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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8节

    帝师 作者:来自远方

    第48节

    顾卿抱拳行礼,牟斌脸上始终带着语郁色,没有片刻舒展。看过海图供词,无心提审番商海盗,留下两句话,即匆匆离开诏狱,返回北镇抚司。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坐以待毙。

    “日后当行事谨慎,该狠心的时候,绝不能手软,莫要学我。”

    话中大有深意,杨瓒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又觉不太可能。

    顾卿恭送牟斌,转身看向杨瓒,道:“杨侍读可要见狱中人犯?”

    自是要见。

    “如此,请随我来。”

    顾千户亲自引路,仍是七拐八拐,方才穿过三堂,走进狱中。

    “千户。”

    校尉行礼,狱卒取下钥匙,径直走到左侧第五间囚室前,打开铁锁。

    “杨侍读请。”

    杨瓒动动嘴唇,终究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目光转向室内三人,瞬间挑起眉毛。

    在灯市中,没来得及仔细看,现下对面,发现这三人都有几分眼熟。

    仔细回想,方才恍然。

    回京之时,行过皇城门,穿过街市,曾见过几名番商,这三人皆在其中。

    心中了然,面上不显。

    杨瓒走到囚室内,肃然神情,道:“尔等走私货物,犯下重罪。私结海盗倭贼,罪上加罪,依律当斩!”

    三名番人久在国朝,多次同府衙官吏往来,自然晓得,自己走私结倭,落到锦衣卫手里,恐难逃一死。

    先时怀抱侥幸,想通过“献”宝求得一命。

    未料想,希望眨眼破灭。

    眼前之人,年不及弱冠,儒衫方巾,实在猜不出来历。但能走进诏狱,当着锦衣卫的面喊打喊杀,绝非一般人。

    不是京官也是勋贵。

    若是官员,品级定不低。

    想到这里,三人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小的错了,请留小的一命,小的愿做牛做马,做大人的仆人,任凭大人差遣!”

    头磕得砰砰响,泪水鼻涕糊了满脸。

    过了许久,三人近乎要绝望,认命等死,头顶忽传仙音。

    “无论何事,尔等都愿意做?”

    “愿意!”

    “我等愿意!”

    只要能保住性命,哪怕滚刀山下油锅,也要拼上一拼。

    “很好。”

    杨瓒轻笑,弯腰蹲下,同三人平视,道:“只要尔等用心,事成之后,我保尔等不死。如生出二心,阴奉阳违,后果可是会相当严重。”

    “大人……”

    “放心,不砍头。”

    听闻此言,番商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抖得更加厉害。

    眼前之人,同先时审问他们的锦衣卫何等相似。

    “凌迟,听说过吗?”

    见番商脸色煞白,杨瓒笑得更加和蔼。

    “我观三位均是分量不轻,割上几百刀,应该不成问题。”

    番商面无人色,泪流得更急,连惊带吓,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凶狠的倭人,杀人不眨眼的海盗,他们都曾见过。没有相当的胆量,怎么敢做走私行当。

    但是,如杨瓒和赵榆一般,面上带笑,说话和气,字里行间不见威慑,却让人冷到骨子里,实是让人惊恐畏惧到极点。

    加上顾卿在一旁虎视眈眈,三人手脚冰凉,仅存的胆气也在瞬间消散。

    “大人,无论大人说什么,小得一定照办!”

    哪怕挥刀互砍,也绝无二话!

    “很好。”

    杨瓒笑眯眯点头,站起身,转头看向顾卿。

    “千户,借一步说话。”

    顾卿上前两步,依杨瓒之意俯身。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缘,顾千户脊背忽然一僵。

    杨瓒暗笑,他就是故意的,怎么着?

    被调戏多次,还不许他找补回来?

    “此三人有用,为取藏宝,可这样……”

    一番低语,顾卿再维持不住严肃表情。显然,对杨侍读的“聪明才智”有了进一步认识。

    “顾千户以为如何?”

    “可行。”

    “既然如此,此事便交由千户,如何?”

