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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0节

    帝师 作者:来自远方

    第50节

    番商,海盗,海图,藏宝,银矿。

    一桩接着一桩,一件连着一件。

    杨瓒滔滔不绝,口沫横飞。

    谢丕顾晣臣正襟端坐,神情肃然。

    “海图之上绘有海盗藏宝,倭人银矿。前者需置海船,齐备海员,由番商引路,短期无法成行。后者,可借出使之机查探矿脉,设法开采。”

    银矿现世,必引来各方争夺。

    倭国内乱,各方势力久战不休,无论地盘大小,都缺钱。

    掌控银矿之地的大名,必不会坐视不理,任由银子被搬走。周边的割据势力知晓,也会手段尽出,试图分一杯羹。

    如此一来,谢丕此行便至关重要。

    “谢兄学富五车,高世之才,顾兄秉节持重,老练通达,此番出使,必如阪上走丸,刀过竹解,群方咸遂。”

    说完,杨瓒深深拱手,向两人行礼。

    银子必须到手,藏宝必须取回。

    两位仁兄肩负重任,为大明江山,为黎民百姓,为守卫北疆南土的明军将士,为逐日见底的内库,可以跑马的国库,一切有劳了!

    谢丕和顾晣臣默然无语。

    都是聪明人,见微知著,一点即透。

    坑是杨瓒挖的,踹两人下去的却是天子。纵使有力气爬上来,也必须收回手脚,老实在坑底呆着。

    必要时,更需亲自动手,主动铲几锹土。

    “此次出使,原是杨贤弟举荐,为兄当真是感激。”

    “谢兄客气。”

    谢丕:“……”

    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简单了解完情况,谢顾二人知晓,出使之事板上钉钉,再无回转可能。

    杨瓒对外邦的认知,夹杂有后世观点,多少有些不符合时情。

    谢丕顾晣臣则不然。

    谢丕家学渊源,顾晣臣读书万卷,许多杨瓒不知晓的内情,两人却是一清二楚。

    倭国内乱,各方势力打生打死。

    丁点大的地方,人口有限。一座木楼、十几间草房就是一方势力,三天一打,五天一战,刀不够用,直接削木棍上阵厮杀。

    不提明军将领,文臣都觉可笑。

    七八个人刀劈斧砍叫打仗?

    人数凑足四个巴掌就是大战?

    县城里的花胳膊都会嗤之以鼻。青皮混混抢地盘,一场群殴都不只这个规模。

    说句不太好听的,小势力动手像村长打架,大势力开战仅比里长开掐,真是一点也不够看。

    发展到战国末期,小势力多被吞并,活器随海盗传入,战争的规模才堪堪提升。论精彩程度,勉强也只有两颗星。

    故而,听杨瓒言及倭国内乱,各方势力龙争虎斗,谢丕微愣,眼中闪过惊讶,表情颇有些奇怪。

    见顾晣臣要出声,迅速伸出手,压住对方衣袖,止住话头。

    不要打断,继续听。

    杨瓒无知无觉,仍在发表感慨。

    谢丕忍笑忍得辛苦,顾晣臣无奈,只能两不相帮,默默转头。

    由此可见,被带歪的不只是朱厚照。

    清风朗月的谢状元,在杨瓒的影响下,同样偏离方向,距阳春白雪越来越远。

    动手挖坑之期,指日可待。

    三人说话时,朱厚照已从乾清宫赶来,听到屋内人声,抬手止住随驾中官,不令人开门,站在门口,光明正大“偷听”起来。

    听到精彩处,干脆趴到门上,双眼晶亮。

    张永谷大用面色发白,不知如何是好。

    天子这般行事,着实是有失体统。被人知道怎么得了!

    互相看看,想劝不敢劝。伸手拉起来?更不行,妥妥的犯上。

    “陛下……”张永壮起胆子,试着出声。

    您想听,进去听多好,作甚要趴在门上?

    堂堂一国之君,这么做合适吗?

    “嘘!别说话,正讲到朝鲜……昏聩?顾卿家少会如此评议他人。”

    听得兴起,朱厚照直接朝张永等摆手。

    不许出声,不许动。

    都给朕安静些!

