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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重生之出魔入佛[下半部] 作者:柳明暗

    第5节

    这两个褡裢,一个出自妙音寺,这一路都在净涪身上;一个出自静安寺,不久前才被清佰大和尚交到了净涪手上,自然是很不相同的。

    见得佛身摸出了这两个褡裢,又听得佛身在识海中如此说话,净涪本尊和魔身也都齐齐一正神色,目光安静但专注地望着佛身。

    佛身却不在意。

    他打开褡裢,往里看了一眼后,探手摸出一根拇指长短的小圆棍在手。

    佛身拿手掂了掂木材,见这位置不够,便从蒲团上站起,转到了书案的另一侧宽阔的位置上席地坐下,才将那一根小圆棍放在地面上。

    那原本不过拇指长短的小圆棍才刚刚落地,便像是解开某层束缚一样,不断延展、拉伸、膨胀。

    等到这一阵变化停止,摆放在地面上的,就是一根两人高环抱宽的金黄色木材。

    木材与生俱来的金黄色极其璀璨夺目,形同黄金,而那木材上还铺展着一条条细密绵延的几近祥云一样的纹路……

    ‘万年份的……’

    ‘佛降木。’

    魔身和本尊一前一后完美接洽地将他们眼前的这一根木材说了个明白。

    佛身也是一点头。

    魔身嗤笑了一声,‘除了这一根之外,那褡裢里还有两根一般模样的吧?呵呵,这清佰倒是够舍得的啊。’

    第416章 静安寺中15

    净涪本尊没开口,佛身也不接话,倒都叫魔身一人说完了。

    ‘他们静安寺下了这么重的本……’魔身转头望向那边拿着木材仔细观察的佛身,‘你到时候不会真的将剩下的材料给他还回去吧?’

    佛身摇了摇头,极其坦然地道:‘剩下的,就是我们出手的酬劳。’

    听得佛身这么一说,魔身反倒来兴了,他扬着唇,似笑非笑地问道:‘哦?你答应给他们静安寺雕像,不就是为了了结那片贝叶的因果么?怎么,这会儿就跟人讨要起报酬来了?’

    佛身却还是表情平静,他道:‘我不是还了他们一部《佛说阿弥陀经》了么?’

    说到这里,佛身顿了一顿,才继续道:‘一部完整的《佛说阿弥陀经》换一片仅有一段经文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不是很恰当么?’

    是很恰当啊。

    魔身满意地笑了笑。

    倒是一直沉默的净涪本尊在此时抬头往他们两个身上扫了一眼。

    也不去说那圆成在藏经阁那地儿留下的《佛说阿弥陀经》到底能不能与那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贝叶等值,单只说说《佛说阿弥陀经》与《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贝叶的去向,或者说,看看他们静安寺与净涪双方各自的收获。

    那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贝叶可是实打实地落到了净涪的手上,而那部《佛说阿弥陀经》却只是在静安寺众僧面前昙花一现,又很快隐去了。藏经阁当时的大和尚小沙弥数目不少,可别说将那部《佛说阿弥陀经》拿到手了,连摸都没有摸到过。这又怎么比?

    怎么能比?

    佛身似乎也有所觉,他笑了笑,双手合十,眼睑微垂,面色平和间夹杂着些许叹息。

    ‘到底还是缘法未至啊……’

    这回,别说是净涪本尊了,连魔身都懒得理他。

    既然缘法未至,那么就算他将那部《佛说阿弥陀经》放到静安寺的僧侣面前,他们也只是看一部普通的《佛说阿弥陀经》而已,看不到也窥不见更触摸不到当日圆成在誊抄这部经文时留下的种种体悟。

    在这种情况下,远远地看一眼封面和拿在手上珍而重之地一遍遍翻看过,又有什么区别?

    不总还得放回去,不总还是没有收获?

