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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厌辞(13)

    今天就算了,我看她不太舒服。
    现在趴在桌子上休息,没法听电话。
    行,先挂了。
    挂断电话,林屿肆稍稍侧过脑袋,对上她雾蒙蒙的眼睛,一脚蹬地,回到座位坐下。
    不舒服?
    胃有些难受。乔司月艰难坐直身子。
    他默了默,多久了?
    早上开始的。乔司月不确定他问的是今天从什么时候开始疼的,还是染上胃病多久了,停顿片刻,补充道:老毛病了,我趴在桌子上歇会就好了。
    他看她眼,给你倒点热水?
    乔司月愣了下,这次没有推脱:好的,谢谢。
    差不多两分钟后,他拿着杯子回来。
    乔司月双手捧着保温杯,很浅地抿了口。
    水温恰到好处,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半杯下去,感觉胃都变暖许多。
    课前两分钟,赵毅端着干部杯进了教室,身后还跟着两名男生。
    每人一本专题解析和综合模拟卷,别多拿啊。
    前桌把一叠本子传到乔司月课桌上,乔司月从中抽出四本,把多余的书传到后座后,手指放在封面上,缓慢推过去,故作轻松地挑开话题,刚才是悦柠打来的电话吗?
    林屿肆嗯一声,大拇指蹬开笔盖,刷刷几笔在封面写下自己名字,约你放学后去鬼屋。
    乔司月曲指捏捏喉咙,又清了下嗓子,然后轻声问:那你也会去吗?
    他偏过头看她。
    几秒的停顿,给了乔司月足够的时间构建出合理的解释,她抠了几下保温杯上将掉未掉的漆,强装镇定地回道:你要是也去的话,我们可以顺路一起过去。
    你不是胃疼。用的肯定语气。
    乔司月撒谎说:现在已经好了。
    其实还有些疼,但她私心想和他多待一会。
    行。林屿肆应得爽快。
    乔司月笑意渐渐兜不住了。
    这天赵毅罕见地拖了会的堂,短短几分钟里,乔司月屁股像被放在火上烤一样,烫到几乎坐不住。
    直到听到那句下课,她才如蒙大赦。
    刚把本子装进书包准备背上,被男生抢先一步。
    林屿肆笔直地迎上她的目光,像在解释,替你背会。
    林屿肆往前走了几步见她没跟上,停下回过头,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上前敲了敲她脑门,想什么呢?魂都飞了。
    乔司月被他熟稔亲昵的举动吓了一跳。
    林屿肆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逾矩了,抱歉,习惯性动作。
    习惯?
    可这不像是会使在男生身上的动作。
    会是悦柠吗?
    还是别的女生?
    短短几秒钟,乔司月就将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细致地拆分出了几十个问题。
    可饶是她再怎么理性分析,最后统统被感性占据大脑,难言的晦涩混进细密的雨丝,毫无遮拦地扑在她脸上,逐渐渗透到心里。
    这种酸胀感在沈一涵出现后攀至顶峰。
    沈一涵拦住他们的路,今天课上有几道题我还不太懂,你待会有空吗?
    恐怕不行,书包有些沉,一个劲地往下滑,林屿肆抬手用力将肩带往前一勾,语气散散淡淡,你不是有老赵的联系方式,他讲的会比我清楚。
    沈一涵滞了滞,随即又说,你们要去哪?下雨天不方便,我送你们去吧,我家司机现在就在校门口。
    不用。片刻,林屿肆说:我没法送你出去,打个电话让你家司机把伞送过来。
    乔司月这才反应过来,他肩上的那滩水渍是怎么来的。
    接连被拒绝两次,沈一涵嘴角的笑一点点地垮下去,但良好的家教护住了她最后的体面,那明天见。
    乔司月的注意力终于从她马尾辫上的黑色蝴蝶结挪开,落在他撑伞的手指上,瘦长,骨节分明。
    乔司月心里那股欢喜像荒草一样疯长。
    像他们的初见,那种心动来得莫名其妙
    却又让人甘之如饴。
    鬼屋离学校不远,走了一段路后,乔司月问,你打算学理科吗?
    她绞尽脑汁拼凑出的话题,只得到对方轻描淡写的一声应该吧。
    过了差不多五秒,大概是出于礼貌,他把问题甩回去,你呢?
    我去文科班。
    哦。
    气氛又冷下来。
    乔司月第一次觉得不善言辞是这么要命的一件事。
    伞就这么大,两个人挨在一起,肩膀时不时蹭到,林屿肆不动声色地往外挪了些距离,伞却朝另一个方向推过去。
    这种时候,好像多说一句话都是不合时宜的。
    乔司月安安静静地站在他身侧,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
    脑袋被同一个念头占据得满满当当她只希望时间能过得再慢些,这条路能再长些。
    极静的环境里,他突然出声,想听歌吗?
