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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5节

    帝师 作者:来自远方

    第65节

    穿越同仁都是升官发财,美人绕膝。换到他,同样发财升官,却是绕美人膝。

    一样都是穿越,差别为何如此之大?

    离开居处,前往港口。杨御史头顶黑云,眉间拧出川字,边走边叹气。

    送信的卫军几次加快脚步,恨不能多生两条腿,跑出安全距离。

    杨佥宪皱眉叹气,倒没什么。顾同知刀子似的目光,实在是吓人。

    视线扫过来,一戳两血洞。

    卫军不是铜皮铁骨,顶不住这样的刀子。俗体凡胎,当真是扛不住。

    杨瓒暂居之处离港口不远,只是需经过海匪建在岛上的“村落”。

    行进村口,可见烧毁的房屋,瘦弱的工匠和渔民正忙着搭建草棚。有三两表情麻木,或吃吃发笑的女子,都是被海匪掳来的可怜人。

    攻破海岛时,被关押此处的女子不下五十人,现下却不足十人。

    有自尽,亦有被海匪额趁乱杀戮。

    待官兵赶至,村中已起大火。

    火扑灭,草棚木屋多被焚毁,没能跑出的工匠渔人也葬身火海。

    这般惨状,再次提醒杨瓒,谢十六是什么人,盘踞岛上的海匪都是何等心肠。纵然是提来许光头的首级,也是罪不容恕,该千刀万剐!

    “见过大人!”

    有工匠认出杨瓒,拉着痴痴傻傻的女子,跪地行礼。

    女子头发蓬乱,面容姣好,双眼却是直愣愣,看着人,一动不动。

    工匠不会官话,需卫军帮忙,才能明白他话中意思。

    “这小娘是他同村之人,一并被掳来岛上。”

    “海贼不是东西,是一群畜生!”

    “同村被掳来的,只有他们二人尚存。”

    “匠人儿子惨死,女儿也死了。这小娘年龄相仿,便被他当做女儿照顾。”

    “他说,人疯了也好,傻了也罢,好歹还活着。清醒的,都……”

    说到这里,卫军停住了。

    工匠的话过于沉重,在血海拼杀的汉子,也会红了眼圈。

    看着工匠,杨瓒心中刺痛,道:“你且问他,可愿返回家乡。若想回乡,本官可遣人护送。”

    卫军传话,工匠却是摇头。

    “不回了,村子没了,也回不去。”

    “求大人开恩,许小的留居岛上。好歹能有个容身的地方。”

    工匠说着,小心翼翼,却又满怀期待的看着杨瓒。

    留在岛上,女子尚有活路。回到岸上,消息传出去,女子定要活不成。

    当初,周指挥使救回的女子,少有被家人接纳。纵使家人不弃,族人也容不下。无依无靠,留给她们的只有死路。

    世人愚昧,女子命苦?

    杨瓒摇头,指尖扎入掌心。仍是那句话,丈夫无能!

    “尔等皆可留居此处。本官亦会遣人至州府,为尔等重办户籍。”

    “谢大人,谢大人!”

    工匠跪地,就要磕头。

    杨瓒忙快步上前,来不及伸手,人已被顾卿扶起。

    工匠千恩万谢,附近的工匠渔人听闻,都含着眼泪,跪地行礼,满面感激。

    杨瓒没有多留,快步离开。

    本不是多愁善感之人,面对此情,仍禁不住眼圈泛红。

    “让顾同知见笑了。”

    “哪里。”

    顾卿侧首,眸光微闪。

    “杨佥宪赤子之心,如浑金白玉。同佥宪相交,实为顾某之幸。”

    用词貌似寻常,听着却颇有深意。

    杨瓒眨眨眼,总觉得顾伯爷话中有话。

    想多了?