    不过对于魔身和净涪本尊的态度,佛身也没多在意就是了。他微微摇了摇头,然后敛了笑意,低头去看身前的那段佛降木。

    仔细打量过这一段木材之后,佛身也不立时就动手,他甚至闭上了眼睛。

    在顷刻间,净涪眼、耳、鼻、舌、身五感尽数关闭,剩余一念游离起伏。

    五感的关闭,使得佛身隔绝了外间一切影像、声响,如同置身无边孤寂、无边黑暗的环境中。

    如此环境,若是定力稍弱的人,怕是几息时间就能濒临崩溃。

    毕竟,作为群居动物的人类,总是会尽力在世间、在同类中寻求自身的存在,畏惧被遗忘,害怕被忽视。

    可佛身却不在这些寻常人中。

    他甚至是享受着这种环境的。

    他睁眼,世界的色彩随着光线入眼,投影在他心底,才有了他眼前的画像;他振耳,世界的声音随着声波入耳,震动在他心底,才有了他耳边的声音;他扇鼻,世界的味道伴着空气入鼻,浸染在他心底,才有了他鼻端的香臭;他探舌,世界的味道和着食物入喉,散溢在他心底,才有了他舌尖处的酸甜苦辣;他伸展身体,世界与他接触,映照在他心底,才有了外物的软硬厚薄。

    他掌控着整个世界。

    佛身沉浸在这种感觉有些久了,久得魔身都有些看不过眼,不太耐烦地掷了一句话过来道:‘醒醒吧你,世界可不止你一个人!’

    佛门的佛理就是这一点麻烦。

    太过诱惑人。

    倘若哪个人掌控力不足,又真将自己当成世界的主宰,以为自己真能掌控这一切,就是自寻死路。同样,在这样特殊的环境里,如果有谁心境不够坚韧,怕也得在这样的无边孤寂无边黑暗中崩溃。

    被魔身这话当头砸下,佛身却没什么不耐,他五识依旧关闭,意识却往魔身和本尊那边一转,带着些笑意应道:‘是,我就醒了。’

    说完,佛身意念沉寂,外界所有一切映照在他心上的东西全数消失,只余他自己的心在那无边孤寂的黑暗中悠悠起伏。

    不,并不仅仅只是佛身他自己,这样的可怖环境中,还有净涪本尊和魔身。

    在这一种特殊环境中,净涪本尊、佛身和魔身之间的联系格外明显,明显得仿佛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就能重归一体。

    可惜,他们三身都知道,这不过就是错觉。

    已经分化出去了的,即便根源还在,想要圆融归一却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这一次,没有谁再来催促佛身。然而,佛身却没有再在这种玄微感觉中停留。他念动,便有一缕无量光自这无边孤寂无边黑暗的特殊环境中亮起。

    说是亮起其实也不对,因为这一缕无量光并不是突然出现的。它亘古存在,却在这时候才被净涪佛身照见而已。

    无量光起,有无边光亮普照,无量智慧加持,无碍清净渲染……顷刻间,这处无边孤寂无边黑暗之地就换做了西天佛国胜景。

    见得随着这缕无量光出现,演化无边胜景,佛身却也是无喜无悲。他只将心念一转,便见那缕无量光摇动,化作一尊手结妙观察至印的阿弥陀法相。

    盘坐金莲的世尊阿弥陀双眼微垂,身披七十二色华光,安逸从容。

    这是罕见的世尊坐相。

    佛身心念一动,却见那安坐宝莲的世尊阿弥陀忽然睁开眼,向着他意念所在望了过来。

    佛身心念又是一颤,整个佛国胜景也不稳地晃了晃,才随着佛身心念的平复而安定下来。

    可在那片刻的摇晃间,佛身却分明看见那世尊阿弥陀所在的一切虚空皆是安稳牢固,不见分毫震颤。

    佛身稳定了心绪后,再往世尊阿弥陀脸上看去,可世尊阿弥陀已经重新垂落了眼睑,再无半点异相。

    须弥山上,稳坐八宝功德池旁的阿弥陀忽然笑了起来。

    另一边与他相对而坐的准提佛母也是往下一扫,才转过头来,问道:“师兄,你这些时日倒是挺有闲心的啊?”

    都逗弄起下界的小弟子来了,可不就是挺有闲心的么?

    说是这样说,但准提佛母心头却没有不耐或者不喜,恰恰相反,他的心情也是极好的。也就是因为他的心情挺好,这会儿才有心思打趣阿弥陀。

    阿弥陀点了点头,也不讳言,直接笑道:“他能稳打稳扎,不急不燥,不偏不易,我如何会不高兴?”

