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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7节

    帝师 作者:来自远方

    第47节

    见多同样的情形,狱卒不以为意,接连浸湿布巾,重复之前动作。

    壮汉开始奋力挣扎。

    疼成这样,能忍住的就不是人。

    “按住了!”

    眼见布巾滑落,狱卒厉声喝道:“这点疼算什么?忍住!”

    没法忍!

    哪怕被抢船的同道砍上百八十刀,也好过这样!

    活了三十年,从没这么多丢脸过。他算是明白,为何厂卫被视作凶神。落到他们手里,当真会生不如死。

    “真是……”

    狱卒终于不耐烦,取下腰牌,咚的一声,砸在壮汉脑袋上。

    选正位置,掌握好力度,不伤人命,只将人砸晕,祖辈传下的手艺,非一般熟练。

    壮汉晕倒,一动不动趴着。

    敷药的过程变得格外顺利。

    鞭伤都被药粉覆盖,狱卒站起身,擦擦手。

    “走,下一间。”

    不出意外,明早就能消肿。

    海盗就这点能耐?

    不及成化年的文官硬气。

    “班头,这边。”

    一名年轻的狱卒举起钥匙,打开铁锁。

    门内的壮汉听闻弟兄惨叫,强撑着不想露怯。只可惜,苍白的脸色,缩到墙角的动作,早被看得一清二楚。

    “别过来!”

    壮汉声音嘶哑,双手护在身前。

    狱卒齐齐黑线。

    至于怕成这样?

    当他们调戏良家妇女?

    “抓起来!”

    映着火光,狱卒走进囚室,影子在石壁上不断拉长。

    壮汉退无可退,终于被押上石床。

    “娘啊!”

    痛呼传出,山崩地裂一般,恍如正遭受非人折磨。

    余下壮汉都握紧栏杆,透过木栏间的缝隙,紧盯传出惨叫的囚室,面色惨白如纸。

    隔间内,庆云侯世子靠在门前,手探入衣领,抓了抓肩膀。

    关在狱中几月,从云端跌落尘埃,没疯就算好的。

    唾骂无用,挣扎更是无用。

    盼着亲爹?

    要是能救他出去,也不会等到今日。

    周瑛摇摇头,开始抓背。

    对比后进来这几个,顾靖之对他称得上客气。好歹早晚膳食不缺,也没对他下狠手。

    听着壮汉的惨叫,周瑛收回手,整理一下外袍,望着囚室一角,发出一声感叹,相当富有哲理。

    痛苦和幸福,果真都需要对比。

    顾卿取得口供,没有急着递送宫中,而是离开刑房,前往关押番商的囚室。

    不知赵榆用了何等手段,三个番商皆老实跪在地上,问什么答什么,半点不敢掺假。

    “这几人确是大食后裔,祖上却不是黑衣大食,而是白衣大食。”赵榆站起身,面上依旧带笑,道,“据说还有王室血脉。”

    “白衣大食?”顾卿蹙眉。

    “顾千户不晓得?”

    顾卿摇头。

    “难怪。”赵榆道,“白衣大食在黑衣大食前立国,末代王朝距今,少说有四五百年。”

    “赵佥事如何确认?”

    “本官先祖曾随船队出海,中途遇上过大食的商船,往来经过均有记载。”

    顾卿没有多问,取出壮汉的口供,翻过两页,道:“五人祖籍徽州,三人为农户,两人为军户。弘治二年随商队辗转至江浙,私结番商走私货物,其后更沦为盗匪。”

    “海盗?”赵榆收起笑容,“可同倭贼勾结?”

    “没有。”顾卿道,“五人招募的海匪均同倭贼有仇。海上遇到,无论真倭假倭,必断头沉海。”

    赵榆神情微缓。

    “这三名番人,居我朝日久,表明经营杂货,实从事走私行当。手中握有两艘海船,同倭国暹罗等贸易。市货之外,暗中绘制海图,为倭人传递消息。”

    顾卿说话时,三名番商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据言,三人私贿宁波府衙官吏,多行不法。”

    “贿赂何人?”