    皱着眉头,看向嘴角微勾,眼波流转的美人,杨瓒确信,他没想多。

    古人的说话艺术,果然博大精深。

    摸摸耳垂,不烫。

    很好,没脸红,有进步。

    港口处,三艘兵船靠岸。

    周、肖两人站在一处,正低声说着什么。熊指挥使距离五步,抱臂旁观,半点没有参与的意思。

    一身布衣,做渔夫打扮的谢十六,被五花大绑,押着跪在地上。一同跪着的,还有同样做渔人打扮,却半点掩不去匪气的海贼头目。

    三人身前,并排放着三只木盒。包裹木盒的粗布已经解开,盒盖却被麻绳捆紧。边角处有点点黑斑,俱是凝固的血痕。

    “此人确是谢十六,但盒中首级仍无法辨认。”

    给杨瓒送信之前,已有番商认出三名匪首。

    周指挥激动过后,陷入重重疑惑。

    非是几人过于小心,实是谢十六狡猾,远远超出想象。十艘兵船,近四十艘运粮船,两千卫军,搜索这些时日,几乎将周围海岛翻遍,也没寻到几人踪迹。

    周指挥等遍寻无果,甚至开始怀疑,谢十六已乘船远遁,潜逃爪哇等岛国。或是避开官兵耳目,逃亡倭国,同倭贼联合。

    设想过多种可能,唯一没想过,此人会主动投案,更带来许光头首级。

    杨瓒赶来之前,三人轮番审问,谢十六始终闭口不言,摆出架势,钦差不至,绝不出声。

    周指挥使要用刑,被肖指挥使拦住,拉到一旁劝说。熊指挥使扫两眼,抚过颌下虬髯,无声冷笑。

    为争功,三人本就不睦。

    剿匪的奏疏已经递送入京,没有更改余地。抓住谢十六,灭除浙海最大一股悍匪,堪比弥天之功。奏报朝廷,计功行封,金银不提,官位至少升上一级。擢升五军都督府,由地方调入京师,也不是不可能。

    功劳摆在眼前,唾手可得。三人都有些红眼,只是有人善于隐藏,有人已是急不可耐。

    谢十六跪在地上,面无表情,好似根本不在意生死。

    偶尔,有被海盗抓来的工匠和渔人走过,才会抬起眼皮,扫过两眼。

    杨瓒到时,周指挥使怒气未消,却不再嚷嚷着用刑。肖指挥使神情微缓,熊指挥使依旧是冷眼旁观。

    “诸位,杨某来迟。”

    没急着审问谢十六,杨瓒拱手,同三位指挥使见礼。

    卫指挥使是正三品,佥都御使是正四品。占据文官和钦差双重身份,勉强同平起平坐。但杨瓒始终牢记,谨慎无大错,面对三人,都十分客气,不见半点轻慢。

    “杨佥宪有礼。”

    三人还礼,又向顾卿抱拳。

    锦衣卫北镇抚司同知,没人敢小看。兼掌管诏狱,更让三人忌惮。

    热闹钦差,被上疏弹劾,还要交内阁审议。惹怒锦衣卫,分秒被扣上罪名,五花大绑,扔进诏狱。

    换做寻常,三人想得不差。但却忘记,杨瓒有天子御赐的金尺和匕首,闹不好,抽一顿,扎两刀,比锦衣卫更要命。

    “此人即是谢十六?”

    “已着人问过,半点不假。”

    “这二人亦是匪首?”

    “正是。”

    肖指挥使抢先开口,故意侧身,挡住熊指挥使,道:“此二人皆在许光头手下,常年在浙海劫掠。同谢十六一样,盘踞岛屿,同走私商交易。”

    “他二人盘踞何处?”

    “岱山。”肖指挥使道,“因距岸较远,岛上多山林,自古以来,少有人定居。四周散落百余小岛,正可供海盗藏匿。据抓捕的海匪招供,行走岱山的走私商,数量仅次双屿。许光头亦常年藏身于此。”

    杨瓒点点头,终于将目光转向谢十六。

    “久违了。本官当称足下谢石棋,还是谢紘?”

    谢十六抬起头,忽然笑了。眼角现出纹路,带着读书人的俊雅,又有海匪的狠辣。

    “大人随意。”

    “哦。”

    杨瓒负手,前行两步,立在谢十六身前。

    “你来投案?”

    “是。”

    “为何?”