    现成的道路铺在他的脚下,只待他一步迈出,就能踏入新的天地,他却还能想着往侧旁的道路走几步,看一看那些只有开路人才能看见的风景,这如何不让阿弥陀心头欢喜?

    便是准提佛母看着,也都是高兴的。

    他们这一代的人,自莽莽洪荒无数神魔中走出,比起后世的人来实在艰难得太多。因为在那个时候,他们一路摸索,不知道自己的前路会是什么,不知道自己往前踏出一步又会看见怎么样的风景,甚至万万年被困在一处境界,郁郁不能进,只能看着瓶颈喟叹。

    也就是后来,道祖在紫霄宫布道,他们才得到了指引。

    可即便如此,他与师兄两人也是挣扎了许久,才终于从道祖的道中走出,另开沙门,证道称祖。

    他们那一代,遍地神魔,却只有他们六人证道成圣。

    这个比例已经低到能让人绝望,可他们高坐尊位这么无数年月的看下来,才发现,原来他们那一代的比例已经很令人惊喜了。

    因为这么长的岁月里,自他们之后证道的,竟然寥寥无几。

    两位世尊坐得高,看得远,神通无量,又如何不知道这里头真正的原因?

    到底脱不出敬、畏。

    因为敬,所以后来者都只在他们走过的路上踽踽前行,希望能追随着他们的脚步走到与他们同等的位置上;也因为畏,所以他们谁都不敢拿自己的道途去赌去拼,不敢走出已经被划下的道路之外,生怕自己走错了走偏了。

    可是,道途真的就有对错之别么?

    他们真的知道,什么才是对,什么又是错么?

    两位世尊的喟叹净涪佛身不知,他们三身也并不在意这个,因为那太太太遥远了,所以净涪不会去妄想。

    他,或者说仅仅只是佛身,在专注地观察他眼前的这一尊世尊坐相。

    观察过后,佛身放开六识,从那一种特殊环境中脱离出来。

    他眨了眨眼睛,却不往四周扫过一眼,而是直接落在了摆放在他身前的那一段佛降木上。

    他定定看得一眼,都没有从他自己的那个随身褡裢中拿出他惯常用过的工具,先就停了手,稍显木滞地坐在原地。

    魔身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佛身动作,转过视线来觑了他一眼,问道:‘不是要准备动工了吗?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第417章 静安寺中16

    净涪本尊也自识海中抬起头来看了佛身一眼。

    佛身脸色略有些古怪,可他对本尊和魔身从来就没有遮掩,更何况,魔身和本尊都已经直接发问了。

    ‘我……’

    魔身拖长了声音,示意他继续说:‘嗯?’

    佛身顿了一顿,才勉强组织了语言,‘我找不到感觉。’

    ‘啊哈?’

    魔身转头,本尊抬头,他们同时直直地望着他。

    虽然佛身、魔身和本尊三身一体,三身感觉也都是相通的,只要他们中的一个起念,剩余的两个没有着意阻拦,一般都是可以通晓的。不过一般情况下,他们都只是谨守自身,不会太过侵占其他两身。

    这是他们对自己的尊重。

    而在这个当口上,这样的尊重就可以放一放了。

    佛身点了点头。

    魔身、净涪本尊各自凝神,探查佛身那边的情况。

    但很快的,魔身和净涪本尊就抽离了自己延伸至佛身那边的意念触觉。这其中,尤以魔身抽身退出的速度最快,几乎是一触即退。

    魔身眯了眯眼,稍嫌冷淡的声音里甚至都带出了点冷意,‘你是故意的?’

    佛身苦笑着摇了摇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我会这么无聊么?’

    魔身这才收了脸上的表情,‘可是我在你那边真实、明确地感受到了世尊阿弥陀的气息。’

    他的声音里虽然没有了方才的冷意,但在那着重强调的两个字眼中,却透出实打实的寒凉。

    显见,就在刚才的那接触的短暂瞬间,魔身受到的损伤不轻。

    那也正常。虽则他与佛身同出一体,但佛魔本就相克,如果他们双身还是势均力敌,那自然没甚大碍,可是佛身不久前才刚观想了世尊阿弥陀,从世尊阿弥陀那里得到的加持都还没有退去,一无准备的魔身却直直地撞了上去,怎么能不吃大亏?