    “因做得机密,外人皆不知。”

    “不知?”

    赵榆冷笑,转向面如死灰的三名番商,道:“尔等在这里说,还是想到刑房再开口?”

    “我、我……”

    目睹五名海盗的惨状,三名番商均已吓破胆,不敢隐瞒,当即招认,用金银珍珠买通宁波府通判,为走私大开方便之门。几处沿海卫所,也有文吏被买通,暗中传递消息。

    “卫所?”

    赵榆顾卿同时脸色大变。

    江浙福建卫所俱有锦衣卫镇抚,这么大的事,竟无人回报?

    “尔等所言确实?”

    “回大人,千真万确,不敢有半句虚言。”

    番商抖抖瑟瑟,汗不敢出。说话时,牙齿互相磕碰,声音清晰可闻。

    派驻各卫所的镇抚,俱出自北镇抚司。若真出现问题,自牟指挥使以下都要吃挂落。

    赵榆斟酌片刻,没有当场深问,压低声音,交代顾卿两声。后者立即唤来校尉,飞驰往北镇抚司,将此事报于牟指挥使。

    “事起何因,暂不好猜测。未必如你我所想。牟指挥使遣人之前,南镇抚司不会马上插手。”

    “多谢赵佥事。”

    “不必。”

    此事按下,顾卿展开海图,请赵榆帮忙,同番商核对藏宝之地。

    番商不敢隐瞒,将何处藏有金银珠宝,原因为何,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

    原来,番商不只从事走私,更同倭贼海盗交易,获利巨大,胃口也越来越大。

    借登岛交易之机,暗中查探,记下海盗行船路线,推测出几处可能的藏宝地点,绘制在图上。只等日后有机会,亲自前往一探。

    “尔等不惧海盗报复?”

    “回大人,海盗之间常有厮杀,占据这两处的盗匪,均为另外一股盗匪吞并,沉船海中。”

    “小的获悉此事,原想着,离京后即前往查探,未料……”

    简言之,藏宝的海盗团灭,此处暂无人接管。三名番商知情,计划赶在其他海盗发现之前,先一步前往寻宝。

    找到了,自然好。

    找不到,也不损失什么。航程归来,绕到倭国贸易,同样能大赚一笔。

    “银矿又是怎么回事?”

    “银矿……”

    三名番商咽了口口水,略有些迟疑。

    “说!”

    “是,小的说,小的这就说!”

    “倭国之地,银贵金贱。小的乘船市货时,常备有金银,作价交换。”一名番商抖着声音,小心道,“弘治十七年,小的运绸缎至石见,同船的佛郎机夷人知晓如何勘探矿藏,一次外出归来,告知小的,该地有银矿脉,储量很是不小。”

    “佛郎机夷人?”

    赵榆和顾卿表情都些古怪。

    本就是番人,唤他人为夷狄,岂不可笑?

    番商壮起胆子争辩:“小的久居华夏,受文明教化,不敢自比大国之民,却也不是这些佛郎机人可比。”

    提起佛郎机人,三名番商脸上都闪过厌恶。

    常年不洗澡,头上爬虱子,一身的味。见到米饭没命的吃,连话都说不好,简直是没开化的野人。

    不是会打铁看矿,有一把子力气,早扔进海里喂鱼,省得浪费粮食。

    “银矿在倭国?”

    这倒是不太好办。

    “禀大人,倭人的一个什么将军死了,现正打仗。”

    “哦?”