    室内的声音忽然停了。

    原因很简单,门上有缝隙,木刻花纹之间镶嵌着琉璃。阳光正好,一个大活人趴在门上,看不到才奇怪。

    如此肆无忌惮,敢在宫城内帘窥壁听,除天子之外,不做他想。

    揭穿还是沉默?

    天子会否恼羞成怒,将三人下狱?

    装了半晌糊涂,终于装不下去。

    杨瓒当先起身,径直走到门边,咳嗽几声,提醒门外的少年天子,已经被发现,别趴门了,进来听吧。

    听到声音,朱厚照直起身,全无半点尴尬。

    无需中官上前,自顾自推开房门,笑道:“杨先生,倭国朝鲜之事甚是有趣。今日讲读,便以此为章,如何?”

    三人行礼,听朱厚照所言,都不禁苦笑。

    今上果非常人,单是这份“厚脸皮”,即非他人可比。

    遥想初入弘文馆,套着《论语》封皮的《莺莺传》,杨瓒最是感慨。

    如此心宽,当真是不容易。

    “陛下,臣等尚需轮值,暂且告退。”

    “不忙。”朱厚照行到桌后,未等坐下,伺候的中官已送上茶水糕点,“各地未送官文,兵部无事禀奏,谢卿家去了只能枯坐,也是无聊,不如留下。”

    谢丕:“……”

    这是身为一国之君该说的话吗?

    “国子监正月不开讲,武学有训导在,顾卿家也留下,同朕讲朝鲜之事,如何?”

    顾晣臣:“……”

    能让老实人无语,朱厚照的确有才。

    看看兴致勃勃,正自毁形象的少年天子,再看看僵立当场,万分无语的两位同僚,杨瓒摇摇头,很想告诉两位仁兄,只是情商高、智商超人还不够,需得不断提高心理承受能力,增强抗压水平,才能扎根正德朝,君臣相得,做出一番事业。

    两位是否能听进去……都是聪明人,想必不用多说。

    天子开口,谢丕顾晣臣自当从命,想走也不可能。

    奉皇命旷工,追忆历代先帝,回溯百年皇朝,实打实的头一份。

    “张伴伴,再送几盘糕点,不要温茶,送蜜水。”

    朱厚照兴致起来,大有长谈之势。

    朱厚照饭量大,还喜甜食,上朝都要偷吃几块。这么吃,不见没长胖,只有个头不断拔高,杨侍读当真是羡慕。

    糕点送上,房门关好。

    朱厚照端正坐在案后,等待开讲。

    三人商量之后,由谢丕讲倭国,顾晣臣讲朝鲜,杨瓒讲番邦方物商贸。凡有不明处,三人互相补充,为天子答疑。

    “倭人居于岛上,同我朝隔海相望。自成化年间,倭人内乱,常有流亡倭人渡海,同海盗内贼勾结,侵扰海岸愈烈。”

    “李氏本为王氏高丽臣子,王氏不自量力,欲兴兵我朝,李氏举义,取而代之,请圣祖高皇帝敕国号,始称朝鲜。”

    “圣祖高皇帝立国,行怀柔远人之策,编纂《皇明祖训》,录十五番邦为‘不征之国’,朝鲜倭国均在其内。”

    不征之国,非是不动武,也不是如后世一般建交。

    仅是告诉这十五个番邦,听话的,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不听话,照揍不耽误。例如朝鲜,国君登位,世子册封,都需明朝皇帝点头。否则即是“不合法”。虽喜好占便宜,也可归入听话一类。

    倭国则属于反面例子。

    提起这个岛国,非但杨瓒撇嘴,谢丕顾晣臣同样皱眉。

    江浙福建饱受倭贼海盗之患,甭管真倭假倭,反正都带个倭字,必要算到倭国头上。

    圣祖高皇帝和太宗皇帝年间,倭国还算老实,尊奉明朝为上国,配合抓捕倭贼。明朝皇帝宽仁不收,也没浪费粮食,并排架起几口大锅,都在海边煮了。

    宣宗之后,明朝海禁越严,倭国乱成一锅粥,越来越不听话。部分大名甚至和海盗勾结,提供港口,瓜分海盗抢得的金银财物。

    朝廷上下,地方官府,对这个揍也揍不听话的番邦,自然是哪里都看不顺眼。

    有个做阁老的亲爹,加上李东阳偶尔开小灶,谢丕接触到的东西,远非杨瓒顾晣臣可比。由倭国言及海外番邦,种种见识,更是让人眼前一亮。

    只不过,没有海图对比,难免不够形象。

    “谢卿家,暂且停下。”