    佛身这会儿是真冤枉,但造成现下这般的情况,哪怕他不过是一时没回过神来,他的责任也不少。

    只能割地赔款了。

    佛身握腕,却还是低声和魔身赔罪:‘我的错,是我的错,日后一定让你讨回来。’

    魔身怀疑地看了佛身一眼。

    佛身明知道魔身这是想要他一个保证,也只能苦着脸道:‘我发誓。’

    魔身这才点了点头。

    他不是不想再多讨一点,但他也知道,虽然这会儿的佛身好说话,但如果再过分的话,佛身不会答应,还有更大的可能触底反弹。

    魔身见好就收。

    佛身安抚了魔身,才刚松一口气,孰料目光往侧旁一偏,就迎上了净涪本尊的目光。

    这还有一个。

    佛身在心底哀叹一声,却也只得道:‘我知道了,我也发誓。’

    净涪本尊满意地点了点头。

    魔身在一旁看了,心中原还有些不忿的,毕竟净涪本尊什么亏都没吃,却也能从佛身那里咬下一大块r_ou_。这样一比,大赚的根本就是净涪本尊!

    可魔身看了净涪本尊一眼,又看了看佛身那稍显憋闷的脸色,心头实在畅快,便也不和净涪本尊争这个了。

    毕竟大亏的是佛身,不是?

    心满意足的魔身在心底点了点头,便在佛身无奈的目光中将话题拉了回来。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佛身也是收摄了心神,一整脸色,道:‘我观照的世尊阿弥陀法相虽然还在,可当我起念要将它雕刻出来的时候,却又觉得……’

    佛身顿了一顿,才继续道:‘下不了手。’

    魔身沉默了。

    净涪本尊倒是开口了,他道:‘到底还是你的原因。’

    佛身点了点头。

    还真是他的原因。

    他不愿意只想雕刻出一尊平平无奇几乎烂大街的世尊木像,这不在于他有多在乎静安寺,而在于他自己。

    既然他已经决定出手了,那他最后拿出手的成品,又怎么能是一般的货色?

    这还就罢了,他居然还想着一次功成。

    天底下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魔身这会儿也开口问道:‘你想要退一步吗?’

    佛身想了想,前后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就摇了头。

    ‘不。’

