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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2节

    帝师 作者:来自远方

    第52节

    “翻他身上,必有凭证。”

    “是!”

    校尉力士领命,不愿意费事,直接用刀划开杀手腰带,扯下外袍。

    “老实点!”

    杀手拼命挣扎,压根不是众人对手。

    校尉动作很快,下手极其利落,除了一条遮羞布,什么也没给他留。

    “千户,请看!”

    一枚木牌被搜出,上刻五寨堡字样。

    杀手赤红双眼,终于出声,说话时,带着明显的太原府口音。

    “要杀便杀,这般折辱人,一群王xx……”

    骂得不堪,直被刀鞘拍在脸上,吐出一口血水,两颗门牙。

    “五寨堡,太原府?”

    顾卿翻看腰牌,杀手兀自咒骂不休。

    “有种杀了老子!”

    “闭嘴!”

    校尉大怒,又要动手。

    刀鞘尚未落下,顾卿声音传入耳中。

    “杀了吧。”

    校尉和杀手均是一愣,前者回神极快,直接抽刀,后者惊魂丧胆,这和预想不对!

    现在要杀,之前何必留他性命?

    顾卿没耐性,连日雨水,拖慢了行程。今日再耽搁,又要多耗几日才能离开南直隶,进入江浙。

    从东厂番役被截杀来看,江浙福建的情况远比想象中复杂。

    当地的镇守太监和锦衣卫镇抚,要么已被买通,同贼人沆瀣一气,要么就是陷入困境,几乎动弹不得。

    王纯侥幸进入淮安,不是遇到他们,十成走不出南直隶,会死在路上。

    冒险派人送信的镇守太监,怕已是凶多吉少。

    能做到这个地步,究竟会是多大的势力?

    江浙毗邻应天府,南京城的勋贵外戚,当地土豪大族,是否牵涉其中?

    此行凶险,不杀出一条血路,怕是不能善了。

    “处理干净,马上启程。”

    “遵命!”

    校尉力士下马,将杀手尸体拖入路旁掩埋。

    不是下雨,直接放火焚烧会更快。

    行动间,又搜到数枚木牌,均出自太原大同卫所。

    一一翻看过木牌,顾卿未多言,交由校尉收好,星夜兼程,继续上路。

    途经扬州府,又遇到三次截杀。其中一路杀手,手中竟有火器。

    顾千户被激起杀性,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杀得校尉力士都心惊胆战,每次回话,都有些提心吊胆。

    动静闹得太大,惊动扬州府衙。消息传到应天府,府尹同遣人追查。

    “锦衣卫也不可滥杀无辜,还请同本官前往府衙,分说清楚!”

    “滥杀无辜?”

    立在十余具尸体间,顾卿冷笑,长刀一甩,血珠飞溅,恰好落在扬州府推官的公服之上。

    “你?!”

    “本官皇命在身,不得耽误,让开!”

    杀意犹在,煞气未散。

    校尉力士头顶似有血光凝聚。

    推官不自觉后退半步,见有校尉面露嘲讽之意,立时羞恼。正要厉声叱喝,几枚木牌忽然砸落,另有一张路引,轻飘飘落在孙学头顶。

    “孙推官先看仔细,腰牌不论,这张路引可是扬州府开具?”

    扔出木牌,校尉看着孙推官,满脸不善。

    孙学展开路引,果然盖有府衙佥印,著名身份户籍俱为扬州府治下乡民。

    “出身扬州,年过五旬?”

    顾卿冷笑,指着孙推官手里的腰牌,道:“分明是而立之年,太原府的边军。藏匿逃军,为其开具路引,纵其截杀天子亲卫,好大的胆子!想造反不成?”

    “血口喷人!”

    “真假与否,本官无暇追究。证物交由孙推官,如何做,孙推官自行思量。”

    威胁,明目张胆的威胁!

    事情已经惊动应天府,当着众人的面出口,若是强行压下,他这官也做到头了。

    孙学气怒交加,却发作不得。

    一名力士下马,将受伤未死的杀手交给府衙来人。

    “人证物证在此,顾某告辞。”

    话落,顾卿扬鞭。

    骏马如利剑驰出,府衙众人忙不迭让路。

    骤变突生。

    站在孙推官身后的巡检,忽然举起单臂,袖中射出两只弩箭,直奔顾卿背心。

    “千户!”

