上去,借着月光,他看清嬴政身上穿的衣服,一身纯黑,无半点纹样和装饰。再转头看一旁跟随的赵高,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袍子,看上去十分低调。等走出宫殿以后,徐福还看见了十来个打扮成平头百姓的青年。

    徐福的脚步滞了滞。

    秦始皇这是打算低调先行?

    一辆马车行到面前,从里头走出两个人来。

    看清那两人的面孔之后,徐福就惊了一跳。

    那两人的身形与面容竟然与秦始皇和赵高十分相似!

    这就是古代帝王都会为自己培养的替身吗?

    徐福没有更多震惊的时间,因为那两人已经很自觉地和嬴政及赵高对调了位置。

    坐上马车的嬴政朝徐福伸出了手,徐福舔了舔微干的唇,抓住嬴政的手掌一借力,就登上了马车,他被嬴政拉近了马车里坐好,他转身掀起车帘,还能看见“秦王”和“赵高”带着一众宫人远去的身影。

    看来秦始皇早就在筹谋这件事了……他恐怕根本就没有打算要按照奉常寺呈上的吉日出行吧。

    不愧是秦始皇!

    徐福倒是半点没有注意到自己被嬴政利用这茬,他只记得从心底佩服嬴政。

    赵高在外驾马车,只听得一声“吁”,马车就动了起来。

    这一行人悄然地离开了咸阳宫。

    马车内只剩下徐福和嬴政两人,徐福不是个喜欢干坐着一言不发的人,之前嬴政处理事务的时候,他都会自己找点古籍来看,或者是干脆搭个小榻睡觉。现在和嬴政面对面,徐福难道能打瞌睡吗?而这里也没有古籍可以看啊。

    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挤着各种思绪,徐福倒是突然间想起了某个问题。

    他醒来的时候总觉得喉咙干哑难受,像是有点上火的症状,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个香有问题了。扰乱情绪,易生惊梦,还会让人的肝火上升,引起身体不适。越想他便越觉得那个香是有人故意对付秦始皇,所以才弄到秦始皇寝宫中来的。

    思及此,徐福也不再犹豫了。

    秦始皇既然都带着他一起前往雍城了,他们的命运难道不是拴在一条线上的吗?若能换得秦始皇的好感,那就最好不过了。他相信秦始皇身上的天子贵格,可以在保佑秦始皇的同时,也顺便让自己沾点光。

    “王上。”

    之前车厢内太安静,徐福突然出声,嬴政惊讶地抬头看他。

    “王上,可还记得寝殿中的香?我觉得那香……有问题。”徐福神色肃然,口吻郑重。

    嬴政的眼眸里划过讶异的光,他双手交叉放在膝上,“哦?”

    徐福点头,语气越发肯定,“单单只是随王上同寝几日,我便觉得那香有些古怪,香味儿过分浓郁不说,总觉得闷得慌,入了夜还会令人倍觉烦躁,心火甚旺。还请王上回宫以后,慎用此香。”

    什么心火甚旺?那是欲火。嬴政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看着徐福的眸光顿时深了不少,“听你这么一说,寡人近来似乎也有这样的感觉。”

    徐福皱了皱眉,“王上用得更久,恐怕更易出事。”

    也就只有他敢如此大方地谈起秦王的身体了,其他人谁敢妄谈?

    嬴政点头,也做出郑重的表情,附和道:“寡人一定严查此事。”

    有了这件事做个开头,之后徐福与嬴政聊起来就自然顺畅多了。徐福暗自松了口气,这样路途才不至于相顾无言啊。

    第21章

    丑时,夜色沉沉。

    一行人后面跟着马车抵达了雍城脚下。

    守城的士兵还在熟睡之中,冷不丁地被马蹄声给吵醒了,登时拉长了个脸,站在城门上骂道:“来者何人?此时闯城门,不要命了吗?”

    为首的是个作宫人打扮的内侍,他高举手中的竹简,拔高声音,“王上于咸阳宫中日夜忧心太后病体,我等奉王上令,往雍城而来,送珍玩补品与太后!请速速开城门!”

    那士兵一听是送东西来给赵太后的,哪里还敢怠慢,忙不迭地就下了城楼,他打开了一个偏门,带了几个士兵一同,将宫人仔细检查了一番,随后才放了进去。

    一行人很快消失在了雍城的街道上。

    夜,还是那样的静悄悄,仿佛从来没有人在这个时辰进城过。

    摇摇晃晃的,生生将徐福从睡梦中摇醒了,他睁开眼,捏了捏酸疼的脖子,正要顺便也伸展一下胳膊腿儿,但是在目光触及到对面正襟危坐的嬴政时,徐福生生地打住了,只单单垂下眼睑,随手理了理微微起了褶皱的衣摆。

    古人出行实在太麻烦了。

    徐福压住心底想要吐槽的冲动,只觉得浑身都酸软无比。睡觉睡不好,吃饭吃不好,更没有娱乐项目。偏偏人家秦始皇都不觉得哪里艰苦,他难道还能有怨言吗?

    “既然你东西都带上了,那不如就趁现在,为寡人算一卦,就卜一卜寡人此行所求,能否如愿。”嬴政收回手,放下车帘,转头目光沉静地看向徐福。

    徐福怔了一秒。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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