    “好。”

    得到肯定答案,杨瓒唤狱卒送来纸笔,林林种种列下数十条,一并留给顾卿。其后由校尉带路,快步离开囚室。

    为保事成,必须得到天子支持,还要提防朝中部分人闻讯捣乱。

    时间紧急,容不得耽搁,必须尽速安排。

    杨瓒离开后,顾卿没有亲自动手,吩咐狱卒将三人带去囚室,按照杨瓒列出的清单,逐项询问。

    两艘海船在哪?宁波?很好,全部上交。

    船上海员几人?名单列出,全部缉拿。

    走私货物渠道为何,老实交代。累年所得,九成上缴!如何为倭人传递消息,不可隐瞒一词。如何为海盗销赃,统统都要说清楚。

    航海路线,贸易路线,都在图上标出来。

    不会?

    能绘制海图,不会标注路线,简直笑话。

    还不会?

    鞭子开抽,多抽几下就会了。

    问到最后,三名番商已是抱头痛哭,几欲自戕。

    本以为带路寻得海盗藏宝,交出积年所得银两,便能保得一条性命,从狱中脱身。

    哪承想,对方不只要扒皮,更要敲骨吸髓,连骨头渣渣都不放过。

    被如此剥削,哪里还有活路?

    就算能活着出去,被供出来的倭人海盗也不会放过自己。

    要想活命,只能死心塌地为锦衣卫办事,同“过去”一刀两断,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供词越垒越高,校尉力士临场发挥,问出不少倭国秘事。

    顾卿坐在椅上,手指规律的敲击着扶手,表情冰冷,周身煞气弥漫。

    刑房中,校尉力士,班头狱卒,都以为顾千户对番商的口供不满,加大力气,鞭子舞得虎虎生风。完全没发现,英明神武的顾千户,心思根本不在此处,正光明正大的走神。

    第八十五章 不要白不要

    正德元年,正月十六,京城罢灯。

    相比往日,东安门外更加热闹。

    人流穿梭,士卒校尉衙役成队巡逻,昼夜不歇。

    灯匠商人用足力气吆喝,花灯彩灯亮起整日。白昼之时,整条街上仍是烛火闪亮,不似夜晚璀璨夺目,烂如繁星,也足够引人眼球。

    市中一盏走马灯,足有一米高,上绘寒门立雪、闻鸡起舞等典故,引来更多人驻足。

    此灯本为一对,另一盏绘春秋冬夏四景,已被朱厚照带回宫中。只闻其名未见其影,无缘得见,许多人只能站在栏杆下,望着空下的绳索,兴叹不已。

    说起这件事,匠人也是无奈。

    大明朝的学霸组团,再稀奇古怪的灯谜也能迎刃而解。

    幸亏谢丕顾晣臣为人厚道,没有将两盏走马灯一并提走。否则,匠人一年的努力就要白费,不当场晕厥也会气得吐血。

    临到傍晚,灯市中的人群慢慢聚集,开始向正阳门涌动。

    摊位前的花灯多已售罄,只有零星几盏继续闪烁。

    一米高的走马灯也被京中豪商买走,数着收到的银角铜钱,匠人总算露出笑容。

    正阳门外,户部尚书韩圭的夫人持香,当先引路。几名侍郎夫人手提彩灯,落后两步。

    几人之后,京城官员家眷,乡绅富户家人,士人庶民妻女,无论老少,无论在室还是已为妇人,均三两相携,手提彩灯,心怀虔诚走出正阳门。遵循节日传统,绕城“走百病”。

    过城门时,妇人少女均摸索城门上的铜钉,希图大吉大利,来年田产丰收,商铺扶余,家人无病无灾。

    摸到的自然欣喜,没摸到的也不气馁。

    队伍将绕过整座皇城,经过余下几座城门,总能摸到一次,得偿所愿。

    灯烛辉煌,青烟袅袅。

    自城头观望,队伍自城门行出,环绕石砌城墙,蜿蜒开一条七彩光带。

    烛光闪耀,恰似星辉夺目。

    宫城内,两宫传下懿旨,罢灯之日,不当值的宫人,均可提花灯绕宫城一周。

    天子闻听,更令张永传达口谕:“禁卫巡逻之时,遇宫人相携,不可阻拦。”