    “小的和倭人打过多年交道,”见赵榆顾卿脸色骤冷,番商硬着头皮,打着哆嗦,继续说道,“掌管石见之地的大名实力弱小,正四处购买武器,只为不被周围大名吞并。”

    “接着说。”

    “是,”番商不敢放松,继续道,“只需少量兵器,即可换得藏银之地。”

    确定银脉存在,番商就打定主意,借倭国生乱,大肆渔利。换得山地后立即开采。在事情泄露之前,采多少是多少。

    几乎是无本的买卖,得多少都是赚。

    番商的口供,由赵榆顾卿亲自记录。

    听到番商的计划,两人都是笔下一顿。

    和这样的做生意,不被坑才是出奇。

    口供录完,囚室门关上,赵榆没有马上离开。

    算算时间,前往北镇抚司的校尉应该抵达。得知消息,以牟斌的性子,必会马上赶来。

    两人在二堂用茶,半刻不到,即有力士来报,有马车停在诏狱门前。

    来人不是预想中的牟斌,而是翰林院侍读学士杨瓒。

    赵榆放下茶盏,笑道:“本官早闻杨侍读大名,神交已久,可惜总不得见。机缘巧逢,还请顾千户帮忙引见。”

    “自然。”

    顾卿颔首,嘴角掀起一丝笑纹。

    赵榆有几分好奇,顾卿的脾气,南北镇抚司上下都曾领教过。这位翰林院侍读到底是何等能人,可与之相交莫逆?

    诏狱外,杨瓒跃下车辕,半点不知,除了顾卿,还有一个锦衣卫大佬在等着自己。

    学士府中,谢丕提着彩灯,抱着竹笔,快步穿过回廊,前往后厢。

    夜阑人静,风过无痕。屋脊上的瓦兽似也陷入沉眠。

    整座府内,除守夜的家人,静悄悄不闻半点声响。

    刚行过槅窗,迈步走进五厅,谢丕立时顿住。

    厅堂内,数盏戳灯点亮,明晃晃,照得室内仿佛白昼。

    山居图下,茶香袅袅。

    身着圆领袍,头戴乌纱帽的谢迁,坐在上首,面前摆开一张棋盘,盘上棋子纵横交错,似已等了许久。

    “父亲。”

    谢丕不敢继续发愣,忙放下彩灯,拱手行礼。

    “回来了?”

    谢迁神情淡然,捻起一粒白子,落在棋盘右上角,道:“来同为父下完这盘残局。”

    “是。”

    谢丕领命,行到桌旁,坐下之后,执起一粒黑子。

    “去灯市了?”

    谢迁又落一子。

    “是。”

    谢丕跟上。

    “同行何人?”

    “几位同僚。”

    “哦?”

    谢迁扫过谢丕,目光颇有些意味深长。

    谢丕额头冒汗,说与不说,实在难以决断。

    说了,陛下那里不好交代。不说,日后消息走漏,亲爹必会让他好看。

    咚。

    一声轻响。谢丕走神的时候,谢迁连吃数子,胜负已定。

    “心不静,力有未尽。抄录资治通鉴汉纪,后日交于我看。”

    说完,谢大学士起身离去,高情逸态,很是潇洒。

    谢郎中独坐厅内,已然石化。

    汉纪足有六十卷,后日抄完,还要查阅?

    望着谢大学士的背影,谢小学士泪流满面。

    亲爹?

    果真是亲爹?

    谢迁回到正房,抚过长须,哼了一声。

    和他藏心眼,不说实话,小子还太嫩。

    第八十四章 走神

    诏狱

    校尉当前引路,杨瓒走进二堂。

    见堂上坐着一名豹补绯袍的武官,头戴镶金边乌纱,腰佩金牌,杨瓒停下脚步,不着痕迹扫顾卿一眼。

    这是哪位?

    看补服,至少是四品。可是锦衣卫内部人员?

    “锦衣卫南镇抚司佥事,赵榆。”

    顾卿尚未开口,赵榆提前自报家门。

    “赵佥事有礼。”

    杨瓒是正五品,遇寻常四品武官,未必要先行礼。然锦衣卫地位不同,又是南镇抚司大佬,之前从来见过,小心些总无大错。

    “本官仰慕杨侍读已久,今番得见,实是有幸。”

    赵榆笑着还礼,语气和蔼,相当平易近人。

    面对这种情况,杨瓒有些发懵。

    这位真是锦衣卫?