    “双屿被下,小的失去藏身之地。手下的船只,九成被烧毁,也没了东山再起的资本。继续留在海上,不是被他人吞并,就是被砍掉脑袋,送到官府领赏。与其便宜旁人,不如小的自己投案,说不得,还能有条生路。”

    “你怎知本官不会杀人?”

    谢十六仍是笑,不见半点惧色。

    “大人可先打开木盒。”

    “三个首级,换不下你的命。”

    “再加两百条船。”

    “本官不同海贼做生意。”

    “小人有计,可扫平浙海福建倭贼,增朝廷岁入百万。”

    “没兴趣。”

    杨瓒摇头,三个字出口,没有丁点犹豫。

    谢十六愣住,周指挥使等人同样不惊讶,满面不可置信。

    增百万岁入,还没兴趣?

    这位钦差是脑袋不正常,还是真有这么大的底气?

    众人表情各异,杨瓒在心中撇嘴。

    倭国的银矿,用足力气开采,每年岁入岂止百万。占据双屿等处,掐住浙海贸易中枢,还怕来钱不快?

    朝廷海禁,一年比一年严厉,照样拦不住走私商人。

    杨瓒下令,圈住岛上的商人,没有咔嚓结果掉,即是为日后打算。

    明面上,不能违反朝廷禁令,私下里,不是没有办法。请下旨意,在双屿岱山等处设立卫所,派驻镇守太监和镇抚使,一切都能解决。

    论起捞钱,公公们都是好手。

    镇守辽东太监,能撸起袖子,从有官方背景的豪商身上割肉;南下的刘公公,三月不到,收下的“表礼”多达十万。

    奉旨走私,绝对能赚个盆满盈钵。设法调动起积极性,必能勇攀高峰,岁入千万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新大陆已经发现,美洲的金银正源源不断流出。与其留给那些不洗澡的贵族,不如提前流入明朝,为小屁孩的中兴之治添砖加瓦。

    杨瓒想得明白,也有相当大的可行性。

    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就是海盗和倭贼。

    现如今,谢十六自作聪明,主动投案,正可省去一番周折,免去麻烦。

    至于口供,不是问题。

    顾伯爷在此,什么口供问不出来。

    杨佥宪转向顾同知,笑眯眯点头。

    “有劳。”

    顾卿挑眉,令校尉抓起三人,上兵船审问。

    肖指挥等人眼巴巴瞅着,硬是不敢拦。

    杨瓒轻笑,道:“诸位同心协力,缉拿海匪谢十六,斩杀匪首许光头,俱有大功。本官定当禀报朝廷,为诸位请功。”

    缉拿谢十六,斩杀许光头?

    都不是笨人,话听到耳中,绕过几个弯,顿然心领神会。

    派兵缉拿和主动投案,绝对是两码事。功劳平分,好处也是不小。在场都是“自己人”,想必不会脑袋被驴蹄,功劳不要,向“外人”透出消息。

    “多谢杨佥宪。”

    “几位客气。”

    杨瓒笑着拱手,已开始思量,该安排哪个驻扎海岛,和刘公公一起做走私买卖。

    功劳得来,总要有所付出。

    只拿好处不卖力,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第一百零六章 黄金

    兵船舱底,本为储存金银珍宝之处。此时,多数金银已重新清点记录,装箱后封存,集中于官船,待运送回京。

    舱室空旷,日前抓捕的番商,受伤未死的海匪,均被拘押此处。

    卫军的捆绑技术过于粗放,锦衣卫接手后,很是看不过眼。同时,不满舱室内拥挤杂乱,干脆就地取材,自岛上寻来板料,靠绳索木楔打造出简陋囚室,将海匪商人分别关押。

    舱室底部,单辟出一间刑房。

    凡岛上海匪,一个不落,全都过刑。

    少则十鞭,多则五十鞭。

    跟随顾卿的锦衣校尉,多出自诏狱,深谙个中手段。挥鞭的力道和角度,极其精准,不会取人性命,却足以让海匪表情扭曲,惨叫连连,想充一回好汉都做不到。

    一顿鞭子下去,檩子肿成两指宽,一滴血不流,人却被冷汗浸透。拖回囚室,趴在木板上,疼得翻不了身,当真是苦不堪言。

    见到同伙惨状,余下海匪心惊胆寒。被从囚室提出,不等吊起,大声喊道:“我招,我什么都招!”