    ‘哦。’魔身应了一声,便转头不再理会他了。

    净涪本尊也是一颌首,便也垂目静坐,再不分神关注佛身。

    佛身却不生气,他反倒很高兴地笑了笑,又径自盯着他眼前的那一段佛降木出神去了。

    他确实该高兴,魔身和净涪本尊的这番态度,并不真的代表着他们的撒手,事实上,那代表着他们的纵容、放任和支持。

    佛身这么一高兴,连带着他早前被逼着在魔身和本尊面前各留了一个承诺的无奈都完全淡忘了,只全身心地投入到那一段佛降木上。

    佛身这一入神,便是半月时间。

    整整半月时间,他不动不弹的,就对着那段木头出神,简直能媲美木头。但也正是这般的专注,才能给他带来满意的成果。

    这一日正午时分,天空晴朗,朗朗大日悬于天中,普照万物众生。

    就在这时候,呆坐了半月的净涪佛身一眨眼睛,抬手一拿,便将不知什么时候跌落到他身侧的那个随身褡裢提了过来。

    他打开褡裢,从里头摸出一把小斧,然后又是一把把的木刀。

    这些物什整齐摆放到一侧后,佛身随手便将那个褡裢放到一边,又闭了闭眼,才提了小斧起身,站到那段佛降木旁。

    也是没有外人在,所以没有谁能看见,打自佛身眨眼出神,又从褡裢处拿出各式工具的那一刻起,他的眼底就没有升起过波澜。

    他始终是平静的,平静到他的手都不见一丝颤动。

    佛身一手提着小斧,一手将平平摆放着的佛降木拉了起来。

    佛降木被送到净涪手上的时候,便被截成了两人高。这样长度高度的佛降木,通常是拿来雕刻立像的。

    就像是为他备下这段木材的人最开始设想的那样。

    可是净涪佛身打自一开始,就没想过要雕出那样的一尊阿弥陀佛来。

    所以他很干脆直接地在佛降木的中间砍了一斧头。

    他手中提着的那斧头很小,最起码比其他那些斧刃上闪着白光的大斧头要小,但这小斧头的斧刃也很锋利。

    几乎是净涪佛身手一挥,细薄的斧刃在佛降木上浅浅一划过,这素来珍贵稀有也坚韧至极的佛降木便拦腰断成了两截。

    净涪佛身空着的那只手袖袍随意一扬,便将其中一段佛降木扫到了一边。

    然后,他再不分神看去侧旁,只专注地盯着立在他眼前的那一段佛降木,手拿着小斧一下下挥动。

    他是如此的专注,乃至于连魔身和净涪本尊调转过来的目光都完全忽略了。

    一片又一片粗细不一的木片、木块飞出,在空中划过一个个不同的弧度,却跌落在同一处地方上。

    “噼啪……”

    “笃……”

    “嘭……”

    各种木块撞击声在这安静的梢间中响起,却还是没能引得佛身的一丝心神。

    他仍旧只看着眼前的这一段佛降木,只随意又胸有成竹地挥动着手中的那一把小斧头。

    随着他的动作,那段佛降木终于形成了一个人身的模样。

    即便只是用斧头连续砍伐,都没有使用平刀推磨铲平,可立在净涪佛身面前的这一段佛降木表面却已经平滑无比,看不见半点斧头砍伐留下的痕迹。

    净涪佛身随意地往后退出一步,转身将他手上提着的小斧头往那堆工具里一放,又从里头翻出一把圆刀来。

    他拿着圆刀,回身走到佛降木前,开始在佛降木上细磨出世尊的轮廓。

    轮廓、发髻、宝莲……

    圆刀将佛降木的木像打磨成型,然后又换斜刀……

    一个时辰之后,一尊坐相的世尊阿弥陀便出现在了这间梢间中。

    世尊发挽成宝髻,结妙观察至印,盘坐宝莲,衣自然。即便仅仅只是木雕成像,也给人一种宝相庄严的慈悲感。

    然而,更与其他世尊阿弥陀法相不同的是,这尊世尊坐相,自然而然带着一种安定平和的从容自在,让人一观便觉得亲近慈和,但又不会让人胆敢随意靠近。

    佛身立在梢间中,定定望着这一尊世尊阿弥陀像许久,久到魔身和净涪本尊都觉得有点不对劲。

    魔身和净涪本尊对视一眼,却也没有打扰他,而是放任他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

    第418章 静安寺中17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日渐西落,月渐东升,就在微凉的晚风穿过山头树梢,拍打在梢间门户上的时候,原本闭着眼睛静静守候在识海世界里的净涪本尊与魔身忽然脸色一动,齐齐睁开眼睛来,望向佛身的所在。

    佛身仍然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身前的那一尊世尊阿弥陀像,看着仿佛和早前的那数个时辰没有什么不同。

    可净涪本尊和魔身也没有再转回目光的意思。更甚至,他们的目光像是完全凝固了一样,定定地停在佛身眉心处。

    仿佛像是呼应一样,佛身眉心处有一丝细薄得如同丝线也似的光亮升腾而起。

    这光色纯质粹,所以即便只是细细薄薄的一丝,也是柔韧非常,轻易折损不得。

    见得这一丝光亮升腾而出,在佛身眉心处停留,涤荡佛身周身,魔身心中有感,眼睑轻轻垂落,便有一丝如气如水却也同样纯粹的黑雾飘上了眉心。

    这光与雾在佛身与魔身眉心处浮现的刹那,便是摇曳也似地轻轻一晃,净涪本尊眉心处竟也呼应着浮起了一缕紫气。

    在这一缕紫气出现在净涪本尊眉心的那一刻,净涪稳固庞大非常人可比的识海世界仿佛也承受不住这凭空压落的巨大压力,整个识海世界不过一声唔鸣,便崩散成无数碎片。

    按理来说,修士识海世界的破碎崩散,对他们而言是几可媲美于丹田被毁、道途破灭的伤害,可这样的定论放在当下净涪这里,却又错得离谱。

    因为净涪的气机不见半分跌落,反而在顿了一顿后,陡然拔高。

    平日净涪的气机都牢牢地被束缚在他的身体里,旁人轻易难以窥见一星半点,也就早前不久在藏经阁那边显露出了一角。可这会儿,虚空中一声清脆的崩碎声过后,净涪一身气机如同出鞘的宝剑,在这一个无人的梢间里肆无忌惮地彰显自己的无匹锋芒。