    校尉惊呼,偷袭的巡检抽出匕首,横过颈项,向后栽倒,当场气绝。

    鲜血喷涌,溅了孙推官半身。

    孙学面无人色,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出大事了!

    假如这个锦衣卫千户死在这里,丢官是小,他一家老小都别想活!

    “快,救人!救人啊!”

    一语惊醒众人,忙不迭上前帮忙。未料,锦衣卫已箭矢向外,长刀出鞘。

    冷幽的寒光,直刺众人颈间。

    “退后!”

    孙推官想要开口,被校尉眼中的杀意吓到,脚一软,竟坐到地上,再起不得身。

    宁夏,安化王府

    一场大雪过后,廊庑垂挂冰锥,存心殿西侧厢室内,亮起橘黄烛光。

    室内燃起两只火盆,靠墙一张大案,笔筒镇纸整齐摆放,笔架挂有三只狼毫,两只紫毫。案后立着一名青年,白色儒衫,未戴冠,发未束,直披肩上。

    青年略显消瘦,仍不掩面容俊美。

    浓眉下一双桃花眼,似春日浮波,光华微漾,动人心魄。

    画纸上,一幅垂钓图渐露雏形。

    远山巍峨,碧波荡漾。

    孤舟穿行,独对剪影。

    本该是一幅夏日美景,却莫名带着几分冬日寒意。

    形只影单,无尽的萧索。

    闫璟放下笔,行到窗旁,推开窗扇,入目一片银白。寒气流入喉咙,五脏六腑似要冻结一般。

    廊下忽传来一阵脚步声。

    为首者,三十左右年纪,长脸粗眉,颧骨隆起,嘴唇微厚,一身大红盘龙常服,头戴翼善冠,脚蹬鹿皮靴,正是安化王朱寘鐇。

    闫璟双眼微眯,离开窗旁,打开房门,拱手行礼。

    “草民见过王爷。”

    “不必多礼。”

    朱寘鐇走进室内,令中官守门,焦急道:“淮安府至今没有消息传回,本王心实难定。”

    “王爷,宁夏距南直隶甚远,且盘查越严,消息传递不便。慢一些,实是合乎情理。”

    “要命的事情,合理有什么用!”

    朱寘鐇双手负在背后,焦躁的来回踱步。

    “若是被锦衣卫逮住把柄,本王多年的心血都要白费!早知道,早知道……”

    “早知道,王爷就不会市货江浙?”

    一句话,触到安化王痛处。

    停下脚步,阴沉的盯着闫璟,拳头攥紧,似要杀人。

    闫璟镇定自若,拱手道:“王爷,宁夏苦寒,朝廷拖延军饷,边军嗷嗷,如何对抗草原之敌?王爷遣人疏通财物,实是为国为民。相比龙椅上的少帝,王爷才是真正的雄才大略,有圣祖太宗皇帝之风。”

    “住口!”

    安化王脸色骤变。

    “休要再让孤听到此言!”

    将他同圣祖皇帝和太宗皇帝相比,明摆着告诉外人,他图谋不轨,有造反意图。

    “草民失言,王爷恕罪。”

    闫璟神情不变,道:“事已至此,王爷且放宽心。”

    “孤如何放心?”

    拦截锦衣卫,可是不小的罪名。被查出来,哪怕是宗室,也是罪名不轻。

    他的祖上,是圣祖高皇帝第十六子,庆靖王朱栴。几代下来,和天子的血缘已十分稀薄。一旦事发,夺去王位,贬为庶人都有可能!

    “王爷,此事若成,自可拖慢厂卫南下速度,容江浙之人销毁账册。如不成,也查不到王爷身上。”

    “哦?”

    “草民已同长史做好安排,派遣之人,无一是宁夏出身。”

    “此事孤王知道。”安化王不耐道,“尔为何言之凿凿,必定查不到孤身上?”

    “王爷莫急。”

    闫璟侧身,自百宝家架上取下一只木盒,打开盒盖,呈到安化王面前。

    “这是?”

    “太原府边军腰牌。”

    “尔从何处得来?”