    中官传旨,锦衣卫羽林卫金吾卫皆领命。

    当夜,宫城十二门俱开,罗衫红裙的妙龄少女手提花灯,接连行出东上门。

    碧瓦朱薨,飞阁流丹,城门之上钉头磷磷。

    灯烛辉煌,映衬罗衫红裙。

    百千佳人袅娜娉婷,红粉青蛾,衣香鬓影。

    巧笑随风,轻盈飘入月宫,纵是嫦娥,望人间美景,也当欣羡花荣。

    仁寿宫中,宴开数席。

    王太皇太后主宴,吴太妃和张太后陪宴。

    朱厚照心情好,见太皇太后遣人来请,二话不说点头答应。带上数名伴当,提着灯市得来的彩头,早早来到仁寿宫。

    得封的美人,依品级入席,两人相邻,均丰容靓饰,粉面娇羞。夏福吴芳四人暂无品级,却被安排到吴太妃和张太后下首。

    见到天子,众美起身福礼。

    满殿莺声燕语,既有北地美人的清脆,亦有南地佳人的软语。当真是春色满园,姹紫嫣红,斗艳争辉。

    可惜朱厚照心不在此,不懂得欣赏。方桃譬李,花嫣柳媚均付诸东流。佳人白费了心思。

    一身明黄色盘龙常服,头戴金翼善冠,腰束玉带,朱厚照亲手捧着三只锦盒,大步流星走进殿中。

    向上首三人行礼,又唤众人起身,笑道:“当此佳节,朕有孝心奉于两宫。”

    “陛下人来就好,何必费那么多心思。”

    在清宁宫中诵了几月道经,张太后甚觉无聊。有先帝遗旨,又在儿子跟前吃过几回钉子,到底歇了将兄弟召回京城的心思。

    今日仁寿宫设宴,本不想来。还是吴太妃劝说,天子将驾临,才勉强赴宴。

    坐在上首,见到满殿的美人,不觉赏心悦目,只感到气闷。

    儿子同她疏远,儿媳妇也不能自己选,现在受婆婆的气,将来八成还要接着受媳妇气,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见到朱厚照,心情稍好。但见其同太皇太后更加亲近,刚压下去的郁气再次沸腾。

    气恼之下,话便有些尖锐。太皇太后和吴太妃状似未闻,一起装糊涂。朱厚照皱眉,看到张太后掺杂了花白的鬓角,终究心头一软。

    “奉孝长辈乃是儿子的本分。”

    朱厚照上前,将一枚造型古拙的木簪奉给张太后。

    “儿子记得,母后曾有一枚木簪,是父皇早年相赠。后遗落湖中,不曾寻得。”

    看着木簪,张太后指尖轻颤。

    “都是早年的事了……皇帝如何晓得?”

    “父皇说过。”朱厚照笑道,“父皇曾对儿提起,儿便记在心中。日前寻得此簪,奉于母后,权做儿子的一片孝心。”

    “好,好……”

    张太后取出木簪,材料做工均非出自内府,同当年弘治帝所赠,却有六七分相似。

    想当初,宫中被万妃把持,文华殿的一应用度都是减之又减,克扣得不能再克扣。

    还是太子的弘治帝,奉皇命出宫拜见阁老,一路战战兢兢,被万妃的党羽监视。归来之后,避开众人,从怀中取出一支木簪……

    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张太后不由得心酸。

    那样的苦日子,她和先皇相互扶持,相濡以沫。后来怎么就变了?

    是因她护着兄弟,哭求先皇处置朝臣;还是兄弟窥伺内闱,她却求着先皇杖毙了直言的中官?

    仔细想来,落到今日,当真怨不得旁人。

    握着木簪,张太后凤目含泪。

    朱厚照手足无措,只能向太皇太后和吴太妃求助。

    “大好的日子,天子又是这般仁孝,该高兴才是。”

    王太皇太后出言,挥退斟酒的宫人,唤来夏福,道:“好孩子,为太后奉一杯水酒。”

    “是。”

    夏福盈盈起身,执起酒壶,走到太后和天子前。皓腕轻举,清冽的酒水落入金盏,粉面微垂,轻声道:“娘娘,请用。”