    未免太和气了些。

    参照牟指挥使和顾千户,要么一身威压,要么寒意逼人。这样和气,感觉似开门做生意的商人,怎么看怎么奇怪。

    连书铺里抄录的秀才,都比这位有“威严”。

    杨瓒揣着疑问,下意识转头,向顾千户寻求答案。

    后者没出言,表情始终冰冷,只在侧身的瞬间,向他眨了下眼。

    杨瓒顿住。

    眨眼代表何意,实在理解不能。

    一眼参透玄机?

    不是锦衣卫,真心做不到。

    似未留意杨瓒顾卿的动作,赵榆笑容愈显和气,请杨瓒坐下,话不多说,直接展开海图,将图中隐患道明。

    随赵佥事讲解,杨瓒眉间紧蹙,神情越发严肃。

    “番商勾结倭人,绘制我朝边防舆图?”

    “此图为凭,不容置疑。”

    “图上标有海盗藏宝和倭国银矿?”

    “不假。”接连点出两座海岛,赵榆道,“此地临近江浙,早有匪患。有海盗倭人聚集,不足为奇。”

    “那五人皆为海匪,追踪商人进京,即为此图?”

    赵佥事点头,在海图旁铺开勾画的简图。图上标注的番文均被译做汉字,看起来更清楚。

    “此处边卫,乃弘治十八年设立,工部舆图尚未完善。此图之上,已将卫下各指挥千户所标明。此事非同小可,绝不容轻忽。”

    赵榆说话时,顾卿令人取来五名壮汉供词,直接递到杨瓒面前。

    “杨侍读可细观。”

    杨瓒略有迟疑,没有马上接过。

    他同厂卫交好,到底不属于“系统内部”人员。如果只是顾卿在场,自无大碍。有旁人在,还是南镇抚司佥事,这么做合适吗?

    “无碍,杨侍读尽管看。”

    赵榆笑笑,着校尉送上纸笔,选最细的一支,状似要临摹下整张海图。

    桌上不够施展,直接趴到地上。

    杨瓒嘴角微抽,不得不承认,锦衣卫南北镇抚司能人辈出,从上至下都相当有性格。

    “让杨侍读见笑了。”

    “不敢。”

    杨瓒没有再迟疑,当着两人面,展开厚厚一叠供词。

    他确实好奇供词内容。到底有什么秘密,使得南镇抚司佥事跑来诏狱。

    想过多种可能,压根没有想过,顾卿看不懂海图,赵佥事实是他请来的“外援”。

    接下来小半个时辰,赵榆一心临摹海图,改正图上几点错误,将临海州县一一勾画注明。近旁以汉文备注,比原版更为详尽。

    杨瓒静心翻阅供词,见到番商买通府衙通判,暗中走私货物谋取暴利,并为倭寇传递消息,帮海盗销赃,不禁愤气填膺,恨得咬牙。

    翻过两页,看到番商意图偷盗海匪藏宝,抢挖倭人银矿,狠坑昔日“贸易伙伴”,又觉好笑。

    王八配绿豆,破锅陪烂盖。

    不管海盗还是倭人,遇上这几个见钱眼开,除了金银什么都不认的番商,落得个血本无归,赔得当裤子,都只能认命。

    自己怪错事做多,不积德,怨不得旁人。

    “人才啊。”

    私通倭人固然可恨,但能掉头坑对方一把,也算是将功赎罪。

    善加利用的话……

    杨瓒托着下巴,双眼微眯,嘴角轻勾,笑得很是不怀好意。

    顾卿频频转头,眉尾几乎飞入鬓角。赵榆停下笔,仔细打量杨瓒,眼神微闪。

    笑成这样,是想坑人,还是坑人?