    止住谢丕,令中官奉茶,朱厚照道:“谷伴伴,回乾清宫,取海图来。”

    “是。”

    谷大用领命,退出房门。

    谢丕饮下半盏温茶,喉咙总算不再冒烟。

    在他休息时,顾晣臣顶上,开始讲解朝鲜。虽不如谢丕所言生动,却也言之有物。讲到朝鲜现任国君,更是频频摇头。

    “其名隆,母为废妃。自幼性情怪戾,不喜读书。嗣位之后,重用外戚,刑上谏臣。国君之尊,竟狎妓游乐,实是昏庸无道。”

    顾晣臣性格稳重,为人厚道,说话常留有余地。如此评价一个番邦君主,足见此人确实是昏聩,不可救药。

    杨瓒对朝鲜历史并不了解,仅能从言语中推断李隆为人性格。听到“狎妓游乐”,扫一眼朱厚照,不免生出几许担忧。

    历史上,朱厚照也有类似问题。

    宫中嫔妃,既有舞女出身。正德二年开始修建的豹房,更是赫赫有名。

    现今尚看不出端倪,日后会如何发展,实是不敢打包票。

    无论如何,谨慎一些,提前预防总是没错。

    最好的办法,将天子的注意力转移到强国富民之上,自不会有精力去想其他。如能将苗头掐死,那就更好。

    奏疏乏味,政事无聊,那就交给内阁,持枪上马,去拍扁鞑靼。

    小王子拍死,还有南疆。南疆处理干净,海外番邦顶上。

    海外番邦也没了,美洲大陆、澳洲的领土就在前方。

    总之,不怕不做,就怕懒惰。

    天子想玩,没关系。

    和自家人玩,难以发挥最高水平,走出国门,玩向世界,才是真正的高格调。

    海图在手,倭国当可作为第一块踏脚石。

    所谓居仁行义,在真金白银面前,也要退一射之地。

    只不过,之前没发现,顾榜眼这样的老实人,竟也喜欢八卦。开口就言国君不好读书,狎妓游玩,除了八卦,很难有第二种解释。

    消息来源,无需多想。

    三人皆出身翰林,上千份的卷宗,随意翻翻,就能找出不少好料。

    顾晣臣讲得详细,不只是朱厚照,杨瓒和谢丕也听得入神。

    谷大用取来海图,铺开在案上,内容之详尽,怕是倭国将军和朝鲜国君都要咂舌。

    这两张海图,杨瓒都看过,自不会惊讶。

    谢丕和顾晣臣是初见,愣了足有五秒,方才回过神来。看看海图,再看看杨瓒,目光中满是怀疑。

    乾清宫中竟有太宗皇帝年间的海图?

    看陛下表情,八成早翻过几遍。

    海图如何得来,陛下兴致由何而起,解释一下?

    早闻杨贤弟熟知海外方物,在弘文馆讲习时,多有提及。此间若无瓜葛,简直天方夜谭。

    谢状元顾榜眼目光灼灼,似欲在杨探花身上戳出几个窟窿。

    杨瓒眯眼轻笑,对两人拱手,很是光棍。

    被瞪两眼又不会少块肉,喜欢怎么瞪,从哪个角度瞪,大可随意。实在顶不住,干脆瞪回去。

    眼睛大,一对二,照样不惧!

    三人以眼厮杀,难分高下。

    空气中似有刀光剑影。

    讲习停下,自然引来朱厚照不满。

    海图取来,怎么都闭口不言?

    “杨先生,谢卿家,顾卿家?”