    “边卫苦寒,贴户逃军不少,亡命之徒同样不缺。此次派往淮安之人,均籍贯山西。长史已做好安排,令几人身藏腰牌,一旦事有不成,朝廷追查,也不会查到王爷身上。”

    安化王拿起木牌,在手中掂了掂。

    “你怎知派去的人不会招出实情,供出本王?”

    闫璟自信笑道:“招募这批亡命之徒,即是在晋地,且以晋王名义。”

    安化王愣住,这是明摆着要拉晋王为他挡刀?

    是否有点太不厚道?

    “王爷欲成大事,当摒弃妇人之仁。”

    安化王沉默了。

    握紧木牌,神情变了几变,终于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这个长史推荐的三甲进士,能力才干皆出乎预料。他看重的本是闫桓,结果闫桓耐不住宁夏苦寒,发配不久就病死。长史推荐闫璟,他本不以为意,结果……

    安化王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阴沉。

    聪明能干是不错。

    太聪明,未必能忠心到底。

    要想放心用,还需用些手段。

    第九十章 天子大婚一

    正德元年,正月乙亥,内官高凤翔捧敕令往南京宣读。

    敕令中,升夏福之父夏长儒为中军都督府同知,不视事。赐神京城宅邸,保定府田庄。赏金五两,银三十两,器玩十件,宝钞十万贯,并赐大红织金麒麟衣一件。

    授夏福之母为夫人,赐命妇衣冠。赏金银宝钞,首饰器玩。

    夏福三位兄长,俱授武城兵马使司佥事,领俸,不视事。

    夏福祖父母等亲眷,依定例,各有赐服金银。

    高凤翔宣旨时,夏家人齐跪正厅。

    夏福的兄长嫂子满面喜意,笑容抑制不住。

    夏长儒和夏夫人眼圈泛红,待圣旨宣读完毕,激动得腿脚发软,几乎站不起身。

    “我的福儿要做皇后了?”

    “是啊,娘,小姑有福。”

    “娘,这回您可放心了吧?”

    夏家女眷退到厅后,几个儿媳你一言我一语,夸奖夏福,恭维婆婆。很快,夏夫人便收起泪水,满面喜色。

    夏家男子在外厅,请高凤翔落座,送上金银红封,试着打听夏福在宫中情况。

    “国丈国舅放心,两宫均言夏娘娘稳重聪慧,堪为陛下良配。”

    高凤翔启程之前,特地到司礼监拜会王岳戴义,讨过主意。故而,对夏家人十分客气,却并不怎么亲热。

    “你在天子身边伺候,给知道道理。坤宁宫自有领班太监,皇后身边多用女官,用不着你操心。”

    想起王岳的话,高凤翔愈发端正神情,非是规矩如此,怕是连红封都不肯收。

    “咱们是内官,和外戚本就该远着。一旦牵扯进去,必落不得好。从国朝开立至今,历代外戚,魏国公府之外,都能风光几年?”

    “远的不说,早几年,张家是何等风光。一门两侯,器用可比国公。可惜啊,人心不足,辜负了先帝的仁心,枉费太后娘娘的回护之意。”

    “依祖宗规矩,皇后之父升官授爵。夏娘娘的父兄得了官,却没授爵位,天子是什么意思,还用咱家教你?”

    王岳没有明着说,高凤翔揣测话中深意,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张家兄弟,弘治年间何等跋扈。

    私戴帝冠,窥伺内帷,横行京中,抢夺民田,其罪行,罄竹难书。有张太后求情,硬是毫发无损,反是出言弹劾的李梦阳被下诏狱。

    先皇大行,今上登位,一道圣旨便将二人撵出京城,不得诏令,永不可回京,子孙后代都要守卫皇陵。

    先皇密旨之事,高凤翔并不晓得。但他清楚,即使没有弘治帝的示意,张家兄弟这般作死,今上早晚也动手。

    对亲舅尚能下狠心,何况旁人?

    大婚在即,天子下旨升了夏家父子的官,却没有授给爵位。夏家主母得了诰命,几个儿媳仍是白身。

    此间种种,足以表明天子的态度。

    从根源上避免外戚得权,为祸百姓。

    内阁六部均能猜到圣意,都没说什么。部尚书也闭紧嘴巴,装聋作哑,根本没有提出,只升官不授爵位,实在不符合规矩。

    如今看来,天子防着外戚做大,朝中文武皆是赞成。自天子践祚,群臣二话不说,举双手拥护圣意,还是首次。

    别看夏家人现下品行好,以后怎么样,实在难说。

    张家未发迹时,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良善。

    结果呢?