    声音悦耳,带着水乡的温润。

    朱厚照恍了一下神,不由得侧首,看向身旁少女。

    十四五的年纪,粉面桃腮。穿着宫裙,黑发梳成小髻,鬓梳金簪俱为宫中之物。

    “朕记得你。”朱厚照忽然道,“你姓夏,祖上曾随船队出海。”

    “回陛下,正是。”

    “咳!陛下,该入席了。”

    朱厚照还想继续说,却听太皇太后一声咳嗽,请他入席。

    夏福忙福身,托起酒壶返回席中。坐下之后,头垂得更低,俏脸泛红,不胜娇羞。

    人走了,抻着脖子也没法说话,朱厚照满脸失望。

    张太后取下金簪,换上木簪。见朱厚照这个样子,心头微动,不免失笑。

    年少慕艾,心思纯粹。

    初见先皇时,也是这样一副呆样。

    想到这里,目光自然转向夏福。

    先时同太皇太后和太妃置气,四个候选凤位的美人,她都没有仔细看过。现下细观,不得不佩服两人的眼光。

    俊俏聪慧,难得的是那份稳重。

    “是个好孩子。”

    低语一声,张太后微微颔首。

    入席之后,朱厚照仍频频看向夏福,很显然,话没说出口,心里始终惦记。

    夏福端正坐着,不敢轻动。

    性格再沉稳,面对这种情况也会发慌。惊喜交加,耳边嗡嗡作响,心砰砰乱跳,片刻也不得安稳。

    天子的表现,两宫尽览。

    王太皇太后和吴太妃交换眼神,暗暗点头。

    如此看来,选择应是没错。终究要天子喜欢,小夫妻才能安安稳稳,和如琴瑟。

    一场佳宴,有人开心,自也有人失落。

    宴会最后,天子从宫外带回的四季走马灯,由太皇太后做主,赐给夏福。同时令人取来钗环,赏给在座美人。

    夏福所得最厚,一枚点翠凤簪,凤尾展开,足有两个巴掌宽。凤口衔三串米粒大的红宝石,轻颤摇曳,实是巧夺天工。

    “娘娘有赏,我也凑个趣。”

    吴太妃未赐环佩首饰,只赏贡缎。

    中官宫人打开箱子,缎面绣着金丝银线,烛火一照,满室流光溢彩。

    吴太妃被废后,在冷宫一住就是十几年,手中的好东西仍是不少。这些宫缎里,甚至有英宗朝的旧物。

    织有凤纹的一匹,自然赐给了夏福。

    王太皇太后心情好,竟当着众人开起玩笑。

    “这样的好东西,哀家可都没有。”

    吴太妃轻笑,道:“娘娘库房里什么没有,何必眼馋我这几匹缎子?要我说,你们快些求求娘娘,说不得又能得些好东西。到时候做了衣裙,往娘娘跟前一站,花朵似的,看着就舒心。”

    太皇太后笑过一场,当即让人开库房,取来数匹宫绸。

    “这些花样的料子,哀家也用不上。照太妃说的,花朵样的年纪,是该多做几件衣裳。”

    “谢太皇太后,谢太妃。”

    得了赏赐,无人不开心。纵是同后位失之交臂的吴芳三人,也是面露喜色。

    张太后也想开了,人不是她选的,到底还要叫她一声婆婆。

    太皇太后和吴太妃大方,她自然不能吝啬。

    “哀家不比两位娘娘富裕,好歹积攒些钏镯耳珰。借着喜气,也凑回热闹。”

    很快,宫人捧出两只小箱,打开之后,尽是珠翠玉宝。

    按品级赏赐之后,多出十余件都给了夏福。

    “好孩子,我年轻时最喜欢这些。不算什么,拿回去戴着玩吧。”

    心情放开,张太后说话变得随意。不称“哀家”而称“我”,着实让夏福受宠若惊。

    天色渐晚,两宫都有些疲累。

    “到底上了年纪,不比早年,天一晚就捱不住。”

    太皇太后和吴太妃起身,张太后自然不会多留。

    宴席散去,美人福身恭送。

    朱厚照先送太皇太后安置,后令人备辇,送吴太妃和张太后回清宁宫。不顾中官劝说,执意步行,一路从仁寿宫走到清宁宫。

    路虽不长,张太后却已哽咽难言。

    待到天子离去,吴太妃陪张太后坐着,轻轻拍着她的手。

    “天子仁孝,是太后之福。”