    不待她回答,林屿肆已经从兜里摸出耳机,又在书包夹层里找到MP4,对准接口插上。
    乔司月看着他戴进自己右耳,手里捏着另一只耳机头,在距离她耳朵不到五公分处停下。
    他没说话,但乔司月读懂他的意思,接过耳机戴在左耳。
    淅淅沥沥的雨声里,混进来一道低磁缱绻的男嗓。
    里面的人缓慢唱着,乔司月记住了其中几句歌词。
    模糊地迷恋你一场
    就当风雨下涨潮
    谁又会/似我演得更好
    从眉梢中感受到/从眼角看不到
    仿佛已是最直接的裸露
    这个点,鬼屋等位的人很多,幸好苏悦柠提前一个小时到,差不多半小时就能排上。
    乔司月远远看见苏悦柠和陆钊站在门口,还有个没见过的男生,剪了极短的寸头,穿着一身再简单不过的白T卡其色五分裤,裸露在外的小腿略微紧绷,显出分明的肌肉线条,笑起来爽朗大方。
    是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长相。
    陆钊一把勾住男生肩膀,笑着介绍,这是三班的陈载,霖安之光,未来的世界冠军。要签名的现在赶紧上啊,以后能卖不少钱。
    陈载手肘撞了撞他的腰,笑容明朗,你少在这打趣我。
    乔司月一时没反应过来,苏悦柠凑到她耳边解释,短跑运动员。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刻意的安排,二十分钟后,张楠和沈一涵出现在鬼屋门口。
    苏悦柠不待见地昂起下巴,你们怎么也在这?
    张楠翻了个白眼,鬼屋你家开的?就允许你们来?
    沈一涵拽拽她衣摆,示意她别再说了。
    张楠动了动嘴唇,最后只嗤了声。
    陆钊一根筋,非但没察觉到这会有些别扭的氛围,甚至还大方地邀请了句:反正都认识,要不就一起?
    沈一涵正要说什么,张楠插了嘴:我是没问题的啦,就是不知道某人介不介意。
    苏悦柠最烦这种阴阳怪气的腔调,冷笑后,给了张楠一记直球,我介意,所以你们自个慢慢排吧,今天关门前总能轮到的。
    张楠气到脸红脖子粗,最后憋住一句:谁稀罕了?
    说完,拉着沈一涵到空位坐下。
    沈一涵抿直唇线,意味不明地看了眼乔司月。
    游戏途中,乔司月和大部队走散,拐进一个看上去像生物实验室的地方,瓶瓶罐罐里放着各种内脏器官。
    她不自觉后退几步,后背意外撞入另一个人的胸怀,电流般的触感霎时在全身蔓延开。
    昏暗的光线里,男生的脸看得不太明晰,她依稀辨认出,你怎么回来了?
    林屿肆:苏悦柠让我把你带回去。
    乔司月哦了声。
    怕就跟在我身后。
    他语气平淡,戳穿人时,就好像在阐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实,不会给对方过分的难堪。
    乔司月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个胆小鬼,绷直被汗液浸润的脊背,打肿脸充胖子,都是人扮的,没什么好害怕的。
    借着微弱的光线,林屿肆勉强看清她的脸,给人一种视死如归的悲壮心情。
    他勾起唇角笑了下,这笑容落在乔司月眼里更像在反问:你看我信吗?
    乔司月:
    NPC忽然跳出来,乔司月条件反射般地往回就跑,被一旁的横杆勾到,眼见就要栽倒。
    林屿肆及时又精准握住她的手,将人扯回来。
    乔司月心跳陡然乱了节奏,手上的触感烫得她几乎承受不住。
    在他松开时,又产生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扯住我衣服。
    乔司月轻轻嗯一声,揪住他衣摆,然后用力收紧手指。
    这个夏天骄阳似火,偶尔也会暴雨倾泻。
    但不管如何,都是她最喜欢的季节。
    这天回去后,她在画册里写上了一段话。
    2009年8月12日
    今天他牵住了我的手。
    整整一分钟。
    离开鬼屋,乔司月后背已经湿了一片。
    她看向神色自若的苏悦柠,我先去上一下洗手间。
    苏悦柠点头,那我先帮你把包拿出来。欸哪个柜子来着?
    钥匙递过去,最左边第三个。
    苏悦柠比了个ok的手势,打开储物柜,书包袋口处的暗扣没摁好,笔和本子掉在地上。
    她把笔放回去,拂开画册上的灰,意外看见封面右上角的一行小字:我野蛮生长,没能成为自己的月亮,遇见他,是银河赠予我的糖。
    苏悦柠一顿,没忍住往下翻。
    满满一本子的素描画,画的是却同一个男生,有他投篮时潇洒利落的姿势,跟人谈笑时恣意的神色,站在烈日下被风吹拂时懒散的眉眼
    几乎每幅素描画下都配有几行小字,像是日记。
    2009年5月25日
    时隔两年,我又遇到了他。
    2009年6月15日
    今天他第一次叫了我的名字。
    2009年6月30日
    他问,要不要送我回家。
    2009年7月23日
    他吻了下我的侧脸。
    苏悦柠不懂画,却能感受到女生在落笔时隐忍克制的情绪。
    曾经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猜测,再度涌现出来。
    苏悦柠讷讷抬头,往乔司月离开的方向看去,手指无意识地捏住画册边角。
    我看排到估计也要□□点了,要不我们下次再来吧。
    张楠的声音冷不丁从背后响起,苏悦柠一个激灵,迅速将画册塞回包里,转过身,双臂交叠抱在胸前,直勾勾地迎上张楠的目光,看什么看?