    出了张鹤龄兄弟这对滚刀肉,肆无忌惮,横行京城,百官弹劾,百姓唾骂,天子屡屡皱眉,虽没有下狠心处置,也是极为不喜。

    想想张家,对比当前夏家,高凤翔心思转了几转,摆正姿态,愈发客气。

    该说不该说,拿捏住底线,既不让夏家人生恼,也没破坏内外不可传递消息的规矩,拣两三句场面话,自可应付过去。

    “夏娘娘入主坤宁宫,金册金宝均已铸造。两宫甚喜夏娘娘,老国丈当放心才是。”

    高凤翔很会说话,虽比不上刘瑾张永,和新鲜出炉的外戚打交道,却是绰绰有余。

    在朱厚照身边能排得上号,本身就不一般。

    加上王岳的提点,夏家人只觉这位神京来的公公和气,平易近人,没有半点架子。更是出乎预料的守规矩,和印象中的宦官完全不一样。

    “日子紧,老国丈还需尽早准备,同三位国舅赴神京上任。”

    赶不上天子大婚不要紧,奉召入宫参拜,说几句吉祥话即可。

    宫中规矩到底和民间不同,毕竟,在“夫家”纳彩出嫁的,除一国之后,再无他人。

    纵观国朝,皇后多是以东宫嫔妃和藩王妃晋身。封后大典的殊荣可享,以皇后身份出嫁,实是少之又少。

    “多谢高公公提点。”

    夏长儒和长子亲自送高凤翔出门,又送出两封银子。

    这一次,高凤翔没有推拒,笑眯眯手下,同夏家人告辞。

    院门关上,一家人都觉身在云中,脚下发飘,恍如梦寐。

    捧着圣旨,夏长儒犹不敢相信,幼女即将成为皇后,自家也将改换门匾,从一介草民跃升为皇亲国戚。

    用力掐一下大腿,感到疼痛,心才渐渐落回实处。

    “父亲,儿子明日便去族中,将此事禀告族老。”

    “是该去。”夏长儒道,“天使莅临,族中必得到消息。不等明日,你马上带着赏赐的绢帛宝钞,再扛几袋粮食,包上糕点糖果,同你兄弟一起去见族长。”

    “现在?”

    “对。”夏长儒点头,道,“同族长讲明,宝钞奉在祠堂,绢帛粮食送于族中老人孤寡。并言,不日我父子将举家入京,十亩水田由族中代为打理。”

    水田交给族中打理?

    夏长儒的三个儿子均是不愿。

    “父亲,为何要将田产交给族中?佃种出去还可收租,多少也是进项。”

    交出去,甭想再要回来。经过族老的手,转眼就成祭田。

    夏长儒摇摇头,道:“祖上本是外州迁来,不是族人帮扶,也没有今日。福姐儿入宫为后,我一家都要北迁,哪有余力看顾上元田产,到头来,也是要交给族人。不如现下做个人情,也能帮福姐儿得个好名声。”

    在夏氏族中,夏长儒算不上十分富裕,勉强吃饱穿暖,送儿子入私塾识得几个字。

    十亩水田,多是祖辈购置。

    如不是夏福被采选入宫,夏长儒本打算动用半生积蓄,再购几亩田产,多为儿孙积攒土地家业。

    现如今,这些考虑都没了必要。

    “天子赐下北直隶宅邸田庄,上百顷的田地,还不够我等生活?何必计较些微得失。”

    人就是这么奇怪。

    自家一夕发达,行事再平常,也会被人说嘴。田产是小事,招惹恶言才是大事。

    夏长儒一番话,说得几个儿子低头。

    “你们要记得,福姐儿刚入宫,立足未稳,到了神京,务必要谨言慎行,谁也不许惹麻烦!如若不听,犯下过错,我必赶他出门!”

    “是!”