    有这样一个儿子,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别扭了快一年,也该放开了。

    张太后点点头,送走吴太妃,关上殿门,当即令人绑缚两名中官,堵住嘴,送去司礼监。

    “送过去之后,告诉戴义,这两个奴婢驽钝不堪用,犯了宫规,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中官挣扎着磕头,张太后硬下心肠,分毫不理会。

    人离开后,遣退内殿宫人,自枕下取出一只挂着铜锁的扁盒,也不打开,直接丢入火盆。

    “做到这个份上,哀家也是仁至义尽。”

    兄弟不争气,她又能护到何时?自己操碎了心,他们又何尝回报一星半点?

    为何不能早点醒悟?

    如果早些明白,也不会连先帝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费尽心力,总算送出消息的寿宁侯,日盼夜盼,巴望着等来召他回京的旨意。

    只可惜,他注定要失望。

    和宫内的最后一线联系,被张太后亲手截断。不出意外,张氏兄弟必将于泰陵终老,再出不得山中半步。

    司礼监中,看到清宁宫来人,戴义破天荒愣了两秒。

    今天吹的什么风?

    “太后娘娘真是这么吩咐?”

    “自然。”

    宫人表情肃然,眉头紧蹙,似对戴义颇有几分不满。

    她还能矫称懿旨不成?

    “太后娘娘有令,奴婢自当遵从。”

    戴义弯腰,向清宁宫方向行礼。

    宫人满意离开,留下的两个中官面如死灰,惊神破胆。

    “来人。”

    “奴婢在。”

    “将这两个带下去。”戴义袖着手,冷笑数声,道,“真以为咱家不知道,你们暗中为宫外传递消息?看你们是坤宁宫老人,伺候太后娘娘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才没急着下狠手。聪明的就该老实点,缩起脖子过日子。如今自己寻死,也怪不得咱家。”

    两名中官不能说话,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单是寿宁侯也就罢了。”戴义俯身,阴恻恻的盯着两人,说道,“早先借着僧道,暗中为西北边那两位递送消息,当真是活够了。”

    “唔——唔——”

    中官惊骇欲绝,戴义直起腰,居高临下,目光冰冷,浑似在看两个死人。

    “既是太后娘娘有命,咱家自要办好这差事。知道的都说出来,咱家会给你们留个全尸。”

    “唔——”

    中官挣扎着被拖下去,戴义袖手立在门前,正要转身,忽见陈宽从对面走来,行色匆匆,显是有急事。

    “什么事这么急?”

    “南边出事了。”

    提督王岳病倒,司礼监和东厂由戴义掌管,大小事都要报到他的跟前。陈宽是内官监掌印,王岳不能理事时,助戴义协理东厂。得番役禀报,立即赶来见戴义。

    “南边出事?”

    “牟斌亲自透出的消息,说是……”

    陈宽凑到戴义耳边,几句将事情讲明。

    “这事牵涉不小,锦衣卫镇抚使脱不开,牟斌怕要栽跟头。”

    “这关咱们什么事?”

    “关系大了。”陈宽额头冒汗,“江浙福建都有镇守太监,每年的岁银都有多少?怎么可能没一点牵扯!”

    “这……”

    戴义神情变得严肃。

    “单是走私,总能压下去。杀几个,顺便抄几家,避开风头,可以留到日后慢慢收拾。”陈宽道,“若是下边吃了倭贼海盗的赃银,哪怕不知情,也会被有心人翻出来。到时候,牟斌吃挂落,咱们也好不了。”

    陈宽的话,虽有些危言耸听,却也着实在理。

    “依你看,这事该怎么办?”

    镇守两广的太监被召回,罪列数条,其中之一就是收受贿赂。

    江浙福建的镇守太监,手头定不怎么干净。寻常还罢了,若是牵连上海盗,等不到奉召回京,当即就要正法。

    “牟斌透出消息,就是独木难支,寻咱们帮忙。”陈宽道。

    “下边的人犯了事,是打是杀,全该由天子决断。细细查找,顺藤摸瓜,当可肃清江浙福建的假倭。虽有些难,总能拿下。若是朝中的人搀和进来,怕是内贼除不掉,咱们先被扣上一堆罪名,逐出神京。”

    “我听说,翰林院的杨侍读昨天去过诏狱。随后就关在长安伯府,一直没出门。”

    “杨侍读?”