    张楠满脑子问号:谁看你了,莫名其妙的。
    苏悦柠哼了声,拿后脑勺对人,直到乔司月的身影进入视线,一下子从高傲的孔雀变成落败的鹌鹑,整个人看上去恹恹的,不在状态。
    乔司月看出她的不自然,接过她递来的书包一面问:你刚才和张楠吵架了吗?
    苏悦柠还没想好怎么应对这突然送上门的秘密,索性把嘴巴闭上,摇摇头。
    这时陆钊勾着林屿肆肩膀从洗手间出来,满嘴跑火车说自己刚才有多英勇,一拳一个NPC。
    林屿肆掰开他的手,自己赔钱去吧。
    陆钊脑袋上蹦出一个问号,而后顺着对方指的方向看去,鬼屋门口的提示语上写着殴打NPC者罚款(一个巴掌100元、一击扫堂腿150元,视伤情严重程度调节)。
    陆钊:狗东西。
    就在林屿肆和陆钊嬉皮笑脸的时候,苏悦柠一直盯住乔司月看。
    她注意到乔司月的视线总是会若有若无地朝向林屿肆,不到两秒,又小心翼翼地避开。
    少女间的心事,俩男生浑然不觉。
    林屿肆背上包,先回去了。
    陆钊拦住他,这么早,待会不一起吃饭?
    给兰儿看店去。
    那我和你一起看店。
    看店是假,吃我店里的辣条才是真的吧。
    两人勾肩搭背地离开。
    乔司月缓慢收回目光,偏头撞见苏悦柠若有所思的神情,怎么了?
    苏悦柠僵硬地扯了扯唇角,随口扯了个话题,语速飞快,陆钊这怂货,刚才被NPC吓到打嗝,还是韭菜味的,直接把NPC臭跑,还在这吹自己一拳一个。
    不待对方反应,她秒切话题,拉上乔司月的手往扶梯走去,前面美食街新开了家日料店,我们去尝尝吧。
    今天我家有客人,我妈让我回家吃饭。已经不是第一次拒绝她这种提议,乔司月觉得有些抱歉,忙不迭补上,等我家教的钱到了,下次我请你。
    苏悦柠本来就是随口一提,听她这么说,也没觉得失望,那行,你自己路上小心。
    乔司月嗯了声,从包里拿出来一包饼干,这是我自己做的,你尝尝。
    苏蓉前不久从二手市场淘了个微波炉回来,乔司月从网上找来做饼干的配方和教程,大概没遗传到苏蓉的厨艺天分,尝试五遍后勉强能下嘴。
    谢谢。苏悦柠打开玻璃罐,拿出一片蔓越莓饼干,好吃。
    乔司月松了口气,唇角梨涡乍现,眼睛也弯成漂亮的月牙,那我下次做点别的。
    苏悦柠陪乔司月走了段路,两人在交叉路口分手。
    司月。苏悦柠突然喊住她。
    乔司月回头。
    今晚看不见月亮,只有路灯孤零零地矗立在街角,那张素白小脸一半浸润在灯光里,另一半被阴影蚕食着。
    人比路灯还要孤寂。
    怎么了?
    苏悦柠心口莫名一紧,摇摇头说,没什么,下周见。
    乔司月笑着应道,下周见。
    夜色氤氲,夏日的蝉鸣声不绝于耳。
    苏悦柠盯住乔司月的背影许久未动。
    不远处,女生的身形依旧单薄,但脊背看上去挺直了些。
    微黄的灯光打在她身上,像被俗世蒙上了不见天日的灰。
    尘埃之下,明珠璀璨夺目。
    前方道路宽敞,没有行人经过,车辆被拦截在红灯前。
    只有她紧贴白线朝前走去,步子迈得笔直又坚定。
    苏悦柠知道,那是林屿肆走过的路。
    第17章 17 爱是一种信仰,暗恋也是
    不知道是不是乔司月的错觉, 鬼屋之行后,苏悦柠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每个人都有秘密,乔司月没有多问。
    开学前两周, 乔惟弋上学的事才算安排妥当,夫妻俩商量一番,决定给乔惟弋报个书法班。
    苏蓉和乔崇文都忙着工作,方惠珍腿脚不便, 接送的活自然而然落到乔司月头上,好在打工、竞赛培训的时间和它并不冲突。
    乔惟弋性格外向, 当天就在班上交了不朋友, 看见乔司月时眼睛一亮, 小手指过去,那是我姐姐,漂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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