    夏氏兄弟恭立在厅内,敬听父亲训导。

    夏夫人欢喜过后,隐隐升起一丝担忧。

    听传旨的天使言,宫中有太皇太后,太妃,还有皇太后。算起来,两层的婆婆。福姐儿是个好孩子,但要让婆婆都喜欢,怕是不容易。

    半个时辰后,夏家院门再开,夏长儒的儿子赶着骡车,车上载有布帛米面,直往族长家行去。

    沿途遇上族人邻居,兄弟三个没有吝啬,取出包着油纸的糕点糖果,一一发放。

    “家中有喜事,请叔伯相亲们莫要嫌弃。”

    路不算远,不大一会,即到族长家门前。

    车后跟了七八个孩童,瞅着放在簸箩里的糖块,满眼渴望。

    “拿去吧。”

    夏长儒的三子最是心软,想到刚刚一岁的儿子,抓来两把糖块,由其去分。

    两个兄弟看到了,也只是笑,并未阻止。

    待孩童散去,三兄弟才上前叩门。

    “五伯,七房侄儿前来拜会。”

    夏氏族中一片喜气,离开夏家的高凤翔,登上马车,直往城南,拜会南京守备太监傅容。

    傅容年过六旬,高凤翔还是小黄门时,没少得傅公公关照。待高凤翔发迹,傅容已到南京养老。

    说是守备太监,事实上,手中并无多少权利。

    南京遍地勋贵旧臣,砖头砸下来,都能拍到两个伯爷。稍有不慎,甭管守备镇守,都得不着好。

    傅容居住的宅院不大,三进门厅,黑油大门,门旁两尊石狮,个头不及高凤翔腰间。

    依镇守太监的品级和油水,实在是有些寒酸。

    无奈,情况所迫,傅公公不敢稍有谮越,否则,南京的官员能用口水淹死他。

    不像神京城的同僚,需要处理大量政务,这些官老爷闲来无事,最常做的就是上疏进言,弹劾时弊百官。

    最出名的一位,户科给事中戴铣。

    自今上登基,满打满算刚足半年。戴给谏递往顺天的弹劾奏疏,已超过六份,基本是前一份还在路上,后一份就送出应天。

    最近两月,戴给谏愈发勤奋,连递三份奏疏,都是弹劾杨瓒。

    奏疏中引经据典,言辞犀利,似恨到极点。

    连当事人都怀疑,是不是哪里得罪了戴给谏,或是不小心做下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以致被紧咬不放。

    不然的话,历史上,这位冲刘瑾发力,受廷杖而死的猛人,怎么就盯上了自己?

    翻开奏疏,朱厚照同样困惑,杨先生明明是心忧过国事,凡事为朕考虑,到言官的嘴里,怎么就成了包藏祸心,帽忠实奸的小人?

    高凤翔南下,一为宣读圣旨,二为了解一下,南京六科为何紧抓杨瓒不放。便是神京的言官,都没有这么固执。

    想了解最切实的消息,自不能向文官打听。

    傅容镇守南京多年,消息灵通,是最好的选择。

    “见过傅爷爷。”

    “哎呀,可当不得。”

    两人见面后,高凤翔先行礼,用的还是早年称呼。

    傅容身材微胖,尤其一张圆脸,双下巴,笑起来弥勒佛一般。

    “一晃这么多年,难为高少监还记得咱家。”

    “不敢忘,没有傅爷爷,哪有咱家的几天。”

    傅容笑得更是和气,双眼眯成一条缝,让长随上茶,一番东拉西扯。两盏茶后,高凤翔才道出真正来意。

    “戴铣?”傅容奇怪道,“天子遣你来查?”

    一个七品给事中,值当吗?

    “正是。”高凤翔压低声音,“傅爷爷在应天,消息定然灵通,可知这戴铣平日多同何人往来?”

    “这个嘛……天子为何专要查他?”

    见傅容不肯轻易吐口,高凤翔定定神,只能挑明,戴铣死咬之人,被今上称作“先生”。

    戴铣弹劾杨瓒,天子如何能不关心。

    傅容更觉奇怪。

    “先帝钦赐金尺,今上言必称先生。这样的人,岂是轻易能参倒?”