    这股气机锋芒之锐利,连梢间中布设下来的种种阵法禁制都忍不住发成一声声脆弱的呜咽,几近破碎。

    就在这些阵法禁制真正抵达极限的那一刻,净涪身前不久前才完工的那尊阿弥陀像底层ji,ng致灵动的金莲莲瓣一动,护持着这座梢间的阵法禁制刹那封闭,任凭净涪一身气机再锐再利,它自不动如山。

    外界这瞬息间的千般万种变化,净涪却没心思去注意。他的心神已经脱离了身体乃至魂魄,漂浮在虚空之中,徜徉在那还一波波从四面八法潮涌而来的玄妙法理中。

    而他的r_ou_身、识海乃至神魂,此时都在颤动。

    它们颤动的频率极其玄妙,不能用言语形容,但却极其契合净涪此时所悟。或者说,它们本就是随着净涪所悟通的法理在不断地调整,以使他的r_ou_身、识海乃至神魂越加地契合净涪自身。

    这一场全方位的蜕变,一直持续到净涪悟无所悟从那种状态中脱离才结束。

    而等净涪三身醒来,看见的便是舒适强大的r_ou_身、完整且越加庞大的识海和强壮清透的神魂。

    无与伦比的舒适畅快。

    魔身甚至惬意地往暗黑皇座上一躺,又自睡了过去。

    然而净涪本尊和佛身也都明白,别看魔身现在又已熟睡,但事实上,他正在以沉睡这样的方式适应这全新的一切。到得他从沉睡中醒来,r_ou_身、识海乃至神魂,都将为他所完全掌握。

    佛身调转视线去看了一眼魔身,又低头垂眉,向着那尊阿弥陀像合十躬身一拜,竟就毫无预兆地退回了识海世界之中。

    净涪本尊虽然是被突然推出识海世界,但他接掌r_ou_身却完全不突兀。只是一个呼吸间,他便撑住了整个r_ou_身。

    但饶是如此,他还是转过目光来看了佛身一眼。

    站在金色佛光里尚未完全隐去身形的佛身顿了一顿,抬起头来讨好也似地冲着净涪本尊笑了笑。

    然而,净涪本尊早转开目光去了,完全没接收到他的求饶。

    佛身巴巴看得净涪本尊一阵,都没再等来本尊的表示,只得苦苦叹了一声,颓然隐入金色佛光里。

    这下,又得在本尊那里记一笔了。

    净涪本尊全不理会佛身,他站定身体,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仔细打量着面前的这一尊阿弥陀坐相。

    许是因为佛身本身所悟的佛理与旁人不同,也或者仅仅只是因为佛身当时的状态特殊,出自他手笔的这一尊阿弥陀坐相是净涪平生仅见的玄妙殊胜。

    景浩界中万千阿弥陀法相,比这一尊栩栩如生的,虽则不多,但也有,比这一尊神圣庄重的,更多。但那些阿弥陀法相和这一尊比起来,却是别有味道。

    就因着这一种味道,净涪本尊再看别的法相,都总觉得差了。

    佛身知净涪本尊所想,无声笑了笑。

    虽然佛身对这一尊阿弥陀坐相也很满意,但他却还是清楚,不是那些阿弥陀法相比出自他手的这一尊差了,而是因为这尊出自他手笔的阿弥陀法相最是契合他自己,所以净涪本尊才觉得这座法相更好。

    认真的比起来,那些同样出自大家之手甚至久受香火法念的阿弥陀法相还是要胜过这一尊法相的。

    不过这些,净涪本尊是不会理会的。这会儿他甚至连佛身都不大想理会,只看得那尊坐相片刻,就转身出门。可他才刚转身,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转了方向走到那张书案前,将那五片贝叶连带着佛身誊抄的那些经文全数收起,这才开门出去。

    大门甚至都还没有完全打开,仅仅只是拉开那么一线,净涪便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极亮极圆,带着纯粹的孺慕。

    是五色鹿。

    五色鹿从门缝里见得净涪的身影,当即便笑弯了眼睛,“呦……呦呦……”