    “陛下恕罪。”

    连问三声,三人齐齐拱手,动作整齐划一。

    朱厚照嘴抖。

    杨先生不同常人,他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谢卿家和顾卿家也是如此有性格。

    难怪能够同登一甲,入朝后更相交莫逆。

    想起弘治帝留下的名单,忆起亲爹临终前的叮嘱,朱厚照不禁慨叹:能得三位贤臣辅佐,朕心甚慰!

    殊不知,真相总是距离期望很远,少年天子同三位能臣的思考回路,压根不在一个频率。

    所谓美好的误会,即是由此而生。

    当日,三人同在弘文馆讲习。

    从早朝之后,讲到日暮时分,轮番上阵,都是口干舌燥。后被天子留膳,宫门关闭之前,才匆匆离开。

    或许是老天认为,杨侍读的日子还不够刺激,刚刚走出奉天门,尚未同谢丕顾晣臣告辞,就见一辆马车停在面前。

    车厢垂挂青缦,装饰银螭绣带。车前琉璃灯微晃,烛火照亮一个大字:谢。

    车夫跃下车辕,行礼道:“老爷命小的来接少爷,并请杨侍读、顾司业过府。”

    杨瓒微愣。

    这是什么情况?

    儿子堵玩,老子再堵。

    他走的是什么运?

    “父亲?”

    谢丕沉吟两秒,眼中闪过一抹了然,当即请杨瓒顾晣臣上车。

    “个中缘由,丕能猜到几分,路上自可详叙。”

    说话时,长安伯府和顾府的马车先后赶到,知晓是谢大学士有请,长安伯府的车夫抱拳行礼,取出一面牙牌,送到杨瓒手中。

    “此乃北镇抚司牙牌。”车夫道,“伯爷已奉命出京,归期未定。临行之前,令小的告知杨老爷,遇有急事,可持此牌至南镇抚司,寻赵榆赵佥事。”

    将牙牌收入袖中,杨瓒点点头。

    持北镇抚司牙牌,到南镇抚司找人,着实有些奇怪。

    其中的关窍,一时半刻也想不明白,只能暂且按下,先打起精神,往大学士府一行,归来再寻根由。

    第八十八章 提点

    马车一路驰往学士府。

    中途同两队缇骑擦肩而过,车夫减慢速度,驱马让开道路,至缇骑行远,方才扬鞭启程。

    杨瓒放下车窗,眉间微皱。

    观其他方向,是往南城午门。

    莫非也是要南下?

    “有些蹊跷。”

    谢丕同样皱眉。

    这个时辰,城门已然关闭。出城需持五府及锦衣卫关防印信。据他所知,内阁并未批阅相关文书。

    “锦衣卫南北镇抚司不递文书,五府却不敢擅发印信。”

    “如有天子敕谕,非是不可。”

    “天子敕谕?”

    谢丕微愣。

    杨瓒解释道:“诏狱中的番商和海盗,供出的不只是藏宝银矿。”

    “你是说……”

    谢丕声音渐底,话只说半截,余下都咽回了嗓子里。

    “今天早朝,陛下下旨,革宁波府衙捕盗通判。”杨瓒道,“昌国卫等卫所捕盗主簿俱押解回京,交由刑部大理寺审问。”

    缇骑南下,十成是传达敕谕,顺便抓人回京。

    既然文吏能被买通,武官未必干净。

    海图之事不闻朝廷,为免拿人时横生枝节,走漏消息,绕过卫军,遣锦衣卫出京,是最好的办法。

    说话间,马车又慢了下来。

    推开车窗,竟是数名东厂番役,穿圆领衫,戴圆帽,腰配长刀,马腹贴地飞驰而去。

    “东厂番子?”

    谢丕顾晣臣露出惊色。

    先是锦衣卫,后是东厂,单只抓捕几个通判主簿,绝不用此等阵仗。

    以此推测,江浙福建怕要出大事。

    “杨贤弟,此间内情,你可详知?”