    看样子,挖出的坑还不浅。万一掉进去,不摔断腿,也休想轻易爬出来。

    又过半刻,全图完成,墨迹渐干。

    赵佥事放下笔,取过布巾,擦了擦手。

    如杨侍读这般人才,留在翰林院抄录做学问,着实是浪费。调入锦衣卫,肯定大有前途。无奈其是科举晋身,又没有勋贵功臣背景,此事也只能想想。

    赵榆摇摇头,叹息一声。

    人才难得,实在是可惜。

    不知赵佥事所想,杨瓒一心翻阅供词。看到最后一页,脑中闪过多个念头,都有几分拿不准。

    为藏宝和银矿,的确值得冒险。但在动手之前,必须做最坏考虑,准备好应对各方阻力。

    其他不提,单是遣船出海,就是个大问题。

    福船没有,调动战船和马船,必定惊动朝中。

    打渔用的小舢板,倒是可以下海。但想穿过湍流,登上海盗藏宝的岛屿,实是没有半成可能。侥幸登陆,寻到藏宝,怎么运回来都是个问题。

    木盆航海的技能,属倭人独有,他人没法仿效。

    空对宝山而不得入,大概就指眼下这种情况。

    供词放到桌上,杨瓒颇有几分郁闷。

    “杨侍读何故叹气?”

    “一言难尽。”

    杨瓒摇摇头,现出一丝苦笑。视线定在藏宝的海岛,很是无奈。

    海盗藏宝不得,倭人银矿更是想都别想。

    “杨侍读所忧者,本官亦能猜到几分。”赵榆道,“此事虽难,却非不可为,单看杨侍读如何决断。”

    “赵佥事之意,下官不明。”

    “杨侍读当真不明?”

    点着海图上的两座孤岛,赵榆道:“山有巨宝,何能不取?”

    杨瓒微顿,“有心无力。”

    “杨侍读读书百卷,当知宋人曾言,世上无难事,人心自不坚。”

    沉默半晌,杨瓒起身拱手。

    “多谢赵佥事,瓒受教。”

    赵榆侧身,只受半礼。

    “杨侍读心中早有对策,只因一时迷顿,无法决断。本官不过稍做点拨,当不得如此大礼。”

    “于瓒而言,赵佥事之言如醍醐灌顶。此事如能成,赵佥事居功至伟。”

    “杨侍读实在客气。”

    两人说话时,顾卿始终没有出声。直到校尉来报,指挥使牟斌已到正堂,方才道:“指挥使已至,当前往一迎。”

    “自然。”

    赵榆颔首,令校尉收起临摹的海图,当先走出二堂。

    杨瓒落后半步,行在顾卿右侧,道:“之前顾千户眨眼,是为何意?”

    顾卿微侧头,挑眉看着杨瓒,好似在问:他眨眼了?为何本人不记得?

    杨瓒瞠目。

    不是场合不对,武力值堪忧,当真想抽出金尺,同顾千户战斗一回。

    表皮雪白,内里却黑成墨汁。

    黑不要紧,能否别这么气人?

    杨侍读怒目,顾千户展颜,黑眸湛亮,睫毛轻颤,行过廊柱时,忽然探手,自杨瓒肩头拂过,掌心滑落,略勾住袖摆,指尖轻轻擦过杨瓒手背。

    瞬间的触感,恍如柳絮轻拂。

    刹那轻痒,随之而来的,是自脊椎攀升的颤栗,蔓延至上臂的酥麻。

    杨瓒用力磨牙,勉强压制住狂跳的心,耳根仍不自觉泛红。

    静电!

    必须是静电!

    赵佥事走在前方,一无所觉。

    行在两人身后的校尉,恨不能抱头撞柱,就此晕厥。

    没看见,他什么都没看见!

    大堂内,牟斌负手而立,怒意昭然。

    绷紧的面颊,握紧的双拳,无不在表明,牟指挥使的怒气值正直线飙升,随时可能喷火。

    “胆大包天,当真是胆大包天!全都该杀!”