    如此合作,应该能逃过一劫。

    结果却令海匪大失所望。

    绑人的校尉没说话,另取一截粗布,直接堵嘴。

    “吊起来,打!”

    海匪哭了。

    他合作,为甚还要抽?堵上嘴,还如何招供?

    对锦衣卫的手段,老五等人有深切体会,最有发言权。对海匪的痛苦,完全是感同身受。

    锦衣卫凶残,北镇抚司出身,掌管诏狱的锦衣卫,更是凶残到极点。

    简单粗暴,半点道理不讲。

    落到这些人手里,当真会生不如死。留下心理阴影,听到鞭子声都发憷。

    忆起往日,四人“工作”起来更为尽心。不至惩羹吹齑,也是奉命唯谨,生怕出一点差错。

    每到舱室,必会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恨不能缩成三寸,行走默念,看不见我,绝对看不见我!

    海匪被用刑,每日里惨叫不休。

    关押的番人待遇尚好,非但没被抽鞭子,还能得到巴掌大的薄饼充饥。

    大食人和佛郎机人关押在靠近舱门的位置,多是两人一间。一则便于看管,二则通风,可以散散味道。

    按照校尉的话说,这几个着实太味儿,路过都要捂鼻子。

    倭人个子矮小,人数较多,三五人一绑,关在舱底。每天面对鞭子挥舞,海匪惨叫,精神肉体受到双重折磨。

    这还不算,分到手的麦饼,竟比旁人少了大半个!

    “钦差有言,倭人矮小,饭量可以减半。”

    倭人多能听懂官话,闻言,一边咬着饼,一边眼泪横流。

    谁说个子小,饭量一定小?

    这是区别对待!

    “有吃的就不错了。嫌不好别吃,都给老子送回来。”分麦饼的老五斜眼,冷哼一声:“钦差心善,依老子,该是三天一顿!”

    饿到你头昏眼花,看还如何叫嚷!

    老五不似说笑,上前几步,就要抢回麦饼。

    倭人满面惊恐,抓着麦饼不断退后,抱团缩在囚室内,狼吞虎咽,连渣渣都舔干净,坚决不给老五得手的机会。

    这边的动静,很快引起大食人和佛郎机人的注意。

    隐约猜到内情,生出危机感,三两口将饼吞下肚,噎得捶着胸口直抻脖子。

    “喝水。”

    分饼的番商看不过去,取来水囊,递入囚室。

    钦差大人说过,这些走私商还有用,万不能出差错。真噎死在囚室里,自己也脱不开干系。

    “谢……咳咳!”

    大食商人连忙道谢,几乎是抢过水囊,大口吞咽。

    不留神,呛得咳嗽,脸色红白交替,很是“好看”。

    “我名阿卜杜勒,先祖是白衣大食。”走私商人放下水囊,终于不再咳嗽,道,“你也是大食人?”

    事实上,阿卜杜勒更想问,眼前这位同乡,究竟用什么手段,才搭上明朝官员。如能分享一下经验,必会万分感谢。

    “我名阿奇兹。”收回水囊,番商道,“先祖是黑衣大食。”

    阿卜杜勒僵住,神情颇有些尴尬。

    阿奇兹不理他,提起空了的食盒,便要转身离开。

    “等等!”

    再尴尬,也不能就此放弃。

    大食商人抓着绳网,大声道:“我向真神发誓,愿意用整船黄金和宝石,换我和兄弟的自由!”

    “仁慈的阿奇兹,请务必要告知尊敬的大人!”

    阿奇兹停下脚步,不为阿卜杜勒话中的恳求,只为他提到的黄金宝石。

    “你的船已被烧毁,宝石和黄金在哪里?”

    “我只会告诉尊贵的大人!”