    它甚至都没有将脑袋挤进门缝里,而是安安分分地守在原地,等着净涪自己从屋里出来。

    净涪将门完全拉开,探手去拍了拍五色幼鹿的脑袋,眼见着五色鹿喜不自胜地将眼睛弯得更弯,他脸上表情也更松快了些许。

    但很快,他就收回了手,跨步迈过门槛。待到他站定后,他搭在门上的手一带,便将门阖上了。

    随手取下门眼上挂着的那片木牌后,净涪便往外走。

    五色幼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净涪没有特意遮掩气息,所以几乎是在他打开门的那一刻,白凌便知道他出关了。

    他侧头,看了坐在另一边的净海比丘一眼。

    净海比丘见他望来,也笑道:“既然净涪师弟今日出关,那我也去迎一迎吧。”

    虽则因着这段时间净海比丘过来得勤快,两人之间的距离有所拉近,很是说得上几句话,但白凌心知肚明,他们之间身份、修为上的差距,并不会因为这样就会被拉近缩短。

    正如这时候,净海比丘发话了,他就不能拒绝。

    然而,白凌还是沉吟着拖延了小小一段时间,没等到净涪的拒绝,才点头应下。

    “既然如此,师伯请随我来。”

    他们起身,转道寻着净涪的气息去了。

    他们在院中找到了净涪。

    净涪见到净海比丘,并不意外,合手点头便见过一礼。

    净海自也是合手点头还礼,只有白凌,他在合手向净涪拜得一拜后便站到了他的身后,规矩而恭谨。

    净海看了看净涪,又顺着净涪前进的方向看了一眼大门,不由笑着问道:“净涪师弟,你这又是要往哪里去?”

    倘若净海一开始就明说了是来找净涪的,那净涪这会儿出关不去见他而想要出门去,那自然是净涪失礼。可净海不知道净涪今日会出关,他过来,找的是白凌,所以哪怕净涪、白凌都心知净海此行的目的,这会儿也是合情合理。更何况……

    净涪见净海问话,抬头往清佰大和尚云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净海对静安寺何其熟悉,即便净涪只是这般示意,他也能准确无误地领会到净涪的意思。

    “净涪师弟是要去找师父么?”他顿了一顿,才又道,“可是师父这个时候不在云房里。他应该还在后山。”

    后山?

    净涪一时还不知道清佰大和尚去后山做的什么,但白凌却是知道的。

    他往前一步,靠近净涪身边,低声回话道:“后山的灵鹿群这段时日有所躁动,清佰主持应该是去安抚它们了。”

    至于为什么静安寺后山的灵鹿群会在这段时日出现躁动,白凌没有细说,但仅仅只听话音,净涪也能猜得到原因。

    白凌虽然有特意压低了声音,但这里的三人都是修士,这压低声音了根本就和放声说话差不多。

    净海比丘自然也是听见的,一时半会间,他的脸色也有些不太自然。

    可想到还被留在自家云房里的灵鹿,又瞥见那只还守在净涪身侧的幼鹿,净海比丘就又平静了。

    他确实是从灵鹿群里得了一只鹿,但他可是正正经经询问过灵鹿群里的灵鹿意见,得到它们的承认和答允才带走了灵鹿的,可和那些偷蒙拐骗地从灵鹿群里带走灵鹿的师弟们不·一·样。

    第419章 静安寺中18

    不管谁来,那都是找不到他头上来的。

    谁都不能。

    净涪看了一眼净海,点了点头,又向着他抬手往后一引。

    净海一时都顾不上其他了,反s,he性地笑了一下,跟在净涪身后就抬脚迈步。

    刚走得两步,净海猛然间回过神来,动作间就顿了一顿。

    跟在净海身后的白凌抬头看了他一眼,净海顾不上他,先就抬眼往净涪的方向扫了一眼,见净涪仿佛没有发现他的那一瞬间失态,才小小地松了一口气,连忙不着痕迹地再度跟上了净涪。

    可也是这个时候,净海发现了不对劲。他跟在净涪身后走着,眼睛却在净涪身上转了又转,看得极其仔细认真,到得最后,他甚至小小地吸了一口气。

    净涪听见了,却没理会。

    白凌倒是也顺着净海的目光仔细看了看净涪,可他与净涪之间的距离差得太远,所以便是他跟在净涪身边的时日更长,也还是没有发现净涪与往日的不同。

    直到净海在蒲团上落座,他转身准备下去给净涪、净海奉茶,听见净海用似乎颤抖着的声音发问,他才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净涪师弟……你……你这是又突破了?”