    先时得报,牟斌并未放在心上。

    区区盗匪,抓起来处置便罢。

    哪里会想到,“疑犯”“苦主”均来头不小。前者是流民逃户,落草不算,更成了海匪,祸害一方。后者私结倭人海盗,贿赂府衙通判,卫所文吏,暗中传递消息,大行不法之事。

    这且不算,事涉沿海卫所,疑有锦衣卫镇抚欺上瞒下,知情不报,当真如两巴掌甩在牟斌脸上,留下通红的掌印,十天半月无法消掉。

    气愤,恼怒,羞耻,自责。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牟斌恨得咬牙切齿。

    自接掌南北镇抚司,尚未出过此等纰漏,栽这么大的跟头。

    一旦查证属实,哪怕为堵住悠悠众口,保住锦衣卫的名头,天子的颜面,他也当自摘乌纱,乞致仕。

    厂卫名声不好,牟斌努力半生,万事谨慎,才得今日局面。

    此事传出,诸般努力都将付诸流水。

    牟斌气很已极,握紧拳头,猛然捶在桌上。

    砰的一声,两指厚的木板应声而裂,碎木落在地上,发出声声钝响。

    “查!”牟斌咬牙,道,“北镇抚司不动,由南镇抚司派人,必要查个清楚明白!凡有涉及其中,绝不轻饶!”

    牟斌发这么大的火,赵榆顾卿都有些吃惊。

    “指挥,属下以为,不可如此大张旗鼓。莫如先遣北镇抚司缇骑暗中查探,握住实据,再行论断。”

    每隔几日,即有北镇抚司缇骑出京,暗中南下,尚可瞒住一段时间。若直接由南镇抚司派人,必引来朝中目光。引来言官弹劾,事情发展再难掌控。

    “指挥使,谨慎为上,还请三思。”

    正月里,为革镇守太监及京卫冗员一事,天子和朝中文武僵持不下。

    禁卫首当其冲,锦衣卫自然不会落下。

    先是跋扈肆行,无视朝廷法度,滥捕滥抓,乞严惩不贷。后是人员冗滥,消耗库银甚巨,请罢黜裁汰。

    一桩桩一件件,俱都朝向厂卫开火。

    日前天子下诏,召还数名镇守太监,严惩不法,情势有所缓和。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根源难除,矛盾始终无法彻底解决。

    这个关头,突然冒出江浙福建之事,地方官员固有牵涉,锦衣卫亦被推到风口浪尖。甚至,为保存自身,涉事者必将互相攀咬,咬出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逃。

    无论真假,只要有锦衣卫镇抚被供出,牟斌都会被卷入。他不主动请辞,承担“罪责”,旁人也会“帮忙”。

    拿下几个校尉力士,算得上什么,对锦衣卫指挥使下刀,才是真英雄。

    什么交情,这个时候都不顶用。

    为保全自身,凡是同牟斌有交往的文官,必会第一时间划清界线。

    冷眼旁观,不落井下石,已是万分厚道。狠咬几口,才会真的要人命。

    推他人顶罪?

    以牟斌的性格,实在做不出来。

    想明这一切,牟斌不由得长叹,怒火消失,怅然瞬间涌上。

    “是我考虑不周,便从尔等之意。”

    赵榆抱拳,留下临摹的海图,言南镇抚司尚有事,不便多留,便告辞离去。

    牟斌点点头,没有马上询问狱中关押的疑犯,而是对顾卿道:“徐同知告老,其长子降级袭百户,年后既入北镇抚司。同知之位不可久空,明日过后,本官即上疏奏请天子,荐你为锦衣卫北镇抚司同知,仍管诏狱。”

    “指挥使厚爱,属下……”

    “不必多言。”

    打断顾卿的话,牟斌道,“天子不日将要大婚,礼部已拟定章程。本官忙不过来,明日,你且到北镇抚司安排相应事宜。诏狱中的人犯,既已查明身份,取得口供,暂且关押,不必多审。等上元节后,一切交由天子定夺。”

    “遵命。”

    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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