    阿卜杜勒的兄弟也扑在绳网上,用半生不熟的官话大声叫嚷。

    他们明白,这些官军不好惹,必要时,手段比海盗更加凶狠。说出宝石黄金或许冒险。但不冒险,连半点机会都不会有。

    不想死,只能咬牙做出抉择。

    阿奇兹的存在,让他们看到希望。

    尊贵的大人愿意接纳黑衣大食为仆从,必定心怀仁慈。献出宝石黄金,理应能换回自由。

    两人的叫喊声,引来锦衣卫的注意。

    佛郎机人也听到不少,奈何官话水平不过关,半懂不懂,急得抓耳挠腮。

    顾卿走进舱室,大食人叫嚷得更加厉害。不知道顾卿的官职,只能从周围人的态度推断,他的身份必定相当尊贵。

    “尊贵的大人,我们愿意献上黄金宝石,只求得自由!”

    顾卿转向校尉,问道:“这几个番人是怎么回事?”

    “回同知,昨日尚未如此。”校尉也是皱眉,“方才突然开始叫嚷。”

    番商阿奇兹知道不好,立即上前,小心开口,将事情解释清楚。

    “大人,小的只是给了他们水,绝对没说其他!”

    阿奇兹低着头,额头冒汗,脸色发白,唯恐被迁怒。

    心提到嗓子眼,忽听顾卿道:“赵横,你带此人去见杨御史,道明事情缘由。见不见这几个大食人,由杨御史决定。”

    “遵命!”

    赵校尉抱拳,示意阿奇兹跟上,大步向外走去。

    舱室门合拢,谢十六和两个海匪头目已被吊起。

    番商中,有人见过谢十六,当即发出惊呼。

    顾卿不出言,抬起右臂。

    一名校尉上前,绕着谢十六三人走过两圈,立定之后,猛然挥起长鞭。

    啪!

    脆响破风。

    绞着铜丝的长鞭,狠狠甩在谢十六背上。

    单听鞭响,便让人后颈发寒。

    谢十六咬住牙,嘴角流血,硬是不出半声。余下两人却没有他的志气,几鞭下去,连声惨叫,不似人声。

    十鞭之后,顾卿仍不叫停。

    持鞭的校尉只能换人。

    这种打法太费力气,又是一个抽三个,当真撑不住。

    “继续。”

    冰冷的语调,不带半点起伏。

    谢十六费力抬起头,满脸尽是冷汗。视线被汗水遮挡,破损的嘴角被汗水浸润,火辣辣的疼。

    对上顾卿,谢十六扯扯嘴角,带着嘲讽和轻蔑。

    “当官的……都是一丘之貉。那个钦差,也是一样!锦衣卫……不过如此……”

    声音低哑,刻意的挑衅。

    顾卿眯起双眼,语气更加冰冷。

    “三十鞭。”

    三字出口,不提舱室内的海匪商人,连持鞭的校尉都打了个哆嗦。

    “同知,三十鞭,怕会晕过去。”

    人晕了,还如何取口供。

    “泼醒便是。”

    顾卿微侧头,如玉的面容,漆黑的眸子,不含半点情绪,却比暴怒更加骇人。

    “动手。”

    “是!”

    校尉不敢再迟疑,举起手臂,长鞭再次挥落。

    在同知大人跟前充硬汉,当真是打错主意。莫说没有铜皮铁骨,便是有,也能抽裂砸碎,碾成齑粉。

    如校尉所料,血肉之躯,终究扛不住鞭子。

    “三十!”

    尾音落下,谢十六背上再无一块好肉。

    怕将他打死,校尉没用暗劲。饶是如此,依旧檩子压着檩子,肩胛处已然破损,鲜血沿着脊背流淌,慢慢浸湿衣料。

    “禀同知,晕了。”

    “泼醒。”

    无需准备盐水,直接舀一捅海水,就能解决。

    半桶水泼下去,舱室的地面留下几滩暗痕。

    谢十六缓缓睁开双眼,目光无法聚拢。被波及的海匪头目连声惨叫,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

    身为海贼,劫掠商船,侵害渔村,烧杀劫掠,无恶不作。从未想过,也会有今日!

