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穿越 >山海亦可平(穿越) > 山海亦可平(穿越)
错误举报

>山海亦可平(穿越)——开云种玉(170)

    兄长太心急了。继任夏渚国君仲康当时只有十八岁,民要驯,不能粗暴丢掉,一步步来。仲康知晓上任国君被终结的原因。在后世,这个词是倒行逆施。
    那是索兰第一次近距离面对民的概念。
    十七岁索兰带领散兵游勇了结太康的心腹守卫羲伯,以铠役军先锋官的身份站在新主君身边。当初支持过太康改制的大部分臣属又来支持仲康,在他们眼里,四王子脾性要温和些,至少不会随便杀那么多人。在这些臣子中,最开始支持太康改制的逢蒙,也最后砍下了他的头颅,献在仲康面前。这位三朝老臣的一只眼睛刚被祖姜的昆秀营弄瞎,可逢蒙依然在政变战斗的第一线,驱使着那支自虞朝分裂就牢牢为他所控所用的飞獾军。
    悍将和新君,那时候互相问对方的一句话是:太康做的事,错了吗?
    没有错,只是太快。
    没有错,只是太快。
    在只有君臣三人的场合,仲康教索兰理解他真正的政治意图,逢蒙则在一旁补充。仲康淡淡指教着年轻的女将军,虞朝已经死了六十年。夏渚不能走老路,在这一点上,兄长其实没有错。可惜他不但要杀另一条路的人,还要杀我们这些同路跑得慢一点的人
    虞朝还在世的,最老的那一批,也就是我这样半截入土的人了。逢蒙感慨,它分裂的时候,我才十六岁,就敢拉满弯弓对准我的老师战神大羿。我是和旧时代决裂的人。虞朝的路,不能再走,也没办法走下去。我支持太康王子,可他走得太急太快,我劝他慢一点、稳一点,不要完全不听别人的意见。但是他唉。
    那要走什么路?索兰皱着眉头。她刚解决了太康的残余势力,本来以为仲康奉行的是不同政治主张。此举令她迷惑。不按虞朝的来,又该怎么统治呢?当然,她知道自己并没有资格去思考这些问题。只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慢慢来,把该丢的丢掉。仲康表情温和,说出的话却让索兰费解,父君和兄长的愿望是一样,也是我的愿望。分裂的土地,我也会重新统一,还将缔造一个古往今来史无前例的庞大国度,且不会三代而亡。索兰,你能明白吗?
    不能。她实话实说。
    虞朝都是民。但我们不需要民。因为民会有愿望。仲康细致解释道,所以坐在国君位置上的人,必须满足民众的愿望才能继续维持下去。陶唐帝、姚虞帝、崇禹帝都是太伟大的人,他们满足了大多数人的愿望,自己也累得身死,死了还要殉身封印怪物。可那样伟大的人,几千万个人里也挑不出第四个。比如崇禹帝禅让的伯益,他就差了不是一星半点,没法满足那么多人的愿望。至少没法满足父君的愿望,所以父君才会自立。虞朝就此分裂了,没法传到第四代,所以它的路是行不通的可我想统一夏渚和虞夷,我要训练军队备战,我要增加境内的人口。怎么办呢?民有愿望,太难管了。
    那么索兰迟疑道。
    如果他们都变成牛羊,就好调度得多。管牛羊是最简单的,吃饱穿暖,健康无疾,能供应物资和兵丁。其他的愿望都先封存。所以我说,夏渚不需要民。
    仲康轻言慢语的,表情愈发平静安然,逢蒙脸上闪过赞许的神色。索兰欲言又止,又摇摇头把那丝疑虑甩出脑海,她的信念就是为仲康除掉敌人、奉行他的决策,其他的暂时不需多想。是民还是牛羊,她也不知道有多少区别。她只知道自己从前是奴隶。奴隶大概不如动物,所以能当牛羊已经很好了。
    在此之后,仲康的怀柔手段表面上安抚了大部分臣属。毕竟夏渚的子民大部分继承着虞朝的记忆,不可能立刻同意奴隶制改动。这也是太康不得人心最终失败的原因。仲康聪明得多,他不会强迫民众无条件劳作,只是大力宣传四巫灵的神启和惩罚。他带头拆除了城边的高墙,看似效仿祖父崇禹帝的德政。但他把从前虞朝民间自发形成的铜、蚕、玉石等生产和交换场所,都慢慢收为国用,让民众在其中务工。韶舞每年办得愈发浩大艳丽,祭祀的词和对四巫灵的夸张演绎也一年年深入人心。就像他所说,慢慢来,十来年过去了。夏渚的两支军队,飞獾和铠役,武装得愈发锋利。众人也愈发乖顺胆小了。
    然而今夜在刑讯过青龙岭的武士后,那缕一直阴魂不散萦绕在心底深处的疑虑又浮出了索兰的脑海。华族的子民非常奇怪,他们过于胆大,没有对权威的天然畏惧。他们犯错,还要经过獬廌和审判才能定罪,最后由神使祛除恶种,再动用刑罚听说都是方征定的规矩。这个方征,满脑子都是什么奇怪的思路。
    如此般的民众,就算用武力逼迫屈服,想必也无法融入夏渚的社会体系,成为乖顺听话的生产者吧?索兰越想越烦躁,这就违背仲康想要占领青龙岭、驯化这些人的初衷了。但实在不行也只能悉数杀掉,她亲自动手,倒也不算太难的事这些年杀的人也不少了,为何她还会像二十余年前牛羊群旁的小女奴,在梦到尸体后,醒来流泪?