    听到净海声音的时候,白凌已经走到了拐角处,借着转身的机会,他小小地抬起目光,在净涪身上快速地转过一圈。

    没有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放在心上,净涪只是摇了摇头。

    可即便是他摇头了,净海也不相信。

    或者说,他想相信,可是他到底说服不了他自己。

    单只看净涪这一身较之上次见面更加清净圆融的气息,他就不能相信。

    可净海也知道,净涪不可能说谎。

    也就是说……

    “恭喜师弟,此次闭关大有收获。”

    净涪没有对他说谎,他自己也没有看错,所以并不是净涪没有突破,而该是净涪没有放任自己突破,而选择了继续积蓄实力。可是即便只是不断积蓄实力,他这场闭关的收获,也丰厚到堪比突破。

    净海的语气有恍然有挫败,更有明悟,而另一边始终没有言语却也同样想了个明白的白凌却是越加坚定了。

    净涪一眼扫过两人,只面上带了些笑意,合十微微探身与净海道谢。

    净海作为静安寺这一代的大弟子,心境着实不错,没花费多少时间,他便自己调整了心情,开始向净涪请教。

    净涪虽然谨修闭口禅,但净海每有发问,他都仔细思考过后,认真给予回应。

    白凌自外间捧了茶上来,一一送到净海、净涪面前。但直到净海意犹未尽地停下来前,那茶水也只是一直摆放在两人手边,从来没有被谁端起过。

    净海问得口干,见手边放着的那杯茶水,也不在意散了温度的茶水还留有几分韵味,捞起茶杯递到嘴边几口就喝了个干净。

    也才刚从净海、净涪之间的‘探讨’中回过神来的白凌转头望见净海动作,下意识抬手,但还没等他开口阻止,那杯茶水便已经没有了。

    净海本正要寻白凌,这会儿见得白凌瞠目结舌的模样,“哈哈”大笑过后,还拉了白凌过来,问他要茶。

    “白凌师侄,茶水还有吗?再给我点。”

    白凌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他手边摆放在托盘里的茶壶。

    但那茶水……

    还没等白凌将茶水拿下去再换上来,净海便已经抬手往这边一拿,便提了茶壶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完全不顾那茶水已经失却了温度,还是几口喝尽了。

    好几杯凉了的茶水饮尽之后,净海才觉得自己整个人终于舒坦了。因为自个儿舒服了,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去了脊梁一样,头后仰脚长伸,瘫坐在高背大椅上。

    可等他舒服地喟叹过了,懒懒地抬眼往前张望的时候,撞见的就是净涪的目光。

    到了这个时候,净海才发现自己一开始在净涪面前塑造的稳重得体大师兄形象在这半日时间里被他自己败了个干净。

    净海的目光忍不住往侧旁躲闪了一下,然而,他这一躲却又正正撞上了白凌望来的目光。

    双目相对片刻,净海眨了眨眼睛,终于又将目光挪了回来。

    他以一种极其乖顺的姿态重新调整了坐姿,看着还是今日之前见到的稳重得体。

    “呵嗯……”净海重重清过嗓子,更着意抬头打量了两眼天色,“这会儿,师父该是能从后山那边脱身了,不知净涪师弟你是不是还要去拜见?还是再等到明日?”

    净涪也顺着净海的目光往外头看了一眼,最后摇了摇头。

    净海呵呵地打着马虎眼,他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可他看了看净涪,看了看白凌,甚至还看过五色鹿,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来,只待了一会儿,就告辞离去了。

    目送着净海颓丧地离去后,净涪淡淡扫了白凌一眼。

    白凌身体一颤,到底躬身从净涪身后走出,转到净涪身前深深一拜,低头请道:“师父,弟子想过些时日出外历练。”

    净涪看着白凌的目光明明没有丝毫重量,白凌却就觉得自己肩头压了大山,或许还不止一座。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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