    “据说,那几个番商海盗为争一张海图,才落到锦衣卫手里。图上有藏宝,还有银矿!”

    “什么?”

    戴义瞠目。

    “果真?”

    “没见到实物,咱家也不能十分肯定。”陈宽道,“不过,从牟斌透出的意思,怕是真有玄机。”

    “既如此,咱家就帮这个忙。”

    戴义唤人,让东厂的档头给北镇抚司送信。不管牟斌怎么做,他都会帮上一把。

    “等张永刘瑾到监中轮值,让他们来见咱家。”

    “是。”

    监丞退下,戴义将陈宽请入房内,说是帮忙,具体怎么帮,帮到什么份上,还需仔细商量。

    正德元年,正月十七,上元节休沐最后一日。

    杨瓒穿上御赐麒麟服,带上写好的奏疏,怀揣金尺,手持腰牌,走进奉天门。

    今日不上朝,朱厚照没事可做,干脆令中官在东暖阁前摆开架势,再度演练太宗皇帝战阵。

    队伍中,赫然有三名武学教习,其中之一既是江彬。

    随旗官号令,号角响起,鼓声隆隆。

    手持刀枪的禁卫开始列阵。

    经武学教习演练,战阵大有不同。虽无多少杀气,到底步履齐整,刀枪挥舞得分外有力。

    朱厚照身着铠甲,手按宝剑,看到此景,不禁热血沸腾。

    正看得兴起,高凤翔忽然来报,翰林院侍读学士杨瓒请求觐见天子,正候在乾清宫门前。

    “杨先生来了?”

    朱厚照兴致正高,未令众人停下操演,直接将杨瓒请到东暖阁前,一同观阵。

    “臣贸然请见,还请陛下恕罪。”

    行礼之后,杨瓒即开口请罪。

    “不罪。”朱厚照道,“杨先生来得正好,可与朕一同观看操演。”

    “臣遵旨。”

    杨瓒没着急取出奏疏,站到朱厚照身边,耐心陪天子“玩耍”。

    把熊孩子哄高兴了,事情会更加顺利。顺带了解一下禁卫的训练情况,何乐而不为。

    鼓声敲响,战阵继续。

    阵中禁卫更加卖力,看得朱厚照连连喝彩,拍手叫好。

    杨瓒面上带笑,偶尔称赞几句。直到战阵结束,朱厚照仍不尽兴,还要继续操演,方开口道:“陛下,臣今日觐见,实有要事禀奏。”

    “杨先生有事,为何不早说?”

    朱厚照贪玩,却也知晓事情缓急。当即摘下头盔,令众人退下。

    君臣走进暖阁,立刻有宫人送上热茶糕点。

    张永和谷大用知机,不留旁人,亲自守在门前。

    杨瓒自袖中取出奏疏,恭敬呈送御前。

    吃完两块米糕,朱厚照擦擦手,翻开奏疏,囫囵个扫过一遍,双眼立即瞪大。

    “杨先生,这上面所写俱是实情?”

    “回陛下,俱是实情。”

    “可恨!”

    猛的一拍桌案,朱厚照气得双眼通红,发踊冲冠。

    “食朝廷俸禄,本该护卫万民,竟敢如此!该杀,全都该杀!”

    杨瓒垂目静立,没有出言规劝,也没有火上浇油。

    等朱厚照发过一通火气,又取出一封奏疏,连带赵佥事翻译过海图,一并奉上。

    朱厚照气哼哼的翻开,本以为又是地方官员受贿犯法,番商海盗肆意妄为。哪承想,入目的不是藏宝,就是银矿。

    百余言,可总结为一字:钱。

    看看奏疏,再看看杨瓒,不过五秒,少年天子由怒转喜。再看海图,盯着几座重点标注的小岛,嘴角咧开,双眼歘歘放出金光。

    钱啊,这可都是钱啊!

    “杨先生,朕欲取之,当如何做?”

    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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