    她没有回答方征,因为她确实不知道民心。但她又不愿意去问,本能警惕谈话主动权不在自己手中,尤其是面对方征这种人,是非常危险的。
    索兰一边把方征在马背上扶好。这匹野马是她亲自驯的。她把野马藏在青龙岭偏僻的山谷外围后,再钻入野牛群混进山谷内。那个时代的人们还没有摸索出特别熟练的驯马之术,马只有去野外抓。但他们已经发现了这种动物容易听话,且骑在背上战斗时,它能全神贯注、勇猛无惧。夏渚高层的军士间都以能拥有马为战斗力强悍的标志。首铜山内的禹强营也有驯马任务。不过虞夷最勇猛的战士都和虎熊豹结为兽伴,马对他们来说只是短途代步的牲畜。
    索兰自己也跳上马背,方征眼睛蒙着布,无法辨认她到底催马走哪个方向,只是借助风吹过带来的味道和风声回响来估计。她沿着巨湖最外圈的山丘背面奔走。方征猜测她想远远看看那湖中的冰夷,可是不敢靠近,也不敢冒险攀上山丘,怕被巡逻的士兵发现。渐渐离青龙岭越来越远。
    青龙岭防备实在松懈。你已经失踪半夜,铜风炉刚才也砸了。大部分人还是不知道。索兰在方征耳边说,只有那几十个
    都被你杀了吧。方征语气听不出情绪,熟悉他的人才知道,这是首领情绪最深沉的时刻。
    不然呢?让他们立刻传讯吗?如此一来,青龙岭大部队起码要等明早才会察觉。那时候,他们已经追不上你了。
    手指不痛?擦够药了吗?方征忽然百八十度转了话题,语气蓦然完全变了一件事,好整以暇,搞不好过两天你就感染了然后死掉。我就回来了。
    索兰那只自己砍下来的小指头断口的确很痛。她已经擦了最好的药在上面,也用夏渚境内最好的树皮叶包缠严实。她听不懂感染,心底未尝没有忧切,但在敌人面前并不会表现,我又不是没受过更重的伤。你还是担心自己吧。
    担心?你这是把我往阳纶城抓吧,在那之前都要好吃好喝供着我,免得我死了。你就没法跟你主君交代了。方征能感觉得出这匹马的脚力,跑得不算慢,可坐着两个人,夏渚都城阳纶又相隔那么远。一路上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你既然知道连子锋不在这里,自然也调查过他去哪里了吧?说不定行到中间,赶巧了,他也押着姒仲康,我们这两对人质就碰头了。方征说着竟然止不住笑。索兰诧异他居然立刻笑得出来,在他知晓属下死在她手中之后。
    子锋独行北上路线虽是绝密,但既然华族和夏渚战事在即,连子锋这时候离开,其目的是显而易见的。索兰内心一紧,不由自主掐紧方征胳膊,喝道,阳纶比你这散漫的青龙岭,可防备森严多了。连子锋不会得手的。还有!不许直呼主君的名字!否则我就把毒.药全灌进你喉咙里!
    方征咳了几声,小声沙哑道,那你试试吧,一个哑巴方征,什么都问不出来。姒仲康还是会不高兴的你做这些不就是讨他欢心?