    “知道归知道,难保引来有心人。”高凤翔道,“万一事情闹大,不会伤筋动骨,也不好收场。”

    “倒也是。”

    傅容思量许久,挥退长随,带高凤翔穿过三厅,走进书房。

    打开百宝架后的暗格,取出一只扁平的铁盒,傅容道:“这里面是咱家搜集的一些消息,本想等着东厂来人。现下,扬州那边出了事,便交给高少监。”

    扬州出事?

    “高少监不晓得?”

    高凤翔摇头。

    “咱家取道凤阳,先去中都,后来的金陵。”

    没入江苏,路上又匆忙,时间赶得急,消息自然没那么快。

    “倒是咱家想差了。”傅容扣上暗格,道,“锦衣卫和东厂奉旨南下,查江浙捕盗通判及卫所捕盗主簿,途经扬州,遇贼盗埋伏,有了死伤。事情惊动应天府,扬州府推官带人前往,未料想,同行巡检被贼人买通,以袖箭射伤锦衣卫千户,当场畏罪自尽。”

    顿了顿,傅容压低声音:“所有线索,都指向太原王府里那位。”

    “什么?!”

    高凤翔大惊。

    埋伏锦衣卫,暗杀千户,这是要造反?

    “可知受伤何人?”

    傅容没说话,打开铁盒,取出最上面一张绢布条。

    高凤翔接过,看到上面两行字,脸色立变。

    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长安伯顾卿?!

    正德元年,正月丙子,天子遣官祭告天地宗庙。依祖制,遣官持节行纳彩问名礼。

    原本,此事该交由宗室长辈,礼部官员。

    朱厚照却是任性到底,传下口谕,不用礼部侍郎,改由翰林院侍读杨瓒持节。

    面对传旨的张永,杨瓒半晌说不出话。只觉有无数利箭正嗖嗖飞来,不被扎成筛子,也会变成蜂窝煤。

    “咱家恭喜杨侍读。”

    张永袖手弯腰,满脸喜气。

    帝后大婚时,持节纳彩,这是何等的脸面。

    杨瓒嘴角抽动,艰难挤出笑容。

    今日之后,兵部之外,礼部上下也将斜眼看他。照这个趋势,六部都要得罪个遍。

    送走张永,下意识摸向怀中金尺。

    不能怒抽熊孩子,只能深吸气,不停告诉自己:不生气,这是荣耀,是光荣,是简在帝心……简在帝心个x!

    五品的翰林侍读,没成家,更没孩子,最宽松的条件,也沾不上礼官的边。

    先时替代学士刘机,在登基大典礼上宣读诏书,已是逾越。今番再替礼部官员纳彩,简直是主动站上烤架,等人添柴。

    几乎可以想见,史书上会如何记载。

    天子顶多两个字:任性。

    自己的名字之后,必将长篇大论,中心思想绝对是佞臣小人。

    杨瓒负手而立,仰望苍天。

    本以为有谢丕和顾晣臣做坑友,多少能轻松些。哪里想到,天子盯准自己坑,不坑到底绝不罢休。

    “苍天啊!”

    郁愤至极,杨侍读泪流满面。

    就不能换个人坑吗?!

    无奈天子下令,纵有再多不愿,也得照办。

    纳彩问名当日,杨瓒着御赐麒麟服,先至鸿胪寺设案,再至奉天殿御座前请制。

    朱厚照具冕服,高坐龙椅,旈珠垂下,遮住面上表情。

    身上黑红两色,映衬金黄龙椅,威严尽显。

    杨瓒手捧制书,有瞬间的恍惚。御座上的少年,竟是如此陌生。

    “拜!”

    群臣皆身着朝服,梁冠广袖,金银革带,花色织锦,手持朝笏行四拜礼。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兹选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夏长儒之女为皇后,命礼部尚书张升,翰林院侍读学士杨瓒,户部侍郎焦芳行纳彩问名礼。”

    “臣遵旨。”

    杨瓒三人行礼,退出殿外。

    与此同时,几匹快马自南飞驰而来,马上骑士着锦衣卫缇衣,风尘仆仆。

    行至午门,一名骑士扯下腰牌,道:“锦衣卫办事回京!”

    天子大婚吉日,宫城皇城各门守卫愈严。

    守门兵卒看清腰牌,并未当即放行,而是匆匆请来城门卫百户,言明情况。

    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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