    杨瓒摇头。

    他知道的的确不少,却不能尽说。

    天子大婚后,谢丕顾晣臣将出使,知道再多也帮不上大忙,徒增烦心。

    再者,谢丕知道,谢迁那里必定瞒不住。

    在遣船出海一事上,内阁究竟会是什么态度,杨瓒拿不准。

    六部之中,他人不论,兵部尚书刘大夏,百分百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想当年,存在兵部的郑和海图,就是被这位老先生“遗失”。

    到底是烧掉还是藏起来,至今也没有公论。

    如果朱厚照敢在朝议中提出海,其结果,很可能被旗帜鲜明的顶回去。“引诱”天子生出这个念头的杨瓒,也不会落到什么好下场。

    掉脑袋未必,被斥为奸佞小人,祸国佞臣,绝对是板上钉钉。

    经过一番考虑,杨瓒选择沉默。

    不是信不过谢丕顾晣臣,实因此事非同小可,稍有不慎,诸多努力就会白费。

    毕竟,他所想的“出海”,同派人寻宝、出使倭国勘矿,完全是两个概念。

    “两位兄长,人由锦衣卫审讯,小弟所知实在不多。”

    “究竟是不知还是不愿?”

    谢丕眯起双眼,很是怀疑。

    杨瓒苦笑,“兄长莫要为难小弟。”

    顾晣臣同有几分不信,但杨瓒不愿说,总不能逼他说。

    三人同登一甲,同为天子讲习,不言莫逆,总有几分交情。逼得太甚,实非好事。纵不会当场翻脸,今后也会变得生疏。

    思及此,顾晣臣当即出言,转开话题。

    宫门之前,谢丕明言,谢迁请二人过府的原因,他能猜到几分。如今路程过半,仍只字未露,难免有些说不过去。

    “以中,究竟何因,直说无妨。”

    是他二人行为有差,惹来阁老不满;还是以文官掌武事,好兵书,引来朝中侧目?

    “同朝中之事并无瓜葛。”

    小心观察顾晣臣和杨瓒的表情,谢丕不动声色,慢慢靠向车壁。确定三人间的“距离”足够安全,方道:“上元节天子出宫,我等隐瞒不报之事,已为堂上得悉。”

    “什么?!”

    “谢兄为何不早说!”

    “莫要瞪眼。”谢丕连忙道,“为此事,我已抄录资治通鉴六十卷!至今手腕无力,连筷子都拿不起来!”

    说到最后,谢丕愈发感到悲催。

    从小到大,犯错就抄书,敢偷懒,一日三餐都要变成白粥咸菜。这次罚得最重,一天两夜,抄录六十卷古籍,着实是要命。

    明明是三个人一起犯事,为何偏他被亲爹重责?

    为增强说服力,谢丕高举双臂,撸起衣袖,露出微微颤抖的两只手。

    腰酸腿软,肩颈僵硬,手臂发麻,绝非需言!

    若不是能左右开弓,双手写字,今天回府仍要清粥咸菜,继续挑灯夜战,用生命抄完最后一卷。

    顾晣臣面现同情,不再追问。

    杨瓒沉吟片刻,问道:“天子出宫之事,算得上隐秘。谢阁老从何得知?”

    谢丕摇头。

    “堂上未曾言明。然以我之见,李相公刘相公同已知晓。”

    “什么?”

    “今日上朝前,有家人持父亲名帖书信,送往李相公和刘相公府上。”

    简言之,之前不知道,现在也该晓得。

    “依我推测,两位相公,八成已在府中。”

    杨瓒:“……”

    顾晣臣:“……”

    也就是说,不是谢阁老独自询问,而是要来一场三堂会审?

    “谢兄。”杨瓒强作镇定,“小弟有事要说。”

    “杨贤弟何事?”

    “我忽然想起,家中有急事,必须尽快处理。”

    “多快?”

    “现在!停车,我要下车!”

    说着,杨瓒就要推开车门。

    谢丕吓了一跳。

    马上就到学士府,这个时候掉头?

    “杨贤弟,据为兄所知,贤弟借住长安伯府上。”

    借住在旁人家里,能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堂上遣人来请,李阁老和刘阁老一起等着,绝不能让人跑了。否则,自己怕要抄上几个月的古籍。

    想到亲爹堆满厢房的藏书,谢状元顿时打了个寒颤。一把抓住杨瓒的衣袖,不能走,跳车更不行!