    谢十六明明说,只要杀掉许光头,以许光头和几个心腹的首级为投名状,朝廷必会既往不咎。献上海船更是立功一件,十成会被朝廷招安,封官赏金。

    结果呢?

    官没有,金子更没有,鞭子倒是挨了一顿。

    招安个球!

    没达到预期目的,两人满腔悲愤。被锦衣卫抽了鞭子,更是又惧又恨。

    泼在身上的仿佛不是海水,而是滚油。

    满心的怒火,呼啦一下燃烧起来,瞬息燎原。

    “谢十六,你个xxx的!”

    “你王xx!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谢十六,老子瞎了眼才信你,你就这么害老子!”

    “到了阎王跟前,老子也要扯碎了你!”

    以为必死,两人再无顾忌,大肆咆哮,破口大骂。继而发现,骂人的时候,注意力转移,疼痛似有所减轻。

    真也好,错觉也罢。

    两人骂得更是起劲。

    顾卿之外,舱室里的海匪商人,包括锦衣卫,都愣住了。

    这情况,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抓人的是官军,用刑的是锦衣卫,就算要骂,也该找准对象。狂喷谢十六,问候其祖宗十八代,算怎么回事?

    该不是抽傻了?

    校尉停手,奇怪的看一眼鞭子,转转手腕,才用七成力气,不至于吧?要不然,多抽几鞭,大概能再抽回来?

    两人兀自大骂,声音传到舱室外,清晰无比。

    听到校尉禀报,杨瓒从岛上赶来。没承想,刚下到船舱,就遇见这样一幕。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杨御史负手,考虑两秒,决定把人提走,回岛上盘问。

    “把人带来,本官就不进去了。”

    “是。”

    校尉领命,推开舱室。

    一瞬间,海匪的声音更加清晰。仔细分辨,可以发现,谢十六作为讲价资本的海船,也被顺嘴带了出来。

    “住口!”

    谢十六终于不再保持沉默。沙哑出声,换来的就是两鞭。

    海匪头目豁出去,老子都要死了,还怕什么?

    “那两百艘船,我知道在哪!只望大人给个痛快!”

    顾卿没做声,杨瓒心头一动,忽然改变主意,推门而入。走到顾卿身边,颔首之后,低声说了几句。

    闻言,顾同知抬起右臂,示意校尉停下。

    “本官有话问你。”

    杨瓒上前,同海匪平视。意思很明白,合作的话,便给你个痛快,可以去阎王殿投胎,重新做人;不合作,先让锦衣卫教做人,再送阎王殿。

    都是死,差别可会相当大。

    “大人问便是。”海匪咧嘴道,“小的必知无不言。”

    做了一辈子海盗,海上岸上,可谓坏事做绝。手中的人命,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

    先时误信谢十六,以为能被朝廷招安,自投罗网。现如今,希望破灭,只求能少受点罪,早死早超生。

    “好。”

    杨瓒示意校尉将人放下,喂他服下一丸伤药,才开口道:“两百艘船,都是几桅?船身长多少,能载多少人?”

    海匪也不起身,盘膝坐在地上。

    “十八艘运粮船,两艘夷人的帆船,余下都是商船。可载人数,多者上千,少则一两百。另有二十余艘倭人的小舢板,均为往来补给之用。”

    海匪说话时,谢十六双眼圆瞪,气急想要开口,却被校尉堵住嘴,两拳击在腹部,再出不了声。

    见状,海匪头目咧嘴大笑。这种幸灾乐祸,常人实难以理解。

    “运粮船?”杨瓒蹙眉,“岂不是官船?”

    “的确是官船。”海匪嘴咧得更大,“官老爷胃口大,什么不能卖。都是皇帝老子的钱,卖了也……嗷!”

    过于得意,嘴上没有把门,直接被校尉一脚踹翻。

    被提着领子坐起身,方才回想起,自己是在哪里,面对的又是什么人。

    “从何人手中买下,你可知晓?”

    海匪摇摇头,说话终于开始小心。

    “最早的,是成化早年的运粮船。最近的,是弘治十三年,昌国卫的海船。小的只管杀人抢钱,船经谁的手,都要问许大当家和谢十六。”

    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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