    不是!索兰板着脸,末了小声道,而且主君也已经不随母氏族那边的姓了,都尊夏。
    方征略一思忖,姒仲康。倒是真的典型随母而姓,所以上一代先帝启君,其实叫作涂山启?只不过夏渚如今已经牢固父系社会的权威,主君姓名也变成了夏启夏仲康。
    方征眼珠一转,另外选了个方向刺激索兰,当年我在丹阳城里,看着飞獾军杀海七娘一家,就知道夏渚最大的问题,是你主君造成的问题,还是他管不了?我当时不确定。但见到你之后,我确信是第一种。能驱使你这样的人效忠。他不会是个傀儡。那么你就是为虎作伥。
    最大的问题?傀儡?为虎作伥?是什么意思?她迷惑不已。理智告诉索兰不要听方征胡诌,该赶紧把他嘴塞住,但情感上却似乎有揪住她心的一抹微弱细线,似牵到十来年前她疑虑不能明白的民,让她没有立刻制止方征的叙说。
    逢蒙的飞獾军,是一支有权判罪杀人的国君直接授意的秘密部队,方征顿了顿,其性质,类似封建王朝的锦衣卫血滴子,但他没有说出这些陌生字眼,这种部队该只是精锐少数,于夏渚却占到军队的一半。如此一来民众就会这个时代的人不会懂得,这种军队结构是不健康不合理的。军队作用是保卫国家,主君个人私兵却只是为行压榨之实的武器。数量那么多,其结果就是民众变成绝对顺服、不敢作乱更不敢有想法,脑中只有一个声音、一种想法的奴隶工具。
    索兰心中蓦然一紧,方征的推测,与仲康曾告诉过她的牛羊非常相似,但她可不能承认,斥道,一派胡言。虞夷和巴甸的那才是奴隶,我们过得好多了。
    跟虞夷和巴甸的奴隶不一样。虞夷的奴隶有归属权,也能通过建立战功等上升渠道变成奴隶主人。而巴甸的奴隶根本就是牲口。方征摇头道,夏渚标榜的是玉礼,民众表面上是普通家庭。可他们精神上变成了奴隶,更不对。
    方征是根据现代社会学知识来推测的,仲康未必是个骄奢淫逸的帝王,但如果他的子孙在牢固的奴隶社会体系金字塔顶端为祸,起九层鹿台、造肉林酒池、吃喝享乐不干正事。在那些昏君被推翻之前,所付出的牺牲足以将人类社会禁锢在野蛮血腥的奴隶社会很多年。期间更会经过无数残忍的生殉、人屠去牢固那套信仰体系。它漫长无比,持续近千年,占据历史进程的三分之一。
    本已出现虞朝那样政体通和、生产能力和技术发展好景的大型灿烂国度,若是它能延续,这片土地究竟能提前多少年进入物质与精神文化极大丰富的黄金时代却跌入了残忍血腥愚昧封闭的奴隶社会开端。也只有方征能明白其中倒退意义。
    这样有什么不好。索兰这些年听从仲康的洗脑,每年他还会带她巡视九鼎划下的四方城镇,看民众驯顺地辛勤劳作、采摘纺织,那些人不敢稍事松懈,也不敢说劳累或不满。仲康教索兰,那般感觉叫安心。
    一切严格的规定,都是为了世间安稳。在安稳的时代做牛羊,比在离乱的时代做民更好。仲康眼神依然温温柔柔的,说出的话也似乎很有道理。
    很不好。方征打断了她的思绪,为什么把最精锐的力量用在威慑民众上面!那该是对敌的!
    因为经历过战乱!人的心肠都很坏!要先用强硬的手段维持平安!索兰不由自主反驳。
    方征嗤声道:当有一天,如果君主要奴隶活埋殉葬。要让人累死去造肉林酒池,要毫无理由地杀人取乐,都再也不会有反抗的力量和声音,因为那时候的人已经被军队完全控制,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巴甸走的也是这样的路,他们的威慑工具是巨蛇,不过夏渚手段更高明些,巫灵和韶舞是遮羞布。至于飞獾军,或许未来还有你的铠役军,都会变成那样的巴蛇!
    索兰匪夷所思,怒道:你在说什么!不会的!虽然有几个奇怪的词听不懂(肉林酒池、遮羞布),但她也推测出不是好话,仲康绝不是那样的人。
    方征冷冷道,青龙岭很小,不算大国。我随便说,你爱听不听。人君治国,应该像天地化育万物一样。不会因为是乱世,天地就不给万物春天发育的季节。真正配位的君王,也不会因为乱世人心不古,就放弃他引导人民向好的职责方征言辞辛辣,你那主君的做法,不过是在逃避责任,把民众整成不敢说话不敢思考的白痴,以后子子孙孙统治起来就很轻松!
    索兰用那只没受伤的手一把掐住方征的脖子收紧,她从来没有听过这样肆无忌惮直截了当批评夏渚国君的话。仲康那样温柔的主上,每天都很辛苦勤劳地处理国事,索兰不许别人说他坏话。何况方征说的这些根本是凭空臆测,不会发生那些事的。就算发生了,也是不成器的子孙做的,为什么要怪到国君身上?如果你嫌两种毒药不够,我再砍你两根手指,反正死不掉!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