    “谢兄,小弟真有急事!”杨瓒拽衣袖。

    “不行!”谢丕抓胳膊。

    “放手!”杨探花挣扎。

    “不放!”谢状元直接抱腰。

    杨瓒没辙,实在是不想面对三座大佛,正要取出金尺,做最后努力,忽听顾晣臣道:“以中,我亦想起,武学有文书尚未看完。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改日再过府拜会。”

    谢丕瞪眼。

    顾兄,你可是厚道人!不能这么干!

    顾晣臣转头。

    明知此行非善,前方很可能有坑,再厚道也不能向下踩。

    杨瓒继续挣扎。

    有顾晣臣为盟友,他日阁老追究,无需自己扛,跳车,闪人!

    谢丕急得头上冒汗,抓住杨瓒,拉不住顾晣臣;拦住顾晣臣,又得松开杨瓒。

    车夫听到动静,疑惑的转头看一眼车厢,三位老爷在做什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都是文人,总不会在车厢里切磋身手吧?

    跟随在暗处的锦衣卫和东厂番子,同感无语。

    车门已开半扇,青缦卷起,车厢内的情形,看得十分真切。

    分明是两人想走,一人硬拦。

    拽袖子抱腰,挣扎不开,直接上脚,车门差点没踹飞,着实是勇猛异常。

    “这是文人?”

    锦衣卫扭曲着表情,继续跟上。

    东厂番役取出粗布炭笔,画上几个奇怪的符号。

    先时得到消息,这三位交情甚好。假以时日,必成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他日入内阁主政,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看到方才情形,番役又开始不确定。

    在车里都能打起来,真是交情好?

    舔舔嘴唇,打了个喷嚏,见颗领班讯号,知晓锦衣卫已先一步跟上,当即抛开杂念,穿过熟悉的街巷,迅速隐入黑暗之中。

    锦衣卫东厂监察百官,内阁三位相公同在名单之内。

    昨日,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和东厂提督王岳,下达了一模一样的命令,严查谢学士府。

    严查阁老?

    这样的命令,十几年未曾有过。

    上一个有此待遇的阁老,是经过正统成化弘治三朝,绰号“刘棉花”的刘吉。

    观谢阁老为人行事,与刘吉完全不同。为何会引来锦衣卫指挥使和东厂厂公关注,实是令人费解。

    不提暗中监视的锦衣卫和番役,马车停在学士府前,杨瓒闪人行动失败,知晓已入瓮口,再走不成,只能整整官袍,推门下车。

    顾晣臣紧随其后,反倒是谢丕慢了一步,相较两人,微有些狼狈。

    三阶石梯,两座石兽。

    绿油大门,悬挂兽首锡环,两侧铜钉并排,檐下一张谢府门匾,悬挂数只灯笼。

    火烛辉映,钉头磷磷,古兽狰狞,不见朱甍碧瓦,唯有古朴庄严。

    门房早得命令,听到声响,立刻从角门走出。见到谢丕三人,马上唤来帮手,一起打开侧门。

    门轴吱嘎作响,谢丕亲自为杨瓒和顾晣臣引路。

    三人身后,几名家人卸车,将马牵走,以人力将车厢推入门内。

    府内管事迎上前,行礼道:“老爷在前厅同两位阁老对弈。”

    谢丕点点头,不用管家,引杨瓒顾晣臣步上青石路,绕过一条回廊,很快抵达前厅。

    厅内灯火辉煌,谢迁与刘健对坐,桌上一张棋盘,两盏香茗。

    盘上黑白子纵横交错,难分胜负。

    李东阳坐在一旁,手托茶盏,观棋不语。

    听到声响,三人同时抬头,表情不见变化,杨瓒三人却同感压力山大。

    “父亲。”

    谢丕当先行礼,随后同杨瓒顾晣臣一起,问候李东阳刘健。

    三位阁老均已换下官服,谢迁更是一身道袍,头戴东坡巾,猛然一看,极具古贤风范。

    杨瓒一点不敢放松,甚至比先时更为紧张。

    顾晣臣亦然。

    最了解亲爹的谢丕,已经头上冒汗。

    “此非朝堂部中,无需拘束。”谢迁和蔼笑道。

    杨瓒连忙拱手。

    第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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